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掉的小狗很想你by小霄
小霄  发于:2025年09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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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通电话后,沈璧然刻意把和顾凛川的事放置一旁,专心忙glance。顾凛川说让Jeff分一部分精力给他,但事实上Jeff基本从早到晚都泡在他眼前,帮他安顿团队,辅助他制定组织架构,还抽空重写了投资方案。一番高强度运作,glance选址也落实了——就在和光侵隔了一条马路的写字楼,上下邻居都是券商银行,成为金融城第一家科技公司。
沈璧然自认算高效能人士,但却觉得每天都被Jeff勒着脖子,三天清空了半个月的规划,整个人都很恍惚。
Jeff终于小心翼翼地提出要消失一天时,他忙不迭地点头:“你赶紧休假。”
“休假?”Jeff面露茫然,仿佛听到了完全陌生的词汇,在嘴里嘀咕了两遍才道:“噢,不是的,要换季了,我得陪老板去订衣服。”
沈璧然对他的工作范畴又有了新的认知,但想到他替顾凛川挡过子弹、扛过墓碑,似乎也没什么不合理的。
转天傍晚,Jeff打来电话说:“我陪老板订完衣服啦,顺便再提醒您一下下周的投资者季会,去老宅那天和您说过一次的。”
在老宅过完生日后,顾凛川就变回了只有早安晚安的网友,沈璧然知道他是想给他思考的空间,他也一直刻意不去回忆那晚。但经Jeff一提,雨夜阁楼上的亲吻拥抱重回眼前,想顾凛川的念头一旦有了,就挥之不去。沈璧然忍了忍,最终还是问道:“他这两天忙吗?”
“在准备给老爷子的汇报,明天我要跟他回一趟德国。”Jeff压低声音,“我可以把您查他的岗告诉他吗?他知道后应该会开心点。”
“……不是查岗。”沈璧然有些无奈,“他怎么不开心了?”
“我从德国城堡管家部一个线人那里吃到的瓜,老爷子好像在电话里骂了他一顿。”Jeff顿了顿,“前几天然然还把他挠了。”
“谁?”沈璧然脑子一懵,“谁把他怎么了?”
“然然啊。”Jeff语气自然,“我陪他订衣服时发现的,挠在后腰,估计有几天了,但还留着红道子。”
沈璧然陡然想起那晚自己冲动之下的胡来,更觉五雷轰顶,“然然??顾凛川连这个都告……”
“老板没说啊,但除了然然还会有谁。”Jef唏嘘道:“咿,小猫爪子,好锋利哦。我还以为她挺乖呢,估计被老板宠坏了。”
“……小猫?”
沈璧然大脑缓缓复苏,终于意识到Jeff在说什么后,陷入沉默。
“那猫终于起好名字了?”他保留了最后一丝对顾凛川人性的信任。
“一直有名字啊,叫然然。”Jeff嘿嘿傻乐,“也只有那位恃宠生娇的小主子才敢把老板身上抓出血。”
“……”
“沈总,我到底能不能把您查岗的事告诉他啊?”
沈璧然冷漠地挂了电话。
glance融资正式结束,六家小机构瓜分了5%股权。面试通过的员工已经进驻写字楼办公,沈璧然手上攒了不少有意向的客户,商务部一个接一个地洽谈,他自己每天都要和技术团队开需求会,抽空还得管职能——企业合同、财务税务、员工福利,大事小情都要CEO审批,忙得沈璧然想吐。
顾凛川回德国后每天都发消息,起初只有早安晚安,沈璧然礼貌回复。但后来逐渐失控,沈璧然开一场需求会,手机屏幕要亮几十次,顾凛川把在德国的每日行程、见什么人、谈什么生意这些本该机密的信息都当成街头小报一样不要钱地往他手机里灌,起初沈璧然还对他庞大的兄弟姐妹数量和每天会面的商业巨鳄震撼,后来就逐渐麻木了,甚至有些想念只收到“然然”视频的日子。
glance强烈怀疑在自己被关禁闭的几天里,沈璧然已经和顾凛川走完了接吻、上床、复合、结婚的整串流程,顾凛川每发一条消息,它就紧跟着弹一次屏。
【在?谈了吗?】
沈璧然不胜其烦,工作需要,他不能再关glance,于是怒火转移,愤愤地把顾凛川屏蔽了。
世界总算安静。
等终于把急务都清掉,刚好也到了光侵的投资者季会。
晚宴在顾凛川的又一处私人会所,沈璧然第一次来,他到得早,刚好和几位同样被光侵投资的老板们聊聊天。glance是光侵目前投的唯一一家科创公司,和其他人不存在业务竞合,加之沈璧然风头正盛,大家都愿意来结识。
宴会话题大多是聊宏观,偶尔一起吹捧几句甲方。提到光侵或顾凛川,沈璧然便只听不说,他喝了几杯酒,看时间差不多,起身准备入席。
沈从铎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
沈璧然早就知道今晚会和他碰面,只淡淡扫了他一眼,没有打招呼的意思。
“沈璧然。”但沈从铎还是叫住了他。
既然他开口,沈璧然便停住脚,听他要说什么。
浔声融资结束后还没开过决议会,沈从铎没察觉自己已经失去了对公司的控制,虽然他对顾凛川和祝淮铮的关系有所猜疑,但联想不到沈璧然头上。
“听说glance已经向零散机构卖了五个点。”沈从铎态度依旧倨傲,“你还没和光侵谈拢吧,怎么就过来了?”
沈璧然和顾凛川的合同确实还没签,因为顾凛川一直在德国,本来说要在今天开宴前见面签掉,但不知为什么人还没到。
沈璧然没义务把商业机密告诉沈从铎,径直绕到宴桌另一端,找到自己的名字坐下了。
虽然饭局只有十来人,但座位是提前安排好的,沈璧然的位子是主宾,沈从铎则被安排在靠门。
理论上,全场只有光侵一个甲方,其他人平起平坐,但座位安排多多少少能透露一些甲方的态度,在沈璧然之前没人先入座,见他坐了,那些人精的老板们才一个个入席。
沈从铎找到位子,面色不太高兴。
“璧然前几天满二十四了吧?”他又开口,佯作慈祥,却夹枪带棒:“该成家立业了,虽然没成家,但事业总算开了个头,今天既然来了,是不是也有希望能和我们一样,得到光侵青睐?”
话音刚落,房门开了。
Jeff一身西装快步进入,一桌老板纷纷起身,客气地问候“唐先生”。
“各位好。”Jeff迅速应答,姿态客气但疏离。
沈从铎脸上已经不见半点对座位的不满,比别人笑得更热情,立刻倒好待会要抢先敬给顾凛川的酒,还很亲近地多问一句:“顾总是不是到了?”
Jeff没顾上他,径直来到沈璧然面前,先叫一声“沈总”,而后弯腰贴耳过来。
“对不起对不起,空中临时流量管制,老板的飞机在天上多盘了一个小时,本来我们早该到的,他现在人在电梯里了。您是想先吃饭,还是先签合同?”
他摆出一副悄悄话的架势,但声音不小,周围人听了个大概,心里各有思量。
Jeff对沈璧然态度明显不同于对其他人,如果涉及利益,那叫逢迎,但如果不是,那就叫暧昧。
可这暧昧不似寻常,又掺着一丝讨好、忐忑,更耐人寻味。
沈璧然对饭前签还是饭后签都无所谓,相比合同,他更在意那句“流量管制”——他对顾凛川坐飞机有心理阴影,任何细微的不顺都会让他揪心,但既然Jeff说顾凛川已经到了,那就没什么可担心。他放松下来,注意到Jeff额头的汗迹,纳闷道:“他都要到了,你怎么还急着先跑上来?”
Jeff的神情有些尴尬。
这次他是真的附耳上来,鬼鬼祟祟地耳语:“老板路上给您发消息说会晚到,您没回,打电话不接,他以为您生气了。”
沈璧然这才想起来,他把顾凛川免打扰了。
他摸出手机,在Jeff复杂的注视下把顾凛川放了出来。消息实在是太多,沈璧然不好在公众场合一条一条看,便随手回了个小猫抱拳的表情包,扣上手机。
本来要说合同晚点签,让顾凛川先坐下吃两口饭,但余光扫到沈从铎,他忽然改了主意。
“饭前签吧。”沈璧然笑容和气,话音却说一不二,“早点签完我也安心,不然我以为光侵不想投了。”
话是说给沈从铎听的。
脸是Jeff先绿的。
“不会的!怎么会呢!”Jeff大惊失色,立刻掏出手机,“饭前签!现在签!我让老板直接去隔壁会议室等您。”
沈璧然微笑说多谢,起身跟他往外走,路过沈从铎,脚步微顿。
沈从铎满目惊疑,抬头审视地看着他。
沈璧然手指在沈从铎杯沿上轻轻一敲,罕见亲切地喊了一声“大伯”。
“看来酒倒早了。”他语声遗憾,笑容却有几分戏谑,“待会敬酒时让人换一杯吧。”

小会议室在隔壁,保镖替沈璧然推门,请他进入。
依旧是沈家书房式风格,顾凛川的私产不计其数,但大多都被设计成了沈璧然熟悉的样子。
数日不见,沈璧然原本不觉有什么,但在看见那道沙发里的侧影时却没来由地心跳空了半拍,脚步也微顿。
顾凛川惯常穿着黑西装,不带任何多余装饰。但,黑西装是男人最深的心机,剪裁上的细微改动,足以彰显主人用心程度的天差地别。
这哪像刚下飞机——如果给glance安上电子眼,大概要在他耳边兴奋地叫一声“孔雀开屏”。
顾凛川正在看手机。沈璧然刻意利用厚实的地毯遮掩脚步,无声靠近,发现他正在仔细查看那个猫猫抱拳的表情包。
忽而,顾凛川有所感应地回头,与他对视。
距离很近,沈璧然得以清晰地看见那双深黑瞳仁在顷刻间变得柔和,覆上一层笑意。
“听说你和沈从铎逞威风又赢了?”顾凛川语气有些无奈,“但我没惹你吧,沈璧然,怎么不回消息?”
沈璧然不理他的问题,“合同呢?”
顾凛川发消息让Jeff把合同拿进来,沈璧然检查关键条款,他看得很细、很久,对面始终有一道柔和的视线落在他头上,但没有催促。
Jeff立在一旁低声提醒:“第四十八页增加了一条补充条款。”
顾凛川看了Jeff一眼,沈璧然则抬头瞥了顾凛川一眼。
顾凛川摊手道:“不涉及双方利益。”
【补充条款:乙方法人需按甲方要求,以包括但不限于日会、周会等形式,在合约期内履行当面汇报义务。】
“沈总,从您办公室到老板办公室最多不超过八分钟。”Jeff屏着呼吸小声说:“雨雪天气我撑伞去接您。”
沈璧然本来还想和顾凛川讨价还价,但听Jeff声线打颤,怕他紧张哭了,便发了善心道:“行,有笔吗?”
顾凛川递了他的钢笔过来。
沈璧然接过,笔尖刚要落在纸面,忽觉不对,抬起来仔细查看——
依旧是万宝龙私人定制,铂金笔杆,笔尾镶玉,和顾凛川那支钢笔很像,但不是那一支——笔嘴上的镂刻从陡峭冰川,变成了一只摊平在两只枕头上呼呼大睡的小猫。
沈璧然吸一口气,“顾凛川——”
顾凛川道:“这是签字礼物。”
Jeff小声帮腔:“沈总,签署礼确实是行业惯例。”
“……”沈璧然无奈,“可我没准备礼物。”
顾凛川大度地微笑,“那先欠着,等我想到再找你要。”
沈璧然不和连吃带拿的人一般见识,落笔爽利地签下“沈璧然”三字。整份合同共计签名十八处,而后轮到顾凛川,顾凛川掏出同款钢笔,在每一个“沈璧然”旁端正地写下“顾凛川”。
合同一式两份,顾凛川道:“我会妥善珍藏。”
沈璧然递给Jeff,“你帮我拿一下。”
二人一起回到宴厅,气氛比刚才更加热烈。顾凛川用Jeff提前准备的半杯酒接受大家敬酒,虽然自己不喝,但也一一提杯以示尊敬。
不知是否刚进门没看见,沈从铎率先朝他举杯时他径直走过了,等他接受完最后一位老板敬酒,沈从铎又提了一次杯,隔着一张长桌感谢道:“第一次参加光侵的投资者季会,感谢顾总对浔声的信任和援助。”
顾凛川刚好把那半杯酒还给了Jeff,便只朝他点了下头。沈从铎自行仰头把酒喝干,放下杯子时,见顾凛川已经走到主位,沈璧然跟在他身后,站在主宾座椅旁。
唐杰就在几步之外,沈从铎刻意留意他的动向——刚才他对沈璧然很殷勤,如果这是顾凛川默许的,那现在他应该会对沈璧然更加有所表现,若是他不表现,就说明这两个人是背着顾凛川偷偷结盟,这是职场大忌,足以摧毁沈璧然在光侵面前建立的所有信任。
唐杰没动,不仅没动,还后撤一步,如同刻意避嫌。
沈从铎的笑容还未完整,就见顾凛川抬手拉开沈璧然的椅子,沈璧然道谢入座,他恰到好处地把椅子推入。
一切发生在几秒钟之间,无声而自然,不惹人注意,但所有人都注意到了。
等顾凛川坐下,Jeff才走过来在他另一手边入座,其余老板见状也纷纷归位。
一位被光侵并购的地产老总笑问一句:“顾总和沈总签完合同了?”
不等沈璧然开口,顾凛川就“嗯”了声,“总算签成了。”
一片落羽,锤定泰山。
“忙活了一个多月啊。”Jeff也长叹一声,动作麻利地给自己倒满一杯酒,恭恭敬敬地举到沈璧然面前,在他杯沿下方虚碰一下,郑重道:“多谢沈总赏面,我敬您,您随意。”
“那一起吧。”顾凛川温和地开口,也和沈璧然轻轻碰杯,又随手朝长桌两侧示意,“第二季度各位都辛苦了。”
众人心领神会,立刻提杯跟上,先道谢,再恭喜。
酒桌上的恭喜很有讲究,原本该恭喜glance获得光侵投资,但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改口恭喜光侵和glance强强联合,大有可为。
长桌尽头,沈从铎没有提杯,也没有开口。
这张桌上,谁是求顾凛川赏饭吃的喽啰,谁是要顾凛川亲自去求的真正的合作方,已经一目了然。觥筹交错之中,无人往这边看来,反而是沈璧然在众人之间朝他一笑,远远地举了下杯。
首轮酒敬完,气氛松弛下来。
投资者季会是光侵为各位老板搭建的社交场,顾凛川不会让自己有很强的存在感,今天也是一样。他安静用餐,只偶尔闲聊几句,注意力都放在了旁边的人身上。
他刻意安排这场有沈从铎的饭局,就是给沈璧然逞威风的。他开场把沈璧然捧得很高,但之后又有些后悔,怕沈璧然日后被众人防备和疏远。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想多了——他固然把沈璧然捧得很高,但沈璧然游刃有余地又把自己降了下来,和那些叔辈的老板们把酒言欢。
无人敢对沈璧然劝酒,但他自己会跟轮次、带节奏,他的每一次提杯都很真诚,平等友好,令人感念。
顾凛川不知道沈璧然发现没有,今天这桌菜都是他爱吃的。如果换作小时候的沈璧然上了这张席,一定谁都不理,先闷头吃爽再说。但此刻沈璧然已经沉迷社交不可自拔了,他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偷偷给沈璧然夹了几次菜,沈璧然都没看见,偶尔低头吃两口,也是为了垫酒,捡到什么就吃什么。
顾凛川心里不大是滋味,固然骄傲,但更心疼。他从来不知道沈璧然酒量这么好,在心里默数沈璧然喝了多少杯,虽然是红酒,但约莫也有一整瓶了,沈璧然喝这么多,目光却更加清烁,仿佛才刚要开始。
结茧。顾凛川忽而想:沈璧然的谈商,沈璧然的酒量,沈璧然失去的孩子气,都是他这些年独自成长结的茧。
茧是一种保护,让他自己免于痛楚,却让爱他的人心疼。
今天的晚宴很成功,除了沈从铎,每个人都很尽兴。
沈璧然也格外开心。他本以为做实业的人会观念迂腐,但这些长辈叔伯们谈吐风趣,颇有洞见,而且也诚心地点拨他。回国以来,这是他最舒服的一次应酬,甚至都不算应酬,该算一场交流会。
但生意场上,再松弛的局也要有社交技巧,让人舒服、把控氛围,已经成为沈璧然不需刻意费心的行事本能,是他这些年来最引以为傲的能力。
等到饭局终了,顾凛川和一位高管到隔壁聊业务,其余宾客散场,沈璧然独自到外面天台上醒酒。
天台上凉风习习,扑在微微酒热的脸颊上尤其舒适。会所在CBD西南侧,可以远远眺望到光侵和glance两栋大楼,在夜幕下无声对立,灯光交错,相得益彰。
沈璧然享受微醺的放空时刻,想要拍照发给妈妈,但一伸手没摸到手机,却在裤兜里摸到了一支烟。
这身西装在他刚回国时参加晚宴穿过一次,就是和顾凛川重逢的那一场,裤兜里还留了一根那天的烟。沈璧然很久都没碰过烟了,他回包间找了个打火机,把烟捏在指尖点燃,又回到天台上。
木调薄荷的气息被风带远,让人放松。他没有要抽的意思,只安静看着它燃烧。
一道煞风景的声音突兀地从身后响起。
“抽烟也学会了,老爷子要是还活着看了你这样子,不知道会有多寒心。”
沈璧然挑眉,回头看向沈从铎。
天台上灯光稀疏,人影昏暗,叔侄二人沉默对视,许久,沈璧然垂眸笑了。
他本来没打算抽,但此刻却把烟含入口中,深吸一口,说道:“你知道十六岁时爷爷和我说过什么吗?”
沈从铎顿了下,“什么?”
沈鹤浔那天在无人之处对沈璧然说:“你大伯野心有余,能力不足。你爸爸聪慧敦厚,但太过愚善。璧然,只有你,聪明在前,行善有度,沈家未来在你身上,等爷爷百年之后,你要替爷爷护好自己,护好家人和祖业。”
烟雾在鼻息间弥散,沈璧然淡淡笑着,抬头时眉宇间又恢复了冷意。
“他说你狼心狗肺,一身反骨。所以要和你斗,我也要先变成毒蛇才行。”
不等沈从铎反应,沈璧然逼近两步,将一口烟徐徐地喷在他的脸上。
他在沈从铎耳畔低语:“大伯,我不想再追究你是怎么构陷我爸的,但你早晚要跪在我面前亲口告诉我,爷爷到底是怎么死的。”
沈从铎身形瞬间僵硬,“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沈璧然已经站直远离了他,黑眸中没有半分笑意,冰冷地审视许久,又随意一笑,“开个玩笑,不必当真。”
沈从铎愤而离开,天台上又只剩下沈璧然一个人,他把着栏杆向远处眺望,继续有一口没一口地抽着那根烟。
借着几分微醺,童年的很多事在眼前一幕一幕地过。
很多年前,沈从翡确实有一点轻微的烟瘾,但管他的不是沈鹤浔——烟、酒只要不过度,沈鹤浔从来不过分约束小辈。沈从翡戒烟是因为温姝和顾凛川都不喜欢烟味,温姝会直接皱眉让他出去抽,顾凛川以为自己把反感藏得很好,但却无意识地轻轻矜了鼻子。
沈璧然发现顾凛川的小动作,便严肃地找爸爸谈话。
“我以后在院子里抽。”沈从翡争辩。
沈璧然指着小山:“那你会害小山少活十年。”
沈从翡被这口黑锅吓死了,抱怨着自己没地位,但还是听话地戒了烟。
想起往事,沈璧然止不住地轻笑,他又吸一口,肩膀忽然被一只大手握了一下。
“沈总,借个火。”
顾凛川走到他身边,手里竟然也拿着一根烟。
沈璧然呆了半晌,“你抽烟?”
“不行么。”顾凛川瞥一眼他手上那根,“好巧,我们喜欢的味道差不多。”
真的假的。
沈璧然狐疑地看着他,拿烟姿势倒是很老道,但他实在很难相信顾凛川会在成年后主动抽烟——从小就讨厌的东西,以今日身份更没有需要香烟社交的场合,怎么会突然喜欢上?
“怎么了沈总?”顾凛川语气淡淡的,“能把烟喷到别人脸上,连个火都不肯赏我?”
沈璧然感到莫名其妙,被烟喷脸难道是什么好事?
他那是羞辱沈从铎的,沈从铎当时气得拳头都攥紧了。如果不是顾凛川的保镖就在玻璃门后,他也绝对不会冒险挑衅他那不体面的大伯。
可不等他说话,顾凛川已经把烟含进嘴里,弯下腰,轻轻搭上了夹在他指尖的烟。
等着过火的几秒,沈璧然视线落在顾凛川因姿势而绷紧的西装上。恍惚间,他又想起老宅那晚自己掌心下炙热的、紧实有弹性的背和腰。
被抓伤的道子还在吗?
顾凛川站直身子,吸了一口,把烟气吐出。
果然是和沈璧然手上那支相似的味调。
沈璧然却忽然笑了,笑得肩抖,“顾凛川。”
“嗯?”顾凛川神色淡定。
“你抽得太不熟练了。”沈璧然笑着说,“你穿帮了。”
顾凛川没应声,转过身去和他站作一排,一起看着脚下的灯火车龙。
身后房间熄了灯,天地昏暗,万籁俱寂,只有他们两人。
沈璧然捏着自己的烟在眼前看了一会儿,忽然说:“火过给你了,我的点不着了。”
顾凛川肩膀一僵,转回头迟疑地看向他,又看他手里的半支烟。
沈璧然忽而抬手把烟送入嘴里,勾着他的肩,抬脚和他搭了火。
空气一瞬间彻底寂静,晚风在二人鼻间游过,带着清凉的木调,带着些许酒气,带着他们的呼吸。
沈璧然垂眸看着搭在一起的那一点余烬,顾凛川垂眸,看着他。
顾凛川忽然不由分说地取走了两人口中的烟,而后捏住沈璧然的下巴,让他抬头,在他唇上轻轻落下一吻。
似乎本想试着浅尝辄止。
但停顿两秒,还是撬开沈璧然的嘴唇,尝了他的舌尖。
沈璧然不拒绝,顾凛川便不知收敛,只比那晚温柔些,缠绵地舔舐吮吸,直到津液弥漫,沈璧然微微气喘着把他推开了。
沈璧然抬手抹去唇角湿润,“你不讨厌烟味了?”
顾凛川望着他,低声道:“我尝一尝。”
“尝我的烟?”
“尝你的茧。”
沈璧然抬了下眉,当下没听懂,但细思片刻,便想起刚才酒桌上余光里顾凛川的几次欲言又止、想起放进自己碟子里的三片鱼、两只虾、一盅鲍汁蛋羹和一块桃酥。
沈璧然一时心中唏嘘,却又止不住地笑起来。
他历练出的、引以为傲的一身本事,爽了自己,却竟然刺痛了顾凛川。
“茧怎么了。”他挑挑眉,拿起顾凛川的手,在指节和掌根那些陈年旧茧上摩挲一把,“你不是也有么。”
顾凛川刚来沈家时小手上就全是茧了,沈璧然想起当年,顿了顿,继而抬眸笑望着他,“你不知道么,我小时候很喜欢这些茧。”
“它们让你很性感,顾凛川。”

顾凛川十八岁生日那晚,结束后,他帮沈璧然清理检查。
腿根留下了几道鲜艳的指痕,内侧尤甚,泛起星星点点的淡红的痧。
少年顾凛川搓着那些自己为所欲为的罪证,强忍着又一次汹涌的念头,问他怎么疼了都不吭声。
“我都吭成什么样了,你是不是聋了,顾凛川?”
沈璧然坐在浴缸边,脸红得像虾子,抬脚蹬住他肩膀,把蹲着的人踹坐在地,说:“是你手上茧磨的。”
顾凛川一愣,抬起双手看那些旧茧,“会吗?”
沈璧然垂眸“嗯”了一声,“皮薄的地方就感觉很明显。”
顾凛川一下子愧疚了,觉得自己像一只粗糙的陶碗,盛坏了本该细嫩无暇的羊脂。
“那我去把这些茧弄掉,好不好?”
“不好。”沈璧然瞪他,“不许弄掉,顾凛川,敢弄掉你就死定了!”
顾凛川不明所以,但不敢争辩,反正从小沈璧然说什么就都是对的,上过床后,沈璧然更把自己当成了绝对的皇帝,当然,顾凛川也愿意归顺这根蛮横的猫猫权杖。
他红着脸洗干净了比他脸更红的沈璧然。
阁楼上开了窗,散去空气中暧昧的罪证。他搂着沈璧然快要睡着时,几根发丝扫过脸颊,沈璧然趴在他耳边说:“这些茧让你很性感,顾凛川。”
十八岁夜晚的风与此刻的晚风跨越时空相融,六年前与六年后,一般无二的两句话在顾凛川耳畔重合。
他眸色黯下去,眼中只看见沈璧然狡黠的脸,耳边只听到自己重重的心跳。
他说茧,是认真地心疼沈璧然。沈璧然明明听懂了,却不理会。不理会也就算了,还要一脸无辜地勾他回忆起他们做爱。
那种久违了的,觉得沈璧然可恨又可爱,咬牙切齿却偏偏无可奈何的感觉回来了。
但长大后的他似乎更能看懂沈璧然,他知道这是宽慰,沈璧然用顽劣的方式对他说这没什么,你少矫情,我自己都没觉得苦,还颇感骄傲。
原来人是可以多次的、一次比一次更强烈地爱上同一个人。
晚风在他们之间兜来转去,他凝视沈璧然,沈璧然也淡笑着回望他,一切尽在不言中。许久,余光里一幢大厦忽然熄了灯,打断了那种粘稠的、让人难以自拔的气氛。
“顾总。”沈璧然眨眨眼,“我困了,送我回家吧。”
顾凛川点头,“好。”
“对了。”沈璧然忽然想起来,“小桃酥刚才没顾得上尝。”
“已经让人给你打包好了。”顾凛川说。
沈璧然显然很开心满意,转身往回走,顾凛川落后半步跟上,在晚风扑背时解开西装扣子,脱下来搭在他身上。
回云澜国际的车程有点远。沈璧然在车上吃光了一整盒桃酥,酒精松弛了连日工作紧绷的神经,升高的血糖加重了困意。他一条胳膊支在窗边,看了一会儿车玻璃上自己和顾凛川的侧脸,渐渐睡去。
迈巴赫没有一丝颠簸,他睡得很沉,梦到十五岁那年和顾凛川一起去英国的公学交流,在圣诞派对上,他们都喝多了,他沉沉睡着,是顾凛川把他抱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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