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掉的小狗很想你by小霄
小霄  发于:2025年09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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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璧然快速向下浏览光侵的文档,直接拉到最终报价。
【目标索股:20%】
【拟定出资:10亿】
沈璧然脑子停转了几秒。
有那么一瞬,他怀疑Jeff终于被顾凛川折磨疯了,开始报复式胡乱出价。
——20%还能算是顾凛川猜他心思猜得准,但十亿是什么鬼?这两个数一出,外头坐着的大大小小机构都成了笑话,大机构沦为散投,小机构可以直接走了。
顾凛川想要吃独食简直是司马昭之心,沈璧然快速翻了一下具体条款——果然,顾凛川要求除初创团队外,其他机构必须按资索股,直接把外头那些不如他财大气粗的竞争者扫出牌桌。
沈璧然反复看着出价数字,忽然想起那份信托。
他心一动,冒出另一个想法。
“沈先生。”助理提醒,“到时间了。”
“好。”沈璧然点开自己的幻灯片,利落地删去一页,“开始吧。”
融资说明会规格不大,少了媒体镜头,沈璧然带着诚意和专业而来,更深入地展示glance未来三年业务规划、几大费用模块——人才、技术、设备、商务。信息翔实,粗细恰好。
顾凛川仰头注视着台上的人。之前发布会,沈璧然讲了一个跌宕起伏、情感充沛的创业故事,而这次内部讲解,他换了一种风格,逻辑环环相扣,像一把直击要害的手术刀。他刚登台时,顾凛川的注意力全在他身上,但随着讲解深入,不由自主地转向演示内容,到最后尾声,才又回到他的身上。
——气质如玉,但挺拔如刃。
顾凛川实在无法把沈璧然和沈璧然的公司完全分离开,这太强人所难了。他还记得在发布会上,他与沈璧然之间隔了无数人,沈璧然显得遥不可及。但这一次,终于很近了,近到他能看清沈璧然抬手时西装布料微微绷紧,近到那个轻柔、沁凉的声音仿佛就落在耳畔。他这次可以确信,沈璧然是真的和他对视过几次,在视线相撞的刹那,那双沉静的眸亦有细微波动。
讲解结束,顾凛川率先鼓掌,余光里,其他人和他一样仰头看着台上,等待沈璧然揭晓最关键的融资数字。
沈璧然言辞谦逊,但注视台下的目光却带着一丝微妙的、难以察觉的忖度与审视。
选狗——顾凛川忽然想到了这个似乎毫不相关的场景。
他想,他的命无论是草芥还是金玉,都仿佛注定要等待被沈璧然选中。年少时他曾为肖想沈璧然而羞惭、为拥有沈璧然而惶恐,如今似乎也没什么两样——虽然他知道自己一定是最好、最合适、最能提前与主人心有灵犀的那一只,但依旧会忐忑,会担心沈璧然对他有顾虑,担心沈璧然因为任何原因对其他竞争者有片刻心动,那无疑都会让他感到挫败。
沈璧然环视众人,温和一笑,“glance会走一条很长的路,我对它保有最乐观的期许,但并不想迎合投圈一时的高歌。本轮目标融资额2亿,出让股权不超过10%,最大单一股东不超过5%。”
“这是底线,没有商量余地。”
语声轻柔,但一锤定音。
场下鸦雀无声,众人面面相觑。投圈有很多预估,赵钧也不厚道地放出了一些情报,但都偏了十万八千里。沈璧然超乎预料地高冷和独裁,如此小量级的招资,戳破了每一个人想当glance大股东的梦。
耐人寻味的是,这几个数字没有出现在演示文档上,而是由沈璧然口述,像是临场更改。
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中间——光侵能预料到沈璧然会把端出来分的蛋糕又拿回去切掉大半,只让所有人争抢一小片吗?
顾凛川果然也挑了下眉,但很快就又似了然般恢复了平静。
在这场投资争夺战,掌握竞争对手的开价实在轻而易举,最困难的部分是猜沈璧然的心。顾凛川本以为自己猜中了沈璧然的心,但结果是失之交臂。
他猜测,促使沈璧然最后关头改主意的是那份信托——沈璧然自己没钱时要放股引资,有钱了,当然要大权在握。沈璧然果然还是从前那个沈璧然,也许会审时度势暂藏锋芒,但野心长在骨子里,不会磨灭。这份野心让顾凛川漏算一步,他倍感遗憾,同时却又止不住地替沈璧然骄傲。
“各位可以继续调整方案,拟定最终意向书。”沈璧然欠身致意,“虽然不敢保证与每一位都有携手的机会,但我仍代表glance感谢大家的真诚。”
会议结束,沈璧然立在门口,和每一位客人道谢、道别。
几家大机构刻意多留片刻,意图不言而喻,但他们不走,顾凛川也不走,耗到最后,果然还是只剩下一位最有耐心的玩家。
会议室安静,沈璧然朝顾凛川走来的脚步声清晰悦耳。
等那双一尘不染的皮鞋映入眼帘,顾凛川才抬头看向他。
“顾凛川。”沈璧然先他一步开口,“很遗憾,你的方案不合格。”
好冷漠,好不讲道理,好仗势欺人。顾凛川心想。明明不是他猜错,而是沈璧然又临场变卦。
还真是和小时候如出一辙的难伺候——对别人都随和,只对他挑剔。他永远把最好的给沈璧然,但沈璧然却总有概率不要。
“那沈总希望我怎么样?”顾凛川问。
沈璧然立在他面前,垂眼看他片刻,“我想和你签一份对赌协议。”

“对赌”二字落下,顾凛川的目光微妙地凝了一瞬。
在那一瞬里,沈璧然确信,是“顾总”在对他审视、猜度和思考。
但最终给出反应的,还是顾凛川。
顾凛川随和一笑,起身绕到他面前,搭着桌边坐下,“说来听听。”
年少时的牛仔裤变成西裤,争执的数学题变成公司合同,但此刻顾凛川手撑桌沿,脚尖点地,淡笑的模样还如十几岁时那般亲切随意。
沈璧然有些恍惚,垂眸敛神半刻,说:“我对这份方案有几个疑问。”
顾凛川比了个手势,“请问。”
沈璧然道:“出资十亿,索股两成,你给glance估值五十亿?”
“实际不止。”顾凛川干脆地道:“但眼下glance才刚要起步,我选择保守。”
“你的保守远高于市场预期。”
“因为市场只对glance进行预期,而我是对和光侵联合后的glance进行预期。”
沈璧然不予置评,“你大幅抬高glance估值,也是为了打击其他机构,这是一种粗暴的投资竞对手段。”
“粗暴怎么了,光侵选定的,别人就是碰不得。”顾凛川轻笑一声,“沈璧然,因为是你的牌桌,所以我可以接受输的局面,但也因为是你的牌桌,不可以有其他赢家。”
沈璧然凝着他,他也回视得直白,他们视线相咬,谁也不吭声,谁也不过火,但谁也不退却。
沈璧然直截了当地问:“祝淮铮和你签了浔声的股东一致行动协议,是真是假?”
“是真。”
“Peak给你的九亿考核,是真是假?”
“是真。”
“你把宝押在投资glance身上,是真是假?”
“是真。”顾凛川低叹一声,“沈璧然,我没骗过你。”
“那么,你的这些决策完全剔除了个人情感——是真是假?”
“剔不除。”顾凛川笑了,“这是两个问题。”
他看着沈璧然的眼睛,一字一字道:“投资glance,是我作为投资人的理性判断。但押宝九亿,是对你沈璧然个人的盲目信任。沈总——”顾凛川忽而起身,目光犀利直白,“于公,glance值得一个最高的起点,来换取最快的回报。于私,是我需要你,来帮我打响最亮的一枪。”
“所以,现在你是握着裁决锤的上帝。”顾凛川语气平静有力,“条件你开,对赌,我跟。”
沈璧然目光波动,凝视着咫尺间的那对深眸。有那么一瞬,他在想,放走顾凛川确实是正确的选择,年少时笼罩在那双眉眼间的阴郁不安终于被岁月洗刷殆尽,只换作果断从容,换作势在必得。
“那好。”沈璧然启唇道:“glance凝结了我毕生的抱负,浔声则是我难舍的祖业。顾凛川,我以glance为光侵破浪,而你——”
顾凛川已经猜中他的心思,“我要替你制衡家贼。”
沈璧然点头,语气很轻,出口的话却大胆而疯狂:“归原的股权我不收,浔声扩资后,归原和通然共持有23%股权,37%投票权,投票权超过沈从铎。既然你和祝淮铮签署了一致行动协议,意味着你已经是浔声的实际控制人,那你就替我好好掌舵。”
顾凛川平静地听着,仿佛早有预料,在听到那句替他好好掌舵时,低头莞尔,又坐回桌边,用脚尖轻轻在沈璧然的皮鞋上碰了两下。
明明隔着鞋,但沈璧然的脚趾却滚过一阵麻。他立即缩了脚,顾凛川也随意收回腿,继续仰头等着他的下文。
“我会个人注资九亿在glance里,加上创始人非出资占股,共计持股80%,其余股份,10%属于我的初创团队成员,10%对外引资——像我刚才说的……”
“我全吃。”顾凛川打断他。
“不可以。”沈璧然比他更利落,“单股东最多5%,我只要一亿。”
顾凛川气笑了,“一亿,百分之五,你当光侵是什么?不说我投入了多少精力,Jeff都没投过这么小的项目。沈总,Jeff拉到外面去好歹也算个人,他可是半条命都交代在你这份方案里了。”
“你压榨员工,轮不到我来买单。”沈璧然很独断,在顾凛川又要开口时抬手按住他的肩,“听我说完。”
顾凛川陡然顿住,一动不动,让了他。
沈璧然收回手,“对glance的估值,市场说十亿,你说五十亿,但都只是纸上谈兵。”他语气笃定,说一不二:“一年之内,浔声各项重大事务的投票决策,你要获得我的许可。作为对赌条件,glance承诺光侵在首年达成不低于50亿市值,如果达到,光侵将以浔声的23%股权一比一置换glance股权,届时浔声归我,你实际持有glance28%股份,持股市值14亿,剔除你对浔声的投入,基本达到了家族考核线。如果达不到,光侵可以在未来三年内用浔声的23%股权无上限置换glance股权,直到换股所得达到家族考核线。”
“这就是我的对赌条件,无论glance是胜是败,我立即获得浔声的幕后控制权,并在一年后从程序上让它物归原主,而顾家也早晚能收回那笔溢价离谱的生活费。”
顾凛川神色沉了下去,凝视他片刻,严肃道:“沈璧然,你想做我的幕后老板,开口便是。不需要付出这么大代价,你是在拿自己的一切和我赌。”
沈璧然语气轻淡,“赌又怎么了?”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这么干。”
“你也说了,你不是我。”
顾凛川沉默良久,“你想清楚,万一达不到标准,你无异于永久失去glance。”
“但如果我达到,我们会共赢,赢得很漂亮。”沈璧然说,“顾凛川,你不是对我盲目信任吗?我做事从来都只放大成功获利,不在意失败的代价。你敢不敢跟?”
顾凛川看着他,震撼错愕,但目光仿佛又透过那双眼睛看到了沈璧然小时候。
那个看似柔软,实则倔强,主意比天还要大,谁也左右不了的小孩。
他回神微笑,“真的不怕输?”
“怕输。但代价付给你,总好过付给别人。”
“沈璧然,白纸黑字一旦落定,你要是达不到市值要求,我可就没有手下留情的余地了。”
“不需要。”沈璧然一字一顿,“顾凛川,千万别对我手下留情。”
四下寂静,他们凝视彼此,互不退让。许久,终于是顾凛川先开口,“那就如你所愿,成交。”
沈璧然透出一口气,眸中漫开笑意。顾凛川看了他一会儿,也勾起唇角,又把腿伸过来,用脚尖轻轻碰了碰他的脚腕。
“合作愉快,沈总。”
沈璧然这次没退,但他垂眸看着顾凛川的鞋,“谈判桌上,管好自己的脚,顾总。”
于是顾凛川缩回脚尖,轻声道歉。
从方华中心出来,顾凛川让沈璧然一起上了来接他的车,理由是怕自己记错复杂的对赌协议,要沈璧然直接对Jeff交代。
“既然我们的商业关系会可预见地越来越复杂,你可以把Jeff也当成自己人来用。”顾凛川随口送了他半匹好用的牛马。
但Jeff听完后却沉默了。
连续三个通宵后的惨白脸色下逐渐浮出一层绿,他屏住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和沈璧然确认:“意思是整个投资方案被否了?我不仅要重新算财务数据,还要从零写一份对赌协议?”
做资本家就是要无耻。沈璧然忍住愧疚,真诚地建议道:“你可以把对赌条款转述给其他人写。”
Jeff缓缓摇头,神色麻木地翻开电脑:“不行啊,这个项目是我本年最大功绩,我都做到这个份上了,怎么能拱手于人?”
沈璧然:“……”
虽然某AI还在关禁闭,但他脑海里还是自动回忆起glance的声音——“他可真是个贱皮子。”
“尽快吧。”顾凛川开口,“你沈总的心思瞬息万变,我也不希望你辛苦写完对赌协议,又要再赶第三个东西出来。”
Jeff闻言瞪圆了眼,呆呆地看着他,“您也太不……不可思议地体贴了吧!”
顾凛川“嗯”了声,偏头看向窗外。
Jeff从座椅另一边拧过头来,对沈璧然咧开嘴做了一个绝望透顶的哭脸。
沈璧然在心里酝酿着如何安慰他,但他很快又转了回去,迅速拉起一个财务法务的群,嗖嗖嗖码进来十几个人。
他一边转述新的对赌条款一边对顾凛川汇报:“您和小祝总一起亮相,又出现在glance融资会上,沈从铎那边炸锅了,今天联系我好多次,被我挡回去了。”
“嗯。”
“但他还不知情一致行动协议。”
“没必要让他知道。”顾凛川说,“浔声退市了,glance还没上市,我看对赌协议也不必公开,沈总的意思呢?”
沈璧然点头,“不要太刺激到沈从铎,他会有很多讨厌的小动作。”
顾凛川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对了,光侵现在同时是浔声和glance的股东,连同之前投资并购的几家企业,过几天有个投资者茶话会,你要来吧。”
“是的是的!”Jeff一边努力耕地一边帮腔:“沈总有想吃的菜系吗?我优先按照您的喜好选饭店!”
沈璧然手机亮,是宋听檀,他随口说了句“都好”,接起电话。
“生日快乐沈璧然!!二十四岁快乐!!”
尖叫声穿透手机,沈璧然捂着也晚了,只好哭笑不得地说“谢谢”。
旁边的顾凛川似乎完全不介意被噪音打扰,还轻轻勾起了唇角。
“知道你白天要开融资会,我都没敢打扰你,现在结束了吧?”宋听檀说:“出来玩呀,我喊上白导,他今天的时间也给你留着呢。”
余光里,顾凛川的嘴角平了。
因为各种各样的名目,沈璧然已经欠白翊好几顿饭了。正好过生日,他想趁这个机会把债清掉,便问道:“你们在哪里,一起去喝个酒?”
顾凛川忽然吩咐司机:“去京郊。”
沈璧然举着手机转过头,用眼神对他发出一个问号。
顾凛川明明感受到了他的视线,但却仍旧很冷漠地看着窗外,抬手按了一下后座的锁车键。
“……”
沈璧然只好迟疑地对宋听檀改口:“要不今天算了,太晚了,明天再一起好好吃个饭吧。”
“啊?这样啊……”宋听檀有点失望,但顿了顿又压低声说:“也行吧,其实自从知道你的情史,我觉得你确实得和白导保持点距离,我总怀疑他对你有那个意思。懂吗?就不太清白的那种,毕竟只有在你面前他才像个善人。”
“……”沈璧然冷漠道:“你还有别的事吗?”
宋听檀浑然不觉,兴奋地说把礼物送到他家门口了,让他明天自己抱着来饭店吃蛋糕。
挂掉电话,沈璧然问顾凛川,“我们去京郊干什么?”
顾凛川对着窗外说:“去看给你的生日礼物。”
“嗯?”沈璧然一愣,“生日礼物?”
顾凛川沉默了两秒,“昨晚不是说过有生日礼物吗?沈璧然,你是不是一点都不期待?”
尽管顾凛川换了个堂而皇之的名头,但沈璧然还是认为,他因为刚才的电话发了个隐晦的火。
准确地说,只要牵扯到白翊,沉稳难测的顾总就会变得不沉稳、很好测。
沈璧然本不想理会,但又想到顾凛川已经同意了对赌,他们未来注定是密不可分的合作伙伴,这点情绪价值还是要满足的,于是改口道:“我很想知道是什么礼物,你告诉我吧。”
原本只是敷衍着一哄,不料顾凛川闻言转过头来,定定地看着他。
看了一会儿后,顾凛川抬手轻轻戳了下他放在座椅上的手背,“我前天以私人名义给沈从铎打了一笔钱。”他一边说一边认真观察着沈璧然的表情,停顿片刻,低声道:“我向他买下了沈家老宅。”
“什么?”
沈璧然完全呆住了,他放空地看着顾凛川,直到顾凛川又在他的手背上戳了两下。
“恭喜你主动放弃了出去和别人过生日。”顾凛川说,“沈璧然,邀请你二十四岁生日回家过。”

“本来以为要费一番口舌才能让沈从铎松口,但Jeff说报价后他立即点头了。
“虽然从小就知道他什么样,但还是有点被惊艳到。
“我想,如果他知道这是给你的礼物,说不定会多犹豫几秒钟。”
顾凛川一边说,一边掏出一把厚重的黄铜钥匙,打开了沈家的铁栅门。他先进去扫视一圈,而后朝沈璧然招手,“这里一直空着,我也是昨天才拿到钥匙,让Jeff找人打扫了一下。”
沈璧然从站在门外起就一直在手抖,他心悸得难受,盯着地面踏进院子,平复许久才抬眼飞快瞥了一圈院里。
——灌木花丛比记忆中更葱郁繁茂,儿时和顾凛川一起玩的秋千和水池似乎有些陈旧了,但沈鹤浔和沈从翡放在石桌上的象棋盘还在原处,小山的木头狗窝、扔在狗窝门口那四只温姝给它织的袜套也没挪位置……
他以为去日已死,再提起也只在心中留下一抹单薄的苍白。但旧人旧物裹挟着庞大的岁月细末,在此刻如洪水倾泻,将他淹没。
顾凛川握了一下他的肩,“看起来沈从铎一天都没来住过。挺好,没脏。”
被他一打岔,沈璧然想起前几天Jeff特意洗过手才去搬书的事,无奈道:“顾总,能不能别那么幼稚。”
“不许叫顾总,在家还这么叫我?”顾凛川一边上台阶替他开门一边说:“我要让Jeff把不许叫顾总这一条写进合同里。”
“顾凛川……”沈璧然无语,追上几步,“别拿合同胡闹。”
“谁胡闹了。”顾凛川反而加快脚步,走在前面打开了房子里的灯。
除去墙壁和窗帘泛黄,屋里也和当年没什么两样。那年沈璧然全家匆匆搬离,几乎什么都没带走,那些旧物都原封不动地在空宅里沉睡了六年,他把每个房间都看了一遍,小心检查记忆中物品摆放的位置,甚至还到处嗅了嗅,起初心里很沉,但渐渐地,又轻松和开心起来。
虽然顾凛川很幼稚,但顾凛川说得没错,没脏太重要了。
沈璧然拉开厨房最大的斗柜,和记忆中一样,里面摆着满满当当的餐叉餐勺、瓷碟瓷杯——收藏中古餐具是温姝的爱好,他找到了妈妈用得最多的黄色郁金香茶杯,还有他自己常拿来喝草莓牛奶的两只杯子——保姆婶婶习惯用一只烧瓶样的玻璃杯给他泡,顾凛川则喜欢另一只粗瓷马克杯。沈璧然又看到了一支勺柄长得过分的勺子,一下子乐出声——那是他小时候专门买来从顾凛川碗里偷肉吃的“作案工具”。
他把勺子和杯子摆在一起,拍照发给远在旧金山的妈妈。
先后两道快门声错落响起,其中一道来自身后。
沈璧然猛然回过头,顾凛川正倚在门口拍他。
“你干什么?”他一下子想站起来,结果腿一麻,刚抬起屁股又坐了回去。
顾凛川没忍住笑了,“不干什么,看看你。”
沈璧然皱眉,下意识捋了一下没太摆好的发尾,“照片删掉。”
他想起来顾凛川的臭毛病了——自从小学毕业,沈从翡给他俩买了能拍照的手机,顾凛川就总是偷拍他。起初他还不知道,某天要翻顾凛川拍下来的作业题,一点开相册,被密密麻麻的自己手摸肚皮午睡、书本砸脸、头发打结的丑照霸凌了。
顾凛川清了清嗓子,“别玩了,出来吃饭。”
晚饭是从餐厅买的,但都是沈家家常菜,野山菌煲鸡盛在当年那只大瓷碗里,没有了保姆婶婶,换成顾凛川立在桌旁,先盛出两碗,又细致地将其中一碗的菌子捞出来分到另一碗里。
沈璧然看着他,一时间觉得岁月如梭,一时间又觉什么都没变。很多情绪堵在心口,溢到喉咙,却说不出话。
顾凛川也没多说什么,帮他拉开椅子,他们安安静静吃完饭,顾凛川又去外面取了蛋糕。
在揭开盒子前,沈璧然就知道蛋糕的样子了——他从小就只吃那一种,洁白的奶油抹面上摆满草莓,顾凛川切了草莓最多最好看的一块给他,又拿出蜡烛,“许愿吗?”
沈璧然犹豫了一下,“不了吧。”
他忽然意识到,他这些年的愿望其实都实现了。
切合实际的,他希望能拿回浔声,拿回沈家老宅,希望glance能融资顺利。
不切实际的,他希望顾凛川没有死掉。
“不许了。”沈璧然又重复一遍,拿起那把大勺子,“我要把它都吃完。”
“每年你都这么说。”顾凛川笑着又从提袋里抽出一瓶威士忌、一瓶百利甜。
沈璧然说:“顾凛川,我要威士忌。”
顾凛川本来都把百利甜拿起来了,闻言又放下,“行。”
沈璧然回忆之前顾凛川给他倒的那几次酒,估摸着顾凛川应该是不知道他的酒量——果然,这次也只象征性地在杯子里倒了几毫米。
杯子推过来,沈璧然忽然起了坏心眼,又推回去,“加满。”
顾凛川手腕一倾,给他加多两毫米。
沈璧然又推回去,“加满。”
顾凛川这才抬眼看他,“别逞能。”
“又不用你陪我喝。”沈璧然直接从他手上拿过酒,倒了差不多三分之二的高度才满意。顾凛川无奈,只能给自己也添上一些,“我可以陪你,但你别逞强。”
这点酒还不够沈璧然热身的。但沈璧然只“嗯”了一声,没多解释。
说是不许愿,但顾凛川还是关了灯,把蜡烛点起来,在烛光后轻轻地注视着他。
“陈春杳杳,来岁昭昭。”顾凛川的语气有几分郑重:“生日快乐,沈璧然。”
他把杯子伸过来,轻轻碰了一下沈璧然的杯子,杯身没有撞击出声,因为先碰在一起的是他们各自握在杯上的手指,沈璧然在触碰的一瞬垂眸把杯子拢近鼻下,辛辣酒气扑入鼻腔,他很低地“嗯”了一声。
烛焰跳动,屋里的光影也随之摇曳。桌布上投着他们两个人的影子,沈璧然不需要抬头,就知道顾凛川一直在看他。
他忽而觉得脑子有些空,仿若无意识地把酒喝完了,又给自己倒了半杯。
顾凛川没拦他,只是陪着一起添酒。老房子终于等来了从前的主人,但这个夜晚却仿佛更加静谧,只有两道默然对坐的身影。沈璧然用威士忌就着草莓蛋糕,低头安静地吃,他切第三块时,顾凛川把剩下蛋糕上、连同自己那块蛋糕上所有的草莓都一颗一颗挖到了他的盘子里。
沈璧然几乎全都吃掉了,口腔里弥漫着草莓的酸甜、奶油的馥郁、威士忌的辛辣,混合起来,有些醺然,他看着盒子里最后一点蛋糕,伸勺子把奶油戳得面目全非。
“别玩了。”顾凛川无奈的语气仿佛也回到小时候,没收了他的勺子,看着那瓶几乎见底的威士忌,“要解酒药吗?”
半瓶威士忌不能把沈璧然怎么样,但他确实有点昏沉,可能是奶油和酒精混合出了神秘的毒药。
他摇头,又从蛋糕上抹了一指头奶油吮进嘴里,“我想睡觉。”
“你去睡。”顾凛川说,“我收拾一下。”
沈璧然回二楼房间里洗了个澡,出来后外面下起雨,隐隐还有雷声。郊区夜里凉,他狠狠打了两个哆嗦。
空调遥控器没反应,估计电池老化了。
他踩着软底拖鞋下楼,顾凛川还在厨房,背对门口,拿着一杯水,仰头吃了两粒药。
沈璧然脚步一顿,“感冒了?你喝酒能吃抗生素吗?”
顾凛川已经把药送了下去,回头说:“没感冒,吃的解酒药。”
“哦……”沈璧然抿了下唇,“你记得电池在哪吗?空调打不开。”
“换电池也没用。”顾凛川摇头说:“昨天洗空调的人说线路老化了,你睡觉把被子盖严。”
沈璧然点头,转身回楼上,卧室门一关,他皱起眉。
顾凛川在骗人。
那两粒药和他之前在裴砚声办公室外见到的完全一样——那天顾凛川还用空腹吃抗生素不舒服为由吃掉了他的三明治,但当晚就在酒吧喝酒。所以他以为那是一种不忌酒精的抗生素,刚才只是随口确认,不料顾凛川却撒了谎。
沈璧然忽而有些不安,翻出两条被子叠在一起,裹进去躺了一会儿,还是觉得冷,又坐起来。
如果没记错,顾凛川房里只有一床薄被。
他坐起又躺下,躺下又坐起,折腾几个来回,终于还是不放心,抱着一床被小心翼翼地上了阁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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