懵懂的新人“没有演技、全是本能”,不会动也不会喘气,面红耳赤僵在光天化日里。
很乖,让干什么干什么。打耳洞也是戏里的情节,从镜头语言和情节设计上,这是个极富侵略性的暗示。
青涩的年轻学徒,身上的尘土被洗干净了,脏兮兮的机油被洗干净了,剥下衣服,蜷在斯文败类怀里,极力收敛着筋骨肌肉里的力气。
“给你打个耳洞?”隋驿演的那个角色揽着他,一下一下揉捏耳廓,呼出的全是温烫酒气,“打个标,省得让别人拐了”
电影善用光影,手打的耳洞,交叠的手臂,拍抚,诱哄,被接吻吞下的吃痛闷哼。
隋驿的角色常年混迹浮华场,不健身,戴眼镜,合体到多不出一公分的衬衫扣得严丝合缝,勾勒清瘦身形。
镜片隔着视线,隋驿垂着眼温声细语,哄怀里的青年学徒忍疼,不要动,不要挣扎,要乖。
“打了标,你就是我的了。”满嘴谎话的斯文败类蘸着酒,指腹慢慢揉弄怀中人的耳朵,“不会丢下你,不会不要你”
隋驿俯身,轻轻咬他的耳廓,烟雾缭绕里嗓音沙哑:“相信我吗?”
况星野沉默着看他。
影子不动,可能是不听话,可能是太听话。
隋驿很有耐心,接着问。
问到第三次,笨拙青涩的年轻学徒终于学乖,挣扎着吃力点头,换来满意的笑,附赠作为奖励的轻吻。
隋驿那双眼睛,像渍了蜜,不少人说看垃圾桶都深情,但深情到极点就是薄情,好像什么都扎不进去。
这么双眼睛,弯弯看着况星野,映出影子。
况星野的耳廓渗出血,脸埋在他臂弯,摄像机拍不到,背后拍哄的手上是素款尾戒。
予取予求。
况星野可能是真下了决心,要把隋驿对他做过的,一样一样还给隋驿。
轮椅不是个太适合接吻的道具,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里,祁纠挺忙,得单手锁住轮椅的轮子,空着的手揽住撞进来的况星野,还顺手护了护况星野刚磕上桌角的腰。
况星野卧薪尝胆,这么多年下来,吻技并没得到隋影帝真传。
为了不让况顶流丢面子,没过多长时间,祁纠就很体贴地接过了主动权,抬手拢住扎手的短发。
紊乱的气息被纳入新的柔和力道,温柔从容,不急不缓,像过尽千帆。
况星野很快察觉到异样,想要挣脱,但力不从心,和脑子里的一片空白对比鲜明的,是密集到连成一线的心跳引发的黑雾。
在接吻的间隙,轮椅里的混账甚至犹有余力,还能说话。
祁纠摸他的头发:“吃了多少苦?”
况星野听不懂他的话,隋驿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居然能精准找到最让他受不了的方式,来来回回用。
这五年没见,隋驿是藏在什么石头缝里修炼了吻技?!
况星野用力咬牙,在尝到一点血腥气的同时,用力推开祁纠,踉跄着从轮椅里脱身。
还没站稳,腰后就被温温一垫。
祁纠挺熟练地操纵那个轮椅,小范围画了个弧,探身单手罩住那个欠锯的桌角,又撑着左臂坐稳,顺势把他揽回来:“小心点”
况顶流看起来并不领这个情。
多管闲事的手被一把打开,况星野紧咬着牙关,耳廓的红晕未褪,胸口用力起伏,盯着祁纠的视线几乎有些森然。
祁纠也就配合着,轻轻笑了下,不再多说。
了解内情的人,或者系统,知道这是况顶流被亲毛了,恼羞成怒到当场气急败坏。
不了解的,比如战战兢兢扒门缝、不知道该不该进来CUE下一轮流程的导播,只能看见两个人的气氛复杂轮椅里的四号嘉宾慢慢揉着手腕,很安静。
很安静,时间倒退五年,隋驿一向霸道跋扈,身上少有这么安静的时候。
也没这么瘦削,瘦到衣服都有些不合身,气色不算好,靠妆造强行顶着,倚着轮椅的肩背还有几分过去的挺拔,却也没办法完全藏起倦意。
这种倦意不分明,但也挥之不去,从骨头里源源不断透出来,像是什么将熄未熄的余烬,不够热烈,不合时宜。
不适合恋综这种轻快热闹、主打一个享受生活的节目。
不适合况星野。
节目录制之前做的调查,粉丝殷殷切切,盼着况星野能找个热情有活力的CP,最好年纪差不多,这样兴趣爱好就能一致。
在风景秀美如画的热带岛屿上激情冲浪,趁着好天气,开启人生第二春。
能不能开启第二春,节目组没把握,但况星野看起来或许已经打了第二架。
至少四号嘉宾倚在轮椅里,单手撑着身体,正满不在意,随手抹去嘴角的血痕。
还轻轻吸了口凉气。
看起来挺疼。
导播谨慎猜测:“也不一定是打的吧?”
现场导演匪夷所思,当即扭头:“不然呢,难道是咬的?”
导播:“”
“拍摄恋爱综艺的第一天,结对的明星和嘉宾就打了一架”,和“拍摄恋爱综艺的第一天,结对的明星和嘉宾就在录制间疯狂接吻,把嘴唇咬破了”。
还真不一定哪个更有话题度。
可惜隐在幕后、不为人知的投资人是况星野。要不然,这两个能引爆圈内外的大好噱头,节目组说什么也得狠狠心用一个。
导播定了定神,深吸口气,壮着胆子敲门赔笑:“况老师,咱们得进下个流程了方便吗?”
“方便。”况星野垂着视线,单手整理袖口,“他们都挑好了?”
导播连忙点头:“对对。”
不光挑好了,而且每一组都聊得正格外投缘。
不论是不是剧本、是不是镜头前的表演,反正气氛热络,亲近得仿佛天赐良缘。
哪像这一组,两个人像是不认识,又像有八辈子的仇。
导播忍不住腹诽,又瞄了一眼靠在轮椅里、正琢磨那个垃圾桶的隋影帝:“今晚是破冰之夜没什么具体活动,大家聊聊天,拉近拉近关系。”
之所以不得不来催进度,是因为这个过程得在摄像头下进行。
节目组租了栋相当豪华的旧式别墅,目前的摄制地点是别墅一楼,房间都在楼上,风景很好,推开窗户就能看见海。
其他三组都在楼梯口等着,需要拍摄一个“热情的会面”,顺便按照惯例,上交各类通讯联络工具和钱包。
况星野早已不是第一次录综艺,没说什么,摸出手机和钱包,被小跑进来的摄制组助理一溜烟接走。
导播等了一会儿,看向祁纠,咳了咳:“隋老师”
祁纠抬头:“嗯?”
“手机,钱包。”导播提醒,“还得翻个包,有贵重物品什么的,节目组先给保管。”
祁纠“哦”了一声,点点头,把手里的东西交出去。
这话先引起门外的几声嗤笑,导播愣了愣,还没琢磨过味来,已经看见摄制组助理手里那个破破烂烂的山寨机。
怎么说呢。
起到了个勉强保持联络的作用,用来接节目组的电话,一路辗转倒车换船,自费来这座海岛。
这么个战损版的山寨机,不比砖头好多少,最良心的手机贩子,估价大概也不会超过一百块。
贵重物品显然是没有的,钱包看起来也不存在。隋驿带过来的那个仿佛算是牌子的包,真要翻包检查,就是最后家当换的“面子”,高价租来的几块手表、几样早过气的高奢首饰
镜头还没来得及过去,那个包就被人一把扯走,攥进手里。
摄像师愣了愣,抬头看况星野。
不光是况星野。
不知道什么时候,门外多出另外几组嘉宾,那个孙迎正站没站相,扒着门往屋里看。
这次一共请了四位明星,当年那个孙迎Peter孙算一个,剩下两位是女星,一个叫伊冯娜,一个叫乔潇。
都正当红到发紫。
都跟隋驿传过绯闻。
不知道是节目组为了噱头故意为之,还是什么设计好的圈套。
总之,在系统原本拿到的剧本里,发现况星野冷心冷情,在况星野身上弄钱无望后,隋驿甚至真横了横心,试过去找另外那几个。
可惜效果不佳,人家根本不睬他。后来更是有人爆出猛料,就连当年的绯闻,也是隋驿仗着人红气焰高,强行让狗仔炮制出来的。
节目播出后,隋驿这些行径被群嘲到地心,和他那个招摇撞骗的破包一起,彻彻底底身败名裂。
那个包被况星野拿走。
“我的东西,忘了给助理。”况星野说,“别录了。”
他的私人助理立刻挤进房间,挂着和气的笑,把手提包从节目组抢过来,严严实实抓在手里。
“你的东西?”孙迎忍不住嘲讽,“况大明星,你知不知到这堆东西,在网上三百块一天,拿来捞金充大款,打肿脸充胖子”
“你的脸不太肿。”况星野垂着视线,慢慢说,“你卸完妆了?”
孙迎一滞,话噎在喉咙里,脸上一瞬间几乎有些扭曲。
这是他的死穴哪怕他处处跟况星野较劲,抢着傍了个比隋驿还牛哄哄的大佬,拿到一堆叫人眼红的资源,抢先况星野一步拿了影帝的金杯,也还是听见这话就应激。
孙迎盯着况星野,才要发火,就被经纪人牢牢按住,压低声音:“别受他激!别忘了你是干什么来的”
孙迎用力咬了咬牙关。
他傍上的那个大佬,最近生意出了点问题,手上资金周转不顺。
这次两个人都上了这档综艺,是要营销出最完美的神仙眷侣,提升企业形象,拉动公司股价的。
“我们两个吵架了,我逼他拿这个,让他丢人。”
况星野走过去,他咬字很慢,嗓音低沉,说出的话显然毫无信服力,但无所谓。
况星野不止演戏,也做生意,也投资,这两年都很顺。
孙迎相当得意的那个“大佬”,如今也得客客气气和况星野平辈论交,不敢放肆。
况星野抬眼:“你来啰嗦?”
孙迎没来由打了个寒颤,咬着牙关,偏偏看见隋驿的轮椅,无论如何不甘心就这么服软,脸色扭曲得厉害。
经纪人一个头两个大,不由分说推搡着他后退,赔笑赔礼一气呵成,扯着这个惹祸的怨种钻进人群。
况星野并不在乎这些。
他让助理去拿新衣服和配饰,再带妆造组过来,交代好后,回到房间。
隋驿现在这个破造型,他一秒钟也看不下去了。
况星野的妆造组和节目组不在一起,只服务他一个,这会儿很闲,随时都能就位。
节目组很识相,老老实实去协调半小时后拍摄,给足隋影帝调整造型的时间闹哄哄了一通后,四号房又短暂地安静下来。
风水轮流转。
或许没有比这个更让人感叹“风水轮流转”的场景隋驿要面子,谁都知道,不光自己的面子,身边人的面子也不能丢。
过去况星野被剧组合伙挤兑,隋影帝脾气上来掀了摊子,砸钱弄了个独立化装棚,每天让剧组等半个小时再开机,还是圈子里传不厌的旧闻。
当年隋驿的做派,况星野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惜未必是什么好事。
门外有熟悉隋驿的,忍不住窃窃私语,议论况星野只怕多半是故意这么干,非得等这会儿才来这一出,摆明了就是故意要给隋驿下马威。
换别人也就算了,以隋驿那个变态的自尊心
房间里,祁纠抬头,迎上黑漆漆的瞳孔。
况星野是故意这么干。
如今的况星野,今非昔比,谁的面子也不用给,爬得比很多人高,比隋驿过去最春风得意时还高。
况星野俯身,扯着隋驿的领带,慢慢解那个一扯就开的结:“前辈不和我说话。”
况星野抬眸,问:“我做得不好么?”
隋驿不和他说话。
这不奇怪。
门外的人也猜,隋驿被这么绵里藏针挤兑一通,气都气死了,还说话。
难不成况星野弄这一出,就是为了气死隋驿?还是为了逼隋驿跟他说话逼隋驿跟他针锋相对,逼那个牙尖嘴利、眼睛长在头顶上的隋影帝复活,火冒三丈地跟他吵架?
没人猜得出来,反正况星野也古怪,不过就是叫个没长性的花花公子渣了一次,玩腻了就随手丢掉,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过就是这么点事也至于把自己活得堪比未亡人。
况星野扯下那条破领带,随手卷了卷,抛进垃圾桶。
他想要继续去解没解完的衬衫扣子,偏偏又被那只手按住。
况星野垂着头,瞳孔烦躁地一缩。
“没不说话嘴疼。”祁纠笑了笑,摸了下他的虎牙,“牙挺尖。”
况星野:“”
牙挺尖的况顶流咬肌绷了下,抬起结冰似的黑眼睛,盯住祁纠,想要开口,却被拢住后颈。
祁纠拢着他的后颈,捏了两下,打着圈揉了揉。
那只手帮他把领口敞开透气,力道熟稔得很不客气,不小心不谨慎,像是不认识那些高奢到离谱的牌子。
琥珀色的眼睛温和地盛着他。
祁纠问:“吃了多少苦?”
有那么几秒钟,况星野的瞳孔黑得慑人。
房间里很静,静到秒针走得喧嚣,静到小跑过来的妆造师没敢进门,相当谨慎地只探了个头。
况星野盯着隋驿。
他盯着隋驿,垂在身侧的手攥得青白,又一点一点松开,手指痉挛了下。
那双眼睛黑得实在异样,黑得让人怀疑,下一秒他要么扑上去掐死隋驿,要么就抱着隋驿,死死咬着肩膀不放,直到这人再跑不掉。
但最终,况星野什么都没做。
就这么站了足足半晌,况星野才微微偏了下头,笑了一声。
这声笑很突兀,要给演技打分,以隋驿的演技作为满分标准,大概只能惨烈到不及格。
但无所谓。
谁在乎?没人在乎。
“怎么办呢?”
况星野垂着眼睛,慢慢地说:“没吃苦,前辈。”
况星野:“没有苦给我吃,日子特别好,没了你,我顺风顺水得不行。”
这话还真不完全是反话至少从外界看来,的确是这样。
摆脱隋驿以后,况星野一路蹿红,演什么爆什么,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仿佛开了什么光,气运好到烫手,谁也挡不住。
圈子里多多少少信些玄学,有人甚至说,这是两个人命里犯冲,隋驿天生克况星野。
要不怎么隋驿一倒霉,况星野立马扬眉吐气翻身了呢?
祁纠笑了笑:“是吗?”
况星野想看他到底要卖什么药:“当然,前辈不信?这些年”
“信。”祁纠说,“来,抱一下。”
况星野垂着视线,蹙了下眉。
他有时候会克制不住烦躁,这种情绪比他想的更强烈,有时必须要用药物辅助那些人说他有焦虑症。
那些人说他有什么躯体化,骗他吃药,骗他做治疗,甚至骗他住院。
况星野认为他们扯淡,他明明就很好,没有隋驿的这些年,他顺风顺水,有什么好焦虑的:“这里没有镜头。”
“我知道。”祁纠把手抬起来,“我这人缺乏安全感,没事就得抱一会儿车祸后遗症。”
况星野眉头紧锁,瞳孔沉默着动了下。
“真的。”祁纠很从容,看起来相当坦诚,“没得抱就心慌,头疼,应激,躯体化,不吃药不行。”
系统:“”
这谎话编得未免有点太不用心了。
车祸后遗症固然不少,但翻到底也没这么一条,隋驿就算真有PTSD,也是对高速行驶的交通工具和狭小空间有应激障碍,关抱不抱什么事。
偏偏有人敢编就有人敢信,况星野盯着轮椅里的人,视线思忖,声音很低:“真的?”
祁纠相当耐心,把手搭在膝盖上,掌心空着,等一只异常警惕、徘徊忖度的狼崽子:“真的。”
“不给抱,说发病就发病。”
祁纠:“妆造都做不了。”
妆造师家伙什都带来了,陡然听见这么个噩耗,顾不上扒门缝,拎着东西冲进门:“没事没事!这不是问题!隋老师,我可以”
剩下的话在况顶流森森的黑眼睛里消音。
妆造师咕咚一声,攥着化妆刷,把“抱”字瑟瑟发抖咽回去。
况星野慢慢收回视线,他仍紧皱着眉,仿佛这么个说法半信半疑,但还是伸手,探进轮椅里,去托祁纠的肩背。
在抱住祁纠之前,温暖的、陌生也熟悉到极点的手臂,先把他环住。
异常警惕的黑瞳倏地抬起,森然的冷意尖锐,扎进弯着的琥珀色的眼睛里。
况星野悸颤了下。
不舒服。
很不舒服,像是有只手探进他的胸膛,不由分说捉住心肺,狠狠一攥。
他仿佛落进了个圈套。
圈套的主人轻轻摸他的头发,力道柔和,指腹缓缓摩挲头皮,像抚弄丢久了的狼崽子,有恃无恐到离谱,半点不怕被扭头一口。
“辛苦了。”祁纠掌心覆在他的背上,一下一下轻拍,“趴一会儿,歇歇。”
从私人助理那儿,系统找着了门路,翻出来了况星野的日程。
来综艺的前半个月,况星野都在没日没夜赶通告,主演的一部戏昨天刚刚杀青,睡眠时间平均下来不足五个小时。
况星野有严重的焦虑和强迫问题,加上睡眠不足,偏头痛又开始犯,为了止疼,晚上这一顿药服用得有点过量。
祁纠手上用力,慢慢揉着他的太阳穴:“闭眼睛,别咬牙。”
况星野当然知道不该咬牙可凭什么。
凭什么,隋驿说的话他就得听。
凭什么。
况星野盯着地面,仿佛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胸腔被榨干,又从眼睛淌出来只是仿佛,他的眼眶干涩到发疼。
隋驿太擅长演戏,能演斯文败类,也能演痴情种子,老天爷追着喂饭吃的典范。有他在的戏,从来没有正派反派,观众三观跟着隋驿跑。
“不是请了半小时假吗?”轮椅里的人拢着他,指腹轻缓摩挲,嗓音慢悠悠,“没什么急的,综艺的环节可以调整,先睡十五分钟”
况星野用不着他教。
当年那个什么都不懂的新人,或许还要隋驿领着,一样样吃力硬学。
现在的况星野,早就用不着了他当然知道综艺可以调整,就算不能又怎么样,他不在乎。
圈子里都知道,况星野不是什么善茬。
节目组没必要按流程一样样来,非要挤进房间打扰他们,只是怕他在四号房弄死隋驿。
“前辈。”况星野哑声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缓缓按揉他太阳穴的手停了下。
攥着他心肺,要攥干净最后半滴血的那只无形的手,仿佛也跟着陡然一松这一松比刚才更难受。
况星野低着头,仿佛踏空的失重像是砸穿了隔膜,他的胃也绞起来。
“哄你高兴。”祁纠挪了挪手指,摸摸他的耳朵,“不是说好了?”
况星野扯了下嘴角。
隋驿想要钱。
这事不少人都知道,隋驿缺钱,缺很多钱。
他撑着膝盖,想站起身,却莫名仿佛被抽干了浑身的力气,强烈的疲乏像张蛛网,死死黏住骨头。
他像滩泥,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外强中干的蜡像,化得狼狈,被一个只能坐轮椅的人轻易捉住,放在膝盖上。
祁纠的手罩着他的眼睛,空着的手慢慢揉他的胃,轻声哄:“好了,好了”
好个鬼。
什么都不好。
况星野身不由己,坠进不知是困倦还是昏沉的力竭,他做了很离谱的梦,梦见很多扇门很多,他一扇一扇推开,什么都有,声名显赫花团锦簇。
他不是找这些,他找琥珀色的眼睛,找不到,哪都找不到。
“玩玩。”那部电影的尾声里,斯文败类侧头夹着电话,自顾自忙活手里的事,声音懒洋洋,“当真了?不至于吧?小屁孩”
况星野并没把戏当成真的,他砸碎幻象,但幻象后面是空洞洞的漆黑,什么都没有。
没有人,没有琥珀色的眼睛。
没有家在等着他。
况星野又把牙咬紧,他在梦魇里挣扎,重重甩开惺惺作态的手,又在下一瞬间的剧烈失重里惊醒,汗涔涔睁开眼睛。
房间里一片黑暗,他蜷在沙发里,身边有微弱光亮,是祁纠的手机屏幕。
妆造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那么一丁点微弱的光亮,已经能把隋驿优越到叫人眼红的条件衬出来重新做过妆造,又换了身看得过眼的衣服,妆造师把自己都做得直发愣。
连补拍的摄制组都惊叹,冷不丁乍一看,仿佛当年的隋影帝就坐在这。
但也只是乍一看。
况星野盯着祁纠,别人看不出差别,他不可能看不出这个人瘦得荒唐。
祁纠好奇:“怎么了?”
况星野不说话,盯着眼前的人影。
药吃多了,况星野偶尔会分不清梦魇现实,但已经习惯性在镜头前装模作样,并不至于露馅。
比如这会儿,他咬着牙翻找记忆,隐隐约约能想起他们已经补拍完了的镜头,能想起祁纠牵着他,温声细语地领着他反应、领着他打招呼说话。
很得体,挑不出半点毛病。
最挑剔欠揍的评论家来,也只能撮着牙花子,忍气吞声说一句“还算凑活”。
况星野看着祁纠。
坐在他身旁的人放下手机,迎上他的视线,眼睛弯了弯。
从刚才到现在,祁纠都只是用一只手玩手机,另一只手稳稳当当,始终拢在他的颈后,力道令人恼火,是种十拿九稳的妥帖安抚。
况星野的瞳孔动了动。
他理当为这个觉得冒犯、火冒三丈,他用不着隋驿这么自以为是地照顾。
他理当火冒三丈。
况星野一帧、一帧回忆那些乱七八糟的记忆。
完成录制后,他们并没上楼,并没去节目组准备好的房间,而是回了四号房因为祁纠上不去。
这是幢老式别墅,不允许改造,没有电梯,轮椅没办法去二楼准备好的气派卧室。
祁纠牵着他,哄着梦游似的他回了四号房。
因为他完全不准别人碰,所以祁纠花了相当不短的时间,想办法把他安置到沙发上,自己也离开轮椅挪过去。
况星野离开祁纠的肩膀,这个人瘦得荒唐。
他拿到的资料,隋驿的车祸并不严重,倾家荡产是因为好赌成性、一掷千金,终于进了人家的套,坐轮椅只是为了卖惨。
毕竟再刻薄的人,也总不好上来就骂一个瘸子。
这个如意算盘打得不好,因为况星野不是刻薄,根本就是没感情只要不在人前,离开镜头,永远是块冷冰冰的石头。
石头怎么焐得热。
祁纠被盯着看了半天,没忍住笑了,摸摸他的头发:“到底怎么了?”
“给我看你的腿。”况星野低声说。
他垂着视线,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语气,他早忘了怎么好好说话:“不然的话,你自己爬上去。”
这话似乎吓不住隋影帝。
琥珀色的眼睛像是潭静水,温存柔和,那一点笑仿佛始终在里头,又像是遥不可及的月影。
况星野烦躁地咬了咬牙,他压住脾气,用来对付这种突兀的沉默:“那看手。”
“让我看你的手。”况星野盯着膝盖的轮廓。
那只手肯拢他的脖颈,肯揉他的头发,偏偏不肯给他看,摸摸他的耳朵:“况老师。”
录制到这么晚,对受过伤的身体是个相当不轻的负担。沙发里的人嗓音微哑,搀进点沙,还含着那点仿佛不变的笑,把这几个字念得温柔纵容。
不像圈子里惯常的客套,倒像是什么亲昵的调侃。
况星野没有这个逢场作戏的耐心,直接去抢祁纠的手机,可这人似乎存心和他作对,轻轻翻了下手掌,就把手机拿远。
“五年没见了。”祁纠摸摸他的头发,“我们都有秘密,要有耐心,一点点来。”
况星野:“如果我不呢?”
况星野盯着他:“如果,我不呢?”
这样直白挑衅的问题,似乎第一次把天生吃这碗饭、什么都能从容应付的前任影帝逼住。
况星野发现自己并没觉得舒坦,他不舒坦,那只看不见的手又在他胸腔里,攥住了他的五脏六腑。
因为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这会儿正很认真、很安静地看他。
认真过头了。
妆造不万能,坐在他眼前的这个人,气色一点也不好,况星野怀疑这样不配合、叫人烦躁的沉默再久一点,他就会忍不住动手揍祁纠。
或者去抱他。
抱着这个糟蹋身体的混账上楼,去准备好的房间,或者离开这座岛。
不录什么破综艺了,找个没人知道的别墅,把人永远藏起来。
况星野的手指攥到发抖,他盯着祁纠,直到那点镜花水月的笑影战胜倦意,一点一点,回到琥珀色的潭水里。
祁纠联系系统删掉视频他刚才在看的,是系统新解锁的一段回忆,看起来,车祸后他并没立刻离开这个世界。
他只是不可逆转地淡出了况星野的剧情,为了寻找可能钻空子的BUG,当时还是新任务者的祁纠,也在退出前做了些尝试。
比如复健,比如尝试黑了况星野的邮箱,比如换个身份删号重来。
可惜新人的权限实在不够。
当初的尝试有些鲁莽,留下些没有处理妥当的问题。
“让让我。”过气的影帝笑了笑,轻轻揉况星野有点扎手的短发,“你知道的,我霸道惯了你让让我。”
高档西装的袖子是该稍短的,这样显得有型,不像租来的西装,松松垮垮,能遮半个手掌。
暗淡光线下,袖口随着动作,盖住盘踞着的交错疤痕。
“动不了了,腰疼。”祁纠温声哄,“让让我,狼崽子,我没力气了。”
第155章 他并没准备接纳隋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