残余的疲惫感散去之后,叶行舟背靠着墙,手里拿着块烧饼吃起来。
折腾一晚上胃空空的,吃点东西补偿一下没问题吧。
看似情绪稳定,其实叶行舟已经微死了。
天杀的魔尊,天杀的风雨来。
北奠城的局,绝对有这两个狗东西掺着。
合着两人斗法,拿叶行舟做棋呢。
两个都该死。
不灭更该死。
都该死。
叶行舟三口吞下一个烧饼,站起身往城外走。
他要去树林找双坟。
下一瞬,一行官差打扮的侍卫拦住了叶行舟。
“通行证出示一下。”
叶行舟满腹疑问,“我昨日刚进城,这才第一天怎么就查通行证?”
并且还是晚上才进城的,算起来顶多过了一夜。
那侍卫面无表情,“三日已过,出示通行证。”
北奠城一夜就是三天?
原来这个大坑,就等着叶行舟踩呢!
叶行舟没有着急掏出另一张通行证,而是问,“去哪补办通行证?”
话音落,侍卫那双眼睛冒着精光,嘴角扬起诡异的弧度。
“去哪办?”
“进了北奠城,当然是在北奠城办了。”
吞咽口水的声音交叠清晰可闻。
侍卫身后的队伍,手已经放在了剑柄上。
周围的眼睛似有若无窥视着叶行舟。
毫无疑问,这个补办是补进去人肚子里。
只要叶行舟掏不出通行证,绝对会被这群人分食殆尽。
侍卫溢出口水时,叶行舟缓缓从储物袋里掏出另一张通行证。
那张通行证在阳光底下晃了晃。
侍卫立即沉下脸,不甘又无可奈何让开了脚步。
“大人,不检查检查吗?”
侍卫不语,领着队伍就走。
叶行舟挑眉。
他终于明白昨日为何进城和出城的人那般多了。
北奠城的夜晚等于三日。
被不灭控制的人也在按着规则走,所以每个入城的外地人都要办通行证。
天一亮,就要出城办理通行证,又继续按照原先的活动轨迹,一直重复。
现在让叶行舟搞不懂的是。
这群百年前已经死去的人,真的还活着吗?
叶行舟拿不准。
若是风雨来用血月阵来迷眼的局,这些人可能就是城中突然消失的怨灵。
这一切的活人气息,只是叶行舟在幻境中产生的错觉。
但,寄生控制城民的不灭又没有理由说通。
因为叶行舟从进到北奠城开始,就没有感知到不灭的存在。
而今不灭突然出现,叶行舟唯能想到左护法。
左护法先前提醒过他,北奠城之所以没有妖兽和阵法,是因为那只妖兽已经死了。
被伪天道降下来的神罚弄死的。
妖兽死了,那么寄生的不灭呢?
不灭分散到血月阵中吗?所以叶行舟才会在北奠城民身上,看到不灭寄生。
问题,又回到了北奠城民身上。
这里的北奠城民,究竟是死是活?
昨日清醒的人,绝望到一头撞死,那一幕一直冲击着叶行舟大脑。
即便百年前,叶行舟就已经见过一次北奠城人的死亡。
到了今日,依旧恍惚。
这些人鲜活得不像假的。
同样的,也是一个大坑。
越一步杀,可能就踩中了伪天道陷阱沾上杀戮。
退一步躲,除掉伪天道陷阱,还有两个疯子设的局。
救也不是,不救也不是。
沿着街道往出城的方向走。
路过一处矮瓦舍时,叶行舟脚步一顿。
瓦舍边的井口,有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小孩正在井边摇绳打水。
小孩身侧还有一个小孩,两人互相协助着取水。
叶行舟不自觉放轻脚步,来到两人身后。
是江客山淮。
幼时形态的江客山淮。
见到这两人,叶行舟眸光微闪。
这里像百年前。
难以分清。
叶行舟的靠近让两双被黑色黏虫占据的双眼抬了起来。
两个小孩同时对视一眼,同时看向叶行舟,口中发出如常人那般的稚童音。
“有什么事吗?”
叶行舟停住脚步。
一片阴影洒下。
撑开的伞面罩住了天。
罩住了井边的两个小孩。
灼烧的疼痛瞬间扑袭。
体内的不灭焦躁的控制两个人跑,却被叶行舟揪住命运的后领子。
小孩撕心裂肺的叫声传遍每一处。
同类濒死的痛吟让周围没有一人敢靠近,被不灭控制的人依旧各自行走。
甚至还催动寄宿体远离叶行舟。
直到最后一个黏虫消失,终于得以重见光明。
干净剔透的眼睛,才是真正的孩童。
“我们……我们能控制自己了?”一个小孩颤抖着。
再看另一个,都被吓出鼻涕来了。
两双惊恐的眼睛环顾四周,最后锁定撑着伞站在跟前的人身上。
眼睛,是干净的。
连气息,也不染半分不灭的腥臭。
几乎是瞬间,他们就抱住了叶行舟的腿,哭得撕心裂肺。
“呜呜呜!仙长!求仙长救救我们!救救我阿公!”
两道孩童哭声,几欲肝肠寸断。
叶行舟蹲下身,他的手摊开,覆住了一个小孩的心口。
心跳因情绪激烈而加快。
太鲜活了。
他们,都有心跳。
叶行舟,真的分不清真假了。
“这里,发生了什么?”叶行舟问。
两个小孩抹着眼泪,一人一句用着几乎被吓得失智的话语拼凑出来了答案。
“虫子。”
“城里突然多了很多黑色虫子……”
“它们踩不死,趁着人睡着的时候爬到了耳朵里。”
“然后,然后醒的时候,就控制不了身体了……呜呜呜,好可怕……”
小孩没忍住,说到一半哭嚎出声。
“它会吃人,仙长求求你救救我们!”
两个小孩边哭边跪。
稚嫩的面庞隐隐与日后张开的眉眼重叠。
“求求仙长,救救我阿公。”
叶行舟依稀辨别出来,哭得最厉害的,一直让他救阿公的,那个是江客。
“我进去看看。”
小院的门半敞开,隐约能看到一个半百老者在院子里劈柴。
“阿公。”
老者听见呼唤,回过头来,露出黏虫眼睛。
明显被寄生了。
小江客又害怕又无助,眼泪都没干就看着叶行舟。
左边的小山淮,同样抓紧叶行舟衣角,身子不可控的颤抖。
“仙长,我好怕。”
“有我在这,莫怕。”
叶行舟抬脚,就要踏入院里。
院里角落栓的大黄狗,忽然狂吠起来。
恶狠狠盯着门口,口水黏液口水嘀嗒,狂吠不断。
一声两声三声……
第七声落。
叶行舟收回了脚步。
一股力量在撕扯灵魂试图抽离,却又被安魂符按了下去。
叶行舟垂下眼眸,冲着两个小孩道,“我在井边藏了一件物什,你们两去取来就能救阿公。”
“真的吗?”
叶行舟点头,“真的。”
“仙长,是什么?”
“找到就知道了。”
两个小孩又回到井边埋头寻找。
叶行舟悄无声息来到两人身后,“你们看,井里有什么?”
两个小孩翻找的动作一顿,同时探头看向井口。
澄澈的水面,倒映出伞面,和伞下两张不同的孩童脸。
先前打水的涟漪刚平静,接连又噗通两声。
一人不入庙,二人不观井。
三个人,叶行舟推下去两个就好了。
水花溅起。
井口的水光,再次泛起涟漪层层。
“仙长?!”
“你为什么推我们下来?”
两个小孩扑腾着,不可置信的望着井边垂眸下看他们的人。
那双刚哭泣过的眼睛似被水洗过,明亮又清澈,此时却充斥满了被背叛的不可置信。
“仙长!我们不是虫子!”
“真的不是虫子!”
“仙长你快捞我们出去,不然我们真的会淹死的!”
叶行舟垂首站立,静静观看井底的动静。
两个小孩一开始在扑腾,口中的疑问到无尽的祈求。
叶行舟毫无波动,目光划过规则纸条。
〈入城者,出城难。〉
〈白日人逛城,黑夜城吃人。〉
〈夜晚要活,灭火藏于地。若要出城,鸡鸣捂耳,狗吠出逃。〉
〈有孩童缠,莫听莫望莫理。〉
〈狗吠七声,亡不是亡,生不是生。〉
〈三魂留一魂,七魄留一魄,方可离。〉
规则,一开始就提醒了。
有孩童缠,莫听莫望莫理。
而叶行舟下意识以为规则提醒的是夜晚提防,忽略了白日危机涌动。
这张规则纸,从一开始就没有说过只在夜晚有效。
事实上只要出城,无论白日黑夜,都是陷阱。
这就是入城者,出城难的含义。
他差点,又踩中陷阱了。
白日涌动的危机,远比夜晚可怖。
因为,白日是真人惑眼,干扰判断。
用着活人的气息,活人的心跳,来干扰叶行舟对真假的辨知能力。
活人的一切,太有说服力了。
叶行舟一开始的心,是偏向北奠城人还活着的。
昨日撞死的那人,就是最好的心理暗示。
将绝望无助,求生无果,又相食同类无法迈过心理这关演得淋漓尽致。
冲击,是有的。
所以,叶行舟才没有贸然对北奠城人动手。
今日又遇到幼年的江客山淮,再次加深了叶行舟的错觉。
他以为,又回到了百年前,只是这次因为血月阵而变了样。
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
直到叶行舟听到了狗吠。
纸条上的规则清晰入眼。
这两个小孩缠着叶行舟救阿公,更像是引人进入小院。
还好狗叫了。
七声狗吠,亡不是亡,生不是生。
接下来便是三魂留一魂,七魄留一魄,才能出城。
所以,叶行舟才会有强烈的灵魂拉扯感觉。
就差那么一点,叶行舟就被误导了。
心有余悸。
叶行舟看向井底。
两个鲜活的人不知何时不再挣扎。
不算大的井口挤着两具死尸,他们漂浮着,仰着脑袋,泡白的脸呈现青灰,眼睛瞪得可大。
死了吗?
不见得。
因为狗吠七声,亡不是亡,生不是生。
装死,是利用人心的最后一道考验手段。
北奠城一切都是假的,只有规则是真的。
百年前死去的人,真的死去了。
风雨来的回溯一次比一次晚,他没有救下北奠城的人。
不可能又会突然出现复活。
叶行舟现在十分清醒。
他在血月阵里,周围一切都是布局者设的局。
要时时提防规则里设的局。
叶行舟取出一枚飞镖,冲井底的尸体插去。
飞镖插入心口。
衣物刺啦一声裂开。
死去的只是外壳,跳动的心脏还在活着。
不是心脏。
是一张脸。
一张与死去面壳一模一样的脸,冲破皮囊重新长出了一个不灭人。
不灭人,是黏虫变的。
所以亡不是亡,生不是生。
井底的小孩仰起眸,看着井边的叶行舟,弯唇笑了笑。
“要下来玩吗?”
他邀请道。
下个锤子。
恶心的眼神跟右护法一模一样。
不灭,都是一个样。
叶行舟抱起一块石头,贴上爆破符一起丢到井底。
身后是爆炸声,叶行舟在前头跑得那叫一个利落。
这里的人,心脏都是不灭。
从里至外,都是不灭。
压根信不得分毫。
叶行舟腿都要抡出火星子了。
现在有安魂符,出城是抽不走一魂一魄的。
叶行舟终于是走了出去。
过程坎坷,好在人是成功出城了。
城外的天色,正是日中。
太阳就在头顶,火辣辣的。
肉包子的气味依旧飘香,城外还是如昨日那般重复着一模一样的活动。
叶行舟站在外面,仰头望着这座城。
角落逗蚂蚁玩,穿着开裆裤的小孩,一旁是忙着照顾摊子的父母。
百年前,叶行舟被魔尊送回北奠城时也是这一幕。
跟复制粘贴似的。
风雨来的能力能还原得这么逼真吗?
还是说,这是魔尊手里的外界系统所为?
为什么非要还原这一幕。
叶行舟挠了挠头。
百年前出现的,可不止风雨来和魔尊。
还有一个右护法。
三个人同时出现在同一局面,各对战各的,明显利益不同。
而今叶行舟又见到了满城不灭人。
一看到不灭,就联想到右护法。
右护法真的没掺局吗?
叶行舟满腹疑问无人答。
他只得抬脚踏入前方的树林。
木蝴蝶长得旺盛,有些已经飘果了。
飘得到处是,铺满了整条道。
跟撒纸钱似的。
叶行舟打开神识,再次踏入了这片林子。
边走,边搜寻有无阵法的痕迹。
双坟,不可能会凭空消失。
绝对是有阵法藏匿的。
搜寻一圈两圈三圈……即便已经细致又细致,叶行舟依旧找不到任何阵法痕迹。
双坟,只有夜里才会出现。
叶行舟靠着树干坐下。
既然如此,他就守到夜里,反正他的至阳气专门克制不灭。
解不开局,那叶行舟就搅局,水搅浑了,谁也别想讨着好。
破局难破,那就搅局。
叶行舟这回不做伞,叶行舟直接画下三张安魂符后,掏出了剑。
先前用伞是担心伤到活人,所以采用相对温和的方式驱散不灭。
现在知晓满城不灭,不用剑用什么?用伞挑虾线吗?
进了北奠城,一坑又一坑,都是奔着命来的。
叶行舟把剑刃擦拭得反光。
大剑早已饥渴难耐了。
血月阵未启动前,满城的木蝴蝶就已经被苍水收走了。
这里的木蝴蝶,也同北奠城活人那般,是迷眼假象。
叶行舟还是弯腰,习惯性捡起几片捻了一下。
普普通通,没有任何异常。
血月阵的假象,是风雨来的手笔吗?
毕竟在血月阵中,风雨来能通过双坟冲破鬼界结界杀出来。
只是,叶行舟不太明白一件事。
风雨来为什么要把血月阵的场景回溯到百年前。
百年前,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北奠城的不灭,是血月阵孵化的吗?
血月阵里的不灭人,又为什么要不灭伪装心跳,混淆活人气息?
叶行舟一时没想通。
这条泥泞小道,留下一行新的脚印。
日斜时。
他沐浴在阳光中,一手持着剑,走到了北奠城外。
吆喝声还在继续。
肉包子的气味照样飘散着。
角落玩蚂蚁的小孩,一旁忙碌的父母。
不灭人在模仿着百年前的痕迹活动。
叶行舟持着剑出现。
离得最近的,原本在卖力吆喝卖菜的商贩,忽然停住了声音。
在叶行舟出现的瞬间,毫无预料猛扑而来。
叶行舟下意识抬剑挡。
血染剑。
商贩倒地。
一个开头,第二个人同样撞过来。
剩下的人纷纷朝叶行舟围过来。
叶行舟眉一蹙。
不对劲。
昨日明明还很正常,这会这群不灭人,突然之间就像疯了一样,一个又一个扑过来。
准确来说,是主动撞向他的剑寻死。
两秒,已经有三个不灭人主动撞剑死了。
踩中规则了。
叶行舟几乎是瞬间,收起了剑。
虽说杀不灭是好事。
但,主动杀和主动被杀是两回事。
后者,一看就有鬼。
费尽心思整出满城不灭,不可能在亮剑的瞬间就轻而易举主动寻死。
十成有坑。
剑收起后,围聚而来的不灭又恢复了正常行径,纷纷啃食地上的死尸。
咀嚼的声音交叠,时不时还有吧唧嘴。
地上的三具死尸被分食殆尽。
叶行舟被挤到人群外。
光线,有些晃眼。
叶行舟抬手挡在额前。
落在身上的阳光,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好像没有那么热了。
连着,空气中的血腥味都淡了几分。
在三个不灭人死掉后,他的感知能力,好像变弱了。
叶行舟晃了晃脑袋。
北奠城。
方才那一幕。
叶行舟不像叶行舟。
倒像是风雨来。
百年前初见的风雨来,就是提着剑走到北奠城外的。
一切,仿佛重叠。
叶行舟恍然大悟。
这是风雨来专门为他准备的坑。
昨日他有顾虑,半道收起了剑,刚好避开这个隐藏的坑。
而在猜出用北奠城人是不灭后,叶行舟就没有了顾虑。
用剑本来是保护自己的,若非必要,叶行舟不会在一知半解的情况下开杀戒。
叶行舟不开杀戒,风雨来就主动让他开。
只要剑出,人主动撞上去也是杀,正好复刻的风雨来的轨迹,若是晚些收剑,这些不灭人就同百年前的人一样死了。
按照百年前活动轨迹的,不止现在的北奠城不灭人,还有叶行舟。
他刚才提着剑,就在扮演着风雨来的角色。
角色置换。
杀死几个人后,感知能力也减弱了几分。
风雨来刚好对一切正向,是没有感知能力的。
叶行舟现在感知太阳的能力变弱,唯有一个答案。
换命格。
叶行舟懂了。
血月阵,是风雨来专门准备用来和他换命的。
将杀戮以另一种形式复刻,在这个血月阵里,风雨来就能混淆概念,抢夺叶行舟的命格。
在血月阵里。
只要杀,就是禁忌。
不灭可以杀叶行舟,叶行舟杀不灭,又或者拿出剑,就会踩中暗坑。
主动与被动,不灭的死,都会算到叶行舟头上。
那张规则纸条就是明坑。
明坑是规则,是躲避不灭,不被抢命格的唯一方法。
叶行舟现在更确信,血月阵是风雨来设的局了。
而这张规则纸条,是另一个设局者给的破局关键。
叶行舟垂下眼眸,看着字迹,越发觉得眼熟。
他在哪看过一眼,无意看到的,记忆并不清晰。
一时想不起来。
不过对于这群不灭人,叶行舟并没有多被动。
叶行舟有两计,一开始就想出的两计。
自相残杀,借刀杀人。
昨日入城,他耍了点手段,引得侍卫杀了进城一人。
那时候,他没有出手,同样也没有感知能力变弱的情况出现。
所以证明,只要自己手上不沾血,这两个法子对付不灭是有用的。
虽然说,不灭杀不灭,是杀不死对方的。
但至少,利用这个漏洞叶行舟能多领到几张通行证。
届时入城查通行证时,不至于那般被动。
叶行舟站在阳光下,晒得些许久了。
失去的感知能力,在一刻后逐渐恢复如常。
今日感知能力变弱,在城里就已经隐隐有了迹象。
他淹死两个不灭时,反应太弱,所以并没有及时觉察异常。
好在现在发现了也不算晚,不至于像无头苍蝇一样,找不到完整的线索。
叶行舟整理了一下已知信息。
血月阵,是换命的。
在北奠城,叶行舟不能拿出剑,又或者直接杀死不灭。
借刀杀人让不灭内斗,虽然不灭杀不死对方,但必要时能获得有用的线索。
那么现在,叶行舟要开始整活了。
他绕开地上挤攘啃食尸体的人,来到了城门入口。
那里有一行冗长的队伍,都是排队进城的。
叶行舟背着手,也不排队,径直走到领入城通行证的地方。
前一个人刚领到通行证,还没有签上名字时,叶行舟指尖一弹。
照例一枚铜板掉地。
“谁钱掉了?”
侍卫与排队的人同时看去,叶行舟伸脚踩住那枚铜板的同时,手飞快抽走那张通行证。
不灭齐齐抬头望来,叶行舟先指着那沓通行证。
“数吧,我就路过这而已,可没拿。”
发现bug,专卡bug。
这些不灭,又开始重复昨日的行为。
从愤怒怀疑到数完通行证后的茫然,又到被抢走通行证的人指着叶行舟。
“他抢了我的通行证,搜他身。”
叶行舟转身就走,“本来想入城,你冤枉我了,那我就走。”
那人又被侍卫杀了。
尸体被分尸,新的不灭人又长了出来,去队伍后头排队入城。
一张通行证,成功搞定。
叶行舟嘿嘿一笑,锁定下一个大冤种。
他挪开脚指着铜板,“谁钱掉了?”
这群不灭像设定好的程序一样,反反复复循环。
排了一圈,没一个人领到通行证。
那厚厚一沓通行证,全进了叶行舟储物袋。
北奠城夜晚如三日又怎样,叶行舟有这沓通行证都能横着走了。
通行证空了。
负责的侍卫与排队的人,卡壳不动了。
是真的不动了。
他们垂着脑袋,维持着排队的姿势。
城外的人,都不动了。
没有通行证,就进不了城。
进不了城,夜晚就无法按照规则,躲避鬼市怨灵的追杀。
叶行舟要的就是借鬼市的怨灵杀不灭。
不灭杀不灭能复活。
那么怨灵杀不灭呢?
暮色苍茫时,叶行舟撑开了伞。
垂着脑袋的侍卫,有了动向。
咔嚓两声响。
他的脖子转动一百八十度。
黑色的黏虫从眼睛里爬了出来。
一只两只……
密密麻麻的黏虫从眼眶钻出,这副皮囊瘪了。
接着是第二人,第三个人……
这些人褪去了皮囊,化成了黏虫。
黏虫蠕动着,朝着城门里爬去。
它们在害怕,害怕怨灵。
触犯规则,即便是不灭。
也会被杀死。
叶行舟感知到,黑色黏虫爬出来时,周围的灵气有了被吞噬的痕迹。
不灭维持人形时,灵气不会发生变化。
变成原始形态黑色黏虫时,会吞噬灵气。
想进城躲避怨灵,叶行舟偏不让。
他挥出一道灵力。
敞开的城门缓缓合上。
空气,骤然冷了下来。
不灭蠕动得更厉害了。
但天黑了。
天已经黑了。
城外满地都是黑色黏虫,再没有一个套着人壳子的不灭。
在月光下,虫子身上分泌出黏腻的液体。
叶行舟撑着伞,另一只手取出了剑。
这回,黏虫没有往剑上撞。
看来只有套着人壳子时,杀不灭人才会触发换命格的坑。
那么没了人壳子,怨灵会杀不灭吗?
不过,叶行舟还是没有出手杀不灭。
他在等。
在等怨灵出现。
叶行舟回头,看向静谧的树林。
规则上没有规定,夜晚要活的物种。
不管是人,还是不灭。
只要触犯规则,都得死。
叶行舟把挤进门缝的不灭,用剑捅了个对穿。
烤烧烤似的,白烟阵阵飘。
就是腥臭气味实在难闻。
直到那片树林,溢出一团又一团的黑影。
叶行舟终于看到了,双坟出现在林口。
漂浮的黑雾,一瞬之间像北奠城围聚而来。
叶行舟清晰看见。
黑雾所过之处。
草枯土裂。
地上的黑色黏虫只只爆浆。
因为,土层裂开的地方,又冒出了怨灵。
是北奠城消失的,真正的,死去的城民。
他们维持着人的姿态,杀不灭的同时,又与黑雾相杀。
叶行舟撑着伞,一身至阳之气就是最好的隔离带。
他看着这一幕,皱起了眉头。
怨灵与怨灵相杀。
鬼市的怨灵,就是从北奠城抓走的。
怨灵生前都是魔修。
即便死了成为怨灵,依旧压榨着北奠城的亡灵。
直到双坟出手,将这群怨灵抓去鬼市。
之后北奠城的亡灵,白日时是亡灵,夜晚就成了怨灵。
现在看到怨灵与怨灵厮杀。
叶行舟大脑鸣了一瞬。
他想起姑娘说过一句话。
‘如果得不到善,那就以恶制恶。’
现在真正的城民成了怨灵。
毫无意识的,不分好坏见到人就杀的怨灵。
就是恶。
用新恶。
杀掉恶。
所以,现在这一幕才是姑娘话里的意思。
北奠城城民的人当初没有等到善死了,成为亡灵后,日日徘徊于北奠城中。
曾经也有修士来过,可这些亡灵都不愿往生。
现在叶行舟知道了。
他们不愿往生,是等着以恶制恶。
成为怨灵,杀掉生前杀掉他们的人。
以恶制恶。
说出这句话的人,就是将北奠城城民从亡灵转化成怨灵幕后人。
他是谁?
他会是谁?
从地下爬出来的怨灵,忽然朝着一个方向涌去。
那个方向。
在树荫下。
一个人,缓缓走了出来。
月光盈盈。
细长的眉尾下,是一双三白眼,像白玉那般泛着清透的光。
面目狰狞的城民,扑过去撕咬着他。
却在靠近他的一瞬间,砰一声炸开。
一只炸开后,又有无数只扑过去。
怨灵恨不得,将此人食其肉,饮其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