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人群中间,放下酒杯,吴且扫了眼大门口。
然后心中默默地“哦豁”了声。
有些新奇也有点惊讶。
确实是没想到在这个时间,这个地方,也能看到那个让他心情好也不太好的人从天而降的神迹。
大约十几天前,赵归璞于深夜凌晨,裹着一身冬夜寒气推开特护病房的门的那一瞬间,他就没准备这事能就这么算了。
嘴巴上教育着赵恕离了哥哥你他妈啥也不是都给我老实点儿,然而赵先生这私底下的挽尊却没少做。
他几乎是立刻开始着手查什么人能狗胆包天到试图把巴掌伸到赵家人的脸上来。
但正如哥斯拉登录东京湾下一秒全世界都能知道,澄心码头棚户区的李阿德家里进了只蟑螂这种事,得从李阿德是谁开始查起——
找雀哥这种小人物真正的需要掘地三尺,在这个事儿上赵先生多耽误了许多天,也是昨天才知道雀哥头顶上的人姓肖,叫肖栋梁。
这位肖栋梁在赵归璞看来也不过是不用记名字的马仔,身份上顶多算一条街地头蛇,再往上数,他的主家姓孙,也就是孙弥海。
这家新开的夜店就在孙弥海的地盘上,肖栋梁管着,雀哥则是场子里看护马仔头子。
这一层层关系捋下来,赵先生荤素不忌,从来没觉得这种事需要讲究“冤有头债有主”,他只信上梁不正下梁歪。
而且同电视剧或者小说里矜贵的男主人公不一样,赵先生没有坐镇后方运筹帷幄的觉悟,他打得粗,甚至没觉得这件事有什么不好屈尊降贵的——
他想来,就亲自来了。
此时此刻,跟在乌泱泱一群人身后进来的男人身着黑色羊绒大衣,里头是笔挺正装,气质优雅绝佳,连头发丝儿都收拾得一丝不苟,看似转身去参加酒会都没什么问题。
进了夜店,像是没注意到原本热闹的场子因为他的出现一下安静许多,赵归璞环视四周,欣赏了下崭新开业的夜店装横,仿佛要将其与一会儿变成废墟的样子精心记录对比。
看着看着,视线却定格在了角落里。
角落里有张他熟悉的脸。
黑发Beta穿着黑色卫衣,衣袖捞至手肘,一截黑一截白的鲜明对比刺的人眼珠子发疼。
大概是已经有些喝高了,与白日里那副乖巧又温和的脸蛋相去甚远,他头发有些凌乱,一只手举着一杯巨大的啤酒杯,脸上贴着一张卫生纸……
正在和一个女Alpha贴贴。
两人挨得很近,女Alpha踩着恨天高比吴且都高了大半个头,这会儿站起来居高临下的俯身凑近Beta。
两人不知道在做什么,女Alpha也不知道是嫌弃Beta笨拙还是不配合,涂黑的长指甲掰着他的脸,固定在某个角度——
两人贴在一起,Alpha那红唇近在咫尺,十分暧昧。
赵归璞都想问吴且是不是故意的。
要么只能解释为到处和Alpha留情是他吴且的日常——
否则没道理被他天天遇上。
赵归璞的猜想对吴且来说就有点冤枉。
本来就是酒过三巡玩点烂游戏,只是喝上头了谁也玩不了带脑子的,发现喊码都喊不利索后,众人紧急换了点更弱智的游戏玩——
用一张纸巾沾了酒贴在脸上,然后就是纸巾版击鼓传花。
赵归璞进来的时候,正好纸巾传到他和理英中间,徐慈心在旁边尖叫得比谁都起劲。
理英的Omega都没觉得这算什么。
偏偏有人觉得碍眼。
夜店内仿佛空气都悬停,吴且的脸还在理英的手里,长指甲像老妖婆似的在他面颊一侧掐了个印。
转过头,隔着层层人海与男人四目相对一瞬,吴且默了下,抬手揉揉脸,把黏在脸上的纸巾拽下来。
旁边兰因已经在跟张庚辛打电话了,那边一接电话,Omega劈头盖脸一阵乱骂,问他是不是脑残,借人给赵归璞带来砸场子也不问问砸的哪家,就他妈差这一天吗,演出费尾款没结呢——
虽然还没来得及演出。
吴且垂下眼,把手中的纸巾团了团扔进垃圾箱。
徐慈心在旁边“噢”了声,用手肘怼了怼吴且,压低嗓音道:“你大伯哥。”
吴且无语的瞥了小徐老师一眼,心想要你讲,我又没瞎。
此时,赵归璞带来的人已经开始清场。
很有节目效果的,原本青天白日的好天气,突然从敞开的大门外劈下一道惊雷,暴雨很有气势的便下了起来,大雨滂沱。
风雨卷着冬日寒风入夜店,门前的男人身后形成雨幕,模糊了一切,他站在台阶上不动,便有睥睨众生的气势在。
夜店里的客人对这种场景见怪不怪,都以为是派系斗争么,便被赵归璞的人很客气的请离座位,三五成群的绕着道从正门走。
放了外地的人可能不是很清楚眼下站在门口的人是哪位……
但这张脸在江城还是过分权威。
但凡关注本地新闻或者报纸的都把这张俊脸看得生厌,是以每个人在与赵先生擦肩时,都下意识地保持了最大距离。
吴且看男人横在门口完全没有让路的意思,那架势,若他此时也离开,势必与男人擦肩而过……
到时候那招呼打还是不打都挺尴尬。
身旁,理英拽着徐慈心往外走时,小吴老师顺势站起来,却没有混在人群往外走,而是跟好友们说,去个洗手间再离开——
具体这个洗手间上到什么时候,就看赵归璞什么时候挪一挪步,别堵在门口。
在场所有人都不知道吴且和赵归璞那点儿破事,听他这么说也见怪不怪,人有三急,而且就算等下这些人闹起来,也不至于闹到位于二楼的厕所里。
理英护着徐慈心也没觉得一个Beta在这种场合能吃什么亏,含糊的应了声,让他上车给自己发信息。
吴且应了。
此时夜店的看场也出来了,两边人对上,吴且余光瞥见了个熟悉的黄毛,头上也缠着绷带呢,好像是他的杰作。
是雀哥无误。
一下子心知肚明赵归璞出现的原因,吴且内心相当平静,转身上楼,进了洗手间。
故意磨蹭了好一会儿才从洗手间出来,吴且的手指尖都被洗手液洗得发硬。
一开洗手间的门,鼻尖就捕捉到非夜店本身拥有的烟味,这牌子的烟吴且最近有在抽,只是频率不高,三四天才抽完一包,但味道也算熟悉。
“……”
一瞬间意识到了什么,吴且看着半开的门想着要不把门关上再回去马桶上坐着玩手机,但这时候他半个身子已经探出卫生间,一切显得为时已晚。
靠在洗手间墙边吞云吐雾的男人光只是站在那就很有存在感。
方才他站在门口可能偏外的位置,大雨有一些飞溅到了他身上的大衣和头发,男人浑身笼罩着水汽。
两帮人就在不远处一楼对峙。
赵归璞倒是挺悠闲似的,莫名其妙出现在二楼。
吴且有一种他刻意跟上来的错觉,但这十分说不通……
要么只能是赵先生在动手砸人场子前突然兴奋至尿急?
一只手还搭在门把上,黑发年轻人一时间有些进退两难——
这是他自那夜车内对话后,头一回正儿八经与赵归璞狭路相逢……
什么也不说转身就走好像显得有点奇怪。
但也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毕竟那夜他们的对话结束得……
回忆起来,好像无论哪边说的话,都算不上体面或者好听。
吴且正犹豫要不要喊一声“哥”然后迅速闪人,这时候靠在墙边的男人侧了侧脸,扫了他一眼。
将Beta脸上的想要远离自己的纠结看得清楚,赵归璞垂了垂眼,难得主动开口:“那个女Alpha是什么人,今天刚认识的?”
男人嗓音低缓,像是随意问,又不太像……唯一能确定的是他一点儿要用洗手间的意思都没。
吴且先是有点茫然他说的“女Alpha”说的是谁,半晌反应过来说的好像是理英。
他显得有些迟缓地从鼻腔深处“嗯”了声表达了困惑,不明白为什么突然问起理英……随即后知后觉地想起,赵归璞今日进入夜店、打眼望过来时,他和理英正处于什么造型。
……哦。
动了动唇,吴且想解释玩个游戏而已,话到了嘴边又反应过来,他需要同他解释个屁。
莫名的,他开始不耐烦起来。
微微蹙起眉,双手以一种抗拒的姿态塞进卫衣口袋里,吴且低声嘟囔了声“卫生间可以用了”迈开步伐往外走,二楼昏暗的光线中,擦肩而过时,他听见赵归璞意味不明地轻笑了声。
随即便一只手扣住手臂。
那手太大,轻轻松松掌住他的胳膊,稍微一扯,就把已经走出去两步的吴且拎回来,摁在墙上。
下一瞬,铺天盖地的男性气息混杂着沉水乌木的信息素味从上方笼罩下来,男人湿润冰冷的大衣一角蹭过他温热紧绷的手臂——
宽大温热的手掌拢住他的脸,轻轻的往旁边掰了下。
吴且被迫顺势转过脸,侧脸暴露在对方的视线中……
略微粗糙的指腹摩挲蹭上,不轻不重如羽毛扫过般蹭了蹭他面颊侧面,方才被女Alpha指甲掐出来的小小凹痕。
赵归璞鼻尖敏锐的捕捉到淡淡的果甜,是苹果起泡酒的味道却很有攻击性,这说明这股残留信息素来源于另一个Alpha。
浅棕色的瞳眸黯了黯。
“走什么?”男人的语气很淡,“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吴且被强行控掌着脸,侧着头,只能将目光锁定在走廊尽头的阴暗处。
“什么?”
“那个女Alpha是你什么人,朋友?”
吴且觉得赵归璞眼睛长脸上都是浪费,否则不至于看不见理英走的时候拽着她的Omega护犊子跟护闺女似的的一幕……
他眨眨眼,然后逆着男人手掌的力道,强行把脑袋转了回来,与那双垂眸看来的眼睛对视。
他抬起手,强行的插入自己的面颊与男人压在他面颊指印之间,不轻不重的挥开他的手。
“跟赵先生有什么关系?”
吴且问,“您是在以什么立场发出的疑问,替赵恕鸣不平啊?”
赵归璞懒得搭理他说话阴阳怪气,夹枪带棒的,手被挥开了人却没让开,将Beta困在自己与身后的墙壁之间。
他神色与语气同样淡漠:“你问这些没意义。回答我的问题。”
“朋友。”
“‘朋友‘。”
赵归璞跟着他重复了一遍,居高临下的审视他一会儿,半晌,他说:“吴且,我已经三次撞见你和不同的Alpha表现出不同的亲密行为了。”
吴且笑了。
“哦。”
他往后靠了靠,脸上的神情也变得懒洋洋的,酒精熏染下,那双平日里黑亮的双眸此时泛着无聚焦的水泽。
他歪了歪头。
唇角上扬,露出一个之前在病房时一般无二的笑。
“你去告诉赵恕吧,让他教训——”
“我”字没来得及说出口,面颊被两根手指掐住,一张一合的唇被迫嘟起,声音变得含糊,然后戛然而止。
空气因为戛然而止的话语突兀悬停时,赵归璞放开了他。
男人神色自然,但周遭加重的乌木沉香味告诉吴且实际上并不是那么回事。
黑发Beta的唇角被重重刮了刮。
“吴且,别那么浪。”
男人的嗓音依旧平淡,直直凝视过来时,半张脸隐藏于阴暗中,神色晦暗不明。
此时有赵归璞带来的人上到二楼来,找了一圈才找到站在洗手间门前的赵先生,还有站在他近在咫尺的距离,满脸沉默、浑身散发着抗拒气氛的黑发Beta。
有些莫名其妙但显然这也不是他一个跑腿传话能好奇得上的,于是只能无视了那个莫名其妙出现的Beta,传话者凑上来告诉赵先生,楼下的人骨头很硬,现在怎么处理。
赵归璞走了两步,倚靠拉杆往下看了眼——
夜店的装修还散发着新装修特有的味道,说是甲醛味好像也没什么毛病。
一切都是崭新的。
“砸。”
薄唇轻启,发出的声音冷淡至足以说明讲话的人心情不佳。
“砸完这去下一家,砸到他们的骨头软下来。”
赵先生轻描淡写的扫过楼下的混乱,抬起手整理了下衣领。
“别让我看见一点能拼得起来的碎片和一个能自己走着上救护车的人。”
从日本回来后,赵归璞近日似乎真的蛮闲。
平日人都见不到一面的,赵恕出院当天居然是赵氏掌权人亲自来接,搞得赵恕受宠若惊,戏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做了什么天大的好事。
昨晚当哥哥的去把孙家的夜店砸了个遍这件事,赵恕略有耳闻。
听说连砸四家店,最后孙弥海本人亲自出现了,赔着笑脸给赵归璞道歉——
要说孙弥海吧,倒不是真有多怕赵归璞,是他这种人,从烂泥巴堆里爬出来的,根子里就相当能屈能伸……
眼下猝不及防被人砸了场子一下子没想着应对的办法,那直接道歉也没什么好丢脸的,毕竟尊严不值一毛八角,被砸的都是真金白银。
雀哥和那天在后巷里动手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部被揪出来了,先横着被送医院,医院里还有无数执法者等着他们出院就直接拷走。
这事儿至此就算差不多尘埃落定了。
也许当晚赵恕的照片就已经像通缉令似的发到了大街小巷每一个黄毛的手上,上面还有一行备注:五星危险人物,以后看到了绕道走。
打着绷带,赵氏小公子在护工的搀扶下慢悠悠上了白色宾利的后座,刚坐稳,看了眼今天奇怪地坐到前排副驾驶去的哥哥,还以为他嫌弃自己,都不想跟他一起坐后排。
赵恕老老实实,屁股刚坐稳便先开口承诺以后会老实点。
前方,赵归璞不置可否,想来是对他的承诺没有兴趣也没有信心。
宾利缓缓驶出医院,终于离开了那间单调的病房,赵恕舒服的往后靠了靠。
人一放松就想着整事,赵恕从后视镜里观察了板着脸喜怒不辨的哥哥,主动开口跟他闲聊:““为什么不说话?你今天来接我不是为了趁着伤还在继续训话吗?”
“没有那么多话要同你讲。”
赵归璞的声音听上去很无情。
“你是不是以为我很愿意讲这些说出口自己都觉得真情实感上了年纪的废话?”
赵恕摸了摸鼻子“噢”了声。
此时,赵归璞大概是嫌他烦,不想听他聒噪,随手打开了车内的音乐。
密集度鼓点前奏响起,耳膜毫无准备地炸裂,与商务车内饰完全不相符合的重金属摇滚音乐充数狭小的空间时,赵恕的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茫然。
视线落在前排年纪更成熟的Alpha的侧脸,难为赵先生此时直视前方,眉眼淡定,哪怕是女声唱腔起时,那黑嗓唱法给赵恕又惊了一惊——
赵归璞看上去就像聋了似的,对此炸裂音乐毫无反应。
赵恕伸手把音乐关小了些,震惊的以为他哥变异:“你最近喜欢听这种?”
赵归璞长腿交叠,声音平静:“你四叔调的音乐,我哪知道。”
被点名的四叔淡定握着方向盘,闻言完全不反驳,甚至还点点头:“蛮提神。”
赵恕:“……”
赵恕耐着性子听了一分钟左右,其中用了半分钟来适应车内画风突变,剩下半分钟他越听越不对,总觉得这音乐实在是很耳熟。
过了会儿他一拍大腿,顾不上还没好透的胳膊因此又伤口一阵痛痒:“我靠,这不是张庚辛他那个男朋友的乐队的歌吗?!前段时间天天搁张庚辛的场子里驻场来着,我都听过几次——四叔你居然喜欢这?要不要我帮你搞签名啊?”
赵氏小公子坐起来了些,很是兴奋的扒着驾驶座的头靠问开车的中年Beta。
在他盛情邀请中,四叔明显沉默了下,趁着红绿灯挂了个空挡,然后转头去看赵归璞——
若是赵恕能够观察仔细些,就能发现他人狠话不多的四叔此时此刻眼中闪烁着不知所措,以及对名誉扫地的担忧。
可惜赵恕什么都没发现,他还在震惊难道这个破乐队比他想象中要红上许多,居然真的有夜场外的人平时通勤也要听他们的歌……
赵归璞接过了话题,非常自然的看似闲聊:“张庚辛新找的男朋友也是搞音乐的?”
“对啊,是这个乐团的鼓手。”赵恕指着车内音响,“叫兰因。”
赵归璞显得兴致缺缺:“嗯。这个乐队的主唱还挺——”
“特别”两个字尚未说出口。
赵恕:“兰因还是吴且的前男友。”
赵归璞:“……”
赵归璞:“?”
赵归璞:“什么?”
赵恕淡定的把刚才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赵归璞:“张庚辛找了个Alpha?”
赵恕:“不是,兰因是个Omega啊。”
赵归璞:“……”
他奔唯一答案A的解题思路来的。
结果被告知这题是多选题。
赵归璞沉默了一会儿,终于伸手忍无可忍的切掉音乐换成广播电视台,主持人字正腔圆的报道今日交通情况,车内一下子显得宁静又祥和。
交叠的腿放了下来,,年长些的Alpha瞥了眼后视镜,不知道还有多少离谱的信息量在等着自己。
他不得不开口主动问赵恕:“这乐队主唱是不是个女Alpha?”
“是。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叫理英吧,长得蛮好看的,很猛,当年和张庚辛为了吴且的事差点撕巴起来——哥,你对她感兴趣啊?不太行吧,撇开她也是个Alpha不说,她好凶。”
赵归璞抬手揉了揉眉心,花了几十秒理清从赵恕嘴巴里说出来后显得更加复杂的关系。
“我对Alpha不感兴趣。”
他先辟谣。
然后问。
“张庚辛又是怎么回事?”
“噢,因为兰因和吴且分手之后还是一天天的恨不得挂在吴且脖子上吃奶,和张庚辛吵架也喜欢把他搬出来说事……张庚辛屡次听的耳朵起茧,最终为这事破防了呗,两人不太熟悉那会儿就总找茬想教训吴且——”
赵恕停顿了下。
“但现在好了,现在张庚辛都习惯了,也接受了自己就是不如吴且的事实,终于不瞎闹腾了。”
语气理直气壮,赵氏小公子丝毫不觉得自己的结论里夹带私货严重。
“那跟这女Alpha又有什么关系,她也喜欢阿且?怎么还能为了他跟张庚辛杠上了?”
“理英是跟吴且关系挺好,所以总护着他,倒不是喜欢他……理英有自己的Omega啊,就珠宝大王徐家那个徐慈心,喏,两人在一起蛮久了,感情很稳定。”
后排少年Alpha语落,赵归璞放在腿上的指尖敲了敲。
当前方红灯倒计时数秒,赵归璞心想,嗯,误会他了。
男人表面不动声色,心中盘算了一会儿这件事应当怎么处理,昨天把人摁在洗手间旁边放话的人是他,说的话自然不算好听。
当时说完他也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过了,一来这事儿轮不到他管,二来当时吴且看上去好像是觉得荒谬……
也挺生气的。
没想到还是个误会。
赵归璞很少觉得事情棘手且迫在眉急需要他认真处理,最麻烦的是,这种事他并没有过往经验可以参考……
过去他一直都是动手不动口的。
没想到唯一一次没动手动口,还把人给冤枉个透顶。
交通台里主持人的广播腔突然变得枯燥又乏味,赵归璞想不通三条街之外堵车和他有什么关系,再次抬手,这一次,他直接关掉了车内音响。
“赵恕,问你个问题。”
“啊?”
“你觉得当一个人认识到自己有做错事,哪怕道歉对象身份很尴尬,是不是也该老老实实道歉?”
赵恕沉默了几秒,用充满警惕地声音问:“怎么?我这几天道歉次数还不够多吗,都快照三餐来了。”
赵归璞点点头。
不是认同赵恕说的行为,而是觉得跟傻子请教这种问题他也是越活越回去的挺傻逼。
赵归璞决定正式道歉。
为此,赵先生琢磨了一晚上的措辞,如何体面又得体,礼貌又分寸,要真诚也要够简短,措辞还不能过分老派。
这比商业报告难。
以至于赵先生第二天上班的路上难得没有再抱着平板电脑看报表。
一邮箱的邮件也任由其堆积。
蒋秘书满脸惶恐地提醒老板您一会儿还有早会呢邮件准备什么时候看呢关键时刻咱可不兴突然拖延症啊最近那么忙晚上还拖累全公司陪您加班……
磕磕巴巴讲了一堆,发现老板光盯着手机,面无表情的,明显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蒋尾喊:“老板?”
赵归璞头也不抬:“听到了。再聒噪多一句你就下车。”
蒋尾:“……”
也是用上霸总专用经典癫公台词了。
距离“他要有一点儿闪失我就要你们的命”就差出现一个“他”。
最后在拐进公司地下车库,借着那几秒的黑暗,赵归璞勉强将满意的信息发了出去。
车子缓缓驶入地下停车场,当周遭逐渐因为地下停车场的灯光恢复亮度,蒋秘书不得了地发现——
就这十几秒的功夫,他的老板好像又换了个气场。
从刚才的低气压变成现在……难以言喻。
赵归璞微微侧过身,看着他。
蒋秘书:“?”
咋的,我也没说话了,还是觉得我话太多了想把我扔出去?
都到地方了扔也行吧。
大丈夫能屈能伸捏,我可以自己坐普通员工电梯上去。
蒋尾在心中小剧场丰富,打好了算盘一会儿要在秘书群里818老板的反常行为,就在这时,他听见赵归璞突然开口问:“如果微信给人发消息显示一个红色的感叹号是什么意思?”
蒋秘书:“被拉黑了呗。”
赵归璞:“……”
“也可能是没信号没发出去……”
蒋秘书看看手机,嗯,满格5G(A)。
“但咱们这地库信号也覆盖得挺好。”
赵归璞又没说话了。
作为有问必答的全面秘书,蒋尾还在嘚吧嘚,努力做的比AI问答还全面,他说,如果是拉黑了的话系统会有提示的,没有提示的话应该还是信号问题,手机的问题找不着具体原因这边一般建议重启……
赵归璞把头摆正,低头看了眼,这才发现感叹号后面确实是有一排小字的——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赵归璞:“……”
赵归璞:“没事。应该是拉黑了。”
蒋尾:“嗯嗯,有提示的话那确实——”
蒋尾:“您被谁拉黑了吗?”
赵归璞收起手机,让他不该问的别问,知道的秘密少才能够长命百岁。
赵归璞在午餐之后又把一样的话试图给吴且发了一遍,得到的还是感叹号。
接下来是晚餐,睡前,第二天。
再得到第六个感叹号时,赵归璞把这段他精雕细琢道歉信放到了备忘录里,时不时有空闲就打开备忘录复制黏贴,给那个小金毛头像发一发。
虽然结局并没有意外都是红色感叹号告终。
赵归璞考虑过当面道歉,但也就是这个时候他发现如果非两人其中一人刻意,他和吴且几乎不太见得着面。
他甚至干出在某个周日突然问一起开会的吴文雄要当日原本没说要的文件这种事,结果送文件来的是他们家的女佣。
就这样过了大概七八天,这一天,已经返校两日的赵恕偶然在饭桌上提起,全国联赛准备开始了,首战队伍不算厉害,准备让医院再出个评估,情况允许的话他想上至少半场。
说是秋季赛,实则此时全国大部分地区尤其是东北已经入冬,初雪早就下过了,也就江城这种南方连绵不绝地下着雨,温度也是直线下降。
其实首战赵恕打定主意要上的。
跟赵归璞提什么医院评估不过是他闯了祸后短期内需要好好做人的表态——
好在赵归璞没说什么。
甚至在比赛当日,赵先生反常的出现在了观众席。
这事搞得还挺轰动的,一身西装革履的男人在观众席坐下时,观众就不知道该看谁了,看台上一阵骚动。
当时吴且正拎着赵恕的胳膊看他手上的缝合,原本是担心他有没有崩线的可能,但是很显然S级Alpha的愈合能力都像是怪物一样。
隐约听见动静,黑发Beta条件反射抬头瞥了一眼,正巧对视上趴在栏杆边低头往下望的男人——
此时赵恕的胳膊还以一种滑稽的姿势拎在吴且手上,而赵恕也没准备闲着,就着这样举着胳膊的姿势,胳膊落下来,大手压在小吴老师背上,“噗”地顺势给了他一个爱的抱抱。
猝不及防被拥进结实的胸膛怀抱。
小吴老师的视线就被少年Alpha宽阔的肩膀遮住了,同时耳尖捕捉到看台上看的骚动,从“看到赵家那位出现”,变成了“啊啊啊啊”和“啧啧啧”。
赵恕笑眯了眼:“我们已经有CP粉了。”
吴且绕开他的伤口位置,推开他,冷静道:“我就没见过不BE的磕CP……你今天只能上二十分钟,胳膊上的伤在结疤,注意避免肢体碰撞——”
赵恕“哦哦”应着,伸出手,然后把洗干净的白色护腕塞给吴且。
吴且接过了顺手给他套上。
期间余光再次扫过头上的观众席,原本靠在栏杆上往下看的男人已经不见了。
比赛理所当然的赢了。
经过合训的红铁中学在面对了十几天的宜城附高和帝都十二中后,再面对赛区内的普通学校就像高中生回去做小学的鸡兔同笼。
赢得轻轻松松,甚至到了后半场,为了保留实力,孙迷把主力替换下来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