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掉的小狗很想你by小霄
小霄  发于:2025年09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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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是我迟钝,我多机敏啊。主要他那两年总做奇怪的投资,还有什么冰玉流浪猫基金会,荷兰的奶牛场,巴塞罗那的草莓田……这不一个比一个离谱?】
【扯远了,沈总帮我说说情[求求了]】
屏幕在昏暗的车厢内莹莹亮着,沈璧然注视那几行字,眉心轻颤。
许久,他把手机熄屏,抬眸看向旁边——
顾凛川正低头拾掇着暗格里的巧克力,把它们五片、五片地分成小摞,似乎方便他下次拿取。
片刻后,顾凛川抬头递来询问的眼神。
“顾凛川。”沈璧然忽而开口。
他想问“没人教过你怎么恨一个人吗?”,但话到嘴边又顿住。
——这个问题本身已经是对顾凛川一颗真心最可笑的欺侮。
顾凛川是最应该知道怎么恨一个人的,只是唯独没有恨过他而已。
沈璧然垂眸摇头,“没事。”
顾凛川笑了笑,把分出来多余的两片巧克力放在他手边,随意道:“你还和小时候一样,喜欢闲着没事喊我名字玩。”
一夜过去,宋听檀的病房里惊人地增加了豪华音响、真皮沙发和观赏鱼缸,加湿器扑簌簌地喷着清幽雾气,让摆放满地的鲜花显得如梦似幻。
沈璧然被这一切震撼了,“我听说你明天出院,难道听错了,是明年吗?”
宋听檀嘴巴抿紧,举起石膏,“很疼的,赵哥都心疼我了。”
赵哥是他的经纪人,沈璧然闻言却更震惊,“再心疼也不至于把你当皇帝伺候吧?!”他弯腰隔着玻璃和浴缸里那十几条悠哉摆尾的锦鲤对视,出于某种对金钱的直觉,拍照让glance识图。
glance还在机器学习娱乐圈生态,非常呆板地响应道:“昭和锦鲤,该品相均价约十万元。”
“十万?”沈璧然开始四处寻找,“有网吗?我想带走两条。”
“这是公司的伤病艺人防抑郁福利。”宋听檀略显心虚,“本来是PS5,但我这手打不了游戏,就让我看看锦鲤解闷。”
“……谢谢告知。”沈璧然说,“现在是我快抑郁了。”
他本来要送温暖,但看起来,他成了病房里最冰冷的存在。
尽管如此,沈璧然还是厚着脸皮在沙发上的玩偶堆里挤出个位置。他带了电脑来开会,没有给宋听檀提供除了“我在呼吸”以外的情绪价值,还蹭了顿豪华的日料午饭。
吃饭时沈璧然忽然想起来问:“录综艺怎么让你心烦了?”
宋听檀一下子垮了脸,说一个凭资新加入MC阵容的男爱豆故意在镜头前和他暧昧,他躲开几次,对方就开始刻意做出显得他不礼貌的行为,虽然节目还没播,但他一举一动都如履薄冰。
宋听檀随口吐槽两句,转头就又对着手机上的小猫视频乐起来了。沈璧然查了一下,那个人叫林星,去年通过选秀出身,出过两张专辑,不温不火,但资源不错。
林星和宋听檀之间似乎还有点舆论,他只是随手一刷就有不少节奏贴,多半是林星那边牵头的——节目还没播,对面已经通过“路透”开始造谣,但宋听檀的粉丝大多数还处于点进来茫然地发一个“啊?”的状态。
一方太糊,另一方状况外,应该撕不起来。
于是沈璧然收起手机,在宋听檀的石膏上敲了敲,“这回好了,谁再来沾边,你就原地倒下。”
“我也是这么计划的。”宋听檀用铁臂和他撞了下胳膊,伸筷子把最漂亮的一片金枪鱼夹给他,又随口说起一家新开的日料店,鱼很新鲜,邀请他择日一同前往品尝。
隔天宋听檀出院,沈璧然也回去上班。
浔声的业务汇报在上午十点。沈璧然因处理公司事情晚了十分钟,Jeff提前在楼下恭候,一路把他护送进顾凛川的办公室。
会议影像投在墙上,沈璧然无声地溜进门,在摄像头拍不到的角落安静落座。
浔声那边,沈从铎、沈如鑫父子二人都在,还有十几位董事。当年那场兄弟阋墙让沈从铎也损失惨重,董事会大洗牌,留下的几乎都是中立派。沈璧然听说,glance发布会后,董事会内部有声音让他回公司做高管,只是被沈从铎强硬压下了。
线上只有顾凛川,祝淮铮无需出席,他和顾凛川的一致行动协议今天早上已经正式公告——正是这个消息让此刻的沈从铎脸色奇臭——在祝淮铮群群发邮件后,沈从铎已经实质上失去了董事长的位子,变成一个傀儡。
操控他这位傀儡的人此刻正坐在光侵的总裁办。
但不是顾凛川。
顾凛川拿起办公桌上的马克杯和一盘饼干走出镜头,片刻后又两手空空、好整以暇地坐回椅子。
按理说,浔声开董事会,顾凛川的办公室不该有其他人。董事们都注意到了异常,但只是互递眼色、心照不宣。显然,这一番暧昧的照料成了掩护,外人只会以为镜头外坐着的多半是顾凛川养在身边的情人。
沈璧然扫一眼投影,拾起饼干盘下压着的卡片。
【同意喝咖啡,反对吃饼干。】
他很无奈,实在很难想象顾凛川是怎么用那支给光侵所有投资合同签字的钢笔写下这么一行话。
顾凛川一本正经地用眼神询问他可不可以,碍于有摄像头,沈璧然勉强点头,放任了这荒唐的游戏规则。
沈如鑫开始通告浔声资产重组后的业务调整,沈璧然听着觉得很头大,都是细枝末节,没什么真正能优化业务的手段,而且,就连这些细枝末节中也掺了不少荒唐主意。
多数董事都没什么态度——这帮人如今都只在意持股分红,离业务太远,不关心,也关心不上。如果有态度明确的大股东,他们就跟风,没有就默认通过。沈璧然不知道这种状态持续了多久,但总算看破了为什么这些年来沈从铎父子能为所欲为。
不过今天牌桌形势变化——顾凛川端坐在办公室,沈如鑫过一条,他就瞥一眼沈璧然,沈璧然喝咖啡,他点头允可,沈璧然吃饼干,他扔下一句“反对”。
连续驳回十几条方案后,不仅沈如鑫脸色难看,被迫吃空了一盘饼干的沈璧然也露出几分烦躁。顾凛川视线掠过空盘子,随意起身踱到摄像区边缘,一只手伸到镜头外,把沈璧然桌上的规则卡片翻到背面。
【同意喝咖啡,反对拉一下。】
沈璧然微愣——拉什么?
顾凛川一侧手臂出框,翻腕,将衣袖递到他面前。
安静的办公室忽然多了一丝意味不明的氛围。
沈璧然霎时脸色变化,两人都是西装革履,参加一场严肃的董事决议会,可顾凛川却使坏心眼叫他拉他的袖子。
沈璧然觉得有些耳热,不管不顾地喝了一口咖啡,放下杯子时,顾凛川的胳膊还伸在他面前,仿佛不会酸。顾凛川目光看着墙上投影,神情严肃,眸底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
沈璧然决定,无论接下来他那堂哥说什么——只要不说让浔声改做畜牧业,他都要不计代价地点头允可。
沈如鑫关键时刻很争气,总算给了一条靠谱的提案。
“市场方面,决议布局明星策略,帮助浔声重建年轻品牌。”
顾凛川的身形轻微一僵,沈璧然则立即扬起唇角,严肃地喝下一大口咖啡。
沈如鑫继续道:“采用一人代言、多人入驻形式。”
“代言人有人选了吗?”顾凛川平静地打断他,“费用是多少?”
董事们通常只商议大方向,不会追问细节,沈如鑫显然没料到这一问,犹豫了下才道:“拟定聘请新生代偶像林星,对方商务报价五百万。”
沈璧然倏然抬头,差点脱口而出一句“开什么玩笑”。
顾凛川眉头舒展,又把袖子朝他近前伸了伸。
“顾总有意见吗?”沈如鑫问。
镜头前后一片寂静,都在等着顾凛川拿主意,可顾凛川八风不动,似是不经意地转头朝镜头外看去。
他看着沈璧然,眼神仿佛在无声地叫他:“沈总?”
沈璧然面色绯红,满脸怨恨,他抬手在空中迟疑片刻,最终还是扯住了顾凛川的西装袖口,往下一拉。
顾凛川轻勾唇角,正欲放下手,拉扯着他袖子的力气却没松开,反而更用力了,让他在镜头里彻底的、无法遮掩的暴露出自己被旁边的人拉走一只手臂的窘状。
顾凛川又转回头,却见沈璧然虽然耳畔微红,眼神却咬他咬得很死,颇为挑衅,毫不示弱。
沈从铎不满地开口,“顾总?这是董事会,如果你有私事——”
顾凛川没有转回头,继续与沈璧然视线互咬,语气却很沉,“我不同意。”
沈如鑫一下子急了,“你不了解明星的商务行情,五百万已经是非常便宜……”
“我不关心钱。”顾凛川继续读着沈璧然的眼神,“是人不行。”
“你要提振品牌,雇个没人听过的小明星是什么意思?”他终于转头看回会议画面,“做没做艺人形象调研,评估过引量能力吗,现在行业里的品牌投入也要考量效果,财务部有没有测算过转化ROI?”
顾凛川语声平淡但犀利,“代言费便宜就可以随便拍脑袋吗,我投的钱,你就这么烧?”
镜头外,沈如鑫被质问得脸色发白。
顾凛川却似压根懒得刁难他,直接道:“请代言人可以,换个人选,找个上得了台面的来。”
沈璧然确认顾凛川是不可能知道宋听檀和林星那点摩擦的,顾凛川的决策是巧合,也是必然,与他心意相通。
他本想示意顾凛川让沈如鑫重新选人,不料顾凛川忽而又问:“裴砚声新投的娱乐公司有没有合适的艺人?”
沈璧然蓦地停顿,瞬间打通思路,领会了他的意思,无声点头。
顾凛川余光收到允可,继续道:“我知道一个叫宋听檀的,他不是还有个AI吗,形象和互联网很匹配。”
沈如鑫脸色只一变,沈璧然就确认,林星被选中绝非偶然。他头脑一转,忽然对宋听檀机场舆论背后的主使有了猜想——如果沈如鑫要搞宋听檀,那可有太多理由了,也许他就是林星背后的金主,也或许,单纯看不惯宋听檀是自己的朋友。
无论因为哪一层,这个代言改成宋听檀都足够让沈如鑫难受。可代言人策略是他先提的,顾凛川提议换一个更恰当的人选,合情合理,他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心思念转间,拉在手里的袖子轻轻晃了晃,顾凛川朝他挑眉,似在讨要表扬。
沈总向来赏罚分明,便把顾凛川的手翻过来,在掌心写下一个数字。
顾凛川沉稳开口:“一年两千万,去谈一下。”
沈如鑫瞪眼:“两千万?!”
“市场总费用帽不能动,如果代言人超预算,就把其他的入驻名单砍一砍。”顾凛川决策利落,说话毫不留情,“要做品牌升级,就别再换汤不换药地端上来不入流的东西。浔声死过一次了,既然光侵投了钱,就再也容不下草包决策。”
语落,他在沈璧然赞赏的目光中得寸进尺,伸手捏住了沈总的下巴。
“做事抓点效率,今天之内汇报进度。”
顾凛川一锤定音,关了视频。

会议挂断,顾凛川的手指还搭在沈璧然下巴上。
“顾总。”沈璧然垂眼轻扫,缓缓抬起眸子看向他,“这是办公室,自重一点。”
顾凛川收了手,掸一掸袖口被抓出的褶皱,“谁先不自重的,沈总?”
倒打一耙。
沈璧然随手拾起那张写着游戏规则的卡片,夹在指间,在顾凛川似要靠近时轻拦在他唇上,“你说是谁?”
明明距离没变,但这张阻拦的卡片却反而让他们一下子如同肢体挨着一般。
空气变得紧张而胶着。
“沈总。”顾凛川的声音被遮在卡片后,如同低语:“开完会,吃完饼干,立刻就翻脸不认人了。”
他开口的幅度很轻,嘴唇一下一下地轻轻推着那张卡,细微的力道顺着卡片传下来,像在若即若离地亲吻着沈璧然的指尖。
细微的痒感从指尖游走到心尖,沈璧然喉结滑了滑,垂眸轻声问:“什么饼干,那家冻干粉厂新出的饼干吗?味道确实不错,是不是投资人亲自指点了配方?”
顾凛川闻言身形微顿,随即明白过来,“唐杰这个……”
“不许开除Jeff,也不许骂他。”沈璧然打断他,用卡片在他嘴唇上拍了两下,“顾凛川,别太嚣张跋扈了。”
语落,沈璧然收回卡片插进胸前口袋,转身就走,“也不许追上来。”
他回glance一头扎进工作,从早忙到晚,让脑子在不同事项间飞速运转,但那种微微耳热的感觉却挥之不去。下班前沈璧然在公司洗手台前驻足,镜子里的沈总平静稳重,把心中那一星跃跃燎原的火藏得天衣无缝。
他此前未曾设想过早上的场景——沈从铎在场,但他在他的视野盲区,和顾凛川举止暧昧。
偷情的紧张,掺上一丝报复的快感,对他而言,无疑是一剂猛药。
年少埋藏的爱意本就欲盖弥彰,又添上成年的欲望和险恶。如洪悬堤,倾覆难收。
决不能再更近一步了,沈璧然想,太危险了。
晚上,顾凛川来按门铃。
沈璧然刚把门拉开一条缝,一大团蓬松的毛就擦着他的小腿拱了进来。
长毛金渐层生而优越,才八个月大,已经长成了一只蓬松的小狮子。她竖着一根笔直的鸡毛掸子,半边身子进门,仰头,圆溜溜的翡翠眼看着沈璧然。
对视数秒,小猫朝着沈璧然轻轻“喵”了一声。
——人,可以吗?
沈璧然呆了两秒,“请进。”
“咪。”
小猫踩着猫步,沿客厅墙边巡视。她翕动着小鼻子边走边闻,顺次检查了厨房和主卧,最终回到客厅,一下子跃上沙发,四处闻闻,在沈璧然刚铺了一天的毯子上卧下了。
肚皮压着沈璧然刚才在看的小说,尾巴轻扑着沙发靠背。
几秒钟后,发动机缓缓启动,呼噜呼噜的声音开始在客厅里喧嚣。
顾凛川站在门口说:“我明早飞德国,干脆今晚就送来了。”
沈璧然迅速压平了自己不自觉上翘的嘴角,“她怎么不害怕陌生环境?”
“猫是依靠嗅觉生存的,她很熟悉你的气味。”顾凛川说,“你是第一次见她,但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你了。”
沈璧然匪夷所思,“她在哪里闻到过我的气味?”
“很多啊。”顾凛川自然而然地解释:“你坐过的车、披过的我的西装,哦对了,你在车上睡着我抱你回来的那次,我顺走了一条沙发毯,这几天都铺在她床上。”
“……我说我怎么莫名其妙丢了一条毯子。”沈璧然想说他变态,但转念想到是为了小猫更适应寄宿家庭,又觉得没必要太计较。
“她没有行李吗?”沈璧然发现顾凛川两手空空。
顾凛川回身往走廊上指了一下,“她的管家也住过来了,在你左手边第四户。刚才我已经带她认过路,她要吃东西、上厕所就会自己过去,你给她开门就好。”
沈璧然立即看过去,那户房门果然开着一条缝,方便小猫进出。
这实在是太荒唐了。
“顾凛川。”沈璧然深吸气,“她都有管家了,还送来我这里干什么?”
“管家只是她的工具人,没办法提供情绪价值。”顾凛川的语气理所当然,“她从小只和我一个人类培养过感情,除此之外就是你的气味。这次我要走十几天,必须得送来你这,不然她会得抑郁症。不信的话你可以在她吃饭时跟过去,她在管家旁边从来不会呼噜呼噜地响。”
“……”
沈璧然觉得顾凛川在胡扯,但他抓不到证据。
送走顾凛川,再一回头,小猫已经睡着了。
沈璧然有丰富的和狗相处的经验,但还是第一次直面一只小猫。他屏住呼吸观察——她身子半侧半仰地睡,胸脯和胡须随着呼吸起伏,四只肉垫看起来软乎乎的,显得毫无防备。
那本读到一半的睡前小说显然只能被放弃,沈璧然原地退出拖鞋,轻轻关掉灯,蹑手蹑脚地回到卧室也躺下了。
夜深人静。
原来小猫睡觉时还会持续地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偶尔还会吧唧两下嘴。
空荡的公寓好像一下子被这只猫塞满了。
沈璧然听着客厅里小猫的动静,很快就也跟着睡了过去,一觉到第二天,迷迷糊糊中,他察觉到呼噜声比昨晚更响了,而且似乎就贴在他枕头边上。
他猛地睁开眼,一颗本就很近的猫猫头立刻探得更近,两只圆眼睛端庄地盯着他。
沈璧然视线向下,疑似在身侧看到了一个被猫睡觉压出的印子,比划一下大小,确定就是眼前这位。
昨晚在他睡着后,小猫来找他一起睡了。
“晚安?”他试着叫了一声。
小猫不说话。
“……然然?”
“咪。”
果然并没有真的改名。沈璧然有些许无语,“你是不是想出去?”
小猫用行动回答了他,从床上一跃而下,落地时还发出一声哼唧。
沈璧然很不想承认,但他的心正在迅速软化成一滩水,太可爱了,实在是太可爱了。叫然然就叫然然吧,只要他每次喊她能得到回应,共用一个小名又能怎么样呢。
目送小猫去了管家房间吃早饭,身后传来开门声,沈璧然一回头——顾凛川刚好从隔壁房走出来。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钟。
沈璧然的心跳也随之静止,只有脑袋里嗡嗡响作响。许久,他指着那间他朝顾凛川讨来的储藏室,“你……昨晚住在我隔壁了?”
“对啊。”顾凛川点头,“我怕然然第一晚不适应,所以干脆住在这边了,现在直接去坐飞机。”
他说着忽而皱眉道:“你那箱书怎么那么奇怪?卖家在哪里搞了个长形的木头箱子,立在墙边像个棺材,我昨晚睡觉都觉得阴森森的。”
“……”
能不阴森森吗,那是你的碑啊。
做过很多场法事的那种。
沈璧然浑身汗毛倒立,实在很难想象顾凛川和自己的墓碑共度了一夜。他艰难地吞了吞口水,“你没打开看吧?”
顾凛川一愣,“没啊。你需要我替你打开吗?因为你小时候不喜欢别人替你拆书,所以我就没……”
“那很好。”沈璧然连忙打断他,僵硬微笑,“我这两天就找人把它运到公司去,到时候我自己拆。”
“哦……”顾凛川眉心微动,看了他一会儿,“那好吧,需要帮忙就开口。”
顾凛川这趟带走了Jeff。沈璧然煎熬地等到第二天晚上,和Jeff再三确认过顾凛川已经在德国开始了新一天的工作,立刻行动起来。
他从小就不擅长对顾凛川当面说谎,顾凛川出发前显然已经怀疑了,未免夜长梦多,他要立刻把那块墓碑拉走。
货运公司的人带着小平板车来拉货,猫的管家听到动静出来看,吓了一跳,“您需要帮助吗?”
沈璧然笑容得体,“不用,我运一箱书去公司,大概需要三小时,让然然先在你那里待一会儿。”
管家露出犹豫的神色,“一定要大半夜搬吗,而且您的公司不是就在光侵对面吗,哪用得了三个小时?”
沈璧然特意选了半夜,最大程度避免被人看穿行车路线,并且已经想好了理由。
“我还得花点时间把这些书摆好。”他故作无奈地笑笑,“装饰办公室的时候总是很纠结。”
他心意已决,今晚就要彻底解决这个麻烦。
沈璧然来不及如计划般在京郊物色新房,直接让货运公司把这烫手山芋拉去了老宅——沈家老宅的主屋背后有一个单独的工具间,当年用来堆放杂物,只有佣人和园丁会去,沈家人很少涉足,时隔多年,刚好拿来存放顾凛川的墓碑。
一番折腾后,他总算了却一桩心事,浑身轻松地独自开车回家。
到家时已经过了零点。
沈璧然输密码开门,刚拉开房门,耳朵忽然动了动,仿佛有所感应般地回头看去——然然从管家房的门缝里拱出来,朝他轻轻一“咪”。
——人,你回来了。
“晚上好。”沈璧然低声问候,和跟出来的管家点头致意,而后抱猫回家。
虽然才同居两天,但沈璧然已经无法自拔。
然然是最完美的室友。
她对人类亲昵且有度。每天跟在沈璧然的脚边走来走去,但不会没眼色地时时刻刻扑上来。沈璧然早上洗漱,她会蹲在洗手台旁;晚上洗澡,她隔着玻璃门也给自己舔毛;睡前看书,她就蜷在他臂弯里发出呼噜呼噜的白噪声。她情绪稳定、安静,会用不同音量和语调的“咪”和“喵”来问候、表达诉求和感谢。
沈璧然最喜欢她的一点是爱干净,只要毛蹭到一点灰尘,就会立刻坐下来把自己舔干净。而且他们之间还有不少共同点,比如讨厌雨水——昨晚下雨,一个住户的伞在走廊上留了一小滩水,然然去吃早饭时就刻意绕了很大一圈。
沈璧然洗过澡,和之前一样在床上搂着猫翻开一本书,忽然用胳膊挤了她两下:“如果我和顾凛川最后没有复合——”
然然抬头严肃地看着他。
沈璧然问:“我能朝他把你要来吗?”
“咪。”
“虽然我穷了点,但一定会尽可能让你过得好的。”沈璧然咬咬牙,“我也可以付钱给你雇一个管家。”
话音刚落,顾凛川忽然发了一条消息:【睡了吗?我想看看然然。】
沈璧然犹豫了一下,回复:【怎么看?】
视频邀请随即弹了出来。
沈璧然想只拍猫,把猫从怀里抱到床脚,结果刚坐回来举起手机,然然就又灵巧地跳了回来,屁股一沉,坐回他怀里。
“……”
无计可施,他只好就这么接起视频。
顾凛川似乎没料到会看到他穿着睡衣搂着猫就这么直接出现,错愕了一秒,黑眸中蓄起一层柔和的光,他按下按钮把自己房间窗帘关闭,阻隔掉日光,旋开一盏落地灯,语声温柔地道:“晚上好,然然。”
沈璧然装作听不懂这个称呼的歧义,又用胳膊挤了挤小猫,“看到了,还有事吗?”
“昨天落地德国有一些紧急事情处理,我没顾上给我的小猫哄睡。”顾凛川语气非常自然,“也忘记提前和你沟通了,然然有听我读书入睡的习惯,如果方便的话,以后每晚睡前可以打半小时电话吗?开免提就好。”
沈璧然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顾凛川,你故意的吧?”
“不是你想的那样。”顾凛川语气放得更低,非常无辜、耐心地解释道:“她从接回来就是这样每天被我哄睡的,只有这样才能睡得沉。她平时都习惯找一个硬的平面自己睡觉,如果半夜醒了,才会黏到人边上挨着睡。你可能觉得没什么,但那是她没有安全感的体现。”
“……”
“久而久之,就会神经衰弱。”
“……”
“沈璧然,我记得你小时候因为睡不好怀疑过自己有神经衰弱,那个滋味不好受,是吧?”
“……”
几分钟后,沈璧然关了卧室的灯,遵循顾凛川的指示,把手机立在枕头旁边。
“然然,准备睡觉了。”顾凛川说。
沈璧然听到这句话后,头皮一麻,沉睡在身体里的某种DNA仿佛觉醒了,几乎是下意识地,他掀开被子,慢吞吞地躺了进去。
难以置信,小猫也几乎在同时从他怀里挣了出来,跳到床头柜上,舒舒坦坦地卧下了。
沈璧然心情好复杂,又听顾凛川继续道:“然然,今天有人和你一起听睡前故事,所以我们今天读毛姆。”
“……我该说谢谢吗?”沈璧然冷漠地问。
顾凛川笑笑,“不用客气。”
“好好睡吧,等你们睡着我自己挂断电话。”他说着,翻开了一页。
沈璧然已经很多年没有再看过毛姆了,甚至,在知道顾凛川还活着之前,他以为自己今生都不会再重温毛姆的任何作品。
直到此刻,那个熟悉的声音又一次在枕边响起,和少年时一样温柔低沉,但比少年时多了几丝磁性——
“毋庸讳言,当我初次结识查尔斯·斯特里克兰时,并未看出他有何过人之处……*”
“……这位画家的声名鹊起可以说是艺术史上最具浪漫色彩的事件之一……*”
几分钟后,沈璧然枕着那个难以分辨是现实还是梦境的声音沉沉睡去。

柏林比北京慢六小时,顾凛川会在傍晚打来电话。
但柏林的日照时间很长,傍晚依旧日光浓烈。顾凛川会关闭窗帘,开一盏夜灯,呼吸声深长,纸页翻动轻缓,仿佛和北京共沐一片夜色。
即使只是语音通话,他也会这样做。
连续听着他读《月亮与六便士》入睡四晚后,沈璧然在白天吃午饭时没来由地想起了那本书。
年少时喜欢的书和喜欢的人一样,是终生戒不掉的瘾。他太多年没有重新看那本书了,被顾凛川勾着开了个头,迫不及待想要重温。
沈璧然瞥一眼时间,距离今晚的电话还有十个小时。
他垂眸吃了一口虾肉,“你老板哪天回来?”
Jacqueline被顾凛川闲置在了北京,最近每天都带着自己做的午饭和各种八卦来找他一起吃,沈璧然对八卦不感兴趣,觉得她更应该和宋听檀成为朋友,但他喜欢她带来的午饭——每一天都是不同的搭配,但每一种都符合他的口味,今天是黄油烤龙虾无花果沙拉和牛肉奶酪卷饼,昨天的炒芥蓝肉燥饭也很美味。
“他的schedule上还没创建回国行程。”Jacqueline直接调出顾凛川的日程表给他看,“不过我在服务群里看到Jeff让老板的飞机申请下周日的航线,那就是还有十二天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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