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作者:红蕖
本书简介:一个老夫老夫一边破开迷案一边秀恩爱撒狗粮的故事。(正文已完结,前传恋爱往事甜甜连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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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岁那年,出身江湖正派名门的谢白城初识谭玄。
十八岁那年,谢白城从家里逃出来,去往京城衡都,投奔谭玄。
二十八岁的这一年,谢白城和被视为朝廷鹰犬的谭玄,已经步入共同生活的第十年,虽然背后非议众多,但他们自己过得平静又充实。
然而,一位半夜到访的少女,一桩疑点重重的灭门惨案,一件尘封已久的江湖往事,一些似乎不应存在的憧憧暗影……让这个“第十年”变得有些不再平静。
一路追查之下,竟是诡谲丛生;各方势力,似乎都在暗中窥探;本以为一波已平,却未料一波又起……
谢白城所求,不过是和所爱之人安然度这一生。
但他所爱之人,肩上却亦担着道义重责。
如何才能两不相负?
面对危机,夫夫同心,能否其利断金?
当春山如黛,能否依然携手同归?
潇洒不羁宠妻狂魔攻×温柔坚定大美人受
互宠,互宠。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江湖 情有独钟 轻松
主角视角谭玄互动谢白城配角时飞孟红菱程俊逸
其它:下本预收《长风几万里》
一句话简介:老夫老夫也要撒狗粮
立意:无论前路如何艰险,黑暗永远遮蔽不了光明;无论现实有多么坎坷,爱你的人永远会伴你前行。
夜色沉沉,阴云惨惨。
黑褐色的泥土上散布着星点残雪。四野寒风呼啸,驱赶着天上的暗云无声涌动。
突然,一阵马蹄声从远处传来,越来越急,越来越近,一匹骏马四蹄腾空,飞驰而至,马背上紧贴着一个单薄瘦小的影子。
马是黑的,影子也是黑的,这一人一马在浓稠的夜色中急速穿过,仿佛一支黑色的利箭,要带去不祥的消息。
屋里很暖。
厚厚的棉门帘挡住了外面的寒风,两个铜制熏笼静静的散发着热气。几案上一盆水仙叶子葱绿,四五朵莹白花儿吐着幽香。
谭玄就坐在当中的椅子上,手里捧着一本册子在看。
他三十上下年纪,宽肩窄腰,身材修长。着一件窄袖黑色长衣,肤色微深,眉骨高耸,鼻梁挺直,薄唇紧抿。虽称不上十分英俊,却自有一番威严气度。此刻,他斜靠在椅背上,整个人犹如一把躺在鞘里的刀,懒洋洋的。
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厚重的门帘蓦地被挑起,一股寒风伴着一个白色的身影卷了进来。
烛火在风里急急地跳动。谭玄侧目看向来人,来人则十分自然的脱下身披的白色大氅,在空中一抖,浮在上面的雪花纷纷腾起,屋里立刻有了一小团迷蒙的雪雾。
“你怎么来了?”谭玄坐直了身子问。
“怎么?来不得?”来人眉梢一挑,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我哪里是这个意思?”谭玄无奈的一笑,“是说怎么这么晚来了。”
来人把抖过雪的大氅折了两折,搭在手臂上,这才转身望向他。
这人大概二十七八,长长的乌发松松挽起,头上束了顶银冠,肤白如玉,长眉秀目,如描如画。身穿素白长袍,上有银线纹绣。整个人犹如朗月清辉,让整个屋子都亮了几分。
“出城办事耽搁了。城门已落,不来你这,又去哪呢?”来人说着,把大氅丢在旁边的椅子上,走到熏笼前伸手烤火。
“谁耽搁了我们谢公子?我倒要谢谢他了。”谭玄笑着,起身走到谢白城身边,伸手握住他的手,果然冰凉。
谢白城不动声色的把手抽出来:“跟你说个事,我来的路上,捡到个小姑娘。”
谭玄一怔,随即又笑起来:“可真是奇了,三更半夜的,还能在路上捡着小姑娘?”
谢白城悠悠道:“我骑马正走着,天上又飘起雪来,四下里更看不清,不敢走快。到了前边柳树弯那儿,突然听到马嘶,下来一看,一匹黑马倒在路边上,似乎是踩到坑里失了蹄。再往旁边一找,一个小丫头摔在前头五六步远的地方,晕过去了。大半夜的,还穿一身黑衣裳,差点就没发现。这么冷的天,倘若不管,哪能撑到明天早上。所以只好捡了她,也送你这来了。”
谭玄听了,负着手点点头:“真不愧是谢大侠,怜香惜玉之心令人佩服。”
谢白城懒得理他,只在旁边的椅上坐了,伸长了手臂够过原本放在谭玄边上的茶杯,揭开盖子喝了一口,随即皱眉:“你这都冷了。”
谭玄立刻从善如流的转身找茶壶给他续热水。
谢白城拿起续了热水的杯子再饮一口,似乎仍不大满意,但没再开口,只望着烛火有些发愣。
“你出城办什么……”谭玄话还未问完,外面突然一阵吵闹,一个略显稚嫩的女子声音划破寂静,直刺入室内:“别拦着我!我要见谭五!我就是来找他的!”
一个年轻的男子声音跟着响起:“你怎么瞎闯……喂!小姑娘!你怎么回事……不能进去!”
话音未落,门帘被人怒气冲冲地甩开,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它扯飞开去。一个一身黑衣的娇小少女几乎是撞了进来,她一张下颌尖尖的小脸惨白一片,眼底浮着两片青黑,额头上还缠了纱布,应该是从马上摔下来跌伤了,进了庄后有人给她处理了伤口。
她才进了门来,身后紧跟着又冲进来一个年轻男子,二十出头的样子,剑眉星目,相貌英俊,脸上神色却是尴尬。一只手伸着,想拽那少女,又觉得男女有别实在不便,终不敢真落在少女身上。
“师哥……”年轻男子看向谭玄,苦笑了一下,指了指少女,“这姑娘一醒过来就非要见你,拦都拦不住……”
谭玄看向少女,少女一双猫似的眼睛直直瞪着他,眼光里像有两把刀子,非要从他身上挖出些什么似的。
“你就是谭五?”少女率先开了口。
谭玄没有回答,只冷冷道:“你有何事?”
少女大声道:“我要找谭五!我知道,他专门跟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作对!那些名门正派都怕他!你到底是不是谭五?”
谭玄感到一阵头痛。这是什么奇怪的说法?什么叫专门跟名门正派作对?!难道他是什么魔教至尊或者作恶匪首?谢白城这是捡来了什么宝贝?
他用余光瞟了一眼那位正是出身名门正派的谢大侠,谢大侠低着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但那微微颤抖的肩头,显然出卖了他正偷笑这一事实。
谭玄清了清嗓子,继续摆出冷淡威严的模样:“我是,你又是何人?”
少女闻言把胸一挺,声如雷霆:“我叫孟红菱!我爹叫孟远亭!”
此言一出,屋子里静了一静。
旋即,谢白城站起了身,姿态闲雅地拎起他的大氅:“诸位慢聊,我先去歇会儿。”说完便转身往门口走去。
与还嵌在门框里的时飞擦身而过时,他看见时飞笑嘻嘻的用口型叫他“白城哥”,他略一点头,还以一笑,走进屋外的寒风中去了。
屋里便只剩下三个人。
谭玄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小姑娘,她眼睛瞪得像铜铃,一张樱桃小口抿得紧紧的,双拳紧握,骨节泛白。
孟远亭乃是曾经煊赫一时的魔教——离火教的八大长老之一。十二年前离火教覆灭,教主伏诛,圣女被俘,教中叫得上名号的人物几乎都已被清理干净,只有两三人下落不明。他们也一直在暗中追查着这几人的踪迹,但江湖上竟再无他们的消息。因此渐渐就不大在意了。这会儿突然冒出来个孟远亭的女儿,谁知道真假?
孟红菱见他不出声,便自顾自的道:“你肯定知道,我爹是离火教的长老。十二年前,爹带着我逃出绛迦山,就隐姓埋名做些小买卖度日。五天前,五天前……”她的胸脯突然剧烈的起伏起来,几度用力的咬住嘴唇,眼眶却还是迅速的红了,一颗颗豆大的泪珠不受她控制的汹涌而出。她努力逼自己继续,声音里却带上了浓浓的哭腔:“五天前……我爹爹……我母亲……弟弟……都、都死了!都被杀死了!”
说到这里,她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她抬起手捂住脸,单薄瘦削的身体颤抖得好像一片风中将坠的叶子。
时飞还守在门边,虽知她是魔教余孽的女儿,心中却也不由泛起一丝不忍,毕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她如何承受得住这般打击?又如何独自一人来到屿湖山庄的?
他抬眼悄悄打量谭玄的神色,却见他这庄主师哥一张脸上还是平静无波,连眉毛都舍不得动一下。
“为何你平安无事?”谭玄负着手问,声音四平八稳。
孟红菱哭得气急,她努力的吸气,把哭声往下咽,最后狠狠抹了一把眼睛才抽噎着说出话来:“我……我那时……正,正好去了一个好朋友家、在……在山里的别业……玩,等、等家里仆人好容易找到我时,已经……已经晚了!”
她刚说完,眼泪又禁不住簌簌落下,却用力去咬自己的手背,拼命地想忍住。
“你不去报官,为何来找我?”谭玄继续问,就像压根看不见小姑娘的滔滔泪水。
孟红菱这次左右开弓,用衣袖囫囵地擦了脸,重重地吸了几下鼻子,坚决咽下了哭声才开口:“我爹虽然只做个商人了,却还是会关心江湖上的事。他对我说起过你,说起过屿湖山庄。他说,你们就是朝廷设下监管整个江湖的。有人敢为非作歹,尤其那些号称名门正派的家伙,背地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都瞒不过你们!我爹……他虽然曾为魔教做过事,但他、但他待我们都很好!这些年来也只老老实实的做些买卖……便不说他,我母亲是爹爹的续弦妻子,她只是个普通人,更不要说我两个弟弟,他们一个五岁,一个还不到三岁……他们能有什么错?!凭什么连他们也不放过?!平临许家、兰邑余氏、百川剑门陈家,这三家江湖人尽皆知的名门正派,竟连毫无武功的女子、幼童都不放过!根本是丧心病狂!居然还好意思打着清除魔教妖人的旗号!你……你说你该不该管?!”
她说到最后,再次瞪向谭玄。谭玄却只淡淡的又抛来一个问题:“你在山里的别业,如何知道是什么人下的手?”
孟红菱打了个愣,但还是很快接上:“我爹待人和善,家中仆人都很忠心,有个跟了我家很久的仆人,在我回来后告诉我的。说……说是他们自报的家门,他记下了。”
“他胆子倒大,主人家遇着这样的事,却不逃,也没波及他?”谭玄又问。
“他不是在宅子里的,他是等在必经之路上,在我路过的时候叫住我的!他说他恰好在隔墙的园子里做工,听见的。他吓得躲起来,那些人没发现他。他什么也不会,不敢去救我爹他们,想着还有我,要让我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便忍着。结果那些人,他们……他们临走还放了火!他好不容易逃出来,就去等我!”
“那他知不知道有几个人?”
孟红菱毫不迟疑的立刻答道:“四个!他说有四个人!许家一个人,陈家一个人,余家两个。”
“他们有没有报上姓名?”
“姓名?那没有。”孟红菱摇摇头,旋即目光又变得凶狠起来,“若教我知道他们的姓名,便是要花十年、二十年,我也要把他们一个个杀了,给我爹、母亲、弟弟们报仇!”
谭玄看着她,微微的眯起了眼:“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管?不论怎样,你爹也曾是魔教的长老,魔教的帐,总有一部分要算在他头上。”
“那我两个弟弟呢?!什么魔不魔教的,跟他们有什么相干?”孟红菱厉声诘问道,毫不畏惧的回瞪着谭玄。
谭玄又瞧了她片刻,忽然口气一变,很和气的问她:“你几岁了?”
“十七!”孟红菱斩钉截铁的说。
谭玄看着她。
“……十六”
谭玄还看着她。
孟红菱恼怒道:“下个月就十六了!”
谭玄这才点了点头,又问:“你家在哪里?”
“梧城府笒川县!”
笒川县毗邻梧城,离京城大约五百余里。地处三省通衢,是个繁华所在。据谭玄所知,不少有名的大商铺,都在那里设有分铺,图的是集散转运便捷。若这小姑娘所言非虚,孟远亭倒颇知大隐隐于市的道理。
谭玄略一沉吟,见那姑娘还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对她微微笑了一下:“孟姑娘,这样吧,我得想一想,理一理你说的话。你呢,且去歇息一晚,养养精神,明日再计议。”
孟红菱刚要开口,谭玄又续道:“再怎么样,也不可能连夜出发。你需要休息。不过我们庄里几乎都是男人,原本四个管事里有个女子,却正好出去办事了。只能委屈你将就些。时飞,”他说着抬头看向门口,“你去安排孟姑娘歇息,找两个做饭的婆子先照应着,安排妥当了,再来找我复命。”
时飞看他一眼,领会了他的眼神,转头对孟红菱道:“孟姑娘,请吧!”
他生的英俊,不笑也自带三分笑模样,看起来特别讨喜。常人很难讨厌这么一张脸。孟红菱也不例外。又兼谭玄已把话说死,她此时一口气松下来,也是觉得头重脚轻,浑身酸痛。只得听话的跟着时飞去了。
谭玄回到他起居的小院时,谢白城正在小红泥炉上烤年糕。
他显是已经梳洗过了,脱了外衣,除了银冠,一副家常打扮。
小红泥炉里喂了银丝碳,烧得热烈烈的。他也不知从哪寻来的细长树枝,削尖了头,每一根上串了两块白胖的年糕在火上翻来覆去,动作娴熟的像是京城里卖烤肉串的胡人。
年糕被火烤得膨起来,间或发出“啵”的一声,便是烤到焦脆的外皮爆开了。屋里顿时充满了幸福快乐的香甜味道。
谭玄忍不住问:“哪里来的年糕?”
谢白城专心的掌控着火候,头也不抬:“我带来的。”
谭玄一时语塞,鼻子嗅了嗅,便靠了过去:“好香啊。”
谢白城抽出一串递给他:“若是有些蘸酱就更好了,现下也只能凑合吧。”
谭玄接过来,用两根手指想去取下来,却给烫得一激灵,只好改为送到嘴边吹。吹了几口气,觉着差不多了,凑上去咬了一口,一边嚼一边对谢白城道:“嗯!好吃!香得很!”
“这年糕做得好,用的是清湖产的糯米,京里寻常也不容易买到。”谢白城道。
“我觉得年糕都差不多,主要还是烤得好!”谭玄边吃边不忘挑大拇指。
谢白城嘴角微微扬了一下,把烤好的年糕放到桌上的瓷盘里,转而看向谭玄:“那小姑娘呢?”
“让时飞安排她歇下了。”
“她真是……?”谢白城微蹙起眉,露出探询的神色。
“看她神色不似作伪,问了她几句话,应对也算合情理。”谭玄说着,吃完了两块年糕,把签子放下。
谢白城点点头,也拿起一串吃起来。
谭玄等了一会儿,终于憋不住,侧头看向谢白城:“你不问问她有什么事?”
谢白城边吃边道:“怕你不方便说。”
谭玄道:“没什么不方便的。她说她一家被灭了门。”
谢白城一口年糕没咽下去,噎在嘴里,扭头瞪着他,半晌才好容易从年糕的缝隙里挤出三个字:“谁干的?”
谭玄抿着嘴笑了一下,没有立刻答话,只盯着桌上的烛火,似是在想着什么。
谢白城便没有再问。他向来把自己和屿湖山庄的那些事务划得很清。屿湖山庄是朝廷设在江湖的一颗明棋,谭玄便是朝廷豢养的鹰犬,谁不知道呢?当然,说鹰犬还是文雅的,背地里他没少听人直接叫“走狗”。
招人恨也是没办法的。大兴朝立国之初,民间尚武之风很烈。因着开国先君早年曾受江湖人士助力,对此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随着三代君主励精图治,国力日盛,“侠以武犯禁”之类的话便提得多了,对江湖势力的管束也逐渐严了。
屿湖山庄便应需而生。
江湖之中,哪怕向来自持身份的名门正派,只要家大业大了,谁敢保证能没有一点暧昧晦暗之处?这些暧昧晦暗处自瞒不过屿湖山庄的耳目。
帮中派里,总要经营些产业。穷文富武,拮据寒酸,如何行走江湖?于是各门各派各有什么产业,有多大进益,屿湖山庄据说也是一清二楚。
还有各门各派有什么过节,谁与谁有何宿仇,哪家和哪家结了盟等等,据说全都记录在册,和上面那些一并存放在屿湖湖心岛上的三座红楼之内。
而武林中但凡有什么盛会,也少不得递份帖子来,屿湖山庄的人去了,不管其他人乐不乐意,总归要被奉为上宾。
至于好勇斗狠,行事不轨,动私刑寻私仇,甚至触犯律法之类,地方上的寻常捕快难奈何,屿湖山庄可以直接出手擒拿,甚至格杀也是有的。
这很让一些武林中人不满,尤其一些世家名门子弟。总觉得谭玄这么个来路不明的小子,不过是趋炎附势,假朝廷之威而已。顶着屿湖山庄庄主之名,骑在整个江湖头上,傲慢跋扈,实在是个伪君子真小人。不说几句反对谭玄的话,简直没资格在道上混。
他谢白城正是响当当的名门正派寒铁剑派的掌门独子。若按常理,他该被称一声少当家,在同道中该是个备受尊敬的年轻翘楚,可偏偏,他跟面前这个朝廷走狗厮混多年,好名声是指望不上了。
虽然冲着他爹娘的面子,武林同道在他面前还算是客客气气的,背地里会怎么议论,他不必听也能猜到。总归不会有什么好话。
谭玄曾问过他要不要加入屿湖山庄,他想了想还是拒绝了。跟了谭玄,已然让他爹娘伤心,再干脆加入屿湖山庄,岂不是连带同门一起遭人白眼。
既然他不是屿湖山庄的人,涉及屿湖山庄的事务就该回避,否则谭玄也会难做,尽管他经常是满不在乎的模样。
但这是谢白城给自己定下的规矩,屿湖山庄的事,谭玄不说,他绝不主动打听。所以此刻,谭玄不答,他就干脆继续去吃年糕。
谭玄却突然说话了:“说是平临许家,兰邑余氏,还有,陈家。”
谢白城差点给年糕烫着,回过头睁大眼睛:“陈家?百川剑门?”
谭玄意味深长的点点头。
谢白城又不作声了。咽下了一块年糕后才又问:“那你有什么打算?”
谭玄悠然的用手指敲着桌面,目光悬停在烛火上方:“我想明天先去找温大人探探消息,灭门之案不是小事,或许已经报知大理寺了。然后么,既然指认了这三家,少不得要跑一跑,查一查。”
“你觉得他们真能做出这样的事?这三家到底也是声名在外的,诛杀魔教余孽合情合理,但灭人满门?”
“也不好说。”谭玄一笑,收回目光,投在谢白城脸上,“你知道,这几家都有几个轻狂小子,未必没存斩草需除根的心思。”
谢白城不置可否,默默转回了脸去。
“不过,你知道我觉得最不合理的一点是什么吗?”谭玄问。
谢白城又看回他,等他下文。
谭玄微微咬着牙笑起来:“我都没查到孟远亭的下落,他们能查到?”
谢白城对他这番话颇不以为然,屿湖山庄固然手段高明,世家也自有世家的一套法子。但他还是顺着谭玄的意思问了:“你是说,这其中或许还有人在暗处掺和?”
谭玄沉吟了一会儿才道:“总之,这件事应该不简单。那小姑娘话也未必能全信,今天仓促之间,没法问得太细。我让时飞安排几个机灵些的年轻人,明天起来后再想办法套套她的话。”
“你打算亲自查这件事?”
谭玄点点头:“既与离火教有关,我打算亲自去看看。毕竟是我送的他们教主上路,做事该有始终嘛。”
谢白城闷声啃了好几块年糕,放下签子,长出了一口气,然后道:“这次我想跟你一起去。”
谭玄似乎并不意外,只带着点玩味的笑容斜睨着他:“为何?你不是一向不愿意掺和屿湖山庄的事?”
谢白城揉着额角,又叹了一口气:“唔……怎么说呢?其实我近日来右眼皮一直跳得厉害,有些不放心你。思来想去,就辛苦些保护保护你罢。”
谭玄“噗嗤”一声笑起来,往他脸上伸出手去:“让我看看右眼皮怎么跳了,嗯?”
谢白城扭头躲开,拍开他的手,也跟着笑了:“得了吧,你怎么会不知道?故意问我做什么!”
谭玄手腕一转,拉住了他一只手,这次白城没有再抽出来,任由他握着,另一只手抵着额头,叹息一声:“我三姐嫁进陈家也好些年了,三姐夫人虽不错,但他们百川剑门实在有些强横过头。尤其三姐夫那个弟弟陈溪云,还不到二十岁,性格冲动激烈,我疑心那四人中陈家那一人便是他。总觉得自己了不起,天天想做些惊天动地的大事。他们对你本就不服,你再上门去查这事,保不齐要剑拔弩张。我出面……虽也不见得比你更受待见,好歹算门亲戚,多少能斡旋下吧。再不济,找找我姐和姐夫,总能了解些事情。”
谭玄摩挲着他的手背,闻言一笑,凑近白城耳边道:“到底还是谢公子疼我。”
谢白城一脸嫌弃的抽出手:“我惦记着我姐!你跟陈家人吹胡子瞪眼睛一番,她岂不难做?先说好,如果要跟陈家人打交道,尽量交给我。”
谭玄朗声笑起来,点点头:“好好好,都听你的。很晚啦,咱们该睡了吧?”他扭头向床上一努嘴,“你先歇着,我漱洗了便来。”
待他再次回到房里时,谢白城果然已经收拾完毕躺在床里了。
幔帐还挂在钩子上,没有放下来。谭玄走近床边,见白城把被子一直拉到下颌,脸朝着里,闭着眼睛,呼吸匀净悠长。
他青丝散开,铺在枕上。长发乌黑,衬得他肌肤愈发白净莹润,如玉似雪。
恍惚间竟好像还是十几岁时的模样。
谭玄坐在床边,俯身去吻他凉意沁人的发丝。然后是耳朵,然后是脸颊,然后是鼻尖,最后抵达唇上。
他的唇吻起来还带有年糕的甜香。
谭玄不禁轻笑起来。
这果然是他的白城,长着一张清雅绝俗的脸,却带着满身的人间烟火气。
白城转过脸来睁开了眼睛,他的睫毛长而密,在眸子上盖了浓重的影,一点火光落进去,明明灭灭的,就像许多欲说还休的情。
谭玄又忍不住去亲他的眼。睫毛扫着他的唇,白城笑着轻轻推他:“痒。”
谭玄就放过他的眼睛,去折磨他白皙修长的脖子。慢慢地吻下去,手指灵活地解开那些本也就是松松系着的带子。衣襟滑落,露出同样白玉雕成般的肩头。
白城的手臂从锦被里滑出来,环上他的脖颈。
谭玄踢掉鞋子上了床,反手放下一半的床幔。
失了幔帐牵扯的小银钩垂挂下去,先来回摇摆了一会儿,渐渐安静不动了。
过了片刻,它复又慢慢的开始摆动。随着床架也发出轻微的吱嘎声,它来回摆动的速度似乎越来越快,最后竟有了些乱晃乱颤的意味。
床架的晃动声里夹上了低低的、仿佛有些难受的喘|息声。
床幔也是跟着一阵动。到了某个时候,床幔后面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渐渐的,小银钩的摇摆又变得轻而缓慢了,最终终于又安静的垂着不动。
从床幔里忽然滑下一件白色的轻软里衣,无声的落在地上。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伸出来想捡,却有一只肤色微深的手臂追出来把它捉了回去。
“别捡了,睡吧。”
有一道劲风从床幔后弹出来,桌上的烛火一跳,灭了。
这一日是折腾晚了。第二天醒来,阳光已透过窗上明瓦洒了房里一地。
谢白城躺在暖融融的被褥里,看着映在明瓦上的梅树影子。夜里明明还下了雪,早上却是个大晴天。想来外面寒梅映雪应是个好景致,他却还有些贪恋被窝温暖,不大想起身。
谭玄大概是早就起了。模糊记得好像曾在他耳边说了“你再睡会”之类的话。
他舒展了一下身子。这里的枕头被褥都染着谭玄的气味,他缩着头嗅了几下。
外面厅堂里传来隐隐的说话声。应该是谭玄和时飞。若凝起神来是可以听清的,但他没这个打算。
闭目养了一会神,他还是决定起来了。
在练武之人里,他算是疏懒的。因是独子,从小父母姐姐疼爱,对他管束并不十分严苛。他又聪明,学起来飞快,就懒的有些心安理得。直到遇到谭玄。
谭玄比他用功太多。
后来他才发狠下了几年苦功,让父母终归欣慰些许。
他把衣服一件件穿起,慢条斯理的整理着。听外面谈话声还未歇,实在不好出去。
他和谭玄的关系并不怎么遮瞒,但一大早大喇喇的从谭玄房里出去,总不太好。
又过了一会儿,外面谈话声停了,一人推门,脚步渐远,谢白城这才出了内屋,就见谭玄穿戴齐整,正端坐在外厅当中椅子上。
“起来了?”谭玄含笑问他。
他点点头,走到窗前。窗扇打开了,外面冰凉的空气涌进来,夹杂着一缕梅香,沁人心脾得很。
“刚是时飞?”他问。
谭玄嗯了一声:“昨晚交代他安排人套套小姑娘的话,他早上来说,那小丫头大清早就起来,只盯着他问什么时候出发,压根不理旁人。”
谢白城叹一口气,转回头道:“她家里遭此横祸,哪会有心情同旁人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