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还有同生蛊吗?”
叶渡渊并没有和她转弯抹角的时间,既要问那就直接问最为关键的。
“没有。”
她之前的话并不是在诓灵帝那个疯子,南疆确实没有第二对。
“想好了再说。”
叶渡渊提起染血的刀,用巾布从顶端开始擦拭,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龙琳生平最讨厌被人威胁,可那来自武将杀伐里锻炼出来的戾气,逼得她不得不服软,“真的没有。”
可这话说完,她又赶在叶渡渊彻底变脸前补充道,“但是我能帮你救人。”
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叶渡渊仿佛还听到了“铮”的一声,那是心弦绷到极致又倏然放松后的反应。
可这也只是一线生机,他并没有表现得很急切,只是冷淡道,“说说看。”
“先给她松绑。”
到底有求于人,叶渡渊可以先予她一些恩惠。
龙琳揉了揉被勒得通红的手腕,不敢挑战他的耐心,“蛊虽说只有一对,但是可以取出再种,换个生命力强劲的宿主,就可以继续替他强行续命。”
“但是有一点我得说在先,经过人血蕴养的蛊虫活性远胜从前,再种的成功率最多只有六成,一旦失败,双方都得死,而且种蛊的过程极为……”
“什么时候能开始。”
叶渡渊并不在意那些风险,只要能有办法救岑溪一命就行。
“嗯?”
“现在就开始吧,只要你能救活我想救的人,我的死活不用你负责,并且我能予你苗疆百年安稳。”
打一棍再加一颗甜枣,恩威并施的效果的会更好,但此刻的叶渡渊只想让楚云峥活下去。
能给的他都会给。
“好。”龙琳从随身携带的布包裹里取出一个小瓶子,放在地上,“你让谢铎把这个喝下去,取蛊的过程中他还不能死,之后就随意了。”
谢铎这种疯子,便是真死了都不会有人为他而惋惜。
知道了方法,再面对谢铎时便没那么客气了,叶渡渊直接让人捏着他的面颊往下灌,谢铎边呛咳边看他,“怎么,终于准备杀我了?”
这一次叶渡渊没有再避而不答,而是直视着他的眼睛,“放心,很快就会如你所愿了。”
真得到这个他想要的答案,谢铎反而有些笑不出来,头部传来一阵阵刺痛,意识渐渐消失。
“然后怎么做?”
冷眼看着面前的一切,他的情感好似也随着楚云峥的昏迷而沉睡。
“准备一间干净的屋子,我要割开他的筋脉取出虫蛊,然后种到你的身体里。”
龙琳从一开始就没有问要选谁来做这个续命的替死鬼,她本能地就是知道,眼前人也是个痴情种。
她都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见见这个命悬一线的人,到底是怎样的风华绝代才能引得这一个两个的上位者都这样为他疯狂,连死都不惧。
和梧听说这件事,赶来说要给人打下手,顺便观摩一二,龙琳虽不喜欢有外人在场,可到底是在齐国的地界,忍忍也就算了。
谢铎躺在木板上,神情安宁地仿佛一具没有生命的尸体,龙琳取出能引发蛊虫暴动的药液滴到他的耳朵里。
是和梧先前尝试配过,但不算成功的那种。
没一会儿,谢铎颈部的青筋就开始暴起,血脉奔涌,似有异物在其中潜行,龙琳的手指隔着他的肌肤轻轻碰了碰。
果然如她所料想的那般,活性异常。
用银针指引着蛊虫下行,直至游走到胸腹部的大穴位处。
就是现在!
龙琳利落的下刀,划开一个一掌宽的口子,足够深,能看见肌理的纹路。
可是骤然见光让蛊虫有所闪避,就这么在血管中潜藏。
血液一刻不停地流淌,消耗着谢铎的升机,可龙琳却极有耐心地在等蛊虫现身,她的手又快又稳,终究是在这暴君的血快流干之前把蛊虫取了出来。
其间掺杂了多少私人恩怨便不得而知了。
有小指指节那样长的蛊虫在血液里蠕动,它不能离体太久,得尽快种下。
端过一早熬好的药,龙琳往里面滴了两滴自己蕴藏百毒的血,“这里面掺了养蛊时的药香,能吸引蛊虫,你把它喝了。”
叶渡渊并未质疑,他端起一饮而尽。
和谢铎的昏睡不同,自始至终他都是清醒的,清醒地感受着血液的流逝,清醒地承受着药液起作用后浑身筋脉都炸裂开的疼。
大量的失血让他有明显的冷热交替感,失去意识前他听到和梧急切的声音,“已经留了这么多血了,他都快昏过去了,这虫怎么还不进去。”
彼时龙琳额上也是一层薄汗,只能低声斥道,“闭嘴,别吵!”
更多的叶渡渊就不知道了。
那一日的情况凶险万分,不知叶渡渊的血里究竟有什么,蛊虫一直十分抵触,无论如何都不肯进去,身体里一半的血都流尽了也未能成功。
虽说叶渡渊一早便说过就算他死了,也与她,与苗疆无关,可是一个死人的承诺如何当得了真。
万一他的亲人也发疯要苗族偿命,那她可就是苗疆的千古罪人了。
是以龙琳放了半碗血尤怕不够,又狠狠心一咬牙取了两滴心头血掺在药里,付出了不小代价才把这蛊虫送进去。
做完这一切,她累得都快虚脱,还要应付这个中原的医者,回答他,“这样是不是就有救了。”的蠢问题。
“不一定,蛊虫那样抗拒,就算种下也未必保险,就看他俩命够不够硬了。”
第79章
楚云峥这一觉睡得非常久, 意识好像始终漂浮在半空中,光影交替之间好似是另一个世界。
光就在前方指引,他一步一步朝着那耀眼之地走去。
可身后突然有人高喊, “岑溪。”
是谁呢?
他一时有些想不起来, 不想了,继续往前走吧。
衣角仿佛被人扯住,他回身望去, 那是一张好熟悉的脸,还未等他开口,那人就猛地把他抱进怀里,力气大到他都有些痛。
好生没有礼貌!
他有些嫌弃的皱了皱眉。
可那人带着哭腔的一句, “终于找到你了,你不许走!”又让他心头像泡在醋水里一般, 又酸又涩。
还是心软,他安慰了一句, “别哭。”
可意识里又觉得自己不能停留, “我该走了。”
那人像怕极了这句话一般, 紧紧抓着他不放,用哀求的语气问他,“那你带上我一起, 好不好?”
小心翼翼的眼眸就这么盯着他,好像只要他说出一个拒绝的字眼, 眼前人就会哗的一声碎成好多瓣。
可楚云峥还是循着心意摇了摇头, “不好。”
他不想要眼前人陪他去那个光芒四射的地方,总觉得那人不该属于那里。
应该是被这句话刺激到了,原本还苦苦哀求的人一下子就怒意横生,拽着他就往暗处走, 他气力不济挣脱不开。
就这么被拖进了黑暗。
意识猛地回笼,屋内飘着淡淡的香气,这会儿应当是晚上,只点了几盏昏黄的灯,整体环境是暗的,与他的梦境有些重合。
手指摸到身下柔软的锦被,楚云峥忽然意识到,这不是地狱。
不远处,和梧在桌边撑头小憩,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像极了当初在石崖关。
他撑着身体勉力坐起,却不小心打翻了床边的香炉,和梧被这道声音惊醒,赶忙起身来看。
“谢天谢地,你可算是醒了。”
一杯温热的水递过去,和梧知道他肯定是渴了。
三两口喝下去,楚云峥缓过来些,“我睡了多久?”
感觉躺得浑身骨头都酥酥麻麻的!
“三天两夜。”
还好,在他的预想之中,不算太久。
忆起他昏睡前的场景,又没忍住问,“谢铎呢。”
那个昏君啊,和梧思索片刻,告诉他,“死了。”
那日失血过多又没人管,本就奄奄一息,后来暴君失德,御史台上书要他游街罪己,反正最终是死在了万民的唾骂声里。
“那,”
“你刚醒还是别想那么多了,万事都好,如今这云京叶氏说了算。”
和梧按着他的肩膀,作为医者,不希望他的病患多思多虑,这于养病大为不利。
楚云峥微微侧身避开他的手,“最后一个问题,阿渊呢!”
他醒了为什么会没有人去通知阿渊,这不符合常理。
提到叶渡渊,和梧的眼神开始有些躲闪,但很快就像是想到了绝妙的借口一般,非常笃定地告诉他,“如今宫内百废俱兴,老帅没有称帝的想法,那新帝人选呼声最高的就是他,他自然是忙的脱不开身。”
“对,他很忙。”
像是心虚一样,这句话重复了两遍。
可这样拙劣的谎言怎么可能瞒得过阅人无数的楚云峥呢!
他掀开被子坐到床边,直勾勾地盯着和梧看,声音很轻但莫名让人后背发凉,“和大哥,我想听,实话。”
最后两个字咬的格外重!
和梧本不会就这样轻被他易吓到,可是这事儿本来也瞒不长久,索性告诉他也就是了。
“他在你隔壁,还没醒。”
读取到关键词醒,楚云峥猛地抬头,“他怎么了?”
“他用了同生蛊,分一半寿命,换你重生。”
龙琳端着药出现在门口,这几日她经常到楚云峥这儿来看两眼,毕竟是她好不容易才救回来的人。
当初怀着好奇,发现这人确实长得很好看,还没忍住暗地里道齐人就是肤浅,竟是这样看重外表。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来不及问龙琳是谁,楚云峥满脑子都只有那句分了一半寿命。
分谁的寿命,阿渊的吗?
怕他情绪过度激动,和梧没忍住给了某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一个白眼,安抚他,“没事啊,别听她胡扯。”
这么说,龙琳可就不答应了,“谁胡扯了,不过你既然醒了,他也不会有事,只是失血过多,最多再睡一日应该也能醒了。”
“哎,你往哪儿去呀,药还没喝呢!”
她话音刚落这人赤着脚就往外跑。
和梧追上去,路过龙琳时没忘指着她点了两下,“找死不是你这么找的,你给他刺激得有个三长两短,你就等着叶渡渊扒你皮吧。”
侧殿的床上,叶渡渊安稳地躺着,面色是失血过度后的惨白,徐芸一直坐在床边陪着,连觉都不敢睡。
他的呼吸是平稳的,可人就是不醒!
听见脚步声,徐芸抬头,看到楚云峥的瞬间有些惊喜,刚想开口喊他就被用手势阻止。
徐芸了然点头,只用气声,“太好了,总算是有点好消息了。”
叶渡渊昏迷不醒的消息一直没有传出去,叶承江在前朝忙着应付群臣,武将还好,这文臣一众老狐狸,应付的他是心力交瘁,徐芸天天守着这两个孩子。
见不到一点希望,也是万分迷茫。
见徐氏脸上尽是憔悴,楚云峥压低了声音关切道,“您去休息一会儿吧,这里我守着。”
“你的身体?”
“没事了。”
知道儿子或许也是希望这孩子陪着,徐芸便没再坚持,“好,你累了就让人喊我,千万别勉强自己。”
和梧追到门口,看到里面的境况就没有进门,陪着徐氏一起离开了。
人都走了个干净,楚云峥握住叶渡渊冰凉的手贴到面上,“信什么以命换命的,傻不傻呀!”
声音渐渐哽咽,一滴泪顺着脸颊滑下,落到了叶渡渊的眼角,就这么掉落,隐入漆黑一片的发中。
情绪越发控制不住,他低头埋进对方的颈窝,原本温热的怀抱在这一刻显得格外冰冷。
泪水很快濡湿了一小片寝衣,可某人尤未知觉。
“不傻。”
很轻的声音响起,楚云峥一度以为是自己在幻听。
可偏头看见叶渡渊睁开的眼睛,他才确信这人是真的醒了。
冰凉的手指一点点蹭去他的泪痕,叶渡渊试图笑得好看一些,但苦于没有力气,“楚指挥使多少年没哭过了,哭得都不好看了。”
还有心情调笑,楚云峥沉下脸,可终究不忍心对他说什么狠话,“万一死了,怎么办?”
没有什么是能百分百成功的,越是逆天的事情要付出的代价就越大,这人真就一点都不怕吗?
“那也有你陪着,不亏。”
叶渡渊真是这么想的,半点做不得假。
“好不容易抢来的江山不要了?皇帝也不想当了?”
“本来也不想当。”
做皇帝有什么好,日日勤勉,连三个时辰都睡不到,事事还要给朝臣交代,一点都不自由。
楚云峥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叶渡渊被他这反应一惊,下床就想追,但到底是高估了失血过多还未恢复的身体,才刚碰到地腿就是一软,整个人扑在地上。
好不狼狈!
如果可以,他想把脸整个挡起来,不叫岑溪看到。
可楚云峥不仅看到了还急忙回身去扶,奈何他也没什么力气,两人一起坐倒在地上。
“急什么?”
“怕你走了就不回来了。”
叶渡渊小心觑着他的神色,他是真怕刚刚那一眼。
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患得患失了。
楚云峥叹了一口气,“没想走,只是要去告诉你阿娘一声,她守了你许久,总该告诉她个结果让她心安。”
知道他不是要走,叶渡渊自己努努力撑着地还能站起来,还不忘伸手给楚云峥,想拉他一把。
对他俩现在身体状况有着清晰认知的楚指挥使一把拍开他的手,自己站了起来。
得知两个孩子都醒了,叶承江努力抽出一个时间间隙回来看看,原本雄姿英发的老将军,这两日好似都多了几缕华发。
“父帅这是?”憔悴的叶渡渊都有些不敢认。
叶承江摆了摆手,喝了两口茶才把气喘匀,“别提了,那些老匹夫一个两个的比辽人都难缠,日日之乎者也君子大义的,听得我头都大了几圈。”
提到辽人,叶渡渊不着痕迹地看了楚云峥一眼,按照他对父亲的了解,应该是不会有氏族歧视的。
楚云峥权当没听见这句话,只是想方设法要给王爷分忧,“明日我约江淮一叙,问问他朝野的动向,应当能明朗不少。”
作为多年挚友,这点面子应当还是有的。
提到江淮,叶承江想到当年相救之恩,“嗯,备点礼吧,你替我谢谢他当初施以援手。”
虽说叶渡渊有些嫉妒这二人之间经年的交情,但也不至于什么飞醋都吃,只是在晚上抱住人胡闹了一番,还没忘记在脖子上最显眼的地方留下一个不轻不重,但旁人一眼就能看清的痕迹。
第二日,楚云峥揽镜自照,看见那明显的痕迹,除了斥他两句胡闹,也说不出别的来,只能寻衣领处较高的衣裳努力遮盖。
不想叫人觉得这新入城的将军只是个贪恋床笫之欢的浪荡子。
真论起来,楚云峥有很多年没登过江家的门了,不过对于当年的他来说,他登谁家门,谁家的祸事就不远了。
他不来,反而是好事。
江淮一早就算到他会来,只是不知具体日期,便日日开门待客,只是恰巧在这一日备好茶水,放好棋盘,然后就等到了该来的人。
第80章
被家仆指引着来到一处四面环水的亭台, 楚云峥放下手里提着的厚礼,看了一眼棋盘,自觉地坐到了江淮的对面。
“来就来了, 还备礼, 你何时也这般懂得人情世故了。”
江淮只瞥了一眼他提的东西,并不在乎带的是什么,只是有些惊奇, 一向目下无尘的人竟也变得圆滑了。
“替安平王谢你救命之恩。”
此话一出,四周静了片刻,谁都知道安平王入狱定罪,其中少不了江家的手笔。
先陷害再营救, 实在是很多此一举。
“想奚落我不必这么转弯抹角的。”
“没有,只是真心。”
抽出许久未用的折扇, 歘的一声展开,江淮摇了摇, 好半晌才道, “我原以为, 我们本不会再有这样对坐手谈的机会了。”
毕竟曾经也算挚友,知道道不同就该在某个节点及时止损。
“所以说,人只要活得够久, 就什么都能见到。”
虽说话里还是带着刺,但这本就是楚云峥一贯的态度, 江淮听了反倒觉得安心不少。
“你来是为了叶家那个小子?”
明明也没比人家大几岁, 江淮的言语里倒像是在看待晚辈。
楚云峥眉头微皱,有些想护,可此来到底有话要问,还是按下没有发作。
“成王败寇, 当年我试图教他,如今看来倒是你的眼光更好。”
明明三年前还只是个天真的可怕的纨绔,不过区区三年光景,就蜕变成了能够问鼎帝王宝座的少年将军。
这样的眼力,江淮是真的佩服。
这一句,楚云峥得辩,“我待他至诚,不为今日。”
哪怕阿渊只是山间一樵夫他都能跟着去帮忙劈柴,就是这么的没有道理。
不欲和一个深陷爱河还不自知的人论辩,江淮不再说话,只是专心下棋。
一局棋完,他只险胜半子。
让下头人把棋盘收了,言归正传,“江山易主,改朝换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龙袍要往身上披,那也得是旁人怂恿,撺掇,不能是自己急吼吼地套上。”
中原人的含蓄就注定了他们骨子里的虚伪,既要又要,贪得无厌。
但谁不想在千载之后的史书上留下的是美名,而非骂名呢。
“他其实,并不想做帝王。”
叶渡渊说的这句话,楚云峥是信的,阿渊本不是一个权欲熏心的人,不过是被逼无奈的反抗。
他又生性向往自由,不喜欢被条条框框束缚,真做帝王,未必是心之所向。
可这话在旁人听来就是欲情故纵,故作清高了。
江淮自然也没当真,“这天底下肖想过那个位置的人多如过江之鲫,就连我都不能坦诚的说没动过不该动的心思,不过这个江山我江家就算能取也守不住。”
这是他近两年才认清的现实,江氏想争是因为谢铎自己都坐不稳,再加上身为外戚,增添了对权力的欲望。
其实回头看看,也很可笑。
既然做了决定,那就不能再给自己留后悔的余地了。
“江家门下文臣众多,可以为新主登基造势,一切都会水到渠成,但是我有一个条件,岑溪,你若能做主,那咱们今日就可以达成共识。”
“说来听听。”
“江氏百年传承,世代为官,便是另立新朝,江家也要在这朝堂之上有一袭之地,至于能否出将入相,那就看江氏子弟的本事了。”
这是江淮的私心,但为长久之计,他并不为家族中那些蠹虫求官,可江氏的前程不能断送在他亦或是父亲的手上。
其实这个要求并不算过分,只是,“当年江氏在构陷安平王一事上没少出力,是否记恨,不是承受者,我没有立场去评判。”
“不能功过相抵?”
“我不知道。”
他能做这个主,楚云峥清楚的知道只要他点头应下,那么阿渊就不会拒绝,可是很多因素造成了当年的局面,他不想也不愿越俎代庖。
“我能答应你。”
声音自远处传来,不近却也不远,江淮寻了一圈才在对角的房顶上看到那个坐姿豪放,丝毫不收敛的人。
“你确定他能胜任一国的君王?”
收回目光,还是没忍住对楚云峥提了这个疑问。
怎么看都不够稳重!
但楚云峥却有着不同的看法,自从知道安平王还活着,阿渊就越来越有三年前的模样,鲜活又带着该有的少年气。
明明也只才十九岁,不该那么沉稳。
“年轻气盛,也是难免。”
让他来评判,阿渊自然是千好万好,无可挑剔。
脚步轻点,叶渡渊落到了二人面前,他本无意偷听,只是印象里江钦是老狐狸,那江淮就是小狐狸,不好对付的很。
他只是不放心岑溪一人应对,才来看看,若非是刚刚的问题叫岑溪为难,他也不会出声,只会安静待着。
“你提的条件,我可以答应你,但是江相年事已高,合该致仕还家,颐养天年了。”
叶渡渊一早便问过父亲,对江氏可有怨恨。
叶承江只道,各有所求,利益所驱,本质上没有太深的恩怨纠葛,也就没有怨恨的必要。况且江氏书香世家,人才辈出。
不用,可惜了。
能让父亲有这样高的评价,那叶渡渊自然也谈不上怨不怨的。
只有一点,那就是江钦其人在朝堂叱咤风云了大半辈子,不好压制,你若为君,他便不能为相。
不过是各退一步,谁都不亏。
“可以。”
江淮并没有思索太久,而是一口应下。
“你确定你能做主?”
叶渡渊提也并没有指望他能马上回复。
掌握过权柄的人没那么容易放弃,欲望的滋生最终走向的都是欲壑难填的死局。
“当然,我父亲其实是个明事理的人。”
虽说江钦独断专行了一辈子,但他这个人最大的优点那就是识时务。
是他本就无法更进一步的仕途重要还是江氏百年传承的前程重要,不必自己劝说就自会有取舍。
从江家出来后,楚云峥还是没忍住,虽说他在人前不拆阿渊的台,可这人后就未必了。
“你怎么会来,还出现在房顶上,不放心我还是担心我和他会有些什么?”
这话说出来就是故意逗他的。
叶渡渊这次气定神闲,半点都没有被激到,就刚刚一面,他能看出来江淮或许曾经是动过一些小心思,可这人太过理智,权衡利弊后绝不会逾矩。
至于岑溪,就更是没有一点歪心思。
如此,他不用太放在心上。
“对你有什么可不放心的,我就是出宫散散心,透口气儿。”
“去屋顶散心?”
“嗯,站得越高空气越好。”
叶渡渊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着瞎话,也不知是谁在逗谁。
“对了,既然都出来了,我带你去个地方。”
这几日他俩在养伤,徐氏看得紧,确实不自由。
“去哪儿?”
虽是这样问,楚云峥还是任由叶渡渊把他拽走。
“去了,你就知道了。”
看着眼前倚翠偎红,满楼袖招的地儿,楚云峥试图理解无果后,转头用质问的语气问他。
“白日来,狎妓?”
言语间都有些艰涩。
被他这一声问的有点蒙,“啊?”
叶渡渊连眼瞳都瞪大了,看了一眼楚云峥又看了一下眼前的一幕,立马意识到这场景多少会引人误会。
“怎么会,岑溪你在想什么呢!”可言语解释太过苍白远不如画面给人的冲击力大,“你要不再仔细回想一下,这是哪儿?”
其实刚问出口,楚云峥就意识到应该是自己想岔了,阿渊本就不重欲,更不会荒唐到偷吃还要带上自己。
抛开那些不恰当的联想,重新看眼前的建筑,思绪有些乱,但很熟悉,抽丝剥茧后得到了一个答案。
“暗楼。”
见他总算想到,叶渡渊都松了一口气,“对,就是暗楼,今天咱们去见见楼主。”
白日这里不算歌舞升平,较为冷清,再加上如今时间节点敏感,许多为官的氏族都拘着家里的纨绔,不许他们出来放肆,一时间人就更少了。
这次见到打扮的花枝招展,扭着腰迎上来的鸨母,还隔着半米远,叶渡渊就抛了一袋银子过去,不必多废话,只道,“我找秋娘子。”
鸨母打开袋子一瞧,当即就满意地笑了,挥着帕子转身,“二位跟我来。”
一回生二回熟,再次坐到那清雅非常的席间,叶渡渊丝毫不觉得拘束,亲自上手给楚云峥倒了一杯清茶。
反倒是秋娘子再见到这位,心绪有些复杂。
倒不是说暗楼没有回头生意,而是没有雇主坐到今天这个位置还来光顾的道理。
在百姓眼中,这江山早晚要姓叶,眼前的人也早晚会君临天下,做这天下之主。
而暗楼可不是什么见得了光的组织。
“叶将军贵脚踏贱地,此来是有何指教?”
非是她心怀敌意,实在是难以安心。
“什么话,当年若非秋娘子高义,我可没命能见到今日的太阳。”
叶渡渊一向恩怨分明,此来就是为了报恩。
听出了他话中潜藏的意思,秋娘子的心稍稍放下,让人上了一盘茶点,然后亲自坐到琴后,“那送你一支琴曲,也算没叫你白来。”
秋娘子除了是这暗楼的首领,也就这手琴技能冠绝天下了。
看了一眼楚云峥,见他有些兴致,叶渡渊才没拒绝,甚至在思考待回去后要不自己也练练,犹记得少时古琴师父也曾夸赞过他有天赋的。
挑了一首明快的小调,华丽的乐章自她指尖倾泻,楚云峥闭眼,好似感受到了三月里旷野的风和漫天飞舞的纸鸢。
一曲终了,叶渡渊的掌声响起,而后才说明今日来意,“秋娘子琴技高超,不若开间乐坊做个教习先生,好过刀尖舔血。”
“叶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希望你把暗楼关了。”
“铮”的一声,琴弦在指尖断裂,秋娘子的手指溢出些许的血迹,她面上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楚云峥微微眯眼,下意识想挡在叶渡渊前面。
叶渡渊哪儿能让他挡,拍拍他的手臂示意他放松,而后站起身走到秋娘子面前,蹲下来与她平视。
“你不用这样看我,让你关掉暗楼非是要让那些穷苦之人无处归依,我只是不希望他们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只能拿性命去换金银,这样代价太大了。”
注视着他的脸,秋娘子轻嗤一声,“原以为您和当年不一样了,如今看还是不识人间疾苦,配不上我的乐曲。二位请回吧,要想取缔暗楼,还看您的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