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归远by红蕖
红蕖  发于:2025年09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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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觉得已经是晚了一步,但也不能就什么也不做。谭玄还是向他们交代了那个无赖形容的“雇主”长相,让他们迅速分组,一组去最近的城门口把守查看出城的人,一组在附近巡视,看是否能遇见这样的人,或询问有没有人曾见过。再一组则是出城去,沿着出城的道路问一问线索。他自己则再次回到房内,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什么遗漏,再重新找到那个被他点穴的无赖,解开他的穴道,问了他名字和家住何处,告诉他有事还会去找他,就交给剩下的一名衙役,让他把人带回县衙去了。
待他回到暂居的小院,另外三人都在等他。
谢白城一见他进门的神色,便知道事情进展不顺利。又见他刀提在手上,便一挑眉:“怎么?跟人动手了?”
谭玄苦笑一下,叹一口气:“真能动上手就好了。”
当下就把事情经过简单讲述一遍,末了他把发现赤焰莲痕迹的事也说了。
听到这件事果然与离火教有关,程俊逸惊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孟红菱则紧咬着嘴唇,神色阴沉,谢白城也叹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罢了,也是有收获的。至少不再是只能靠猜测。”顿了顿,又打量打量他,似乎很努力地忍了笑,“你快去把衣服换了吧。”
谭玄应了一声去了。心中暗想幸好没有提到那个买柴妇人的事,否则估摸着能够谢白城笑一年的。
凌捕头那边,果然没能再查出什么下文,盘问了那个无赖几次,他也确实说不出什么有用的。好不容易发现的一点线索,似乎就这么又断了。
但与此同时,也不再有暗中监视的视线,他们难得能过上几天安安静静、没有奔波的日子。

第37章
他们住在这处小院,深居简出,只要愿意,和外界可以几乎没有交集。日常饭食包给了附近一家饭馆,每日来往的也就是店里送饭的杂役。
但这种小地方小店铺的饭食必然是难入京城名店当家人谢老板的法眼。谢老板横竖也闲来无事,有时就让那杂役去采买些食材,亲自下厨料理。
谢白城从十几岁开始由吃发展出了做的兴趣。很有自己实践美食理念的愿望。但这种愿望必然是得不到父母支持的,还会毫无悬念地收获一顿饱满的训斥。于是直到他离家去了衡都,才算是有了能一展身手的空间。
每逢他亲自掌勺,另外三个人要做的就是乖乖捧着碗,努力加餐饭,然后再竞相给予真挚热忱的赞美。孟红菱和程俊逸自我要求比较高,每到此时,就暗自较劲,相互攀比,力求赞美之词别出心裁,不落窠臼,最好还能不断推陈出新,不可重复雷同。
相形之下谭玄这个人就非常不行,每次都只会说“好吃”“白城真厉害”这样毫无文采的话。孟红菱对此等偷懒行径十分看不上,这可是谢公子亲自做的饭菜,怎么能如此敷衍对待?!也就是谢公子人好,宽宏大量,心地善良,不会计较这种小事。
除去吃饭睡觉,另有一项重要活动就是练功。
赶路途中条件所囿,没法做到每日修习,难得能在一地安住,自然各人都不敢松懈怠惰。
谭玄和谢白城有时会相互切磋,每当此时,程俊逸和孟红菱就会在一旁认真观瞧。可是就孟红菱的武功水平而言,实在很难看分明,只能看到黑沉的朔夜与银亮的浮雪你来我往,刀光剑影让她眼花缭乱。他们俩对彼此的招式似乎都很熟悉,切磋练习也是点到即止,不会分出胜负。
孟红菱想到从此以后自己就是个举目无亲的天涯孤女了,只能独自一人飘零江湖,没高强点的武艺傍身实在危险得紧,于是也很想把自己的三脚猫功夫好好提高一下。
她用一把短剑,授业恩师就是她爹。她爹自己武功就只是平常,再教她当然也高明不到哪里去。所以她的陪练只能是程俊逸。程二少爷十二岁前也是很不成器的,学什么都很慢很吃力,于是反而于基础特别扎实,对待孟红菱这种根基一般的学生很有耐心,也很长于指导。
孟红菱想要提升自己的愿望很强烈,也就格外不怕辛苦,很是坚毅执着。加上有谭玄和谢白城在旁时不时的点拨,短短几日,竟有了肉眼可见的进步。
这一日午歇过后,孟红菱又照常和程俊逸在院中切磋。
内力修习非是短时间内能提高的,孟红菱这几日也只是在出剑的速度、角度、招式的变换衔接上有了提升。程俊逸和她对练也就格外注意力道的控制。但这一日的孟红菱出招格外的迅疾凶狠,就像一头浑身蓄满了力的小狼。
程俊逸个子高大,原本就比较惧怕矮小灵活的对手,孟红菱娇小玲珑,身姿如旋,程俊逸又不敢太过用力,生怕伤到她,就越发捉襟见肘起来。
到了后来孟红菱把他逼到了墙根,快要无处可退了。难得占据了这样的上风,小姑娘脸上不禁绽出了一抹有些得意的微笑。程俊逸到底年轻,也是有好胜心的,手中长剑一转一挡,多用了三成力气,把孟红菱短剑震开。孟红菱手腕一麻,短剑差点脱手,急忙撤步想要避开程俊逸的下一招,谁知一不留神脚下踩到一片宽大的梧桐落叶,顿时一个趔趄,身体失去平衡。
程俊逸完全没有料到她会忽然滑一下,跟过来的长剑眼看就要闪避不及劈在孟红菱腿上。他连忙腰间用力,硬是一拧身,往后仰,手中长剑顺势回撤。
然而他没想到孟红菱为了平衡身体下意识的抬起了左臂。
他们实在离得太近了。三尺青锋剑的锋芒终究没能完全避开,与孟红菱的手腕交错而过。
程俊逸心下一沉,却只听“铛”的一声,一个银色的小圆环应声从孟红菱的袖间跌落在地。
正是那只她爹买给她的西域银镯,替她挡下了这一剑,却也从中间断开了,有些凄惨地落在地上几棵蔫头耷脑的小草间。
程俊逸“哎哟”一声,连忙归剑入鞘,上前一步弯身去拾。
孟红菱却像是被点了穴,呆呆地站在原地,只一动不动地看着。
谭玄和谢白城听到动静也急忙过来查看,谢白城一把拉起孟红菱的左手,见她衣袖是被剑划破了一道口子,小臂靠近手腕的内侧伤了点皮肉,此刻渗出了血来。好在伤口不深,也没有触及筋骨。
程俊逸慌手慌脚地捡起那只断镯,刚站起身来,还没来得及说话,从镯子的断口处竟然掉出了一个细细的纸卷,迎风一吹就展开了,像一片羽毛似的飘飘荡荡,慢慢落了下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张骤然出现的小纸片吸引了。程俊逸“咦”了一声,复又蹲下身去,伸出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捏住,再度站起身来,皱眉瞧了瞧,复又茫然的抬头望向另外三人:“这是什么?”
谭玄上前一步从他手里接过纸片。这张纸片极薄,微微泛黄,是浸过油的模样。宽一寸多,长不足三寸,因为长年累月被卷起来,又是塞在中空的镯子里,此刻依然打着卷儿。
谭玄把纸片摊在右掌上,左手轻轻摁住。迎着光看上去,纸面上有隐约模糊的一些线条,似乎还有几个字。
“这是什么?”谭玄转头看向孟红菱,问了一个和程俊逸同样的问题。
孟红菱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轻声道:“我不知道。我,我从来不知道镯子里还有这个东西……”
谭玄皱起眉,把那张纸片拿在手里反复观瞧,但不知是时间太久了还是什么原因,上面的线条字迹始终模糊,看不清楚。
“先别说这个了,包扎伤口要紧。”谢白城出声打断了他们的研究,用眼神招呼程俊逸该他上场了。
程俊逸连忙当先快步跑回房里,打了净水,又取了伤药,给孟红菱擦去血迹,敷药包扎。
孟红菱本没觉得这么个小伤算什么,见谢白城关心、程俊逸歉疚还颇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老老实实地举着手接受了一番服务。
“咳咳,”眼见伤口已经处理完毕,谢白城清了清嗓子,看向程俊逸,“俊逸啊,这镯子可是孟姑娘很重要的东西,你得负责替她修好了。”
程俊逸连连点头,很不好意思的摸摸后脑勺,对孟红菱道:“红菱妹妹,真是对不住你,这么重要的东西就给我弄坏了,还、还害你受伤……我可真是……我一会儿就上街找一家顶好的首饰铺子给你修好!”
孟红菱连忙摇头:“这也不算什么,是我自己学艺不精,冒冒失失的,怎么能怪你呢!这镯子……”她咬了咬嘴唇,“咱们一起去找店铺修好了!”
程俊逸还没来及答话,谢白城已经抢着道:“正是此理!要修到让孟姑娘满意才行!孟姑娘一定是要亲自去瞧着的!”说完还一个劲冲程俊逸使眼色。
程俊逸整个是懵懵懂懂,压根不明白白城总瞅自己做什么。但反正东西是他弄坏的,横竖他出钱修好就是了。
他们三人这边刚达成一致共识,从回屋开始就独自待在一边继续研究小纸片的谭玄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呼:“原来是这样!”

第38章
三人都被他吓了一跳,一齐扭头去看,只见谭玄站在远离窗户的背光处,把纸片凑在一支蜡烛前观瞧着。
“怎么回事?”谢白城出声询问道。
“我试着用烛火烤了一下,就显山露水了。”谭玄回过头来,脸上带着一丝笑。
他走过来,把纸片递到众人面前。
这张小纸片已然和刚才不同了,呈现出了一些细若蚊足的焦木色线条,所描绘的赫然是一幅简单的地图。左上角空白处写着两个绿豆大小的字:舒夜。地图上还有一些地名,如石碑亭、蓝玉街、蒋记绸庄之类。
“舒夜?这是个地名?在哪里?”谢白城抬头看向谭玄,皱起了眉。
“是云州下辖的一处小城,地处边界,常是大兴与西域的互市之地。”谭玄道,他说着转脸看向孟红菱,一扬手中纸片,“你听说过吗?”
孟红菱怔怔地望着面前的虚空,恍若没听到问话一般口中喃喃念着:“舒夜……舒夜……舒夜城……蓝玉街……”她的神色蓦地变得焦急起来,“我、我记不清楚了……好像听过,但又不能很肯定!我很小的时候的确跟着爹爹在一些边地待过,我就记得能看到很多胡人,大家几乎都既会说汉话,也会讲胡语,其他就记不清了……”
谭玄温声道:“不要着急,你闭起眼睛,回想回想小时候住的地方是什么样子的,常去的地方又是什么样。”
孟红菱依言闭起双目,慢慢回想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道:“我们……住在一处小房子里,有一个小院子,爹在墙根种了些菜,还喂了几只鸡,我有时候会拿点馕饼掰碎了给它们吃……有一棵大树,是长在隔壁院子里的,但一大半伸进了我家院子,隔壁是一户胡人,有个大姐姐,很漂亮,很会跳舞,对我很好。他们家在街口开了一家吃食店,小孩子经常在附近玩,她娘对小孩子特别好,常给我们一些零嘴吃。路口对面有一处水井,大家都去那里挑水。水井后面……有个亭子,亭子里面有一块黑黑的大石碑……夏天大爷大娘们喜欢坐在里面乘凉聊天……”
她说到这里睁开了眼睛,看向谭玄道:“我……我只能回想起这么多了,爹那时候在做什么我也不知道,反正经常出去,他不在家时就把我丢给那家胡人邻居照看,我也就是那时候学了些胡语……”
谭玄点点头,对她很温和的一笑:“没事,你不要着急。能回想起来这么多已经很厉害了。”他说着转而看向那支断了的银镯,“关于这个镯子,你爹给你的时候没交代过什么吗?”
孟红菱茫然的摇摇头:“我爹只说,关键时候能有用。我一直以为他说的是这个镯子暗藏机关,关键时刻可以防身。”
谭玄沉吟了一会儿,又开口道:“你也不必太刻意的回想,就如平常一般,说不定不经意间倒能回想起当年一些事来。倘若想起来了,就来告诉我。至于现在么,”他又看向那只镯子,笑了笑,“你们就先去把镯子修好吧。”
他既这么说了,孟红菱收拾了一下,就由程俊逸陪着一起出门去找首饰铺去了。
他们俩出了门,就只剩下谭玄和谢白城二人。
谢白城进屋取了一本孟远亭的账本出来,把那张小纸片夹进去收好。
“白城,我怎么觉得你有点怪怪的。”谭玄坐在一旁看着他动作,忽而开口。
谢白城眼角余光扫了他一下:“我怎么了?”
谭玄犹豫了一会儿才道:“你是不是,想要撮合程俊逸和孟姑娘?”
谢白城蓦的回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中混杂了三分得意,三分怜悯,还有四分洞悉真相后的强烈自信。但他很克制,只是微微勾了一下唇角,然后很矜持很不在意似的说:“哦,你说这个啊,你没有看出来吗?”
谭玄呆了一呆,随即问道:“看出来什么?”
谢白城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呵”的一声笑了,施施然转过身,面对着他,双手抱臂,悠然道:“年轻人朝夕相处,又才貌登对,日久生情,也是情理中事。”
谭玄依然是一脸呆滞茫然的表情:“日久生情?谁?”
“俊逸和红菱啊!”谢白城一脸孺子不可教也的嫌弃,啧了一下嘴。
谭玄震惊道:“……什么?他们彼此心悦?!我怎么不知道?!”
谢白城略有点尴尬的抬手握拳,抵在嘴前干咳了一声:“咳……彼此心悦应该还没有。目前应该只是俊逸对孟姑娘暗生情愫,可能又担忧两人身份有别,以后会有艰难吧。”
谭玄依然是满脸的震惊:“你怎么知道的?俊逸对你说的?”
谢白城扬起嘴角,眼睛眯成两弯亮晶晶的新月,活像一只翘起了毛尾巴的得意大狐狸:“我瞧出来的。”
谭玄满脸的震惊在一瞬间凝固了,然后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他抬起手抵住额头,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但谢白城并没有对此计较,反而兴致勃勃地凑过来对他掰手指头:“你没发现吗?俊逸对孟姑娘格外的关心,小姑娘有一点不开心啦一点不舒服啦,他都很放在心上。就说刚才,不小心伤了孟姑娘,你看他多着急,多关心,多歉疚。”
谭玄捂着额歪过头来看他:“所以呢?你想助他一臂之力?”
谢白城一本正经道:“俊逸很不错啊,无论家世还是人品,都没什么可挑剔的,我觉得对孟姑娘来说,他是个不错的选择。再说了,当年俊逸他哥也帮过我很多嘛,要不是他帮忙,我当年肯定会被我爹抓住,没那么容易能去衡都找你。论起这份情,我也该为俊逸的事出点力。”
谭玄注视了他半晌,最终叹息了一声,没有说话。
“怎么了?你有什么意见?”谢白城对他的反应很有点不满意。
“你有没有考虑过孟姑娘的想法?”谭玄道。
谢白城愣了一下,旋即道:“考虑了啊,我看她对俊逸也挺亲厚的,两人不经常在一起说悄悄话吗?至少说明她不讨厌俊逸啊。”他停了停又补充道,“当然,我只是想多给他们创造些机会,若终归是流水无情,那也没有办法,只能说是没缘分了。”
谭玄坐直了身子,双手交握放在桌上,沉吟了好一会儿,才道:“白城,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太着急出力的好。”
谢白城不解的望着他:“为何?”
谭玄又叹了一口气,揉了揉眉心:“你想啊,孟姑娘可是刚遭了灭门之痛,虽说她生性颇为刚强,但又如何有心情去想这些儿女情长之事。现在实在不是一个适合的时机。”
谢白城深吸了一口气,说了一声“对啊”,又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现在的确不合适。”
见他赞同,谭玄稍稍松了一口气,又道:“而且呢,你也没直接同俊逸确认过,万一,我是说万一,你误会了呢?到时候岂不是平添尴尬?”
谢白城眨了眨眼睛:“好吧,既这么说,我找机会先问问俊逸是不是这么回事。”
谭玄连忙一把拉住他的手腕,谢白城不解的回头望他,谭玄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我看暂且就不必问了罢。这种事情,若有缘分,什么也挡不住的。咱们不如先姑且观之,倘若俊逸的确有意,再慢慢为他打算也来得及。倘若不是这么一回事,现在贸然提起来,以后俊逸可如何与孟姑娘相处啊!”
谢白城听他说着,先是皱眉,又渐渐展开,浮现出了认同之色,最后微微一笑道:“还是你想的周全些,是这么个道理。当下最要紧的还是要查清孟远亭的事,也是给红菱一个交代。你是不是已经想着要去一趟舒夜城了?”
谭玄怔了一下,颔首笑道:“的确,我想孟远亭停留在舒夜期间,一定做了什么布置。那张小纸片上的地图,明显标注了一个特殊地点,我怀疑,他把账本的原本之类东西都放在了那里,那里是他的底牌,他的立身保命的根底。”
谢白城接过他的话头继续道:“所以他才把地图悄悄藏进了给女儿的镯子内,也是未雨绸缪,生怕有一天遭遇不测,可以指给女儿一条生路?”他说着微微蹙起了眉,“可是,他为什么没有给女儿任何交代呢?事实证明,真的出事了,孟红菱什么都不知道。”
谭玄略略思索了片刻道:“他或许一开始是觉得红菱太小了,不一定能弄明白,又怕她说漏嘴,就干脆先不告诉她。只想着情况不对时,再交代这么一句话也该来得及。却没想到事情这般不凑巧,对方出手又如此之快。”
“或许也有时间久了,多少有些麻痹大意的原因。”谢白城揣测道。
谭玄点点头,目光看向那本夹着纸片的账本:“总之,去一趟舒夜,肯定能有些收获。而且这是幕后之人所不知道的,我们走这一步,很可能就打乱了他们的计划,说不定能掌握到一些主动。只是,”他停下话头,有些歉疚地望向白城,“舒夜太远了,路上要花费许多时间,你爹六十大寿的事,应该是赶不上了。”
谢白城叹了一口气,从靠在桌上变为站直了身体,轻轻一笑:“我早预料到了。也没什么,我不回去给他添堵,他说不定心情还舒畅些。”
谭玄探身拉住他的手,把他拉到身边来,抬起头看他:“你别这么说。都是我的不是,让你爹一直生你的气。”
白城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抵在他唇上,不让他说下去:“不关你的事,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咱们后面再回去好了。做寿的时候,亲朋好友满座,我要回去,他八成还嫌我丢他的面子,所以等到没外人,说不定还好些。”
谭玄拉着他,让他过来跨坐在自己腿上,再环住他的腰抱住他,仰着脸看着谢白城的眼睛,那双眼睛清澈透亮,清清楚楚地倒映着自己的脸庞,似乎也倒映着十年的春雨秋霜。
他的白城这么好,谁能在他身边都应该觉得与有荣焉,怎么能觉得丢面子呢?
谭玄把他拉近自己,到几乎鼻尖碰着鼻尖的程度,轻声低语:“虽是你自己选择的路,但既然你选的是同我一起走,就应该什么都有我的一半。你爹不是喜欢罚你跪祠堂么?他要再罚你,我就跟你一起跪。”
谢白城笑起来,扶住他的肩:“那我家列祖列宗给气活过来怎么办?”
谭玄挑眉道:“那正好啊,请列祖列宗做个见证,我们就是这么情比金坚的。”
谢白城抵住他的额头笑出了声,半晌悄声道:“其实我娘倒挺喜欢你的,写信来都会问问你好不好。”
“还是岳母大人疼我,得多多的送礼!”谭玄煞有介事的说,“找我师父弄点宫缎带去怎么样?”
“什么岳母大人?”谢白城稍微加重了按在他肩上的力量。
“那该叫什么?婆母么?我倒是都可以。”谭玄忽然眨了一下眼,“哦,错了,应该直接叫母亲是不是?没法子,这我也没什么经验……”
他话未说完,已经被一双柔软的唇瓣堵住了嘴。
唇瓣相互温存,厮磨,缠绵。再分开时,牵出一条细细的银线,藕断丝连。
谢白城从脸颊到耳根都染上了淡淡绯红,目光潋滟,秀色夺人。
“少胡说八道几句吧,给你几分颜色,你就要开染坊了。”他环住谭玄的脖子,靠近了他耳边轻声呢喃。
谭玄笑起来,捏住他的下颌再次把他拉向自己:“既不让人说话,那就只好做点别的事啰?”
谢白城本来是想反对的,谁知道那两人什么时候会突然回来呢?
不过他转念又一想,修个镯子总还是要花些时间的罢。
于是他默许了那个被加深的、炽热的吻,以及从他的腰开始别有用心向下探索的手。

第39章
孟红菱和程俊逸回来的时候,天色已向晚了。周围房舍炊烟袅袅,飘出阵阵饭菜香气,让他俩都感到腹中有些饥饿,不禁加快了脚步。
然而没想到回到暂居小院时,里面居然一片冷冷清清。
谭玄在自己房里,如前些日一般,有空时就翻看翻看那十几张飞天画卷。听见动静,只隔着窗子问了一声:“回来了?”
他们俩应了,走进堂屋内,过了一会儿才看见谢白城推门从自己房间出来,见了他们就笑吟吟的问:“修好了吗?”
孟红菱把手腕伸到他面前,银镯断口处已经补好了,经过工匠精心的打磨,只有一小圈略微凸出的痕迹。
“哦,手艺不错。”谢白城随口赞叹一句,对着孟红菱又是一笑。
孟红菱蓦的觉得耳根有些发烫,不敢再看他,低下了头去。
就挺奇怪的,谢公子明明和他们出门前一模一样,连衣服也没有换一件,怎么感觉上却似乎有了些不同呢?
怎么说呢?就是……眼角眉梢的……特别……特别动人?谢公子平时就已经很容貌出众了,今天也不知是烛光,还是什么原因,竟觉得更有一种动人心魄的美,光是看他弯起唇角微微一笑,心都咚咚蹦得厉害。
好在送饭菜的杂役小哥拯救了她。杂役小哥说今日店里生意有些忙,所以来晚了点,对不住。谢公子走上前去交代他明日送些什么菜来,顺便拿了几个大钱赏给他。
孟红菱偷眼觑着那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在谢公子面前脸皮通红,局促无措,不由在心底满意的点了点头,人人皆有爱美之心,这些都是正常反应,没什么大不了的,嗯!
转眼到了三月二十三,这是孟红菱十六岁的生日,谢白城亲自给她做了长寿面,程俊逸给她排队买来了县里最抢手的点心,谭玄早上出去了一趟,回来给她带了一摞地契房契商券银票之类的东西,说县衙里处理完了,孟远亭没有别的亲人,他的财产除了有一小部分给了那位续弦夫人的家人做抚恤,其余大半都由孟红菱继承。
于是在十六岁这一天,孟红菱从天涯孤女升级成为了一个很有钱的天涯孤女。
行走江湖,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虽然懂,但她也不知道这些东西该怎么处理,只好找了块布包好,暂且塞进衣服包里。
又过了两天,到了三月二十五。
二十五日那天,从早上就下起了蒙蒙细雨。天气已经很温暖,院子里墙角根,绿油油的杂草长得一片一片的,有的还开出了倔强泼辣的小黄花。
孟红菱按心法口诀默练了一个时辰的内力,正百无聊赖的趴在窗口看两只在院里树上躲雨的小黄雀,忽然听到有人拍了拍紧闭的院门。
这个时间会是谁?孟红菱一下子警觉起来,直起身子望向门口。
拍门声又响了起来,透着一股急迫劲儿。孟红菱下意识的想出去开门,腿还没迈出去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万一外面的人来者不善,她哪有那个应付的本事?
在拍门声结束之前,谭玄终于走了出来。孟红菱紧张地注视着他走向院门口,拉开门闩,把门打开。
“师哥!想我了吧!”一个清亮熟悉的声音骤然响起,随即一把油布伞探了进来。伞下之人一脚刚跨过院门门槛,就张开双臂往谭玄身上抱过去。
谭玄往后仰着身子,一脸嫌弃地伸手要推开那人:“你干嘛啊!伞!伞上水全洒我身上了!”
“这点小事有什么好计较的!你是啥千金小姐吗?”时飞的脸骤然从伞下探了出来,笑得一脸阳光灿烂,两个酒窝仿佛盛了蜜一般,让人光是看见,都觉得心里一阵甜。
“小红菱!”一眼瞅见站在窗前的她,时飞立刻眉飞色舞地冲她挥起手来,“想哥了吧!哥回来啦!”
“你是人家哪门子的哥!”谭玄没好气的在他头上拍了一巴掌。
时飞象征性地偏头躲了一下,继续快活地左右张望:“嚯!生活挺不错呀!闹中取静,整挺好!哎呀,我在路上风餐露宿,千里奔波,你们倒舒坦,不成不成,我心里不平衡啦!”
谭玄冷笑一声:“不平衡?不平衡就回京里去抱着师父的腿撒娇吧!”
时飞回头冲他吐了下舌头,转脸又开开心心地招呼起来:“俊逸!好久不见!”
程俊逸笑着跟他打了招呼。时飞便噔噔几步跨进屋里,见到谢白城,立刻笑嘻嘻叫起来:“白城哥!白城哥我可太想你啦!尤其想你做的那个金丝肚脍!哎呀,做梦都梦到了!”
谢白城也含笑望着他,语气中不自觉的带着一份宠溺:“好!今天就做,犒劳你一路辛苦!”
谭玄跟在时飞后面走进屋里,全程目睹了这一切,此时此刻,他已经什么话都不想说了,他实在想不明白,都是一个师父教的,时飞怎么就跟他那么的不一样呢?
众人一番嘘寒问暖已毕,时飞又说了若干废话,这才坐定了,开始讲述他这一程的经历。
那一日离开邺都,时飞按谭玄的吩咐,独自一人赶赴兰邑。
一路上他乘船而行,深居简出,不和船家之外的人打交道。抵达兰邑码头时,他提前乔装改扮,装作一个在码头扛活的脚夫,混入了一家商行运货的队伍,帮人赶着牛车拉着货物进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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