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你该背负的。”他的怪物说。
应曙低声说:“我想杀他。”
他的怪物很固执,这种固执变成温暖的怀抱,拥着他轻轻拍抚,又让他眼睛里有什么要涌出来。
“不是你该背负的。”祁纠说,“你是最好的猎人。”
“为了这种东西,背负这么沉重的事,很不划算。”
祁纠说:“你救了很多人,你没杀过人。”
应曙在他怀里发抖,这种战栗像是从骨头里溢出来这很丢人,幸而那片黑雾足够温暖厚重,轻易就能裹住一切。
失去力气的叛徒闭上眼睛,落进柔和的黑雾里。
“放心。”
祁纠整理好他的头发,把领带给他系好,打了个很漂亮的结:“这里的圣痕失控了。”
应曙愣了愣:“失控?”
祁纠给他看那些明灭不定的光痕。
被摧毁的圣痕,需要立刻找到供养品,来修复损伤。
没有怪物给圣痕吞噬,它会找新的食物比如同样烙印有圣痕,吞噬了大量怪物,力量相当充沛的“东西”。
但这和他们就无关了。
祁纠问:“饿了吗?”
应曙吃力迈着步子,还有些恍惚。
他无法分辨这一切是否是梦,如果是梦,也实在太荒诞。
谁说现实不荒诞?
应曙正在想念自己的破面包车,回过神时,已经发现它就停在废墟的尽头散发着可疑的香气。
“便携式火锅。”他的怪物解释,“约会的时候,我更喜欢吃火锅。”
应曙不自觉地咕咚咽了一声。
他在一瞬间饿瘪,天旋地转,脚步发飘,然后不知怎么就摔倒在火锅旁边,一只手拿了筷子,一只手拿了碗。
破面包车被改造过,车厢变得相当实用,有吃火锅的地方,有空调,有小冰箱,小冰箱里有冰牛奶和冰可乐。
“吃一点,我们去个风景好点的地方。”
祁纠还没捏完脸:“不带脑袋开车,会不会被记违章?”
应曙在这个笑话里笑得坐不住,几乎摔在地上。
“随便。”前任精英猎人打开窗户,把通讯器远远扔出去,“今晚是违章之夜。”
那么就随便。
祁纠笑了笑,握住方向盘:“走吧。”
他们去约会。
今晚不错,足够漫长。
好风景的地方有很多。
那家不错的旋转餐厅算是其中一个食物美味、环境幽静,透过单向玻璃,能将整座城市一览无余。
应曙在温暖的手臂里醒过来。
好消息,他的怪物总算捏脸成功,至少没不带脑袋去吃饭。
另一个好消息,叛逃的前任猎人恢复知觉,重新看见的第一样,就是琥珀色的眼睛。
不是幻觉。
应曙抬起手,抚摸近在咫尺的祁纠。
所谓的“会议”就是个圈套,到了特殊事件处理局后,应曙用一点时间查阅了毁掉圣痕的方法,那之后没过多久,就被鉴别科的猎人控制。
之后的事凌乱破碎,森森蛰在记忆里,仿佛一场叫人不敢触碰的噩梦唯一值得稍许庆幸的,大概是他至少还记得怎么毁掉圣痕。
和祁纠会合后,他们开着车,吃着便携式火锅去约会,还买了冰淇淋。
祁纠还给他展示了新长出来的头。
应曙不太记得自己有没有来得及夸,他的全部知觉,都仿佛在看见那双琥珀色眼睛的下一秒消失,脑子里有根摇摇欲坠的弦骤然崩断。
应曙必须努力控制,但那些笑容根本不听他管,源源不断地冒出来。
陡然放松后,极度的疲倦瞬间将他吞噬。
应曙想去吻那双眼睛,不太成功,体力告罄得很突兀,叛逃的精英猎人被一块小石头绊倒,直愣愣倒下去。
意识沉入黑暗前,他看见的的最后画面,是祁纠伸出的手。
很好看,戴着戒指。
现在也一样。
应曙躺在包厢的沙发里。
他的怪物也一样。
他们不怎么占地方,挤成一小团,那只手拢在他颈后,指腹微微坚硬的触感作证,那枚戒指还被好好戴着。
祁纠稍稍低头,朝他笑了笑,温暖干燥的手指拢着猎人冰冷的后颈。
应曙条件反射地抬手,按住颈侧。
“没关系。”祁纠握住他的手,额头抵着他的额头,“放松,应警官。”
应曙愣了一会儿,低下头,仔细摸了半晌,稍稍松了口气。
可以放松。
不再有圣痕了。
应曙反复确认了几次,发现颈侧的皮肤光滑完整,血肉模糊的伤口同样早已消失。
在地下室,他莽撞过头地吸收那些残留力量,被恶意怨力侵蚀,几乎崩毁的身体也已经恢复。疼痛无影无踪,只剩下舒适的疲倦。
应曙抬起头,看向祁纠。
琥珀色的眼睛微微弯了下,祁纠摸摸他的发尾,想要开口,被前任猎人抢了先:“你怎么样?”
无辜的怪物眨了眨眼:“什么?”
“你的身体。”应曙蹙紧眉,握住祁纠的手臂他不相信今晚的事对祁纠毫无影响。
那是足以毁灭S级怪物的圣痕,还有那些子弹,爆炸和坍塌当时他脑子已经不大灵光,失而复得的狂喜又足以湮灭一切,以至于几乎没能生出多少预警。
这个家伙绝不可能像表现出来这样轻松,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替他治疗,分给他力量。
祁纠受没受伤?伤口处理了没有?
要修复他乱七八糟的身体,要花费多少力量?损耗是多少,负担重不重?
应曙越想越懊恼,不自觉地咬着下唇,几乎尝见一点血腥气,握住祁纠的手臂:“别动,让我看看”
他大概是还没适应这具重新塑造的身体,手指僵硬得像木头棍子,和造型相当复杂的纽扣搏斗了半天,才发现领带居然忘了解,有点气急败坏地张嘴去咬。
手忙脚乱的前任警官被揽住,落在背后的手臂轻轻拍抚。
“没事,没事。”祁纠说,“都好了。”
应曙不信,攥住他的袖子,胸口起伏。
温暖的指腹抚过紧绷的眼尾,力道柔和,仿佛蜻蜓点水。
苍白的脸色在亲吻里染上不受控的红,那些细致轻缓的、只作安抚用的吻,容纳一切关心则乱的急躁。
“真的没事。”祁纠看着他,笑了笑,“应警官,有个秘密你可能还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是毁灭世界的大BOSS。”
应曙错愕:“真的?”
系统更错愕:“真的??”
“怎么可能。”祁纠在内线稳住系统,“没有这种设定。”
但怪物生来就是喜欢骗人的。
“真的。”琥珀色眼睛的怪物含了点笑,很配合地抬起双手,“需不需要逮捕?”
应曙看了他一会儿,面无表情地低头,额头轻轻抵在那双手上。
“逮捕。”应曙低声问,“跟我走吗?”
他的怪物轻轻笑了。
那只手挽住前任警官的领带,不知怎么打了个结,就主动把自己的手腕系上。
应曙看着那只手的动作,仿佛生吞进灼烫的烙铁,说不出话。
“跟。”他的怪物轻声说,“带我走吧。”应曙在柔和的嗓音里悸颤,他忽然再也无法忍耐,用前所未有的力道伸手,抱紧祁纠。
他们相拥着蜷在沙发里,包厢的光线暗淡,一切都仿佛在暗示某种更为混乱、和自持背道而驰的趋向但前任警官把额头贴在怪物的手背,姿势近乎虔诚。
应曙闭着眼睛,他一动不动地安静了好一会儿,然后仰起头,一点一点亲吻那些手指。
熟悉的烟气被血和硝烟的味道盖住,应曙说不出话,用力抱住祁纠不放手,发着抖的亲吻尝到咸涩湿润。
他张开眼睛,愣了愣,发现是自己涌出来的眼泪。
“性质这么严重?”乱开玩笑的怪物低头,掌心覆住疼得发眩的漆黑眼睛,一只手顺抚年轻警官发着抖的脊背,“好了,好了那就不当大BOSS。”
他的怪物脾气很好:“既然你不喜欢,今晚就不毁灭世界。”
应曙摇头,他有一万句话想说,不知道该说哪一句。
但总归和世界无关。
无关世界,无关人类。
应曙的手指冰冷,在怪物没完没了的阻挠干扰下,他终于找到机会,解开祁纠的领口。
看到的景象仿佛将他生剖开,或者捡回那支大口径的狙击枪,在他身上也开几个洞,再被尖利的钢钎豁穿胸口。
“看起来比较严重,其实不疼。”祁纠掩住领口,“不太好修复,人类的外壳太脆弱了。”
应曙想回去杀了那个第九局的上峰。
他并没出声,但祁纠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摸了摸他的睫根,单手系上扣子:“差不多了。”
圣痕吞噬了废墟内的一切生命体,榨干力量后,又把废物和渣滓全杂糅成一团不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那种滋味都生不如死。
应曙低着头,用尽全部意志力,把浓郁到呼之欲出的杀意压回去。
他听他的怪物的话,祁纠不喜欢他杀人。
那么不杀。
不杀,不做影响他们约会的事,不把这个世界弄坏。
在系统相当紧张的实时监测里,真正的准灭世反派大BOSS温顺下来,蜷在祁纠怀里,濒临失控的情绪风暴消泯无踪。
“亲一亲。”应曙握住祁纠的手,隔着衣料抚摸那些伤,仰起脸轻声问,“能不能好?”
琥珀色的眼睛弯了弯。
应曙得到答允,尚显青涩的眉宇浸出一点笑,抿了抿泛白的唇角。
怪物的吻不好招架。
祁纠揽着他的手稳定有力,掌心的力道温和安抚,可那些吻分明在反其道而行。
温暖的呼吸。
灯光下微垂的翦密眼睫,有些怪物好像连睫毛根都优雅,舀着一点灯光。
细致到极点、叫人着迷的吻。
应曙很快被打乱了呼吸,他想自己或许是在发抖,他回应祁纠的吻不止经验匮乏,而且莽撞急躁,晕头转向的吻不小心落在怪物颈间。
那是片很温暖的地方,颈动脉微微搏动,大概是全无章法的亲吻有点打乱节奏,覆在他颈后的手捏了捏,祁纠稍稍低头。
应曙不肯听话后撤,轻轻咬住那一小片皮肤,笨拙地、经验全无地舔舐了下。
这让一向举重若轻到沉稳的怪物呼吸稍顿。
按住颈后的掌心力道发沉。
应曙模糊的视野里,揽着他的人微闭着眼睛,头颈后仰,呼吸仿佛比平时稍快,颈侧的筋随着喉结动了动。
不擅长表达的猎人,实在很难向他的怪物解释,这是种什么程度的视觉刺激。
但能明确的,至少有一件事。
亲一亲可能不够。
不够,不够,拥抱和亲吻是他们一直要做的事,就像吃饭和喝水。
应曙伸出手,小心避开那些号称“不疼”的伤口,爬下有些狭小的沙发,托住祁纠的身体,主动仰躺在地毯上。
琥珀色的眼睛和地毯一样柔软,比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更名贵。
应曙从灼热的混沌里勉强挣脱出来。
贫穷的前任猎人攥着钱包,小声问见多识广的怪物:“这地方贵吗?”
“有点。”祁纠的呼吸频率确实比平时快,微垂着目光,轻轻亲他的额头。
见多识广的怪物报了个数字。
应曙错愕:“这么贵?!”
这是单价吗?
他的钱够不够住一晚上?!
“放心。”祁纠笑了笑,“钱够用不用担心这些事。”
宿青陆的财产相当可观,有很大一部分并不在明路,并没被贪婪地鬣狗发现分食。
此前为了不惊动特殊事件处理局,不让应曙难做,祁纠就没有让系统启动这部分财产,靠着猎人辛勤的劳动生活了一段时间。
现在不必再因为这方面担忧了。
在他们来之前,祁纠就未雨绸缪,把这家连住宿、餐饮带休闲娱乐观景设施的高档旋转餐厅买了下来。
确实有点贵,但性价比也还算不错,并不亏本。
应曙:“”无辜的怪物拢着他的后脑,低头问:“怎么了?”
应曙深呼吸:“没事。”
怎么说呢。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是单价。
过分贫穷的猎人含恨别过头,可惜祁纠太了解他的想法,仅仅过了一秒钟,伏在他身上的怪物就轻笑出声。
应曙面红耳赤,手忙脚乱护着他的伤口:“不准笑留神你的伤。”
祁纠是很想配合,但有些事不那么容易忍得住,尤其恼羞成怒的猎人褪去冷峻严肃,化身龇牙咧嘴的小狼崽,在他颈间乱亲乱咬。
祁纠笑得咳嗽,被应曙相当凶地啃上来,咬住唇角。
猎人的微弱优势持续了不到一秒钟,就被轻易逆转,在前所未有的吻里打着哆嗦,呼吸深浅不定,身体不争气地软下来。
“你的”应曙断断续续,攥住祁纠的衬衫,“你的伤”
“不用管它。”他的怪物柔声说,“只是个躯壳,我以为你比较喜欢。”
应曙极力忍耐,他在祁纠那些温柔过头的手指里发着抖,努力调整呼吸,不让说出的话太像喘不过气:“喜欢什么?”
他听见回答,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轻柔的触碰、唇齿开合带动的温暖气流,和答案一起触碰他的耳廓。
祁纠的声音也有些哑,却依旧柔和:“人。”
这个字伴随更温柔的碰触和包裹,应曙不受控地悸颤,眼前闪过白光,仿佛有电流扎透胸腔,贯穿颅顶。
应曙说不出话,他其实想告诉祁纠,他不喜欢人。
他一直都不喜欢人,那天在会所的遭遇让这种抵触变成反感,又在离憎恶一步之遥时,被一只手挽住。
他站在悬崖边,碎石滚落,脚下是万丈深渊。
他的怪物陪他去悬崖,领着他坐下,看漂亮的黑云和琥珀色的太阳。
应曙摇头,他只剩力气摇头,又吃力地挪动手指,扯住祁纠的衣袖:“你”
颀长的手指摸了摸他的耳廓:“我?”
应曙不信祁纠听不懂。
这个家伙表面上看起来温柔,其实一肚子狡猾,永远在不该善解人意的时候善解人意,又在该听懂的时候装糊涂。
狡猾的、只会骗人的、一肚子坏水的怪物。
应曙逼出想咬人的力气咬字:“喜欢。”
“喜欢你。”
年轻的新生怪物结结巴巴地说,整个人烫得快烧起来:“什么都行。”
祁纠不非得保持人类的躯壳。
什么都行,乌鸦也行,怪物也行,没有形状的一团暗影也没关系。
在应曙的计划里,最后的一个选项,就是他变成怪物,模仿祁纠的身形,悄悄做祁纠的影子。
他藏进祁纠的影子里,跟着祁纠,哪也不去。
就这样过一生。
应曙还是想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在这种时候停下,咬着后槽牙吸冷气,忍着骨头里的酥麻,攥紧祁纠的衬衫。
他埋进祁纠颈侧,几乎尝到咬出来的血腥气:“动作快点,我不怕疼”
祁纠揽着发抖的前任猎人,轻轻吻漆黑空茫的眼睛。
今晚的一切并非没有影响。
应曙还是太紧张了,把一切变得仿佛不计代价的献祭,完全不顾自身的感受,甚至是在主动渴求疼痛。
不该是疼痛。
他们在一起,该有的不是疼痛。
祁纠捧着应曙的脸,抚了抚他的眼角:“谈谈条件吧,应警官。”
应曙有些恍惚:“什么条件?”
“明天有我喜欢的节目。”他的怪物轻轻亲他的眼睛,“陪我看,让我抱一会儿。”
做猎人的时候,应曙的工作繁忙,早出晚归,还没陪家里的怪物看过电视。
应曙在这场轻松过头的谈判里愣住。
祁纠低下头,掌心温暖干燥,覆住他湿冷的脸颊。
琥珀色的眼睛微弯,柔和温存,倾泻下来的光胜过他二十余年生命里,见过的每一次太阳。
“教我。”
应曙攥住祁纠的袖口,他迫不及待地吻上去,嗓子哑得自己都陌生:“你教我,我就会学”
“好。”祁纠先答应再问,“教什么?”
怎么做怪物。
应曙想,做怪物肯定不只是早上起来看电视。
但没关系,他只要和祁纠在一起就行了,只要能在一起就行了,在他本来的计划里,还只能趁关灯以后靠近,看看祁纠。
在地下室变成面目全非的怪物,连自己都恐惧自己的那段时间里,应曙其实想了不少。
这是属于猎人的习惯,面对任何状况,都要随时考虑应对措施应曙想,他可以做祁纠的影子,可以藏在祁纠家的墙缝里。
如果有什么交换的条件,他可以用所有力量和性命来换,变成一滴水,掉在祁纠的眼睫毛上。
“教我爱。”应曙说,“我还是没弄懂,这个太复杂了。”应曙扯住祁纠,黑漆漆的眼睛盯住他:“教我,我要爱你。”
“我想爱你。”应曙的喘息渐渐急促,语速也越来越快,“我要爱你,我要做你的爱人要和你过一生。”
他等不及了,他要这一秒就学会爱祁纠。
笨拙迟钝到极点的叛逃猎人,被近在咫尺的爱人抱起,在覆落下来的、温暖安静的庞大黑翼里。
“可以。”祁纠笑了笑,“一起学学吸烟吗?是特制的烟,不是不良嗜好。”
应曙摇头。
他不学吸烟,他不给这个狡猾的家伙留下任何机会。
祁纠永远别想甩下他,别想留给他一盒烟当念想,自己一个人跑去受伤,跑去冒险,跑去送死。
只要他有烟瘾,又不会抽烟,祁纠就只好留下。
慢慢学会狡猾的幼狼仰着头,蜷在温暖的怀抱里,在没有疼痛的极乐刺激下痉挛呜咽,轻轻噬咬滚动的喉结。
他猜这会儿祁纠不太在意人长什么样毕竟人类没法在这时候还兼顾吸烟,但在那个破地下室里,叫他想得快发疯的熟悉烟气,终于笼罩住寂静的空间。
应曙软在温存的黑雾里,被拢着仰头,近乎迫不及待地迎上比梦绵长的吻。
“教我”他的意识已经昏沉,还在低声呓语,“教我了吗?”
他的怪物轻轻吻他:“在教呢。”
应曙不信:“耍赖。”
祁纠肯定耍了赖,他没觉得有什么变化,没有醍醐灌顶,没有豁然洞开。
但也没关系,他当过最优秀的猎人,不可能弄不明白这么点问题。
应曙想。
他们要过一生,一生那么久。
怪物的一生就更久,他们会一起看电视,一起睡觉,可能要一起冒险,一起逃亡,一起弄翻这个破世界,或者随手救几个无辜的“个体”。
有谁能经历比他们更多的事。
或许有一天,遇到点什么严峻过头的危险,他死在祁纠怀里,又或者他们一起死亡,消泯在阳光底下。
他一定会用尽力气,把祁纠抱得很紧。
比祁纠抱他的力道更紧。
紧到永远没人能把他们分开。
应曙看过的恋爱指南很少,上面说先爱的一方通常是输家,他当然不可能让祁纠输,这个秘密没必要告诉他的怪物。
从没输过的前精英猎人发誓。
“不让祁纠输”这件事上,他要赢。
他肯定能抢先一步,爱上祁纠。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世界结束啦!小狼崽需要用一辈子开窍了.jpg
发红包!
接下来要出门旅行,归期不定,大概半个月左右,我们下个世界见!
这回的情况有点特殊。
系统还没来得及接收剧情,祁纠靠在演播间的后台,已经实时冲浪,查得差不多了。
又或者,哪怕不上网搜,他们这回的情况也有现场导演拎着导播,压低声音,絮叨完了一二三。
这是部恋综。
恋综,恋爱综艺,真人秀下属的一类分支。
有真也有假,剧本占七成,有明星也有素人,因为暗流涌动、信息量丰富到宛若瓜田,流量一向相当可观。
他们这回的角色叫隋驿,可以说是明星,也可以说不是。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隋驿实在过气太久了。
在这么个圈子里,杳无音讯地消失五年,足以让一代人听见这么个名字,都要茫然半天,不动用搜索引擎,还以为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素人。
“落魄过气前影帝现在没钱了,穷得叮当响。”
现场导演压低声音,有一眼没一眼,瞄那个今非昔比的人影:“来蹭热度的。”
隋驿干的荒唐事,要是全写在搜索引擎上,能写十几页。
一言以蔽之,现场导演悄声总结:“喜欢赌,喜欢玩,喜欢刺激,喜欢长得好看的人不太敬业。”
这点不难推理,毕竟凭这个外部条件,但凡稍微敬点业,也不至于混到身无分文的地步。
祁纠靠在椅子里,接过助理送过来的水,喝了两口,随口道谢。
助理才上了一个月的班,囫囵摇头,脸腾地发烫。
落荒而逃的助理,的确不够专业,但也不能归咎于业务水平堪忧。
圈子里不缺影帝,可隋驿这样的打灯笼难找,哪怕喝口水,也仿佛在蓄意撩人。
七年前,隋驿第三次卫冕影帝的那部片子,就没人看出来他喝的是水。
到现在为止,那些镜头也没人妄图复刻摄像机不遗余力,追他摆弄酒杯的手指,追他醉后含的那点调笑,追撩人的轻佻,追吞咽时的下颌,镜头靡靡,喉结上下微微滚动酒水清澈四溢,流进随手扯松的领口。
和他搭戏的是个刚出道的新人,年纪小,被骨节分明的颀长手指挑起下颌,随手摆弄端详,忘了喘气,戏里戏外僵到不会动。
“离他远点。”现场导演低声提醒,恨不得再三强调,“不是什么好人。”
那个搭戏的新人,长得不错,隋驿觉得好玩,就把人弄到了手里。
隋驿喜欢漂亮的人,又因为生来顺风顺水、众星捧月,要什么就有人殷殷捧到手上,于是恣意挥霍,从不懂得珍惜。
新人被送到了隋影帝身边,是艺人也是助理,给隋驿做配,也负责隋驿的生活起居。
隋驿嚣张惯了,从来颐指气使,不听话就随手打压,动辄大半年不给资源,威胁挤兑是常有的事。
惹了隋驿不高兴,辛辛苦苦玩命拍出来的片子,一句话就被压下去,连个水花也没溅起来。
没办法,谁叫隋驿彼时光芒万丈,身上无论资源还是代言都是顶级,随口一句话,就能定一个新人星途的生死。
可惜凡事总有“但是”。
隋驿嗜酒,也好刺激,年轻时肆意挥霍天赋,挥金如土不眨眼,酒色财气一样不落终于折腾到出了意外。
五年前,隋驿在一场车祸里伤了脊柱,再站不起来。
从此一朝跌落云端。
风水轮流转。
落到他手里的那个新人叫况星野。
挣脱了隋驿的钳制后,况星野很快就崭露头角,凭着一股子狠劲,硬是在圈子里杀出了一席之地。
“况星野就是这个世界的主角。”
系统飞快翻页,找到详细资料:“当红顶流,人气断层,影视歌三栖,去年有一部现象级大爆,营销号都说他今年就能拿影帝”
相比之下,隋驿这一头则简直惨到不能看。
家财散尽的穷光蛋,双腿残废,声名狼藉,出现在这,是为了贴着况星野炒作。
据狗仔打探,是因为隋驿欠了不少钱急着还,再还不上,就得付出点代价。
不光是断两条腿的那种。
多半是因为穷疯了,隋驿这会儿已经不择手段,接下来,他会缠着况星野,继续炒当年的冷饭,硬拉CP、拍当年那部电影的续作,把两个人拖回当年的腥风血雨里利用况星野的热度,最后再捞一笔钱。
按照剧情是这样,只是隋驿不知道,况星野早就不是当年的况星野,不是被摸一把下巴、随口调笑几句,就面红耳赤到不会动的稚嫩新人。
这些年,况星野不遗余力地往上爬,没日没夜接戏,加上他天赋斐然,顶尖资源拿到手软。
况星野也成了名副其实的顶流,有了自己的工作室,也有了一呼百应、只手遮天的本事。
“况星野要报复你。”系统飞快翻过一页,“这是他的圈套,他等着你来找他,他要把你对他做的,一样一样还给你。”
隋驿当初是怎么磋磨挤兑况星野的,如今桩桩件件,况星野都要原封不动,奉还给隋驿。总而言之。
这是个有前情的故事。
他们并没有过去那些往事的细节,只知道迄今为止,隋驿和况星野已经有五年没见。
这五年里,隋驿了无音讯,仿佛人间蒸发,再出现时就是这样一副坐着轮椅、天道好还的落拓德行。
况星野的资料倒是都可查,一步一个脚印稳扎稳打,遇山开山遇水架桥,终于走到今天这场风光无限。
况星野不可能放过隋驿。
系统念完剧本,问祁纠:“怎么办?这可不是咱们来过的世界,万一”
系统:“万一”
系统:“?”
先导片已经开始录制,外头一阵火急火燎的人声鼎沸,系统合上剧本,看着祁纠手里的耳钉。
摄像机的取景框里,况星野垂着视线,肩背冷硬,沉默得像块生人莫近的石头,一只手拢着左耳,慢慢摸着枚剔透的耳钉。
系统竭尽全力,找了半分钟的不同:“上册,咱们来过?”
“有可能。”祁纠动了动手指,收起耳钉,“记忆封存了。”
记忆会被封存,说明上次来的时候,他们就和目标人物发生了相当详尽的交集。
详尽到事情可能有些变化,并没完全按剧情走。
详尽到祁纠可能趁剧情不注意,暗中养了只狼崽子。
“所以。”
系统咽了下,尝试总结:“你消失了五年。”
祁纠:“杳无音信。”
系统:“杳无音信,消失了五年,现在又惨又穷,还坐轮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