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且眨眨眼,还是没看赵恕,语气也显得懒洋洋的——
甚至带着一种松筋活络之后的轻松。
“是这个逻辑?这对吗?你哥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生怕你没被气死还是生怕你今晚天黑之前还留在地球没坐火箭搬去火星?”
“……”
“赵恕。那晚之后我和你哥就没说过话了。”
吴且沉默了下。
是觉得这话说的有点怪怪的,就好像在坦白自己的罪行。
但他还是把话说完了。
“直到今天,我跟他确认他对你的叛逆行为是否知情。”
赵恕哼了一声。
“回家吧。”
吴且低头看着自己的鞋,有点脏了,鞋带上飞溅着不知道哪个倒霉蛋的鼻血。
“闹什么?”
赵恕又不说话了,但板着脸,显然是没准备答应他。
吴且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他的回答,不耐烦了。
这个大犟种。
犟得跟条日本狗似的。
那种秋田犬。
吴且猛地转过身,正对着赵恕,以相当严肃的语气问他到底想干什么,我他妈又不欠你的,我爱喜欢谁喜欢谁,当初喜欢裴顷宇时你也没说不让——
现在搁这扯着我的大旗搞离家出走?
你要死在外面了呢?
你哥不得跟我拼命?
“又是我哥。”
赵恕像个被设定了特别程序的AI伪人似的,听见某个关键词就立刻不装聋作哑了。
会火速回复。
虽然驴唇不对马嘴。
“所以现在你又喜欢我哥了,什么事先考虑他的感受……吴且,你这转盘转的挺快,有能转到我这的一天不?”
吴且心想,得,这又绕回来了。
“你就是喜欢我哥。”
赵恕复读机一样的重复嘟囔。
“都说不知道了。”吴且蹙着眉,没好脾气地说,“你非逼着问,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答案?我喜欢他然后呢,你家要尊重我的意愿和喜好换个人同吴家联姻吗?你愿意?”
赵恕不说话了。
盯着远处几乎完全落下,淹没在海平线的夕阳,夜幕降临前又称“逢魔时刻”,阳光带走最后一丝温度,他突然觉得有点冷。
低头,目光无意间扫过吴且鞋子上的血渍,赵恕突然疲于吵架。
索性换了个话题。
“你怎么知道我在野球场跟人赌球?”
在赵恕的概念里,吴且读书的时候应该是那种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乖乖牌……反正在他嘴巴里貌似也是这样的,从同学到老师都很溺爱。
这种环境下的人哪里可能接触得到赌球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呢?
他应该想都想不到的。
赵恕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
这时候,就看到蹲在自己身边的黑发年轻人浑身散发着“很烦”的气氛,面无表情地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随手在身侧磕了磕。
佛前抽签似的抖出来一支烟,咬在唇边。
“因为这都是你刚进入离婚冷静期的老公读书时玩剩下的,臭小鬼。”
第85章 给你错误的解读,我很抱歉
赵恕得到了那二千三百五十二块,其中又有六块钱被吴且划走,那是哈罗单车的订单费。
同城跑腿都要十几块的,小吴老师把自己邮递过来只收六块钱属实是便宜这个离家出走的臭小鬼,因此要提出了另外一个要求——
赵恕被迫答应了吴且以正常一点的方式去弄钱,比如去应聘手打柠檬茶店的打手,锤人和锤柠檬没有太大区别,区别是后者不犯法还能挣钱。
赵恕想象不到自己在奶茶店喊“欢迎光临,喝点什么”是什么鬼样子,所以暂时歇下了出去挣钱的心。
浑身上下只有二千多块钱的赵氏小公子从此活得非常小心,包括不限于中午的时候到处找人蹭饭,以及晚上被喊出去喝酒之前,他会问清楚是谁买单。
张庚辛清楚的记得,当这种问题从赵恕的嘴巴里问出来时,他在电话里难以抑制的极限沉默长达十余秒……
直到赵恕不耐烦的问他是不是哑巴了,难道话费不要钱吗。
这年头连运营商大概都想不起自己的通话时长还要收费。
结果就是这一天,赵氏小公子与他的朋友们久违的聚集在了「喜神」二楼,依旧是那个专用豪华卡座。
赵恕坐在角落里,比起喝酒他往嘴里放的最多的是西瓜,因为水果真的好贵,他需要补充一点营养。
裴顷宇坐在角落里打游戏。
赵恕还没跟他闹掰,因为现在学校里谁在他看来都是移动的饭票,今天中午就是裴顷宇给他刷的饭卡。
“啧啧。”
不远处栏杆边,张庚辛从探着身子俯视楼下缩回了脑袋,回头看一晚上就喝了一杯威士忌敷衍他们、剩下时间都在抱着果盘狂炫的Alpha:“你未婚夫为什么也在?”
“因为我哥不在。”
赵恕的声音里有只有他自己知道是何含义的嘲讽。
“他最近看我看得很紧。”
除了在学校,出门三分钟电话就过来了,一副生怕在日本谈生意的赵归璞来不及回国给弟弟收拾全尸的架势。
今晚赵恕跟吴且说了会来「喜神」,那边“哦”了声就挂了电话,全程没多大反应,只不过在赵恕一脚踏进「喜神」不到十分钟,小吴老师也走了进来。
他大概是洗完澡来的,头发看上去异常的蓬松柔软,来到酒吧他倒是也没上楼找赵恕,而是在楼下,跟理英还有兰因聊了一会儿后,自己找了个低调角落坐下了。
——只不过那个角落就在大门边。
“你那个未婚夫,还蛮关心你的啊?前些天大清早的到处打电话骚扰别人问你犯病离家出走的事……你问问楼上的和楼下的,谁没被他吵醒过?”
张庚辛指了指楼下的乐队,又指了指自己。
“听说你们在游轮上还跳了一场开场舞,怎么着,赵恕,联姻联出真爱,好事将近是吧?”
赵恕不知道该怎么说,说吴且最终大概率出现在他家的户口本上,但身份不一定是他赵恕的合法婚姻伴侣?
他说不出口。
“我未婚夫看上我哥他们准备陈仓暗度”这种国际笑话,他死了都得被这些人把这行字找个空位刻在他的墓碑上。
用牙签扎了一块哈密瓜塞嘴里,甜得赵恕觉得牙疼。
这时候坐在不远处的裴顷宇伸了伸腿,替他完成了回答:“不一定。”
裴同学嗓音清冷淡漠。
赵恕瞥了他一眼,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情况下,他也没那么生气了。
“拽什么,你能好到哪去?至少他肯为了我洗完澡还出门。”
张庚辛拍大腿大笑,问裴顷宇,赵恕干嘛问这个,难道是他新找的Omega不肯陪他来喝酒么,回来这么多天了也没见他带出来见见。
裴顷宇敷衍地说了两句“他晚上要去医院陪老人”之类的话敷衍掉。
“你不用去探望下嘛?”
“我家的医院。”
意思是,给了钱的,还不少。
这时候楼下乐队开唱,理英的嗓音沙哑磁性,男女通杀。
按照道理来说是好听的,但赵恕伸头看了眼同在乐队里,认真低头演奏引起尖叫无数的兰因,又开始觉得这首歌一点也不好听——
现在他连曾经得到过吴且的Omega都嫉妒了。
马上他就会开始嫉妒吴且家下水道的苍蝇。
赵恕放下果盘,站起来说去上个厕所,(划掉)在他彻底疯掉以前(划掉)。
赵恕下楼去了,显然比起二楼柔软的沙发和熟悉的好朋狗们,一楼大门的墙根边埋着一根他更喜欢的狗骨头。
他双手插兜闲晃到门口,问吴且来都来了,干嘛不上楼坐,盯梢盯到他面前不是可以看的更清楚吗?
吴且面前放着一杯调酒,蓝色的,酒吧这么暗的光线下偶尔被射过来的镭射灯照得晶莹剔透。
“上去坐哪?”黑发年轻人平静的问,“裴顷宇旁边?”
他这一问,赵恕意识到自己问的很蠢,他“哦”了声承认自己的愚蠢,说:“那你就在下面坐着吧。”
吴且抬起头看了赵恕一眼,见Alpha说完了废话一点想要走开的意思都没有,就搁自己面前杵着,那看来就不是下来准备去洗手间的。
吴且回过头,看看自己身后的门,“准备去哪?”
赵恕哪也不想去,就想下楼看他两眼。
但这种事是不可能承认的,所以他说:“准备出去看看有什么找钱的门路,你晓得的,晚上的机会总是比较多。”
吴且不得不强调了下“当鸭你还不到年纪”这件事,他要是敢出去卖,他就敢报警。
实在是懒得跟他抬杠,赵恕踢了踢他屁股下面的沙发,懒洋洋地说:“出去便利店买点东西。”
吴且“嗯”了声,让他把定位打开。
……这也是那天那次篮球场二千三百五十二块的附加条件,这些天之所以赵恕离开正常轨道三分钟吴且就能知道,是因为他在他手机里装了个定位软件。
赵恕都懒得问吴且从哪里知道这种软件,这个长着一张老实巴交脸的Beta野路子多了去了,摊开来能每天给他一个惊喜,连续一个月不重样。
难怪维赛双生子那种疯子都愿意追着他屁股后头当狗。
赵恕当着吴且的面给他展示软件一直开着就没关过,吴且点点头,让他顺便给他带包烟,报出来的牌子赵恕听着蛮耳熟,当着吴且的面搜了搜,哦,是他哥常抽的那种。
这时候连心痛都懒得心痛了,他伸手掰过黑发Beta的脸:“篮球手不能抽烟。”
他试图用篮球打败赵归璞。
吴且仰着脸望着他:“我要还能打球也不会遇见你们这群神经病。”
哦,差点忘记,篮球也是“前任”了。
赵恕骂骂咧咧“维赛双生子还不够神经吗”,转身出门——
原本真没准备出门的,他下楼时候外套都没带,但是现在不去也得去了。
所以走的时候顺走了吴且的外套,一件oversize的拼色棉服,做成的棒球服款式,胸口橘色主色调,袖子是明蓝色的,很扎眼,还蛮好看。
赵恕披上发现自己被黑发年轻人喜欢用的那款洗发露的味道围绕……谁说Alpha就不需要信息素安抚了呢?
反正在这一瞬间,赵恕就没准备把外套还给他了,最多味道散了借回他穿两天续一续味。
赵恕离开后的半个小时,吴且喝完了面前的这杯酒,台上理英已经唱完了三支歌。
赵恕还没有回来。
看了看时间,吴且有些不耐烦的打开了手机软件看了眼定位,发现赵恕的定位一直停留在酒吧后面的巷子里没动弹过……
这个软件的定位很精准,就算是把它放在一只猫的身上,那定位也会好歹在街区的垃圾桶之间游走,而不是一动不动。
赵恕要么是站在酒吧后巷站着吹冷风吹得入迷,要么就是他的手机落在某处了。
吴且不认为赵恕会做出为了摆脱监视把手机扔了这么蠢的事,他站起来,手在沙发靠背上一摸摸了个空,才想起赵恕走时拿走了他的衣服。
后知后觉这小崽子原本下楼来的意图,吴且抿了抿唇。
就这么穿着一件卫衣推开了「喜神」的正门,一出门就看见酒吧街的几家店门口都站着人,他们纷纷一脸惶恐对着「喜神」这边窃窃私语着什么。
这时候吴且心中就有一些不妙的想法,一转头,又看到街口停了几辆破旧的面包车,车牌遮住了的,旁边还有几辆小排量的便宜摩托车。
巷子里隐约飘出来信息素的味道。
吴且从口袋里抽出尚有余温的手,几秒就被穿堂风吹得有些僵硬,他一边跟张庚辛打了电话让他带人下来,一边加快了步伐往后巷几乎是小跑起来——
越发深入后巷,当空气中传递来的各种、血腥味、垃圾桶腐臭味混杂的味道里,他捕捉到了一丝丝龙舌兰酒的味道时,他觉得心脏连“咯噔”一下那个步骤都省了,堪称直接跳停死掉。
后巷里传来拳头砸肉或者棍棒敲击的乱七八糟声响。
几个陌生人在叫骂。
“艹,快点!”
“能不能把他腺体给处理下,这味道我真受不了……早尼玛说这人S级Alpha,我都不来!”
“你妈的早知道让几个Beta来……”
“大成,你背后!”
“啊!艹!艹尼玛!”
吴且走进了,看见一群黑影在缠斗——
准确的说,是一个人在跟一群人缠斗。
站在靠死角的位置,背后是一堵两人高的墙,身形高大的Alpha还没倒下,只是额头上或者是头发里反正不知道从哪流出来的鲜血糊了他的一边眼睛。
气喘吁吁中,赵恕刚刚举起一个流淌着恶臭腐液的垃圾桶砸坏了一个敌手的脑袋,在他倒下时,赵氏小公子也皱着眉立刻一脸嫌恶的扔掉了那个顺手抓起来的“武器”。
当其他人一拥而上,身上外套明蓝色的袖子被血污和污水弄得看不清楚原来的颜色。
吴且三两步上前,顺手抓过一个最外围的黄毛的头发往旁边的墙上撞,“砰”地一声,他没省力,听见了“咔嚓”一声骨折的声音,和划破夜空的惨叫!
手中的人立刻瘫软下来,吴且将他翻过来一看,对方脸上新旧交加的伤痕叠加上,他认出来这人就是那天跟他们打球输了钱打架输了阵仗的雀哥。
——有无搞错啊?
二千多块钱还值得他们再带着人找回来。
吴且无语了一瞬,这时候眼皮子突然跳了跳,一回头就看到赵恕摁着一个人的头往墙里当电钻似的钻,一边问他们下次准备多带几个人来……
众所周知,反派死于话多,主角打架能赢一般是因为人狠话少。
所以赵恕一边打架还要一边挑衅对方属于危险行为,这会儿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从角落里爬起来,抓起赵恕刚刚扔掉的铁皮桶——
铁皮桶早被豁开了口子,尖锐的铁皮在寒风中、月光下折射着冰冷的血光。
“赵恕!”
吴且的声音几乎变调,在他的高呼声中少年Alpha下意识的转过头,躲开了铁皮桶致命的一击!
但锋利的铁皮还是立刻将他的脖子割出长长一道口子,铁桶砸在他头上,他晃了晃,松开了被他摁住的那个人。
鲜血喷涌而出打湿了他身上衣服从肩膀处一半的布料,那个血涌的速度让吴且眼前发黑,他茫然的想这种速度是不是正好割穿了动脉——
张庚辛带人下来时,远方恰到好处的响起了执法车警笛声。
一群人往外跑或者往里奔,摩托车殷勤发动的声音和叫骂声混杂在一起。
张庚辛冲进后巷,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周围横七竖八的躺着一地的陌生面孔,在巷子最里面,黑发Beta抱着半昏迷的赵恕坐在地上。
他一只手压着赵恕的脖子,像刚从血池里捞出来的人半瞌着眼。
……死了吗?
张庚辛头皮发麻,惊怒之中不敢想赵恕在他的地盘出了事他张家以后还能不能善了——
“愣着干什么?”
最后,是一手滑腻的血的黑发Beta抬起头,扫了呆立在原地的众人一眼。
“救护车。”
病房中只开了一盏角落里的落地灯。
灯光不亮,几乎只能照到病房角落一隅。
生命监护仪器“滴滴”地有规律的跳动,这种声音形成了某种催眠的白噪音,使得人昏昏欲睡。
病床上插满了各种呼吸管和监控器、被包成猪头的少年Alpha麻醉没过还在睡,坐在床边的黑发Beta也是垂着脑袋,疲惫的半梦半醒。
病房里安静极了,以至于当门外出现一个风尘仆仆的身影时谁也没有发现。
吴且意识还沉浸在一片混沌中,梦里赵恕没来得及回头,散发着恶臭的垃圾桶真的割穿了他的动脉,和电视剧里演出来的那种血优雅飞溅完全不同,浓稠得几乎变成黑色的血液如同泉眼一般是翻涌着往出滚动,那种流淌的方式超越了“液体”范畴……
梦中,吴且的手脚冰冷,恐惧蔓延了全身,
就在这时,他的后颈被一只温热干燥的大手覆盖。
是与巷里的恶臭冰冷相去甚远的温暖。
大手捏了捏他的后颈,那力道并不温柔,几乎是一瞬间将黑发Beta从病床前那张小小的扶手椅上拎了起来——
那原本在病床边缘搭着,被木乃伊猪头死死拽着的手也强行分离开来。
吴且迷迷糊糊,就这样被简单粗暴的硬生生拽离梦魇。
沉重的眼皮子尚未撑开,就嗅到了清冷的沉水木香钻入鼻腔……
这味道古板又宁神。
他“唔”地从鼻腔深处发出一声困惑的声音,整个人垂软温驯的任由面前的人一只手扳住他的下巴,掌着他的脸,左右翻看。
那手又一路从他的面颊游走至颈脖,确认了一遍后又伸向他的后背,腰侧。
身上打架留下的淤青还没散,眼前的人却一点儿也没想着面前的人身上的伤痕残余,力道从未减弱堪称带着惩罚意味的用力。
在被重重摁了下肋骨时,那股炸裂的疼痛终于让吴且清醒过来,他舔了舔干燥的唇瓣,从唇角溢出的声音近乎于求饶:“疼……”
压在他肋骨上的拇指大发慈悲的挪开了。
赵归璞抓起他的手,那粗糙的指腹揉开他的掌心,已经干涩结痂的血像是老旧掉漆的墙皮,噼里啪啦的往下掉着碎片。
——是赵恕的血。
在确认了面前的人完好无损后,赵归璞放开了他。
禁锢在腰间的大手一松力,吴且如获大赦般滑回了那张简陋的椅子上,他默默喘了两口气,冲着病房的地板眨眨眼。
下一秒,下巴便被一只手抬起来。
对视上男人深色冷漠的瞳眸,他心脏跳动骤停一瞬,然后重重落在地上——
并非恐惧。
而是从刚才开始一直高高悬在某处的心脏现在才得以落地。
比起医生在他签那厚厚一沓的手术通知单、CT单、核磁单时解释什么“看着吓人但并不致命”“幸运”“避开了要害”“只需要一些常规缝合和静养”之类的词,反而是现在男人一个沉默的眼神,更让他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安心感。
“医生说,没多大事……”
吴且捡着他猜测赵归璞应该想听的说。
“抱歉啊,我之前第一次发现他去野球场就不该纵容……”
话没说完,就看见男人似乎有些不满地蹙眉,原本松松搭在他下颌线的拇指挪过来,压住他正絮絮叨叨说话的唇瓣。
不知是警告还是提醒的压了压他的唇角,等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赵归璞放开了吴且。
吴且仰着脸的坐姿没变,这时候他才勉强看清楚眼前站着的人,男人身着一件黑色的大衣,里面是整齐的西装正装,指尖好像还残留着异国的冰雪气息。
实则他身上除了一点点信息素的味道,只是还有淡淡的酒气——
不难想象男人应该是从一场正式的社交晚宴上得了消息,直接抽身离开,乘坐私人飞机赶回来的。
日本到江城不过也就两个小时多一点,说出了国,不过跨了一片海。
沉默对视间,从旁边的病床上传来“沙沙”声音。
木乃伊猪头的麻药过了,这会儿居然醒了过来,艰难的一转头看见僵硬坐在椅子上的他的未婚夫,还有面沉如水亦如阎王爷的他亲哥。
——赵归璞回来了。
离家出走长达半月有余的赵恕觉得头更疼了,叹息麻药过效那么快干什么,但还是抬手,用夹着监控夹的手掀了氧气面罩,沙哑着声音喊了声:“哥。”
赵恕身为赵家的小儿子,从小就是被人捧在手掌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小时候过分讨人喜欢,又会讲话,赵归璞对他也是睁只眼闭只眼的护着,自己什么苦都吃过了,但一点苦都没舍得让弟弟吃。
等赵恕长大了,命好也分化成S级Alpha,脑袋好用学习好,虽然行为出格但靠他拉全班平均分的老师不舍的骂他,学校里看他不爽的人很多,但这时候已经不需要保驾护航,基本普通人来个四五个都拿他没什么办法……
就这将近二十年的顺风顺水,赵氏小公子什么时候这样狼狈得像木乃伊猪头一般躺在病床上过呢?
所以此时此刻当赵归璞面无表情的转过头看着他,赵恕知道,当哥哥的还是心疼的。
就算这一瞬间愤怒大过于心疼,那一声“哥”也够唤醒他的良知……
至于骂他或者家法伺候,那也是等他好了能下地乱蹦的时候——
裂开嘴想笑一下,但是这个动作牵动了唇边的伤,让笑变了形。
赵恕拉过吴且的手,捏了捏他的手腕,然后继续用那难听的像公鸭子在叫的哑嗓道:“你别吓唬他,跟他又没关系……先让他回去,坐一晚上了。”
赵归璞没有立刻搭话。
等赵恕说“坐一晚上了”,男人的眸光才仿佛顺理成章一般挪到了黑发Beta的身上。
赵恕说:“哥,你不许骂他。”
吴且搓了搓手,从掌心稀里哗啦又掉下一些干涩的血渣。
“闭上你的嘴。”
赵归璞对赵恕说。
“起来。我先送你回去。”
这句是对吴且说的。
四叔等在停车场,车开着窗,吹透了风,脚边积累了一堆烟头,才等到赵归璞再出现,身后还脚步踉跄的跟着另一个人。
走进了,迎着四叔的目光,赵归璞说了句“人没事”,脸上有一道疤的中年Beta那明亮的目光才重归于平静。
赵归璞让四叔自己上楼去看一眼。
四叔原本想说自己也没不信,人没事了还看什么看,但是一抬头对视上赵归璞的眼睛,他“哦”了声,从驾驶位下车来。
赵归璞坐了上去。
吴且绕道副驾驶,打开门,爬上了这辆没见过的越野车——
这会儿已经是凌晨四点,想开是男人回来的太急,只简单的联系了四叔,后者开着自己的车就过来接机了。
车缓缓驶出停车场,冬天天亮的早,但此时外面还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开到开阔马路上,隐约可见天上有几颗星星,明天想来是个晴天。
赵归璞话很少,只是扶着方向盘问吴且介不介意他抽支烟,吴且“嗯”了声,车窗就降了下来,旁边的熟悉烟草味传来时,他侧了侧身,顺势把下巴搭在车窗边框上。
车内还开着暖气,但迎面吹来的寒风很快吹走了车内残余的那一丝丝温度。
广播在车开启的时候就自动开始播放了,午夜电视台播放鬼故事,说的是被工地掉下来的铁皮削开脖子的工人后代,做局找工地老板报仇闹得家破人亡的风水故事……
吴且心说这他妈哪壶不开提哪壶吧,伸手调了调电台,轻缓的粤语女声刚唱一半。
「善良人埋藏着最坏的心眼,妄想一天你们会散。」
在空无一人的路口,赵归璞还是伸手打了左转的方向灯,“嗒”“嗒”转向灯响的频率扰乱了一秒女声唱腔,车缓缓驶入下一个路口。
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动了动,吴且犹豫了下,却没有再伸手调入下一个广播台。
其实有蛮多话要讲。
其实有蛮多话可以讲。
但不知为何车内两人却保持了缄默,赵归璞手搭在车窗边抽完了那只烟,烟尾随意的扔进了中控台下面的储物盒内。
吴且的目光伴随着他这有素质但不太多的动作移动,他看得肆无忌惮,但握着方向盘的人始终目视前方,像是什么也没发现。
赵归璞面无表情的时候,每一个毛孔都在往外冒出一种无法形容的压迫感,那与他是不是S级Alpha本身无关,与信息素无关……
那是一种哪怕他身为Beta,也照样会有一群Alpha为他俯首称臣的信服感。
吴且很羡慕。
他觉得或许这才是最开始他的眼中能有这么一个人存在的原因。
尽管此时此刻在相对狭窄的车内,这股强存在感的气场压得他有些胸闷,浑身不自在。
赵归璞的油门踩得不算轻,一曲终时,车已经停在了吴且家院门前的空地。
车外神奇的,天色变得蒙蒙亮了。
电台里的主持人已经在跟听众问候早安,又轻缓的和所有失眠的人道晚安,没有了音乐声,车内突然安静下来。
坐在驾驶座的人始终目光放在不知道什么地方,好像思考某个问题出了神。
吴且等了大概十秒,意识到赵归璞并没有话要同自己讲,神色淡然的解开了安全带,伸手扣了下门上的开门锁。
门被推开了一条缝。
这时候,距离驾驶座那边比较近的手臂被人一把握住。
黑发年轻人弯腰即将下车的动作一顿,他侧过身,坐回了副驾驶上,转过头,当他的目光与赵归璞对视上,他的心跳还是不受控制的乱了几个节拍。
眼前的男人如此成熟与英俊,这张脸大概是造物主引以为傲的杰作,无论是那双沉静深邃的眼睛,还是刀刻的面颊线条……
就连睫毛都又长且带着天然的翘。
吴且看向那轻抿的唇,心中默默地想,如果它不会说话的话,那它也是完美的。
淡淡的烟草气息萦绕在鼻尖。
吴且垂眸看着握在他手腕的大手紧了紧。
与赵归璞四目相对而不露怯是一间不容易的事,但吴且在这一刻却做的很好,他微笑了下,问:“还有什么话要讲吗?”
——还有什么不中听的话要讲?
“是我的问题。”
“是我的言行给你错误的解读,造成你的困扰。”
“我很抱歉。”
听说嘴唇薄的人刻薄又薄情,对他人狠,对自己也不怎么地。
片刻车内陷入死寂,不知道从何时起,连广播电台都不再发出声音。
黑发年轻人却突兀地轻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