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哪怕邵振霆吩咐了邵家所有人都要对庄继以礼相待,邵明谦还是无论如何都看庄继不顺眼,并且忍不住想在暗中使坏。
这个道理也很好理解。
毕竟一直以来他在邵闻霄面前从来都只有吃亏的份,而庄继这样寒酸而又怯懦的小乞丐看着却很好欺负。
邵闻霄看穿了邵明谦的想法,并不怎么将他放在眼里。
再加上庄继几乎跟他形影不离,因此,邵明谦那些拙劣幼稚的伎俩,始终都没有得逞的时候。
直到有一天。
邵闻霄需要代表学校,前往主办城市去参加一场数学竞赛,短暂离开了三天时间。
前两天邵振霆在家,邵明谦不敢轻举妄动,后来邵振霆也乘坐飞机前往北美参加一个金融峰会,邵明谦便按捺不住,故意在邵闻霄回来的当天,趾高气昂往庄继房间的床上泼了水。
庄继发现以后,本来是想装作无事发生的。
反正连冷冰冰的牢笼他都睡过,像邵明谦这样幼稚的手段,根本就不痛不痒。
但又想到邵闻霄之前给他的教训。
庄继抿了抿唇,最终还是穿着睡衣,敲开了隔壁邵闻霄的房门。
邵闻霄也刚洗完澡出来,发梢还滴着水,把门打开,问他怎么了。
庄继实话实话:“我的床被水打湿了。”
邵闻霄拿毛巾擦头发的动作一顿,跟着庄继去他的房间看了一眼,当时什么都没说,只是转头将庄继整个人塞到了自己床上。
原以为邵闻霄会吩咐管家或者佣人上来帮他换一套床具,没想到会是现在这个展开,庄继愣了一下,坐在床上仰起头,有些迟疑地问他:“跟你一起睡吗?”
“不然呢,”邵闻霄说,“床都湿了,还想睡哪儿。”
似乎是猜到庄继心里在想什么,邵闻霄又补了一句:“这个时间,管家跟佣人都休息了,没必要折腾来折腾去。”
他顿了顿,瞥了一眼庄继:“还是说你不想跟我睡?”
庄继马上说没有。
邵闻霄便收回目光:“那就睡觉。”
明明床被邵明谦故意弄湿是一件糟糕的事,但当时只有九岁的庄继还是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在某一个瞬间,流露出真正一点属于他这个年龄段的稚气与天真。
邵闻霄将庄继每一个细节的细微表情都看在眼里,抬起手来揪了揪他的脸,说:“笑什么。”
庄继立马不说话了。
直到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邵闻霄快要睡着的时候,庄继才小心翼翼凑过来贴着他,低声问:“如果我的床每天都是湿的,可以每天都跟你睡一起吗?”
邵闻霄原本的睡意被驱散大半,先是听到庄继这个假设忍不住皱起眉头,然后又睁开眼望向这个跟他睡在同一个被窝里的小孩。
老实说,在认识庄继以前,邵闻霄从来没跟任何人一起睡过。
他不喜欢跟别人有太近的肢体接触。
但可能是庄继太瘦小了,睡觉时既不会乱动,也不会占他的地方。
而且在昏暗的环境当中,当庄继眼巴巴看着他时,那双很黑很亮的眼睛里又盛满太多平时极为难得和罕见的期待,导致邵闻霄顿了一下,违背心意道:“——不是湿的也可以。”
第二天,参加完数学竞赛的邵闻霄恢复了陪庄继一起上学的日子,也没提邵明谦故意拿水弄湿庄继床铺的事。
他们在一起睡了三天。
然后全程没表现出任何异常的邵闻霄却在周末带庄继搬出了邵家老宅,住进了学校附近的一处大平层里。
原因很简单。
甚至于这件事从邵闻霄带庄继回家的第一天就在考虑。
之前邵闻霄独自一人,很多事情都很简单,现在多出来一个庄继,邵闻霄不得不为他多考虑一些,邵明谦这次意外,只不过是加快了邵闻霄的决定。
当然,关于邵闻霄搬出来这件事邵振霆并不认可,甚至认为邵闻霄这样做极有可能会引起外界或者媒体的恶意揣测。
但邵闻霄提前考虑到了这一点,请了自己的外祖父帮忙。
当初因为他母亲的死,外祖父始终无法释怀,这些年来在任何场合都与邵振霆老死不相往来。
可因为外祖父享誉国际,在科研界举足轻重的身份地位,邵振霆无论如何在表面上都得对他恭敬客气,再加上邵闻霄此举正合孔蕴的意,所以这件事办得很快也很顺利。
离开之前,邵振霆将邵闻霄叫到书房说了很多,也提出了很多要求,邵闻霄全部一一应下。
邵振霆为他配备的司机、厨师以及佣人,邵闻霄也全部照单全收。
还记得搬家当天,庄继背着书包站在门口迟迟没有动作,盯着眼前这套完全陌生的大平层看了很久,才转头望向邵闻霄:“是我们一起住进来吗?”
“不然呢。”邵闻霄随手摘了他背上的书包。
庄继的身材实在太过瘦弱,邵闻霄经常怀疑这么沉重的书包会不会把他压垮。
“那……”没有邵闻霄想象中的惊喜,庄继又很执着地问:“是我连累你从家里搬出来吗?”
邵闻霄放完书包的动作一顿,低下头就对上庄继那双漆黑又纯粹的眼睛。
“从家里搬出来——”邵闻霄将重音放在“家里”这两个字上,反问庄继:“你觉得什么是家?”
这个问题显然是把当时很小的庄继给问住了,因为他眼里露出了明显的迷茫,愣了片刻才回答:“应该是跟家人在一起生活的地方吧。”
“对啊。”
邵闻霄忽然笑了,捏了捏庄继并不白皙也并不嫩滑的脸,却莫名觉得他这幅样子非常可爱:“那为什么说你连累我从家里搬出来?”
庄继喜欢邵闻霄捏他的脸,因为这样显得很亲近,而且他也只让邵闻霄捏他的脸。
那天,邵闻霄用一种很平淡的语气跟庄继讲了过去的事。
以往邵闻霄从来不跟任何人说这些,哪怕是对他很好的外祖父。
之所以会跟庄继讲,少年时期的邵闻霄想——就当是交换秘密吧。
庄继毫无保留地告诉他困在海岛上当成杀戮机器培养的残酷童年,那么邵闻霄也告诉他自己从没有一刻忘怀的枷锁与使命。
邵闻霄说,自从母亲死后,邵家那座庄园便不再是他的家,邵振霆也不再是他的父亲。
只不过他现在还没有那么强大,还没办法与邵振霆对抗,所以不能表现出反感,也不能表现出仇恨,因为他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需要配合,需要顺从,需要时间。
庄继当时一直看着他,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过了很久才用很小的声音问:“那你是不是很累?”
“……”邵闻霄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庄继抿了抿,看着邵闻霄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我说你是不是很累,很辛苦。”
他从来都不会安慰人,从小生活的环境也不会教他这些,但庄继无师自通,凑到邵闻霄面前很认真地说:“你想做什么,以后我帮你,好不好?”
邵闻霄万万没想到庄继会给他这样的反馈。
自从母亲死后,也从来没有人问过他辛不辛苦,累不累。
一时词穷。
也没有回答庄继的问题。
“总之——”邵闻霄停顿一会儿,装作并不在意地推开庄继:“我的意思是,搬出来住对你对我都是一件好事,知道吗?”
庄继很配合地点头。
邵闻霄想了想,又抬起手来碰了碰他的脸颊:“觉得这里跟老宅比起来怎么样?”
这套房子是邵闻霄亲自挑的,他想知道庄继的评价。
邵家老宅是一座占地面积很大的庄园,需要经历长长的私人道路才能抵达,因其内部的奢华与隐秘,曾被许多媒体远远地航拍外观,争相报道。
邵闻霄还记得庄继第一天跟他回家,在穿过规整的法式园林和无边无际的绿色草坪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显然是在此之前,完全低估了邵家的有钱程度。
庄继抬头看他,却毫不犹豫回答喜欢这里。
邵闻霄没忍住笑,然后告诉庄继他也这么觉得。
因为对比老宅时刻令他感到压抑和沉重的氛围,他更喜欢这套大平层两百七十度明亮的落地窗,宽敞的客厅以及简洁明了,相对没那么奢华与考究的装修。
这让邵闻霄获得了某种程度的放松。
只是他不知道,庄继不假思索说喜欢这里的原因与他不同。
他的理由很简单——因为这里只有他跟邵闻霄。
“好了,”邵闻霄作出总结,“以后这里才是我们的家,知道吗?”
庄继先是“哦”了一声,然后眼睛变得很亮很亮,微仰着脸,看着邵闻霄问:“这句话的意思是,我是你的家人吗?”
邵闻霄低头看着他,停顿了几秒,“不然呢?”
他面无表情在庄继脸上捏了一下,“从我把你带回来的那一刻起,你的身份就是我的弟弟。”
一个长得瘦瘦小小,并不怎么好看,但乖巧柔顺,对他言听计从,无微不至,有时候还保护欲爆棚的弟弟。
虽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扪心自问,邵闻霄看庄继,是真的远比看邵明谦要顺眼一千一万倍。
“一直你啊我的,”忽然想到什么,邵闻霄不怎么明显地对庄继笑了笑,顺着这个话题靠近了他:“要不叫声哥哥来听一下。”
庄继张了张口,显然是有些怔愣。
不过他很听话。
跟邵闻霄对视了片刻,舌根向上抬起,紧紧贴住软腭,尝试了两次,然后将舌头放松,声带振动,很认真也很努力地叫他:“——哥哥。”
老实说,原本只是开玩笑。
可当庄继真的这样叫了,邵闻霄蓦然觉得心里像被人用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一下,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就这样,他们离开邵家老宅,同住一个屋檐下,在一起朝夕相处,日日形影不离。
邵闻霄在失去母亲又凭空多出一个会喊他“哥哥”的家人以后,尽职尽责,将那个沉默寡言,内向沉闷得像哑巴一样的脏脏包一手带大。
因此,现在的庄继跟从前完全不同。
在邵闻霄的教育和引导下,庄继在成长过程当中逐渐变得开朗起来,会笑,会闹,会耍赖,当然,还很会撒娇——
就比如现在。
要知道自从十六岁庄继度过青春期,分化成Alpha以后,邵闻霄就几乎没怎么听他开口叫过哥哥了。
好像知道这两个字是他的杀手锏,只有在惹邵闻霄生气,做错事,或者有什么要求他答应的时候才会拿出来用。
偏偏邵闻霄就吃这一套。
“不舒服?”垂眼看了庄继一会儿,邵闻霄脸上没什么表情地说:“谁让你不听话。”
“我怎么可能不听话,”庄继眨了眨眼,不假思索:“我只听你的话。”
邵闻霄看着他,漠然心道——花言巧语。
但几秒钟之后还是收回目光:“回家。”
知道邵闻霄这么说就是默认晚上不会再跟他分床睡了,庄继瞬间弯起眉眼,天知道昨天晚上他一个人睡得有多煎熬。
邵闻霄带庄继一起从俱乐部更衣室出去的时候,有其他成员也跟庄继打招呼。
邵闻霄在大学里也是毫无疑问的风云人物,没有一个人不认识他,自然也没有一个人不认识被他当成亲弟弟看待的庄继。
而且邵闻霄自从长大以后,表面上看虽然温和绅士,实则气质越发冷淡凛然,难以接近,即使很多人有心想和他交好,都难以触及他真正核心的社交圈子。
但庄继却不同,他对谁都是笑眯眯的,一副很乖巧很和气也很好说话的样子。
再加上他长得漂亮,跟在邵闻霄身边,有时候甚至比邵闻霄本人还受欢迎。
看到庄继非常熟络地跟比邵闻霄还高一个级的英国籍Alpha同学打招呼,邵闻霄眉峰微抬,再一次感受到时光这个词的神奇力量。
因为不止是性格上的改变。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当初那个连五官都看不清楚,长得像脏脏包的小朋友已经彻底蜕变成了新的模样。
现在的庄继肤色白到几乎透明,五官精致漂亮,侧脸轮廓清晰,干净纯粹得像一捧雪,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惊心动魄的美丽。
有时候邵闻霄甚至觉得他好看得不太像是一个Alpha。
忍不住有些骄傲,还有些说不出来的自得。
就好像时间为邵闻霄变了一个神奇的魔法,将他当初揣进口袋带回来的丑小鸭变成了一只白天鹅。
不过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脸上却没表现出来。
邵闻霄在外人面前一如既往的平静,目光随意扫过那个热情似火,非常期待地问庄继下周有没有空过来看他们训练的英国籍同学,觉得庄继跟别人聊太久了,就低头看了眼手机,但很绅士地没开口有催促。
庄继却在下一秒回过头来问他:“等久了吗?”
“没有,”邵闻霄收起手机淡声道:“只是车子已经到了。”
庄继“哦”了一声,邵闻霄又挑了下眉问:“要留下来跟他们一起吃饭吗。”
赢了比赛,俱乐部会有聚餐,只不过邵闻霄时间宝贵,鲜少参加。
庄继当然是跟邵闻霄一起。
他们一起走出马场,邵闻霄的车果然已经停在外面,方铎则尽职尽责地站在外面等候。
从十八岁以后,邵闻霄便有了自己的助理,也通过一些手段换掉了邵振霆给他配备的司机,总而言之,现如今帮邵闻霄做事的团队,都是经过筛选并且能够信任的人。
上车以后,邵闻霄问庄继要不要在外面吃饭。
他还记得庄继前段时间捧着手机说想去吃新开的一家海底餐厅。
然而庄继却摇了摇头,“想回家。”
他很自然地将整个人都靠在邵闻霄身上,表情恹恹的:“昨天晚上没睡好,是真的有点不太舒服。”
“你以后能不能别跟我分床睡了。”
邵闻霄听得有点想笑。
想说庄继今年十七岁,未成年,跟他睡在一起勉强还算合理,等再过一段时间,成年以后,怎么可能还跟他睡同一张床?
可话到嘴边,听出庄继的声音好像是真的有点不太舒服,邵闻霄皱了皱眉,让司机直接开车回家。
虽然还没原谅庄继昨天不经允许私自对邵明谦动手的事,但邵闻霄还是按下电动按钮,将后排中控台完全收起,直接让庄继躺在他腿上。
庄继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姿势,再也不会像小时候一样拘束或不自在。
他索性抱住邵闻霄的腰,将脸完全埋在他身上,小声说:“我好困。”
“困了就睡。”
邵闻霄忽然就有点后悔,不该在明知道庄继离开他就睡不好的情况下,故意让庄继睡另一张床。
然而,当他圈着庄继的肩膀,想换个能让庄继睡得更舒服的姿势时,却察觉到一点不太对劲的异常。
因为庄继的皮肤温度比平时略高一些,微微发烫,只不过不算特别明显。
“庄继,”邵闻霄叫他,“你发烧了?”
邵闻霄身上的古龙水味很好闻,对于庄继来说约等于是安全、舒适和可靠的代名词,因此庄继几乎是在靠近他的瞬间就昏昏欲睡起来。
此刻突然听到邵闻霄叫他的名字,才有些缓慢地睁开眼,“什么?”
邵闻霄眉头皱得更深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庄继愣了一下,下意识按照邵闻霄的话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并没有觉得热,于是想了想之后回答:“应该没有吧。”
“我只是觉得有点困。”
老实说,从今天早上起床就有一点。
只不过坐在台下看到邵闻霄骑马出场的那一刻,所有倦意都消失不见,他的眼睛全程都只看得到邵闻霄一个。
直到这会儿,确定邵闻霄不准备跟他计较了,才有种眼皮打架,昏昏沉沉的感觉。
方铎在前面听到他们的谈话,立刻转过头来请示邵闻霄:“需要叫许医生过来吗?”许医生是邵闻霄的私人医生。
邵闻霄“嗯”了一声,拍了拍庄继的肩膀,示意他继续睡。
这样熟悉的动作,让庄继忽然想起很早之前,他第一次在邵闻霄面前生病的场景。
也是发烧。
而且烧得很高,接近四十度。
庄继很少生病,难得生病便格外来势汹汹,他只知道自己非常难受得躺在床上,意识昏昏沉沉,很想喝水,很想睁开眼睛,很想说话,却全都办不到。
这时候有一个人按住了他的被子,沉声让他别乱动,先是告诉他医生马上就到了,然后将被水浸湿的毛巾贴在他额头上。
当时庄继很费力地睁开一只眼睛,就看到邵闻霄紧紧皱起的眉。
注意到庄继的动作,邵闻霄伸手蒙住他的眼睛,也是沉着脸告诉他“继续睡,别乱看。”
“等睡醒就好了。”
后来医生到了,邵闻霄却还是在旁边陪了他一整夜。
在庄继的记忆中,额头上那块毛巾换了又换,在他彻底降温之前,好像从来都没有断过。
只不过就连庄继自己也没想到,这一次并不是发烧。
因为当劳斯莱斯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行驶,从马场抵达公寓楼下以后,庄继原本只是微微发热的身体已经迅速变成滚烫,连带着他那张白皙到近乎透明的面孔都泛起了潮热的红。
而且,除了前面开车的Beta司机以外,邵闻霄跟方铎都闻到了庄继身上不受控制散发出来的信息素气味。
那是一种——极冷也极涩的玫瑰花香。
并不甜美,也不馥郁,更像是揉碎了荆棘与茎秆时迸发的青涩绿意,混合着一种冰冷的金属气息,凛冽而富有攻击力。
“小少爷应该是易感期到了。”方铎低头向邵闻霄说。
自然也意识到这一点的邵闻霄暗骂自己太忙,竟然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能忽略,一边将手贴上去帮庄继降温,一边有条不紊地吩咐方铎:“让许医生带最新的抑制剂过来。”
家里也不是没有。
只不过仅仅适用于平时,对易感期的Alpha来说没有那么管用。
这时,十六岁分化出Alpha腺体,迎来人生中第一次易感期的庄继只是觉得自己非常难受,浑身发热倒是其次,更多的是一种持续性的,一浪高过一浪的头痛以及失控感。
身体肌肉不自觉紧绷,听觉、嗅觉、视觉都变得异常敏锐,好像远处的声音都在他耳边轰鸣,普通的光线也变得刺眼。
还有身上的信息素也不受控制地往外溢出。
然而就是在这种极度难受的过程当中,他还记得第一时间睁开眼睛望向邵闻霄。
大概能猜到他心里在想什么,邵闻霄半是心软半是无奈:“放心吧,你的信息素不会对我造成伤害。”
全球S级Alpha都屈指可数,他们几乎站在生物链的最顶端。
因此只有其他Alpha向邵闻霄表示臣服的份,却万万没有邵闻霄被其他Alpha信息素攻击以及伤害的道理。
平时庄继并不是不懂,无非是关心则乱。
邵闻霄索性将他打横抱起,乘电梯上楼,再将人放在主卧床上。
感觉到庄继的身体越来越热,邵闻霄低声问他感觉怎么样,庄继非常诚实地说了难受。
如果是他一个人面临易感期,哪怕万蚁噬心,剧痛无比,庄继大概也能保持镇定,强行表现出无动于衷的样子,一声不吭。
可是邵闻就霄在他身边,就在他眼前。
邵闻霄是庄继在这个世界上最信任也最依赖的人,而且很久以前庄继就被邵闻霄深刻灌输过一个道理,那就是任何时候,在他面前都不必伪装,更不必强撑。
因此,此刻易感期带来的所有不适都好像放大了无数倍,庄继窝在邵闻霄怀里眉头紧蹙,难以抑制发出断断续续的闷哼。
邵闻霄不自觉加大了按在他肩膀上的力道。
明明他自己也曾经历过不止一次易感期,甚至在注射强效抑制剂之后还能独自继续工作,像个机器一样连轴转个不停,可此刻看着庄继皱起眉头,身体蜷缩在一起,压抑又痛苦的样子。
某一瞬间,邵闻霄竟然觉得自己仿佛能感同身受。
当然,这或许是因为一直以来,庄继在他面前都太乖巧了,除了少数几次生病以外,鲜少让邵闻霄担心,所以他难得亲口承认自己不舒服,邵闻霄便会格外揪心。
他告诉庄继没事,许医生马上就到了,然后拧着眉头起身想去倒杯水,再放点水,让庄继在浴缸里泡个澡会舒服很多。
然而处于混沌状态的庄继却无论如何都不肯松开邵闻霄的手:“我想让你陪着我。”
他比平时还要黏人和直接,连惯常爱用的“好不好”或者“行不行”都没有说,盯着邵闻霄又重复一遍:“我想让你陪着我。”
邵闻霄回过头来看着他,有点无奈的同时也有点想笑。
都说Alpha在易感期时会极度排斥同类,察觉到同类气息时,会感觉自己的领地被冒犯,而产生暴躁、警惕、防备甚至攻击等反应,同时渴望对Omega进行标记。
也不知道庄继到底是过于依赖和信任他超越了本能,还是邵闻霄将自身信息素控制得太好,没有让庄继察觉到一点威胁。
但庄继胡闹,邵闻霄却不能跟他一起胡闹。
寸步不离坐在这里没有任何意义。
于是邵闻霄顿了顿,尝试用最温和的语气告诉庄继,他只是出去一会儿,马上回来,他甚至将时间精确到了分钟:“只要两分钟,可以吗?”
庄继有些不满地跟他对视,过了一会儿才勉强同意。
于是,邵闻霄起身去浴室放水,又去外面的西厨倒水,倒水的同时给方铎打了个电话,问许医生还要多长时间能到,一秒钟都没耽误。
只不过当他端着水杯重新进入卧室,脚步却蓦地顿了一下。
不为别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易感期体温急剧升高的原因,庄继胡乱扯开了身上的衣服,露出大片白皙赤裸的胸膛,湿润的嘴唇也微微张着,似乎正强行压抑和隐忍着什么。
与之前邵闻霄眼中那个一直没长大的小孩截然不同。
庄继喘息混乱,灼热,导致平时冷白如同瓷器的脸泛起某种沾染着情欲的浓郁血色,在黑色床品的映衬下格外惊心动魄,有种难以言喻的美感。
这样的画面——
如果忽略庄继其实是个Alpha,或者干脆忽略这个人是庄继,那么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活色生香。
邵闻霄只觉自己心脏停跳了半拍,连带着身体某处也起了反应。
但下一秒,迅速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邵闻霄喉结滚动一下的同时,脸色也变得非常难看。
“……”他想,我是不是疯了?
幸好外面的门铃适时响了起来——应该是许医生带着助手到了。
邵闻霄初梦如醒,立刻回身去给他们开门。
许医生跟助手都是Beta,自然闻不到屋内浓郁到极致的信息素气味,只是见邵闻霄脸色难看,不免有些紧张地问他:“小邵先生,我们来晚了吗?”
“……”邵闻霄把路让开,“没有。”
事实上,许医生来得比邵闻霄想象中还要快,从让方铎电话联系到现在,一共也才过去十几分钟。
非常及时。
庄继也听到外面的动静,强忍着易感期带来的各种不适从卧室里走出来。他不喜欢任何人进他跟邵闻霄的房间。
邵闻霄看到他从里面出来皱了皱眉,下意识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只是让庄继在沙发上坐下。
许医生带来的抑制剂是目前市面上最新的那种,药效更强,起效更快,而且副作用很小,除了会导致头痛、食欲不振以及嗜睡之外,基本没有其他。
拆开外包装对准脖颈一针下去,庄继身上不由自主往外溢出的信息素气味陡然间散了不少。
许医生收起金属注射筒,望向邵闻霄道:“小少爷今年十七岁,第一次经历易感期,是会比正常难受许多,注射之后可以睡一觉,大概一周以后就能顺利度过,最长不会超过五天。”
邵闻霄“嗯”了一声,目光再次从庄继身上一扫而过。
按照他原本的习惯,应该第一时间走上前去,将庄继胡乱扯开了三颗扣子的衬衣拢好,不让他在外人面前衣衫不整。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发生的意外,导致邵闻霄此刻竟然有些犹豫。
怕自己的动作没有那么自然,更怕他会再次失控,对着庄继产生什么见不得人的反应。
许医生没留太久。
按照邵闻霄的要求,留下一整盒备用药剂以后便提着药箱带助手离开。
因为邵闻霄始终站在原地没动,庄继哑着嗓子叫了一声“哥哥”,邵闻霄便望过来。
庄继问他怎么了,显然是不太明白邵闻霄的脸色为什么突然间变得这么难看。
庄继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邵闻霄的人。
哪怕邵闻霄永远面无表情,他依然能很敏锐地从很多微小的细节处察觉出他的喜怒哀乐,因此对于庄继能发现他的异常,邵闻霄并不意外。
“……”邵闻霄顿了一会儿,告诉他:“没什么。”
心里则想,就是发现我的脑子可能是出现了什么问题。
庄继“哦”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
打过抑制剂以后,他明显好受了许多,但体温没那么快降下来,浑身酸痛难忍的感觉也没那么快缓解,静静地呼吸了两次,庄继微仰起头望向邵闻霄,又低声叫了一次哥哥。
“……”用最快速度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从大脑中清除出去,邵闻霄恢复成平时的状态,重新将目光落在庄继身上,“怎么了?”
“每次生病都这么爱撒娇。”
邵闻霄走到庄继面前,到底还是心疼他第一次易感期难受,很轻地在庄继脸上碰了一下,“是想先去浴室泡个澡,还是直接回卧室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