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又开始恢复不看手机的好习惯。
不到一周的时间很容易让人将心态放平稳,以至于这天早上,吴且查看课表发现早上有一节F班的课时,心中毫无波澜。
一个月不见,F班的学期风气发挥稳定,刚刚从游轮上回来的学生们暂时收了玩心,不再吵吵闹闹,但也不会好好听课。
上课铃还没响,吴且掀了掀眼皮子看了眼教室最后排,林祖文旁边的位置果然空着,赵恕不知所踪。
去合训前这家伙就不太翘课了,至少吴且的地理课他会准时的乖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所以一切复原也不一定完全是件好事。
讲台上,吴且一边乱翻教材一边以闲聊的方式在问第一排的同学代课老师讲到了哪,前排同学很有礼貌,有问必答,只是一问三不知。
黑发Beta强忍住叹气的冲动,不得不拿起手机亲自问他今日在家补休的同事,而就在这时,教室的门前响起懒洋洋的一声“报告”。
眼皮子跳了跳,这嗓音何其熟悉,小吴老师转过头就看见斜靠在门边的Alpha,高大的少年像是没骨头似的站没站相……
而且整个人显得非常潦草。
说他潦草是因为大冬天的,赵恕连校服外套都没穿,拎在手里。
白色衬衫捞在手肘,手塞在口袋。
露在外面的部分偏古铜色的皮肤上青青紫紫全是伤痕。
同样的伤,脸上也有。
眼睛下边,嘴角旁边,颧骨位置,像是打翻了调色盘……下颌线的地方甚至贴了一张创可贴,隐约可以看见血色从创可贴的背面浸透出来。
吴且握着手机楞在讲台上,电话已经拨通了,休息日不计前嫌接起同事电话的可怜代课老师已经搁电话里“喂”了至少七八声……
难为他锲而不舍还没挂断。
眨眨眼,黑发Beta拿起手机三两句问完了自己想问的话,挂了电话,一回头赵恕已经自己走进教室,目不斜视的准备走向自己的座位。
他在位置上坐下来,林祖文立刻转向他。
“你去哪了?”
“……关你什么事?”
“听说你这三天都没回家——”
“?你查岗啊?”
“我查什么岗?赵恕,你没有镜子吗,你的下巴还在流血……”
林祖文抬手想要去碰赵恕下巴上的创可贴,但是手在来得及碰到赵恕前,被他一把扣住,Omega细白的手腕被Alpha的大手抓在手中。
赵恕掀了掀眼皮子,与讲台上一脸懵逼、欲言又止的黑发Beta对视上。
他“……”了数秒,之后发出一声饱含不耐烦情绪的响亮咋舌音。
赵恕拂开了林祖文的手,搬起自己的桌子坐到了教室的最后一排。
讲台上,吴且浅浅消化了下“赵恕二三天没回家”这件事,抬起头,只见坐在教室最后一排那位同学还是抱着手臂,抬着下巴直直盯着他,像只骄傲的小公鸡。
……说实话虽然完全不知道他在骄傲什么。
吴且顶着一脑瓜子问号,低头翻讲义准备按照进度开始上课,这时候,他的手机屏幕亮了亮。
大清早的,本应该刚刚睡下的理英破天荒给他发了个信息。
【小慈理理我呀:朋友,我刚刚吃了早餐到家。】
【吴且:朋友,我正准备开始上课。】
【吴且:徐慈心是三个字,吴且是两个字。】
【吴且:徐慈心是女的,吴且是男的。】
【吴且:徐慈心是Omega,吴且是Beta。】
【吴且:以上。聪明的你告诉我,是什么让你脑洞大开,觉得你的日常行程需要跟正准备上课的人民教师小吴报备呢?】
【小慈理理我呀:哦我想说的是我刚刚吃了早餐回家结果在走廊遇见了我家隔壁新搬来的邻居如果我的眼睛没出问题那个满脸不耐烦的臭屁新邻居好像是你的未婚夫。】
这时候,上课铃响了。
吴且放下手机,抬起头再次看向赵恕。
赵恕从抽屉里摸出一张不知道是什么科目堆积下来的练习卷埋头苦写。
吴且干脆放下了教材,走下了讲台,“小吴老师走向赵恕”这件事显然比“小吴老师开始讲课”更具有吸引力,顿时全班人都放下了手中在忙的事情,纷纷转过身。
在游轮上,小吴老师与赵恕一块儿跳了开场舞这件事人尽皆知,所有人(*林祖文除外)以为他们好事将近……
未婚夫夫的课堂上互动当然比课本有趣。
所有人等着看热闹,但吴且并不在乎,至少这一次,他真的不在乎。
黑发Beta快速走到赵恕跟前,一把抽走他在写的卷子——
嗯。是数学。
笔尖在雪白的卷子上拖出长长的笔痕,赵恕“嘶”了声,撩起眉毛抬头正欲发飙,猝不及防对视上黑色明亮双眸。
赵恕:“……是你啊。”
怪不得走路没声音,也没有味道。
Alpha从前一秒的紧绷和暴躁脸上立刻烟消云散,脸上挂上了懒散。
身体往后靠了靠,两条长腿一伸,他歪着脑袋,仰着头,问立在自己面前的黑发年轻人,“小吴老师有何贵干?”
吴且说:“理英刚才告诉我,她刚刚在自己那位于下城区与中街区交汇处的筒子楼出租屋门前遇见了个熟人。”
赵恕:“……”
吴且面无表情:“是她的新租客邻居。”
赵恕看似纠结了数秒要不要狡辩,但最终他很有种的放弃了,拖长了声音“哎”了声,他用责怪的语气道:“我以为Alpha不会那么碎嘴子的。”
“性别歧视的发言少讲。”这一次不耐烦的人换成了吴且,“你怎么回事?”
“离家出走。”
“为什么?”
“老师,全班都在看着我们,不想明天就上《江城晚报》娱乐版头版头条就不要明知故问。”
“脸上的伤呢?”
“……”
“赵恕。”
“啊啊,下城区什么地方,你还不清楚嘛?不清楚去问段白芮,问问他们是不是见到适龄单身优秀的S级Alpha就会扑上来?这有什么好惊讶的,为了守护我的贞操我跟他们打了一架,以一敌八,大获全胜。”
“……”
花了三秒就分辨出以上这一大段话除了标点符号是真的剩下应该都是胡说八道,吴且面瘫着脸团了团手中的数学试卷,砸到赵恕的脑门上。
而后小吴老师很有气势的宣布一声“继续上课”,转身回到讲台上。
在他身后,是鸦雀无声的教室,众人惶恐等待着刚才林祖文问了两句就不耐烦搬桌子走人的赵恕大发雷霆——
根据严重程度来看,他至少也该把教室的门卸下来才算完。
然而等了半天,Alpha却毫无动静。
只是抬起手,摸了摸自己额头上刚才被砸的地方。
……一脸伤的他好像就刚才被砸那一下感觉到了痛。
片刻后,赵恕弯腰捡起掉在脚边的那一团试卷,慢吞吞打开,碾平。
讲台上,小吴老师开始今日课堂上的第一句正经八本的教学;
讲台下,赵恕重新抓起笔,在刚才做的数学试卷最后一道压轴题密密麻麻的演算步骤最后一行,端正写下正确答案。
下课铃响,吴且收拾了东西头也不回的冲出教室。
还没走到办公室,他就拿出手机,直接打了个电话给兰因。
那边兰因还睡意朦胧,“啊”了声作为“你好”的替代品,吴且不跟他计较这些有的没的,直接问你那个废物Alpha男朋友在不在你旁边?
兰因“唔”了声:“也没那么废物吧,昨晚艹了我一整……”
声音停顿了下,好像是瞌睡醒了,电话里安静了数秒后,吴且听见自己的前男友用新闻联播主持人的正经声音清晰回答:“张庚辛在的。请问您有什么事?”
吴且:“……”
吴且:“问他知不知道赵恕离家出走,住到理英家隔壁当邻居的事?”
兰因“哦”了声,直接在电话近在咫尺的距离把吴且的话复述了一遍,过了一会儿,吴且听见张庚辛的声音传来。
“赵恕离家出走?为什么?他没跟我们说啊——什么时候的事?这事儿裴顷宇知道不?”
谁他妈关心裴顷宇知不知道。
我又不是真的不知道这个事才来问的。
我是问你知不知道。
吴且对着空气大翻白眼,更加加深了前男友的现男友是个草包的认知,他握紧了手机:“张庚辛,你去给赵归璞打个电话,跟他说一下这个事。”
张庚辛:“啊?”
放了过去,张庚辛肯定是要问吴且你算老几,老子还要替你跑腿办事。
但今夕不同往日,他确实知道吴且还是算得上老几的,而且……他都敢用这种语气管赵哥叫“赵归璞”了,谁还敢惹他?
张庚辛:“哦。好的。”
挂了电话,吴且扔了手机,在办公室位置上坐下来,很难说没有被气得两眼发黑——
他不清楚自己这是有一个未婚夫还是有一个儿子。
至少他敢保证自己有儿子的话,小崽子不敢干出一言不合就离家出走还搞得一身伤这种事。
路过的徐慈心探了个脑袋进来,递给他一块巧克力,嘟囔着理英让她来看看吴且气死了没,问他老揉太阳穴是快气死了还是低血糖。
吴且撕开巧克力塞进嘴巴里,说不出话来,计划着血压恢复了就回三年级教室把赵恕打一顿。
这时候,他随手扔在桌面的手机屏幕亮起。
他以为是兰因给他回话,皱着眉伸手一把抓过手机,一看屏幕,熟已经数日沉寂的海上升明日头像让他手指下意识的弹跳了下。
【ZHAO:我知道他要搬出去这件事,所以停掉了他所有的信用卡。】
【ZHAO:有什么事你可以直接问我。】
【ZHAO:不需要通过别人传话。】
吴且脸上放空了数秒。
在隔壁小徐老师看来,大概就是一只怒气冲冲正在炸毛的黑猫被兜头一盆冰水浇得瞬间安静。
吴且手指在屏幕上悬空把二十六个英文字母巡游了个遍。
最后,回复了。
【吴且:。】
↑又长这样。
但没完全回。
第84章 臭小鬼
吴且掐指一算,赵恕这小崽子下船开始就直接没回家了,而且根据他现在的生活水平,他决定不回家这件事,没有跟任何人说,只提前跟他哥官宣了一下。
理由一:这件事事先吴且就不知道。
理由二:这件事若有赵恕那些狐朋狗友知道,哪怕是现在跟他见面就呛得眼红的裴顷宇,也不会看着他落魄到跑去下城区边缘筒子楼里跟地下乐团主唱当邻居。
理由三:按照常理,哪怕决定跟金主哥哥翻脸,如果带脑子,他好歹也应该先去市中心高层紧急租个二百平豪华大平层再对着城市灯火阑珊明媚悲伤……
再不济搞到家里其他房产的钥匙呢?
但赵恕没有做以上的任何操作,他无缝变成穷鬼。
这说明赵归璞搁他还没下船时就直接停了他的信用卡。
综上所述。
吴且从未见过如此会作妖的人类——
狠起来居然把自己往死里整。
而那张发布在《江城晚报》上吸引了吴且至少三分钟的“绝美失意中年Alpha”照,现在也有了合理的解释:赵先生不是在悲伤自己的百亿投资打水漂、半辈子积蓄被人做局,他应该是在悲伤自己为什么有个那么傻逼的弟弟。
还是他亲自培养的。
而吴且突然能理解他。
并不是因为赵归璞刚刚又主动给他发了微信……主要是因为当赵归璞拥有一个傻逼弟弟的同时,吴且也拥有了一个傻逼未婚夫。
都怪赵归璞,教出来个什么玩意儿。
于是现在吴且也挺悲伤的,正好接下来他一早上都没课,干脆遛弯似的溜去学校外面的超市买了包烟,扫码付费的时候,他被惊人的价格吓得扫码的手都迟钝了下——
虽然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扫码成功。
他看了下手中刚才下意识照着脑海中浮现的图案拿的烟盒子,挺想劝赵归璞戒烟,少抽几包,对身体有好处,一年到头还能省下澄心码头的好几块砖。
揣着烟,小吴老师回学校,但没有回办公室,而是选了个荒无人烟的树阴角落蹲下来……打火机在指尖翻滚,机身折射着冰冷的金属光泽,指尖在波轮滚动后“咔嚓”一声,火苗蹿起,跳动。
身后隐约有人打篮球的声音传来。
吴且抬起头,才发现他下意识来到了自己是老根据地,就第一次看见赵恕为了林祖文把人揍得鼻青脸肿的那个树荫下。
在他身后,身后就是学校的室外篮球场。
手中的烟草星火点点,吴且叼着烟微微眯起眼,吞云吐雾却只觉得更加郁闷……
抽烟到底为什么能消愁来着?
拿起手机,他语气诚恳地拜托理英去问问房东,赵恕的房租是怎么给的。
等吴且抽完一支烟,理英给他回了信息。
【小慈理理我呀:现金。】
赵恕去下城区说明他手头的资金有限。
那么问题来了,手头的资金再有限那也是有,赵恕一个还没毕业的学生哪来的钱?
当然不可能用的是微信余额,他微信余额里的钱估计够他住个挺好的酒店直接包年,但话说回来,那也是赵归璞的钱,他肯定不会用的。
而现在,赵恕短时间内弄来了一笔,还是现金……
说明他是新鲜热乎靠自己搞来的钱。
他能干嘛?
发传单?
摇奶茶?
当牛郎年龄没到。
吴且拨弄着烟盒子里剩下的烟草,想了又想,不知道怎么的,重点从“快钱哪里来”,丝滑地联想到了赵恕脸上和身上的伤。
此时,身后球场上不知道谁手滑,篮球“啪”地飞过来砸到了铁网上,好大一声响,吓了正在思考的小吴老师一跳。
他保持着蹲在草地上的姿势慢吞吞转过身去,身后跑过来捡球的学生与他四目相对一瞬很有礼貌的道歉连连,是一个高一的学生。
吴且:“……”
赵恕从哪来的钱呢?
好难猜哦。
吴且在学生里放了几个眼线,让他们盯着点赵恕。
那语气就跟新手主人忐忑不安地跟宠物乐园的管理员交代需要看着点自家刚放了绳的哈士奇似的,生怕它一个不留神自己翻了篱笆跑大马路上,被车撞死。
吴且放的眼线除了篮球队的几个还有梁文津和周童,这两人在过去一直被吴且视作赵恕的小跟班——
但没想到面对他提出的监视任务,这两人接任务的爽快程度,就好像这是一条他们不得不做的主线任务一样。
这时候吴且才觉得自己真的有了一点社会地位。
也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争取来的,反正“地位”这个东西,突然间好像就有了。
多亏了这些眼线,吴且在一天欣赏完了大概十几张赵恕趴着、坐着、站着,打呵欠,睡觉,发呆,认真上课(居然有)一系列照片后,终于挨到了放学。
小吴老师收拾东西时,还在想一会儿该怎么跟赵恕谈谈好言相劝,劝他滚回家,结果也就是刚刚抓起车钥匙,梁文津给他发信息,说人跟丢了埃老师,就这么一下,赵恕又不见了。
吴且无语了下。
把车钥匙揣口袋里,他出校园门,在最近的地方扫了一辆共享单车。
好在他跟学校其他日常也喜欢穿衬衫、西装裤、腰间挂一把莫名其妙的钥匙的理科老师不一样,他是文科老师,所以他身着牛仔裤和卫衣,骑共享单车那个造型不算诡异。
以红铁中学为圆心,吴且骑车单车顺着海岸线一路往下找,找到第四个野球场的时候,他一眼就看见了充满了铁锈的铁丝网内,那个篮网丢腐朽的篮筐下,赵恕站在一群高矮参差不齐、性别也不怎么统一的社会闲散人员中间。
少年Alpha此时已经脱了红铁的制服,换了一套运动装,下巴上还贴着新换的创可贴。
吴且锁了共享单车,在惊天动地的“哈罗单车,伴您出行,本次消费六元”的背景BGM中,他走进球场,然后远远就听见赵恕的声音——
“一对一。我输一分给你们一千,你们输我的话,一分算二百,来不来?”
吴且站住了脚步。
双手插在卫衣口袋里,小吴老师被气笑了。
赵恕开的条件太诱人,根据他丰富的经验,在这种明摆着送钱的赌约下,不可能有人忍得住拒绝他——
哪怕明摆着他是个高等级的Alpha,而且显然会打球。
但赵恕也有他的阴谋诡计。
进入篮球场时,他放下包的动作很重,以确保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他跨在肩上、刚被放下的那个双肩包。
——包上,红铁中学的校徽被他刻意别在最显眼的位置。
所以此时此刻在这些社会闲散混子眼里,他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高中生,富二代,来送钱的大傻逼。
“真的假的?”
“你他妈有钱吗——哦对你应该只有钱。”
“哎,水鱼(*傻乎乎给人送钱被人宰)……”
“小弟,怎么了,在学校被孤立啊,没人陪你打球,只能放学出来花钱找朋友……嘶,我这人就是心软捏,看不得别人没朋友!”
黄毛们嘻嘻哈哈围着赵恕乐,干净利落的答应了他的赌约,正准备按打球水平顺序挨个血洗面前高中生的钱包,就在这时,其中一个站在最外围的人,被人从后面拍了拍肩膀。
身后冒出来一个声音,说:“让让。”
那个黄毛没怎么反应过来,回过头时,余光看见他们的水鱼高中生脸色突然变得微妙。
众人循声回过头去,就看见一个黑发年轻人揣着手站在他们身后,年纪不大,应该跟这个水鱼高中生差不多,这会儿正面瘫着脸望着他们。
“带我一个呗,打3V3斗牛。”黑发年轻人说,“我和他一组,我们2打3。”
他指了指站在人群中央陷入沉默的Alpha。
黄毛一眼低头就看到面前的黑发年轻人身上卫衣领口帽绳上,非常低调的奢侈品logo,随后又看到他光洁白皙的颈脖后,不见踪影的腺体。
甚至只是个Beta。
——也不知道今天送菜的为什么一个接一个。
事出反常必有妖,领头的那人挑眉,问:“你他妈又谁啊?”
吴且张了张嘴,正欲回答。
这时候,从人群中伸出来一条结实有力的胳膊,一把勾过他的肩膀,将他揽过去。
“我老公。”
少年Alpha懒洋洋道。
吴且重重拍掉他的手,“啪”的一声,好响。
赵恕脸上的表情不变,补充:“……刚进入离婚冷静期那种。”
周围众人不知道这两人在搞什么东西,但是他们之间那种眼神都懒得对视、明显气场不合、完全不知道真的开始打球两个人怎么打配合的气氛,浓郁到像一场畅汗淋漓又美味的杀猪盘。
真的很难不动心。
为首的黄毛叫雀哥,雀哥在马仔里点了两个平日里经常跟他征战野球场的好手,弯腰捡起地上那颗都有点儿破皮的老旧篮球。
很拽的在指尖转着篮球,他挑了挑下巴,问面前两个从见面开始连一句正经对话都没有的水鱼二人组:“钱带够没?”
二十分钟后。
等黄毛们反应过来自己可能真的遇见了杀猪盘时,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这是高端杀猪盘。
就好像是猪哥说带你赚钱,让你下的软件是从Apple store里下的招商证券,等你正儿八经把内裤都丢进了A股里,血本无归,才发现他是某家准备退市的公司派来猎杀散户的托。
这两个人在有实力的爆杀他们。
事实上,球开打了,他们俩也没商讨过战术,基本没有任何交流……
但这不妨碍他们配合的天衣无缝。
有时候他们只是一个对视。
有时候甚至不用对视。
最离谱的那一次,是那个黑头发的Beta拿到球后,与他同队的Alpha还在与对手缠斗卡位,黑发Beta就持球,运了运,然后他吹了个口哨。
就他妈跟狗玩抛接球游戏似的,Alpha回头的一瞬,黑发Beta手中的球已经挥手传出去了,下一秒,Alpha稳稳接住那个球,过人,起跳,在雀哥的头上完成了一记爆扣。
从黑发Beta手中传出去的球,就没有这个少年Alpha接不住的,接住了,又没有投不进去的——
等天色渐晚,不远处的海面上翻滚的波涛变成了橘子汽水的颜色,篮球场上的黄毛们面如菜色,被溜得觉得打5V5正经全场全程都没那么累。
在吴且的一个罚球线标准姿势的后仰跳投后,黄毛忍无可忍的叫了赛终。
“唰”地一声,球进了。
“这个可以算送你们的。”
站在篮下,双手叉腰的Alpha懒洋洋地说。
“二十分,四千块,给钱。”
黄毛若是肯老老实实给钱,他们就不是黄毛了。
哪怕赵恕诚恳地告诉他们,他们只是比较倒霉,如果最开始早点答应他1V1,可能最多输个一千五。
非要拖拖拉拉,拖到BOSS登场了就舒服了。
赵恕别的不行,还是蛮会撩火的。
至少等他语落时,原本只是“我就不给你能怎么地”的黄毛们脸色就变了,没想过一个高中生敢骑他们头上……
也不知道哪位先扑上来,反正最终流程还是走上了,众人轰轰烈烈地动了手。
角落里破了皮的橘色篮球不知道被谁一脚踢飞,“哒”“哒”跳着滚落在角落。
吴且抬脚一脚把一个黄毛Beta踹飞,这一脚给他蹬得至少退了三米远。
在这人从地上爬起来前,他弯腰从地上捡了一块搬砖,转身,顺手拍在一个举着棍子准备偷袭赵恕的人的背上。
没敢拍头。
以这人嚎叫着倒下去的架势,这一砖头拍头上,他得喜提国家饭八年起步。
这边赵恕把雀哥摁在地上锤了两拳,鼻血飞溅里,压在上方的Alpha颧骨上又填了两道新伤。
听见了身后的动静,他抬起头,就正好看见吴且伸手抓住一个黄毛的头发,反手扔沙袋似的给人结结实实摁在地上——
这个动作干净利落,他身上的卫衣下摆因为他的大动作掀起来一些,露出一截细白的腰。
……………打着架呢,眼睛不是用来耍流氓的。
所以赵恕只是眼花了下,就立刻回过头,认真看了眼被他揍得乱七八糟的雀哥那张丑脸冷静了下,定了定神,毫不犹豫又给了雀哥一拳。
就像是二打三的斗牛赢得轻轻松松,蛮以为会有一场恶战的赵恕回过神来时,发现对方八个人,不算被他坐在腰上的雀哥,剩下的七个人有六个躺在地上。
他们在翻滚,呻吟,痛呼。
不远处,黑发Beta正抬脚,淡定踢开握住他脚踝、也不知道是要求饶还是要干嘛的一只手。
回过头,与赵恕有了一个除了打球时外,今儿下午正经八本头一回四目相对。
赵恕动了动唇,不知道该不该夸吴且一句人不可貌相,但在他开口前,吴且已经走了过来,没再看他,而是弯腰,蹲下来拍了拍雀哥的脸:“钱包呢?”
赵恕:“……”
真的很像抢劫犯。
雀哥这会儿鼻青脸肿到看不清楚原本的长相,哆哆嗦嗦指了指自己的口袋,吴且伸手去掏,掏出来一把零钱数了数一共才一千二百块。
他黑着脸,将钱一把扔赵恕脸上,转身又去掏下一位。
最后一共掏出来二千三百五十二块,这钱全部进了赵恕的口袋,他盘算了下,省着点花差不多够他一个月伙食费。
雀哥几个人搀扶着哼哼唧唧离开了。
走的时候,吴且骑来的车还斜靠着放在篮球场铁丝网边。
是下车的时候他太着急,只来得及锁车,脚撑都没有时间放下来。
夕阳的余晖滚过海浪,波光粼粼折射在这破旧的野球场上。
野球场一半已经陷入了临近夜晚的黑暗,另一半仍在苟延残喘……太阳最后的光照在金属篮筐上,居然也会刺眼。
旁边的看台石头上,吴且抬起手挡了挡那刺入他眼睛里的光。
旁边被随意的扔下一个听上去还挺沉的双肩包,随后,夹杂着血腥味、汗味和淡淡的龙舌兰酒信息素的味道,少年Alpha挨着他,肩并肩的坐下来。
吴且转过头,心不在焉的扣了扣他别在书包上用来钓鱼的校徽——
被红铁中学知道神圣的、要求学生每天佩戴的校徽就用被顺手用来干这种事,他可能会被气得发际线倒退两毫米。
“这事不要往外说。”
吴且目光平静地盯着前方的海平面。
“你会被开除,我会被辞退。”
这种无比平常的话,从身旁的黑发年轻人嘴巴里说出来,赵恕觉得无比违和——
他转过头去看他,近在咫尺的距离,只看到他被夕阳照得近乎透明的挺翘鼻尖,还有脸上染成金色的绒毛。
脸还是那张脸,跟过去一样,眉眼放松时平易近人,看上去很好糊弄也很好欺负的样子。
谁能猜想到呢?
这张脸无论是打球还是打架时,就会脱胎换骨一般,变得锐利起来。
脑海中闪过最后黑发Beta垂下眼,犹如对待垃圾一般将握住自己脚的那只无力绵软的手踢开……
又冷又酷。
赵恕心跳加速了几秒。
这次是有来由的。
舔了舔唇,他想问小吴老师,有几个人看过你打架来着?
“你来干嘛?”
话到了嘴边,打了个弯道,变成了无比正常的提问。
吴且没有回答,只是用无语的眼神斜撇他一眼。
“我哥让你来的?”
“你因为我的事,跟你哥闹脾气闹到离家出走,现在你哥又让我来劝你回家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