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挚爱反目成仇后by愿棠
愿棠  发于:2025年09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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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的心目中,父亲最是讲求忠君爱国那一套,君可负臣,但臣不能刺君。
可这一次,他忐忑的目光并没有迎来不赞成的训斥,叶承江只是相当平静地点了点头,告诉他,“你若想,那父帅陪你一起。”
随着郑牧走南闯北的这三年,叶承江看了更多在云京,在边城看不到的风景和民生。
谢铎不是明主,这已是不争的事实!
有负臣子他可以忍让,但有负天下就不配为君。
他们父子促膝长谈了许久,楚云峥原本只是默默看着,渐渐就想退开把空间还给他们,可叶渡渊先一步发现,扯着袖子把他留下。
之后事事还会询问两句他的意见,而在这整个过程中,叶承江都没有干涉一句。
第二日清晨,徐氏的马车就到了石崖关外,几乎是片刻不停地驶往叶府。
小跑着进入府邸,这是徐氏这几年来难得的失态。
说服自己接受是一回事,可久旱逢甘霖又是另一回事。
“夫人,您慢些,佛珠掉了。”
季嬷嬷在身后追赶。
“不用捡了。”
她已经不需要这样虚无的念想了。
停在他们夫妇曾经居住过的院落,徐芸有些近乡情怯,生怕昨日收到的信件只是一场玩笑。
可当那个在梦里无数次出现过的身影在现实中浮现,眼泪在这一刻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不住往下落。
“夫君。”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这方天地中回响。
接应她的是那个依旧宽阔的怀抱。
叶承江一早起来,原也是准备去徐园的,没打算喊上孩子们一起。
只是没料到夫人先他一步,是他失责。
叶渡渊和楚云峥也习惯了早起,原是昨日有事忘记同父亲说,也是没想到恰好撞见这一幕,两人看天看地,最后四目相对,有些尴尬。
到底是习武之人,叶承江发觉了孩子们的存在,粗粝的大手抹去徐氏脸上的泪水,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提醒,“阿渊看着呢。”
徐芸听了,推开他,背过身去把眼泪擦干净,在转身时已经平静了很多。
“这么早来,是有事要说?”
偏生叶承江丝毫没有被儿子撞见的窘迫,夫妻重逢,是喜事,没什么好不好意思的。
“没事,我们可以等会儿再来。”
他要说的事不急于这一时,而且只怕也不宜让阿娘听到。
叶承江本已经点头认可,反倒是徐氏转过脸来,恢复了曾经的蛮横,“有话就说,学谁的模样,吞吞吐吐的。”
欣喜于阿娘这样的转变,但他又委实不知怎么开口,思虑再三,在听到父亲也开口让他说后,叶渡渊才给叶承江递了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后才起了话头。
“我是想和您聊一聊,谭衾的事情。”

一时间, 院子里安静的落叶可闻,看样子,徐芸是知道谭衾这个人的。
提到这个名字, 叶承江的脸上也闪过一丝不自然, 非是心虚,他和谭衾之间,便是当年也没有什么不能当着众人面说的。
只是这个名字经年未有人提及, 乍一听来有点恍惚。
“进去说吧。”
徐芸瞥了一眼叶承江,那一眼挺复杂的。
院子里过一会儿会有人来洒扫,有些事情叫下头人听去,只怕会传的风言风语, 不成体统。
在主位上坐定,徐氏用盖碗轻轻刮了两下, 淡淡抿了一口,而后才抬眸, “说吧。”
就这两个字, 倒是让在场的三个男人感受到了压力, 大有一种想好了再说的威胁。
“你母亲让你说话呢。”
把话头抛给儿子,叶承江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他行得正坐得端,没什么好怕的。
当事人都不慌, 那叶渡渊就更没什么好顾忌的了,“谭衾说, 她有当年夷族和灵帝勾结, 构陷父亲您的证据,书信如今在临城的书房锁着,人证还在夷族。”
提到正事,众人的神情都肃穆了许多, “那信上有谢铎的私印,一旦公之于众,那我们起兵就是师出有名。”
古语有云,君为臣纲,君不正,臣投他国。
听到这里,徐氏才有几分明白,“你们是想起兵,造反?”
最后两个字在舌尖滚过,吐出来时有点艰涩。
“非是造反,只是拨乱反正。”
楚云峥温和的声音响起,解了叶家父子不知该怎么言说的困境。
都说民与君就如同这水与舟,能载之亦能覆之。这几年,谢铎暴政不断,苛捐杂税,百姓苦之久矣。
这天早就有要变的趋势,只是看谁不惧这乱臣贼子的骂名了!
徐芸的骨子里虽说有传统的认知,可只要一想到惨死沙场的长子,被迫生离三年的丈夫和苦苦支撑的幼子,那些就通通可以抛诸脑后。
她不会打仗,可是她有钱啊,“嗯,不管是什么,所需军备资财都可以由徐家提供。”
徐家虽为皇商,可这些年也被盘剥打压,若是有立这从龙之功的机会,徐家主就绝不会错过。
除此以外,就是谭衾训练出来的那群猛兽了,叶渡渊是不知该怎么处置的,私心里也并不想用。
叶承江与他想法一致,以猛兽伤人,手段太过暴戾,不论立场如何到底都是同族,不太恰当。
“我会修书给她,道个明白。”
若是放在从前,谭衾绝不会善罢甘休,可叶承江还活着那自然是另当别论,不过这也都是后话了。
从主院里出来,叶渡渊他们也不在这儿碍父母的眼,牵着手在城中四处逛逛。
如今城中有父帅坐镇,叶渡渊肩上的担子好像一下子就轻了。
只是不知怎么,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城墙边,抬头看着近百尺高的城楼,叶渡渊的情绪一下子有些失控,转身把楚云峥抱进了怀里。
彼时楚云峥怀里还抱着刚出锅没多久的栗子,被抱住后他只有一瞬的错愕,很快就抬手回抱,腾出一只手轻拍对方的后背,问他怎么了。
“那天,很冷吧。”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叶渡渊的声音闷闷的。
楚云峥也抬头顺着他刚刚的视线望过去,一下子就知道他是在说什么了,几乎没有思索地回他,“嗯,是很冷,不过你还是心软来救我了,不是吗?”
说冷是不想骗他,后面的话则是要告诉他自己不怨。
若换个立场,站在阿渊的角度,对面是自己的杀父仇人,他未必能做的比对方好。
阿渊已经足够心软,对他也足够偏袒了。
“你知道那天是我?”
明明他吩咐下去,任谁问都只是木槿生看不下去才施以援手。
“非亲非故,他何必为了我去违逆上意呢。”
更何况,那天楚云峥其实还有最后一丝意识残存。
那个怀抱很温暖,也很熟悉,即便不用眼睛,只凭着本能他都知道那是谁!
“过去的事就不提了,你与我都有过错,只向前看。”
这话不仅仅是说来安慰叶渡渊的,楚云峥也是在告诫自己,不要再用为对方好的名头,去做错的事。
“好,就此揭过。”
叶承江还活着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齐国的各大城池,有人振奋自然也就有人忧愁。
桌上的奏折被全部推到地面,南安殿里传来谢铎怒不可遏的声音,“他为什么会还活着?”
当初负责验尸入殓的仵作都被传召来,扑通扑通跪了一地。
当年知晓这安平王的死活尤为重要,特意换了三个仵作,全部确认过,不可能有生还的机会,如今该是黄土枯骨,怎么可能还活着呢。
“这许是误传,臣与诸位同僚都看过,不可能一起出错的。”
没心思听他们辩解,谢铎挥了挥手,盛和心领神会地吩咐底下人,“都拖下去,砍了吧。”
“陛下饶命,饶命啊!”
求饶的声音此起彼伏,可惜不会再有转机。
见多了这齐国皇帝的暴虐,龙琳如今也是适应良好,等人被拖走,大殿恢复宁静后她才从柱子后走出来。
因着蛊毒的缘故,她得实时待命,和盛和那太监差不多,她都快成这齐国皇帝的贴身宫女了。
“或许陛下知道这世上有能让人起死回生的药?”
“你有?”
也就这一句才吸引了一些谢铎的注意。
自打种下了同生蛊,谢铎的身体便大不如前,精力时常不济,他知道这是在代人受过,虽是不悔,可也要早做打算。
龙琳摇了摇头,“只是耳闻,但死人复生,除了陛下已经践行的法子外,也就传闻中剩的那一种了。”
“你苗疆没有同生蛊了?”
“苗族百年只得那一对,如今就在陛下你的体内好好养着。到底是逆天改命的东西,哪里那么容易获得。”
这话说到最后,龙琳都有几分埋怨。
事到如今,叶承江是死是活倒不是那么重要了,因为随着他还活着的消息一道传来的是当初帝王与异族勾结的铁证。
有叶家的威望和民心所归,几乎是北境之地大旗一展,八方追随。
都以讨伐昏君为名。
与宫里宫外那些聚集着商议对策的大臣不同,江淮独坐溪边,这次没拿折扇,只在垂钓。
只是线上无饵,注定不会有鱼咬钩。
但他并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神情很是悠闲!
当年见叶渡渊的第一面,他就预想到会有今天,叶渡渊从云京脱身,他就知道一定会有今天。
所以他才会顺水推舟送叶承江一个人情。
只是这一切来的太快了!
“你倒是足够冷静。”
江钦背手出现在他的身后,谢氏王朝大厦将倾,这是他乐于见到的景象,没有必要去横插一脚。
“不冷静又能如何,父亲,谢铎会死,江氏也未必就能全身而退。”
江淮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的比谁都清楚。
有些浑水一旦蹚了,就洗不干净,只能一直脏着。
当年他就劝过父亲,做事不要太绝,可惜久在高位的人太过自负,不会顾虑后果。
即便到了今日,江钦也不会低头认错,承认当年是他判断失误,埋下了祸患。
“那就去做取舍,只要利益足够大,就能够功过相抵,把这些年掌握的那些东西,都分批放出去吧。”
给叶家的声势添一把火,也算是投名状了。
征讨暴君的檄文一出,百姓们茶余饭后都在讨论这件事。
一方占着正义,另一方却无心抵抗,自是势如破竹,连克数城,甚至有些连仗都不用打就有守将举旗投降,大开城门以迎新主。
这一次,是叶承江亲自挂帅,叶渡渊只做先锋,替他的父亲摧锋陷阵。
又一次替他卸甲,楚云峥掩下手心刚咳出不久还没来得及擦干净的血水。
这已是这半月以来的第九次了,他知道不是什么好兆头,却不敢在这个时候让叶渡渊分心。
“怎么脸色不好,是哪里不舒服吗?”
战事顺利,叶渡渊的面上都洋溢着喜气,却在目光触及楚云峥苍白的面容时收敛了笑意,分外担心。
“没事,给和大哥看过,就是这两日有些累,休息一会儿就好。”
和梧看过但找不出原因,这两日愁的头发都掉了不少。
握住他的手搓了搓,叶渡渊凑近在他唇边碰了碰,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似是嗅到了一丝血腥味。
看到他眉头微皱,似是有所察觉,楚云峥赶紧推开,提醒他,“先去换身衣服,一身铁锈味,太熏人了。”
叶渡渊闻言抬起袖子闻了闻,确实是自己身上味道更重,压下心底那点疑虑,全然是忘了楚云峥出身御察司,怎么会忍受不了血的味道。
“好,我先去换一身,等会儿来陪你用晚膳。”
笑着把人送出门,楚云峥冷着脸把手心的血迹拿水冲洗干净,心口一次赛过一次的痛到麻木,他心底的不安也在慢慢扩大。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谢铎不止一次地摇响那枚铃铛,用伤敌一万自损八千的方式,感受着相同的苦楚。
而龙琳只能一边暗骂他是疯子,一边给他配置缓解噬心蛊副作用的药。

“我是他的儿子, 我要他也做这史书之上被众人唾弃的君王。”
说是报复,谢铎都不知道究竟是在报复谁,只是觉得他这一生荒唐的可笑, 从最初就没想过要做一个明君。
到最后, 也没有一个人能给他一丝真心。
也是可悲!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从北境到云京城外,说是速战速决都不为过。
这应当就是最后一战了, 此战楚云峥亦披上盔甲站在了叶渡渊的身侧,他要陪他一起,重新回到这个当年让他狼狈出逃的地方。
“陛下,咱们先走吧,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盛和不敢用逃这个字,可任谁都知道反叛之人不会给暴君留活命的余地。
一旦城门被攻破, 那就是死局!
这一日的谢铎并未饮酒,他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宫门口备了马车, 上面有金银细软, 你跟了朕这许多年,也该好好寻个地方颐养天年了。”
盛和自他少时就是他身边的大太监,一起待过冷宫, 挨过饿,受过打, 若说到了今日谢铎还残存一点人性的话, 那应当就是留给他的了。
可相伴了这么多年,就算眼前的君王再是暴虐无道,情感总是有的,“老奴哪也不去, 黄泉路冷,还得继续伺候您。”
谢铎看了他片刻,只是很冷淡地吐出了一句,“随便你吧。”
这世上本也没谁真的爱他,都是假的。
铃铛的声音在南安殿响起,“你竟然没跑?”
谢铎不用看都知道是那个苗女,只是到了如今田地,宫中人心慌慌,但凡是能走的都走了,生怕受到一点牵连。
龙琳拨弄了一下发上缠着的饰品,叮叮当当的很是悦耳,“到底相伴一场,我留下来为您收尸呀。”
用最甜的声音说着最不近人情的话,她只是想看看若是这暴君死后,她的宝贝虫蛊还有没有取出来的可能。
眼前人死不足惜,可这百年难求的蛊,不容有失。
都是利益纠缠,何必说得这么大义,“你若这么不舍,那朕现在下旨封你为后,允你与朕共赴黄泉。”
谢铎的眸子冷淡如冰,可里面竟看不出丝毫玩笑的痕迹。
这就是个疯子!
龙琳忍下心底的厌恶,脸上笑意不改,“或许我有能让陛下继续活下去的机会呢!”
有与没有也只在她的唇舌之间,死人是不会追究的。
谢铎仿若被她的话激起了兴趣,上前三步,猛地掐住她的脖颈,用力收紧,放声大笑,看着眼前人挣扎求生,拼命拍打着他的手。
在气息完全被剥夺的前一秒,她被谢铎毫不留情地甩在地上,耳边是那人如蛇蝎般充斥着恶意的声音,“放心,朕的归途,不必你同赴。”
龙琳伏在地上喘气,有那么一秒想毁了噬心蛊的母蛊,让这暴君也尝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可理智尚存,她还不能这么做。
谢铎本已欲离开,却又折返,俯下身挑起她的下颚,问她,“同生蛊既得同生,那是否也能同死。”
生死本就依存,能同生者必将同死,这也是打破天命循环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自然。”
这两个字从口腔中挤出,龙琳只感觉下颌骨都要被这个疯子捏碎了。
“好,极好。”
谢铎的笑意染上了几缕癫狂,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眼神都充斥着兴味。
烽烟四起,城中百姓闭门不敢出,可心中并未有太多惧怕,都说安平王是戍边的英雄,为人正直不阿,体恤民生,会是明主。
攻城木撞开城门的那一刻,叶渡渊悬垂的剑尖在不住地往下滴血,他看着上书云京这二字的匾额,心绪万分,脑海里回荡的却是当年他最为不屑的一句话。
“这世上谁掌握着权柄谁就有评定是罪还是功的能力。”
当年江淮笑他看不透,如今真的站在这儿,叶渡渊才真切体会到其中真谛。
马踏城门,以武力攻之,是为乱臣贼子,可此后史书之上,叶氏只会是匡扶社稷的忠臣。
长剑直指苍穹,一道掷地有声的“入城。”
响彻三军。
楚云峥就在落后他半个身位的地方看着他,阿渊当真是与从前不同了。
当然,只是变得更好了。
谢铎哪儿都没去,他就端坐在南安殿内,只是提前一步,亲自把殿外铺满火油,无视盛和最后的劝阻,脸上带着解脱般的笑意。
可这会儿还不能死,他还要再见一见这所谓的忠臣良将。
黄泉碧落,他要带楚云峥一起上路。
马蹄踏着宫闱的青砖,上一次经过这里时,叶渡渊满心都是忐忑,他不知前路会是如何,只想以自己一命替父亲换取一线生机。
那一年,他还有身为人臣的不安与愧疚。
可如今,骏马疾驰的声音里只有志在必得的决心,他要谢铎以死谢罪,以告慰他的兄长和北境无数枉死的将士们。
跳下马的那一瞬,一句“阿渊。”叫住了他。
回头望去是楚云峥落后他一步,他应声停下,在等他的岑溪与他并肩。
已有军士先一步破门,里面不当还有什么威胁。
楚云峥上前用手指一点点抹去他面容上沾到的血迹,最后整了整他的衣冠,用很坚定的声音告诉他,“去吧。”
说完又退了回去,只当他是不愿再看到谢铎,叶渡渊并不强求,冲他点了点头,“等我,很快。”
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边,楚云峥再也忍不住,撑着一旁的石狮子猛地喷出一口炽热的鲜血。
狮子的眼瞳处都被血色所浸染,妖冶异常。
“楚将军。”
一旁的副将看见,立马上前来扶,却被他用眼神制止,里面的意思很明确,是希望他不要多言,不要让叶渡渊知道。
身上绵软无力,他将唇角的血迹擦拭干净,仅凭着毅力站直,眼前都有些模糊,可还是强撑着一步一步往殿里走。
这样的时刻,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让阿渊独自面对,他得陪着。
谢铎坐在高位之上,看到叶渡渊的瞬间并没有丝毫害怕,甚至相当的兴奋,“爱卿,朕等你很久了。”
撑着御案起身,隔着半个大殿的距离,叶渡渊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阔的殿内回荡,“骄奢淫逸,构陷忠臣,通敌叛国,谢铎,你不配为君,又可曾有过片刻后悔?”
听着这字字刻骨的指摘,谢铎放声大笑,“后悔?朕做过的任何一件事都不后悔,朕只后悔当年养了一条不忠心的狗,才给了你今日活命的可能。”
“无可救药。”
余光瞥见楚云峥的身影,谢铎的面上露出了几分恍惚,可其间又掺杂着了然,“你果然还活着,可是,你也活不了多久了,楚卿,有你陪朕一同下地狱,也不算寂寞。”
一支羽箭带着惊天的怒意,从谢铎的肩骨处穿透而过,将人带倒在圈椅里。
叶渡渊无论如何都忍不了这个畜生对岑溪的诅咒,当年做过的桩桩件件都还未曾清算,如今竟然还敢攀扯。
可随着这道肩伤,同时口吐鲜血的却有两人,楚云峥再也承受不住地跪了下来。
眼前漆黑一片,胸口处爆裂开极致的疼痛,口中血腥气蔓延,血液好似无论如何都吐不完。
叶渡渊听见声音转头,眼前这一幕却让他目眦欲裂,丢开弓箭,滑跪过去把人抱起,想去擦他唇边的血,却无论如何都擦不干净。
一直在汩汩流淌,很快就染红一小片地毯。
“岑溪,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他颤抖着手不知该往哪里放,生怕会让他雪上加霜。
楚云峥半合着眼眸,面色青白到灰败,已经看不出丝毫光彩,唇瓣动了动却连气音都发不出来。
他就像被人吊在悬崖边木偶,只拿最后一根丝线牵着,一旦这丝线断裂,就是粉身碎骨,堕入无尽的深渊。
“呵,咳咳咳,哈哈哈哈。”
谢铎呛咳了几下,而后猖狂的笑声在殿内回响。
“朕说过,要让他陪葬的。”
谢铎就像不知疼痛一般,握住那支穿过大半的箭 ,猛地往外拔出,血液喷溅,他只是咬牙忍着,依旧在笑。
楚云峥的身子随着他的动作上挺,而后就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慢慢落下,胸口处再看不清起伏。
小心翼翼地把人放在地上,叶渡渊猛地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谢铎的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把人拎起来,语气里满是暴戾,“你做了什么,说!”
衣领勒住脖颈,阻拦呼吸,谢铎一边费力地吸气一边咳着血沫,可眼里还是挑衅,“你不是想杀我吗,杀啊,我死了他也活不成。”
听见这句话的瞬间,叶渡渊心头一震,想到当初岑溪的话,“你给他下蛊,怎么解,只要你说出方法,我可以留你一命。”
可谢铎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绕我一命?你不是恨我入骨吗,叶渡渊,你现在装什么深情,如果不是我,他应该数月之前就已经死在你手上了吧。”
“况且,朕也不想活,朕只想要他死。”
谢铎一直都是无所谓的态度,根本没有什么可以被拿捏的。
随着他的话音落地,南安殿外火光冲天,一时间浓烟滚滚。
众将士们忙着救火,殿内也只有小部分守军。
房梁上开始落灰,老式的建筑结构也不够稳固,没一会儿柱子就开始颤。
一把撇开他,叶渡渊回身去将楚云峥抱起护在怀里,大步往外走。
谢铎就这么仰躺在地面上看着穹顶,这场火和三年前的好像,可惜了,这历代帝王待过的地方到底要付之一炬了!

因着那一句, 我若死他亦得死。
叶渡渊到底还是留了谢铎一条命,命人严加看管,给他吊命,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死了。
因为他赌不起, 也承受不了失去岑溪的代价!
“如何,哎呀,你说话呀, 可急死人了。”
叶承江要在军中□□,而宫里如今乱成一团也得有主心骨,叶渡渊说什么都不肯走,徐芸来了说替他看着, 也不行。
面对徐芸的问题,和梧的脸色沉重, 这脉象分明就是将死之兆,无力回天。
叶渡渊的身体绷得很紧, 就像一张撑到极致的弓, 再多一点点就会断。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在楚云峥那青灰的面上, 徒劳地在等一个审判。
和梧叹了一口气,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不想给他们无望的期盼, 让开床畔的位置,“你再看他一眼吧, 到底是我医术不精。”
但事实上, 他已经是这世间医术最为精湛也最有天赋的那一类人了。
“太医呢,让人去把太医都叫来。”
听见这宣判,徐芸尚不死心,忽然想到这宫里应当还有一群汇集了天下英才的医者。
可即便是这群胡子花白的老医官, 在看过后也都只是跪下请罪。
急促无根,断续不匀,这分明就是死脉,绝无生还的可能。
叶渡渊一直挺直着的脊背在这一刻弯了下来,“都出去吧。”
和梧还想再说些什么,都被徐芸制止,她擦了擦眼角的泪。
看着他们一路走到今日,怎么会不心疼呢!
在他的榻边跪下,叶渡渊执起那只冰白的手贴到面上,明明半个时辰之前他还在冲自己笑啊!
心痛到极致,根本就不会再有泪了,一口温热的血喷出,沾湿了楚云峥冷白的面。
“对不起,岑溪,对不起。”
他仓皇地去抹,却根本擦不干净,慌乱的动作之下,带出了那人胸前一直挂着的玉牌。
那观音慈眉善目,为何不肯渡心诚之人!
楚云峥的呼吸一点点微弱下去,渐渐衰败,就像随风扬起的沙,既握不住又留不下。
为何上天不能再眷顾他一点,再给他一次奇迹呢。
叶渡渊的悲伤在这一刻被另一种情绪所取代,他俯身在楚云峥没有温度,透着苍白的唇上碰了碰,用祈求的声音告诉他,“岑溪,再撑一下,再等等我。”
步伐踉跄地走在宫道上,对所有人的行礼都视而不见,他要去见谢铎,当初既能救岑溪一次,那就一定还能救第二次。
没有被关进水牢,谢铎被囚在他此生最为厌恶的地方——冷宫。
叶渡渊不让他死,却也没想叫他好好活。
“朕就知道,你会来。”听到推门的声音,谢铎还维持着君王的高高在上,“他快死了,对不对。”
声音里还有根本就不想藏的雀跃。
可如今这些都不足以激怒叶渡渊,他只想知道,“当初,你是怎么让他起死回生的?”
本以为要用威逼利诱,可谢铎却完全出乎他意料地只是笑了笑,而后把方法一字不差地告诉他。
“苗疆有种蛊叫同生蛊,顾名思义,就是共享生命力,他能活到现在是因为朕愿意分享寿命给他,可如果朕亦命不久矣,那他自是难以为继。”
给了他希望可不够,谢铎还要让他失望。
“可是苗疆百年只出了这一对蛊,叶渡渊,你再是战无不胜也救不了他。”
知道方法又如何,无法复刻的希望不如没有。
谢铎没有说谎,因为在这一刻他认为自己是胜利的一方。
叶渡渊清晰的认识到这一点,没给他任何情绪的甩袖离去。
他在逼迫自己冷静,岑溪还需要他,他不能慌,走出冷宫这不见天日的围墙,冰冷的声音响起,“搜,我要找到谢铎藏在这宫里的蛊师。”
光凭谢铎一人之力做不到这些,他们既不懂蛊,那就去寻懂的人。
龙琳本可以趁着混乱溜出宫去,可她并没有走,又或者说在听闻南安殿内发生的一切后,她就知道自己走不了了。
既然走不了,那就为自己谋求更大的利益吧。
在被人绑缚着带到叶渡渊面前时,龙琳并不慌张,反而点头道,“见过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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