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城这地方让他莫名心慌,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当务之急便是把人带回自己的地盘——
只要谢莫在身边,其他事都能慢慢算。
晚上八点半,机构准时下班。
季邯越盯着大门,却迟迟不见谢莫的身影。
他又等了几分钟,连停在月光下的唐英叡的车都没动静。
最后一根烟燃尽,季邯越郁闷地扔进垃圾桶,大步跨进大门。
这所私立机构规模不大,几间教室错落分布。他一眼就瞥见最靠近门口的那间。
————
谢莫坐在椅子上,手里夹着一支笔,轻点着摊在桌上的白纸。
随后推给旁边的孩子,又比了个手势,
“小游,能画条小鱼吗?昨晚你答应过我的。”
南游比机构里的孩子都稍大点,也比普通孩子更聪明,没学多久就能用手语进行简单的沟通。
听说是两年前突发性耳聋,但拖着没治疗。
因为他父母觉得自闭症孩子治不治都一样,反正不说话,对他一直漠不关心。
也是听取了医生和朋友的建议,两个月前才开始系统性治疗。
南游握着笔迟疑许久,终于在纸上画出一道歪扭的线条。
小识对什么都有极大的兴趣,比起幼儿园,他更喜欢机构里的氛围。
此刻正撑着脑袋看南游画画,还拍掌夸赞,“哥哥好厉害呀!”
此时瞧见门口站着一个快跟门差不多高的身影,仰起头才看清是那个叔叔。
具有压迫性的身高很难忽视,谢莫自然也看见了,但快速别过头,继续看着南游画画,只是心不在焉了。
“谢莫,其他老师都走了,你什么时候结束?”季邯越强装镇静,见小识好奇盯着自己,便俯身将孩子捞进臂弯。
谢莫却压根没理他。
在门口干等一下午,换来的却是对方的无视,季邯越又气又闷——
三年前一声不吭消失,如今找到人还是这副冷脸。
好在小识窝在他怀里,伸手扯了扯他的嘴角,嘟囔道,
“叔叔,你好高呀,比唐叔叔还高。但是你比他们吓人。”
季邯越吸了口气,语气平平,“我没生气。”
唐英叡也进来了,不善地看了季邯越一眼。
看到小识就换上了笑脸,捏了捏小omega的脸颊,
“叔叔车上有你要的乐高,现在想去看看吗?”
唯有积木之类的东西可以调动小识的情绪,二话不说就朝唐英叡怀里扑。
季邯越不想给他,又怕弄疼孩子,只能黑着脸看唐英叡抱走小识。
唐英叡越过季邯越,忽然朝谢莫扬声喊,“今晚小识跟我回家睡了。”
小识立刻瘪起嘴想挣扎,可一想到乐高又乖乖趴着不动了,跟唐英叡商量,
“叔叔,我玩一会儿就回爸爸那儿好不好?”
唐英叡逗他,
“玩完乐高都该睡觉了,明天周末再送你回去,叔叔再多送你一套新的,怎么样?”
小识闷着声音,“好吧。”
唐英叡带走孩子,一是想给两人腾地方说清楚。
二是心知肚明——没了小识,谢莫更不可能跟季邯越回A城。
直到晚上十点,南游的父亲才匆匆赶来接人。
眨眼间,只剩下季邯越和绷着身子的谢莫。
“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季邯越拉住谢莫的手,谢莫想甩,却没甩掉,只能扭过头不去看季邯越。
下一秒突然被打横抱起——季邯越扛着人往车的方向走。
谢莫拧着眉想下来,奈何季邯越力道极大,根本挣脱不开。
塞进副驾后,季邯越把座椅靠背放低几度,整个人压了下来。
意识到季邯越想做什么后,谢莫再也克制不住,鼻子一酸,双手抵在他胸口使劲推拒。
季邯越没有哪刻比现在更难受,滚烫的吻密密麻麻落在谢莫脸上。
最后扣住他的手腕,在手背烙下带着牙印的吻,让谢莫上上下下都刻上自己的印记。
“谢莫……谢莫……”
他不停喊着omega的名字,夜色深沉,仅凭着本能去索取怀里人的温度。
直到唇瓣触到一片湿润,季邯越才稍稍回过神。
唇吻去谢莫眼角的泪,心口被攥得发疼,手臂收紧,将人更用力的揉进怀里。
谢莫哭得很狠,但因为发不出声,只能听见微弱的、破碎的泣音。
最后放弃了挣扎,抓着他皱巴巴的衣服,抵在季邯越坚实的肩头抽泣。
季邯越来浪城,就是带着必须把谢莫带回去的心思,无论谢莫愿不愿意。
可如今,被这压抑的哭声击溃,满腔怒意化作最原始的心疼。
季邯越不断释放着信息素安抚怀里的人。
不大的车厢内,浓烈的两个信息素疯狂纠缠。
融合成独属于他们的味道。
“你也想我,对不对?”季邯越将两人换了个姿势,让谢莫跨坐在自己腿上。
谢莫埋在他的颈窝,没有说话,鼻尖嗅着无数个夜晚迫切思念的信息素。
衣摆被掀起一小半,露出纤细腻白的腰线,季邯越滚烫的掌心抚上去,轻轻摩挲。
又蹭了蹭他的发顶,低低地说,
“你瘦了好多。”
谢莫缓了一会儿,似是想起来什么,猛地从他的怀里起来。
胡乱擦了擦通红的眼眶,去拉把手想下车。
季邯越想也没想拽着谢莫的手,将人重新扯回怀里,心跳剧烈,“别下去。”
夜色模糊了彼此的面容,只能瞧见依稀的轮廓,以及谢莫泪珠反射的晶亮。
似是看出谢莫想问什么,季邯越喉结微动,下意识解释,
“我没结婚,至始至终,身边都只有你。”
话落,明显能感觉到谢莫身体僵了一下,回头时,那双眼里盛着犹豫和不信。
察觉到那一丝松动,手臂收紧环住他的腰,仔仔细细将他脸上的泪擦干净。
“三年没见,怎么还是这么爱哭。”
说罢,对上他的眼睛,“谢莫,我说的都是真的。”
他见不得谢莫用戒备的眼神看着他,想翻出元梓烜的朋友圈自证——
却发现早把对方拉黑了。
等重新拉出黑名单,自己也早已被屏蔽。
“……”
季邯越吸了口气,“我骗你没意义。”
这时候,谢莫已经分不清季邯越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这个alpha骗过自己太多次了。
此刻却将他搂得这样紧,仿佛一松手就会永远失去。
他太累了,也没精力再去挣扎。
季邯越背靠座椅,掌心贴着谢莫的后腰,像捧着一件易碎的珍宝。
小豆蔻混着崖柏木的气息漫遍车厢,不知过了多久,怀里人的呼吸逐渐变得绵长。
垂下眸子,谢莫安静地枕在他肩头,终于在熟悉安心的味道中入睡。
机构是在一片很偏僻的地方,左右都是居民楼,只有一条狭小的马路。
此时只有车头对着的那处方向,有点点星光。
季邯越望着那片微光,胸腔里腾起一股冲动——现在就带谢莫走。
他只要谢莫就够了。
立刻、马上。
可这念头刚起,无法抑制的,想到了几个小时前,同样在自己臂弯里,那个与谢莫一模一样的小身影。
若是找不到爸爸,应该会很难过。
而谢莫,怕是会因此恨透了自己。
车窗开了半扇,一只冷白的手探出,骨节分明的手指夹着香烟,虚虚靠在窗沿。
烟只吸了几口,怕熏着怀里熟睡的人,又掐灭了。
没多久,车子启动,滑入浪城的夜色。
不同于A城刺骨的夜风,这里的风裹着咸湿的水汽,扑在脸上反而有种久违的轻松。
沿着种满椰子树的公路一路疾驰,直到沙滩前才停下。
季邯越望着月光下的海,按下了寇邢与的电话。
电话那头似乎早有预料,语气平淡:“到浪城了?”
指节被捏得作响,季邯越“嗯”了一声,“唐英叡家在哪儿?”
他必须把那个小omega一起带走。
寇邢与却岔开话头:“我这会儿正往浪城赶。”
“寇——邢——与。”季邯越咬着牙念出这三个字。
“……我不可能给你地址,让你去找唐英叡麻烦,”寇邢与也开门见山了。
“我只要带孩子走,跟他没关系。”
寇邢与还是不动声色,
“等我到了浪城,再给你地址吧。”他得亲自盯着,免得季邯越冲动坏事。
没等到寇邢与的电话,谢莫的手机却突然响了。
唐英叡的声音带着明显慌乱,“小识是不是回你那儿了?”
为了不惊扰到谢莫,季邯越下了车,沉声问道,“你说清楚。”
哪怕再厌恶对面的人,唐英叡也不得不开口,
“我洗澡时他自己跑出去了,以前他认得路,多半是跑回谢莫住的地方了……”
这次唐英叡也是抱着这个可能性,给他们打的电话。
季邯越往远处走了几步,回头瞥了眼车内,
“我们不在家。”
唐英叡:“那你们在哪儿?”
季邯越也恼了,“我他妈怎么知道?浪城我又不熟悉。把地址发我,我去找找。”
高级公寓的灯光在夜色里亮着,可以看出谢莫在浪城生活得并不差。
车刚停稳,谢莫就揉着眼睛醒了。
季邯越怕他担心焦虑,故意放软声音,
“小识好像自己跑回家了,我们过来看看。”
谢莫以为是唐英叡送小识回来,轻轻点头。
季邯越率先下车,在公寓楼下四处张望那个小小的身影。
可偌大的地方,安静无声,没有一点小孩吵闹的声音。
谢莫盯着他的背影,结合刚才的对话突然察觉不对劲。
攥住季邯越的手想写点什么,手却被反握住,
“小识说不定先上楼了,我们上去看看。”
小识身高不达标,根本按不到二十八楼。
走楼梯也是防火门,小识的力气不足以推开大门,就算推开,小识也不敢独自上去。
通常跑回来,都会在楼下小区的长凳上坐着,等谢莫来接他回家。
所以当季邯越说完这句话,谢莫立马就乱了心神。
眨了眨眼睛,突然甩开季邯越的手,兀自朝黑暗中跑去。
“谢莫!”季邯越赶忙追上去,生怕谢莫出意外。
这孩子他只见过几面,远没到放在心尖上的分量。
但对于谢莫来说,早就是无法割舍的存在。
季邯越担心谢莫情绪失控,做出什么难以想象的行为,紧跟其后。
omega速度前所未有的快,拿着手机灯四处找那个身影。
谢莫吸着鼻子,为什么自己不会说话,连叫小识的名字也做不到。
只能靠双眼疯狂搜寻那个小小的影子。
时间一到晚上就过得极快,距离原定的航班起飞时间越来越近。
季邯越看着谢莫,终是将机票取消了。
随时都能走,不急于一时。
而后,快步跟上谢莫的脚步,一起找人。
唐英叡先后打来好几个电话,听见那方急促的呼吸声,也明白了什么。
抓起衣服匆忙套上,就朝门外赶,跟刚上楼的寇邢与撞了个对照。
但也没有停下脚步,只说了句,“小识不见了。”
寇邢与没有他那么慌,沉下心安慰他,“浪城就那么大,小识不会跑到哪里去的。”
唐英叡一把甩开他的手,“小识要是出事了,我他妈就白来浪城三年了!”
小区的角角落落、附近的街道,甚至连那间机构都被众人翻了个底朝天。
依旧没找到小omega的影子。
季邯越也没想到,刚来浪城两天不到,竟会发生这种事。
谢莫蹲在地上,完全听不进季邯越说的任何话,哆哆嗦嗦拿出手机报警。
在听见值班民警的声音时,谢莫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一下子更绝望了。
季邯越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后悔自己该决绝点,刚到就直接把谢莫和小识带走的。
而不是交给唐英叡那个不靠谱的alpha。
季邯越替谢莫接过手机,快速对电话那边说,条理清晰,
“我们这边有个小孩儿走丢了,三岁左右,是个omega,穿着浅棕色背带裤……”
警察不急不慢,先是打断了他,“走丢多久了。”
“大概两到三个小时。”
那边静了几秒,唉了一声,似乎很难办的样子,
“要超过二十四小时才能立案啊,你们要不再找找?”
季邯越怒火攻心,他鲜少需要报案的时候。
大部分都靠自家势力解决问题,何曾受过这种推诿。
“什么意思?等小孩儿彻底出事了才出警???”
电话那头语气也沉了下来,
“请不要质疑公安机关的流程。失踪一两个小时的孩子多数是在附近玩耍,盲目出警才是浪费公共资源,肯定是你们找漏了地方。”
谢莫攥着衣角的手指越收越紧,眼底的无助几乎要溢出来。
季邯越努力压下怒骂的冲动,“啪——”挂了电话。
尽量用平和的语气道,“我让人帮忙找,你放心,小识会没事的。”
————
唐英叡刚赶到,差点被季邯越挥来的拳头砸倒在地,索性寇邢与及时拦住,平声道,
“找人最重要。”
两人隔得近,季邯越欺近他耳畔,冷声道,
“如果早一点告诉我谢莫在浪城,这些都不会发生。”
寇邢与磨了磨齿关,“你不来浪城,也不会有那么多事情。”
两者当仁不让,但此刻容不得浪费时间,寇邢与侧身擦过他,拨通了一个电话。
夜色将尽,浪城依旧热闹,大多都是出门散步逛夜市的。
但仅限那处繁华的地段。
其他地方,轧马路的混混居多。
浪城虽然美好适合宜居,但无论在哪个城市,夜晚对omega都同等的危险。
尤其是不谙世事、没有生存能力的小omega,发生意外的可能性更大。
季邯越想让谢莫回车里歇着,至少能吹着暖风缓一缓。
可向来温顺的人固执得可怕,死死盯着街边每一个角落。
连绿化带里的阴影都要扒开查看。
季邯越没办法,只能陪他一块儿。
与此同时,寇邢与打的那通电话接听了,对面是个熟悉且总带着笑的音调,
“哟,舍得给我打电话了。”
寇邢与没寒暄,直接问对方位置,得到一句干脆的回答,
“前几天刚到浪城,为了找个人。”
他直奔主题,
“你能联系上浪城交警总队吧?帮忙调青峦片区今晚八点半以后的监控——小识丢了。”
那边愣了一下,小识满岁的时候,他还送了礼,声音里没了笑意,
“……行,待会儿整理好后,把资料影像传给你。”
————
硬生生走了两个多小时,生为omega的体力已经达到极限。
双腿止不住地发软,仍咬着牙往前走。
季邯越再也看不下去,将人一把抱了起来,放在路边的长椅上,
“休息一会儿,别走了。”
谢莫眼泪都快流干了,见季邯越还这样,委屈得不知该说什么好。
想挣脱下来,但alpha力气着实大,铁了心让他坐着。
无奈之下,谢莫用了此生最大的力推了他一把,季邯越纹丝不动,谢莫绝望透顶,抓着他的手写字,
“为什么三年了你才来。”
他想季邯越,发情期时在床上哭着默念他的名字。他又讨厌季邯越,讨厌季邯越什么都不说,什么都瞒着自己。
现在好不容易尝试忘记,季邯越却出现了。
可他最爱最珍惜的宝贝,不见了。
谢莫越想越难过,连指尖也跟着发颤,“小识也是你的,求你,一定要找到他。”
这话从谢莫手下写出来,全然是另一种感受。
季邯越大脑空白,像是不认识字儿似的,盯着看了好一会儿自己的手心。
忽地站起了身,声音发涩,“会找到的,一定会的。”
大家点点评分(ノ_?。)爱你们!
只要达成完美结果,过程就无需多言。
结果确实如他所愿,继承了公司,他爹也没理由再要挟他。
可却忘了考虑谢莫的感受。
看见谢莫像被抽走魂魄的模样,季邯越才发觉自己错的彻底。
他应该一开始就告诉谢莫,这样或许谢莫就不会离开。
更不用独自抚养小识三年。
季邯越揽住谢莫的双肩,俯身与他平视,保证道,
“已经有人在帮忙找了,天亮之前一定会找到的。”
监控传来的极为及时,画面里,小识也确实独自下了楼,跌跌撞撞往家里跑。
但在去的途中,小识突然在巷口驻足。
盯着某个方向怔愣片刻,像是瞧见什么东西,跑进了监控死角。
画面看得在场所有人心惊肉跳,季邯越眉头紧锁,“这是哪儿,先去看看。”
夜色寂寥,来逛夜市的人群也逐渐消散,只剩下三两个吃完夜宵消食的人。
一路上问了不少人,那些人都摇头不知。
直到街角一个醉醺醺的alpha口齿不清说在漫浪河河边瞧见一个小孩儿。
一行人不敢耽搁,直奔河滨。护栏足有三人并行的宽度,右手边杂草丛生。
越往前走,路灯越稀疏,野草顺着木板缝隙疯长,将道路侵占得只剩窄窄一条。
季邯越攥着谢莫的手,omega太担心了,加上腿已经酸软,季邯越怕他摔倒。
后面紧随的唐英叡,目光落在他俩交握的手上,眉头一皱,别过了脸。
“要我牵你吗?”一旁的寇邢与突然发话,边说边去碰唐英叡的手。
像是被荆棘刺到般,唐英叡猛地抽回手,压低声音怒呵,
“找小识要紧,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寇邢与气定神闲,用他同样的音量,像讲悄悄话似的,凑到他耳边吹了口气,
“耿怀已经过去了,他说小识没有大碍。”
耳垂的毛细血管膨胀,变得透红,却没再躲寇邢与抓住自己的手。
走到路尽头,护栏早已消失,杂草丛生间,月光照亮河边几个人影。
最矮的那个正蹲着,好奇地抚摸着男人怀里一只刚足月的小猫。
耿怀大概是刚到,气还没喘匀,目光锁在男人宽大的肩膀,怕他做出危险举动。
“这猫送你,好不好?”
男人声音低冽,大冬天不怕冷似的,只穿件白衬衫,漂亮妖惑的脸看不出年龄。
小识望着枕在自己膝间小憩的白猫,用力点了点头,又小声道谢,“谢谢叔叔。”
谢莫一眼就看见了小识,几个小时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缓解。
像是似有所感,小识回望过去,眼里欣喜乍现,抱着白猫朝谢莫飞奔,
“爸爸!有个叔叔送了我一只小猫!”
那一刻,谢莫有再多的气也发泄不出,有的只是失而复得的开心。
蹲下身,摸了摸小识的脸,再将小omega紧紧搂进自己怀里。
季邯越垂眸看了眼抱着小识的谢莫,大步走到男人面前,男人也站起了身。
一时间,竟分不清这个男人是omega还是alpha。
只能凭借旗鼓相当的身高,猜测是后者。
男人栗色的头发垂落至前额,露出平静如水的眸子。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互相打量着对方。
直到季邯越忽然转头,目光落向一旁的耿怀。
耿怀咧嘴笑着打招呼,像忘了三年前的事:“嗨,好久不见。”
只是紧握的双拳暴露了他的紧张。
但季邯越能明确感觉到紧张不是因为自己,而是紧张眼前这名男人。
“你说谢莫不在浪城。”季邯越咬着牙,目光几乎要把耿怀钉进地里。
“当时确实不在啊,”耿怀语速飞快,像在念绕口令,
“你走之后他才来的,我哪能未卜先知!”
季邯越眼下戾气横生,还没有所动作,肩膀突然被拍了拍。
寇邢与冲耿怀扬了扬下颌算打过招呼,又对季邯越说了句,“走了。”
他知道这季家大少爷脾性大,稍微不爽就想动手。
以至于寇邢与很怀疑小识脾气大爱打架的性子都是随了他。
“你们先走。”季邯越只留下一句。
寇邢与吸了口气,又看了眼那没什么表情的男人,对季邯越低声道,
“那个男的刚从监狱里出来,疯得很,你确定要跟他动手?走了,谢莫他们还等着你。”
或许是最后一句唤醒了季邯越的理智,季邯越握了握手,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
耿怀望着那行人远去的方向,又回头看向男人,
“猫哪儿来的?”
男人的神情才变得鲜活,指尖痴迷般描摹着眼前人的眉骨,
“在来的途中捡的。”
“猫……没什么问题吧?”耿怀追问,语气里带着怀疑。
像是许久未见,男人抱着他,蹭着他的发顶,声音低得像叹息,
“给它喂了药,活不过今晚。”
就知道会这样,耿怀着急的推开他,想去把猫要回来,
“冶应安,你别吓着小孩儿!”
却被更用力的抱紧,像是在确认什么。
露骨的眼神将他从上到下都抚摸了一遍,最后确认没有别人的痕迹。
才奖励般低眸碰了碰他的鼻尖,“骗你的,怀哥。”
那只猫他本来也没想养,只是见到一个喜欢猫的小孩,便送出去了。
————
小识觉得今晚的爸爸好像在生气。
被季邯越抱在怀里后,连着喊了好几声“爸爸”都没得到回应。
三岁的孩子顿时失了神采,小声嘟囔:
“爸爸,那只小猫好小好可怜,我忍不住就过去了……”
季邯越对小识气不起来,抚着他的后背,
“以后不许大晚上自己跑出去了。想找爸爸就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好不好?”
像是雨后见晴,小识找到了解决方法,清脆应道,“好。”
身边的omega速度突然快了,走在前头生闷气。
季邯越看着怀里的小识,在看看谢莫的背影,忽然心情愉悦。
他几步跟上,自然牵住谢莫的手,将人微凉的手裹进掌心,
“回家还是吃夜宵?”
在找到小识后,唐英叡就被寇邢与带走了。
那只小白猫放在谢莫家白天没人照看,索性拿到唐英叡家去养,小识有时间再去看看。
眼下只剩他们三人。
谢莫挣了两下没甩开,索性低头不说话,脚步却慢了些。
季邯越瞥着他浓密的头顶,漫开笑意,“那就是回家了。”
谢莫倏地停下脚步,抓过季邯越的手。季邯越没反应过来,却下意识摊开手掌。
只见谢莫写道,“你什么时候回A城。”
季邯越心头一喜,以为他想一同回去,连忙接话,“随时能走,现在就走也行。”
又看了眼臂弯里舒舒服服窝着的小识,补了句,“带小识一起。”
谢莫咽了口唾沫,竟有点紧张,盯着孩子软乎乎的侧脸,咬紧了唇。
“你走的时候……别带小识走,行吗。”
怀里的小识朝谢莫扑,谢莫抱住后,仍然紧张的看着季邯越。
眼前的alpha凝固了几秒,眼皮跳了跳,终于明白他想表达什么,
“谢莫,你觉得我来浪城,只是为了带小识走?”
在没来浪城前,他甚至根本不知道小识的存在。
谢莫长睫颤了颤,茫然不语。季邯越叹了声气,重新握住omega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我是来带你走的。”
一直回到家,谢莫都还在想季邯越说的那句话。
带自己走,带自己回A城。
卫生间里,季邯越抱着小识站在洗手台前。
尝试给小识洗漱,小识站在洗手台上,撇着嘴看着镜子里拧着眉给自己漱口的alpha。
虽然很小心,但因为第一次给人刷牙,并不熟练,好几次牙刷戳到牙龈都很疼。
小识想开口说“我自己来”,结果一张嘴就被泡沫呛得直咳嗽,眼泪唰地涌了出来。
他抱着季邯越的脖子往人颈窝里钻,泡沫蹭了季邯越一肩头。
“我自己刷牙,不要叔叔刷……”
谢莫推门看见洗手台溅满泡沫。
季邯越正举着牙刷手足无措,小识挂在他脖子上哭得满脸花。
他赶紧抱过孩子拍背安抚,季邯越盯着狼藉的台面,绷着嗓子辩解,
“以后会熟练的。”
说着,抽纸巾给小识擦嘴。
但小识早就蹭干净了,不开心的摇头,“叔叔什么时候走。”
印象中,家里只有爸爸和自己两个人。
而这个叔叔,肯定是要离开的。
季邯越身形一僵,改做拿纸巾擦洗手台,“我不走,一直陪着你们。”
小识吸着鼻子,还没从委屈里缓过神,却又惦记着季邯越买的玩具,陷入两难,
“那可以今晚走,明天回来吗好不好。”
问题很幼稚,季邯越却句句都回答,目光始终落在谢莫的脸上。
谢莫跟三年前没有任何变化,要说哪里变了,就是瘦了。
他好不容易养起来的肉,在三年间被消磨成了一开始相遇的模样。
“谢莫。”季邯越忍不住叫了声,小识正是爱玩的年纪,抱一会儿就扭着身子想下去。
大门上了锁,不担心小识会再跑出去。
季邯越蹲下身轻轻捏了捏小识的脸,“你爸爸要洗澡,你先去玩具屋里玩好不好。”
公寓里专门有个房间供小识玩乐,全是各式各样的玩具,滑梯、积木墙和乐高桌摆得满满当当。
季邯越一进门就注意到了。
小识偷偷瞄了眼谢莫,平时爸爸晚上从不让他碰玩具。
但见人没反对,立刻蹦蹦跳跳进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