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裴伥挣脱了套在身上的锁链,早已变成了一头茹毛饮血的狼。
裴老爷子淡淡地收回视线,出声道:“你走吧。”
裴伥面无表情地站直身体,拍拍身上的灰,弯下腰说:“过几天我再来看你。”
话说完,裴伥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裴老爷子看向窗外枯死的树,捂着胸口咳出了血。
他就像外面那棵干枯的树木,失去了所有的生机,迟早会腐败在地里。
如今长大成人的裴伥脱离了他的掌控,不过没关系,现在裴伥恨他,以后会感激他的。
毕竟是他培养出了现在的裴伥,不是吗。
裴老爷子抬起头,一脸慈悲地看向树上的最后一片落叶。
走出医院的大门,金助理看向裴伥脸上的伤口,没忍住问:“裴总,您为什么……”
裴伥抬手擦去了嘴角的血丝,淡淡地说:“来看看他。”
“可是……”
“看他还能活多久。”裴伥面不改色地舔去了指尖上的血。
金助理神色一怔,随后垂下眼不再说话。
裴伥侧头看了眼医院大门的拐角,神色淡然地抬脚离开。
而就在裴伥离开之后,两个拉拉扯扯的人走了出来。
总经理抓着少年的衣领,愤怒地说:“我不是说过让你不要来医院吗!”
红毛少年推开总经理的手,嗤笑道:“我也是他孙子,我凭什么不能来。”
总经理藏起眼里的嫌恶,不耐地说:“你不就是想要钱吗,只要你好好跟踪裴伥,钱少不了你的,但你不能再来这里,要是闹大了谁也保不住你!”
少年拍拍身上的灰,笑了笑,没说话。
裴伥的脸敷了药,没有之前肿的那么吓人,但还是很红,嘴角的裂口也很显眼。
不用再回公司,孙特助和金助理先一步被司机接走。
接送裴伥的司机先生坐在驾驶座一声都不敢吭,只偶尔透过后视镜看一眼靠坐在后座闭目养神的裴伥。
天色逐渐变黑,路灯一盏盏变亮。
路上的行人由多变少,全是来往疾驰的车辆。
忽然,裴伥睁开双眼,看向不停震动闪烁的手机,没什么情绪地开口:“有屁快放。”
很少听到裴伥用这种语气和人说话,司机先生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他忍不住想,看来他家裴总也不是一个朋友都没有。
——“金色海湾,来不来。”
金色海湾,一个供人娱乐的高级会所,一个包厢最低的消费都要六位数。
裴伥还没开口说话,对方似乎就知道他想说什么,轻笑道:“裴总,难不成你现在还要守门禁吗。”
很低劣的激将法。
但看着外面夜色浓郁的天空,裴伥忽然就对这一幕早已看惯的景色产生了一丝厌倦。
或许是寂寞作祟。
“等着。”
他挂掉电话。
司机先生看了裴伥一眼,默不作声地踩下油门。
而裴伥看着车窗上自己脸上的伤,眼神幽幽地点燃了一根烟。
金色海湾光是金碧辉煌的大厅就让普通人望而却步,出现在里面的人更是非富即贵,看上一眼就能感觉出阶级的差距。
除了应酬,裴伥从来不会出现在这种场所。
灯红酒绿好像和他这个人没关系,声色犬马更像是在污染他。
所以当他出现在包厢的时候,里面的人都愣在了原地。
哪怕这是一个本就应该让裴伥出现的同学聚会。
“裴总,你来的太晚了,我们都喝过一轮了。”
裴伥看向那个和这里的人没什么关系却混的比他还如鱼得水的人,没什么表情地弹了弹烟灰。
“怎么样,裴总,要不要自罚一杯。”戴着眼镜的郑予勤笑着举起了酒杯。
里面的人一动不动,纷纷看着裴伥不说话。
淡蓝色的灯光像波浪一样旋转摇晃,不太能看清裴伥脸上的红肿,却还是能看出他嘴角的伤。
郑予勤却像没看到一样,举着酒杯晃了晃。
司机先生有一点说错了。
他们不是朋友,只是很普通的利益关系。
裴伥越过对方,自顾自地坐在阴影里,冷淡的表现让氛围有些凝固。
郑予勤却并不在意,仍旧笑的眉眼弯弯。
不过任谁见到郑予勤的第一眼大概都会觉得他是个斯文温和的文艺青年,却没有人知道他私下专门给有钱人做些上不得台面的勾当。
裴伥能坐稳现在的位置私下就有郑予勤的助力。
两人同一个大学不同的专业,裴伥是光鲜亮丽的贵族少爷,对方是享受刺激的冒险家,关系不远不近,却也比别人能多说上两句话。
“裴……咳……早知道裴总有空,我们就提前邀请了。”有人开口打破了周围的寂静。
其他人反应过来,连忙三两句话附和起来,只是嘴上说着和裴伥相关的话,却没有一个人走到裴伥身边。
裴伥的四周完全形成了一个充满屏障的结界。
以前的裴伥就是一个独来独往让人只能远观的人。
他优秀、出众,却和学校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关系。
每天只是来到学校上课,再由司机接走。
独到不少人知道他的名字,却很少有人见过他的样子。
哪怕是隔壁学院的郑予勤都和他们更亲密。
不少人已经喝醉了,见裴伥没有反应,逐渐放松下来,片刻之后,大家更是三三两两地搂在一起,醉醺醺地说着荤话。
有人大着胆子说了一句:“裴总要不要点个人陪。”
“去,去伺候裴总,伺候好了,你离飞黄腾达也就不远了。”说话的人醉的眼睛都睁不开,却还是大着舌头,一边拍着男人的屁股,一边笑容暧.昧的把人推向裴伥身边。
郑予勤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切。
裴伥掀开眼皮不冷不热地看了被推过来的男人一眼。
看着气场冷漠的裴伥,男人有些紧张,但飞黄腾达四个大字太具有诱惑力,他还是缓缓跪在了裴伥面前。
“裴总,我喂您喝酒。”
男人喝下一口酒,张开嘴,让人看清他嘴里含着的冰块。
裴伥没说话,只是抿着酒杯,看着前方的盆栽。
男人的胆子大了一点,塌下腰,双手撑地,将脸凑进裴伥的两腿之间。
再高级的会所只要和“娱乐”沾边就干净不到哪里去。
以前的裴伥绝不可能来这种地方。
但现在呢。
他不用再遵循严于律己的生活,不用再守严苛的规矩。
他有了属于自己的自由,曾经无法拥有的东西他都可以获得。
哪怕是这种最粗俗最低级的快乐。
在男人的呼吸洒到裴伥的小腹时,裴伥一口将杯中的酒喝尽。
酒是烈酒,又辛又辣,像点燃的火烧进了喉咙里。
但他却觉得无趣至极。
厌烦、厌倦、不耐的情绪通通涌了上来。
这一刻,裴伥对这个包厢的所有人乃至这个世界都产生了厌恶的情绪。
他眼神冰冷,一脚将男人踹了出去,居高临下地说:“你也配?”
男人一愣,随即涨红了脸。
裴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到这里。
简直是浪费时间。
他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门。
其他人醉醺醺地歪作一团,少有几个清醒的人也不敢拦。
郑予勤看着裴伥的背影,啧了一声,又叹了口气。
其实他挺想和裴伥做朋友的,但对方心里好像装不下任何人。
走出会所的大门,裴伥看着外面下起了雨的天空,闭着眼睛,任由雨水打在他的头顶。
原来在他得到了他想得到的自由之后,他还是一样的空虚。
抓着湿漉漉的西装外套,裴伥一步一步地走上阁楼。
他的脸泛着微醺的酡红,身上的雨水滴滴答答地弄湿了地板。
站在阁楼的门口,裴伥背靠着门,仰着头轻声喘.息。
7008抬起小手手,想去擦干净裴伥脸上的水珠。
但它是个废物系统,根本无法触碰到裴伥的皮肤。
7008丧气地蹲在了地上。
没过多久,裴伥靠着门站直了身体,拿出钥匙打开门上的锁。
自那天过后,裴伥已经有将近一个星期没有来到阁楼。
而里面时不时响起的动静也越来越微弱。
推开门,裴伥有些摇晃地站在光影里。
他看着里面那个背门而坐的黑影,缓缓走了进去。
“乖乖。”他哑着嗓子开口。
长发铺地的背影没有动,裴伥拎在手里的外套掉在了地上,他再次开口:“乖乖。”
7008有些紧张地捏紧了拳头。
许久之后,静如磐石的黑影才缓缓回了头。
7008松了口气。
裴伥的心里也悄然放松,他仰起头,不知道为什么笑出了声。
他一只手捂着眼睛,笑的停不下来。
而回过头的怪物抬起那只被锁链拷住的手,一把抓住裴伥的腰拉了过去。
裴伥跌跌撞撞地坐进怪物的怀里,庞大的身体将他完全笼罩,他心里却升起了一丝扭曲的快.意。
这个世界这么大,还有东西完全的属于他。
裴伥又开始笑。
他好像真的醉了,坐在一个随时都能把他吃掉的怪物怀里,他却感觉到了一种全身心都得到放松的愉悦。
那些束缚在他身上有关“自由”与“仇恨”的命题通通不见了。
他越笑越停不下来,笑的肩膀都在颤抖。
就这样吧。
被吃掉也没有关系。
裴伥笑够了,双眼无神地点燃了一根烟。
长发披散的怪物用力掐着他的腰,埋在他的脖子里不停地蹭来蹭去。
对方笔挺的鼻尖划过他的下巴,粗重的呼吸洒在他的颈侧,似乎急切又暴躁的在他身上寻找什么。
穿着黑西裤白衬衫的裴伥就这样坐在对方怀里一动不动。
而他身上那件洁白的衬衫早已被雨水打湿,在昏暗的光线中透出了里面的肉.色,衣服下摆还整齐地扎在裤子里,紧窄的腰线一路收紧到臀部,却有一只非人的手将后腰的布料抓出了褶皱。
他仰着头抽烟,看着白烟混在黑暗的空气里消失不见。
脖子上传来了濡.湿的感觉,对方正一下一下地舔着他的喉结。
那条非人的舌头又长又灵活,能钻进他的胸口。
裴伥眯起眼,从嘴里发出了一声叹息。
之前没有感受到的低级快乐在此刻变成烧沸的热水包裹了他变得无力的身体。
对方一只手就抓住了他半个腰,巨大的身体差异让他像一个布娃娃被对方肆意地捏在手里。
他整个脖子都被对方又舔又吸,喝下的烈酒在此刻发酵成了药,裴伥眼尾泛红,一边抽烟,微眯的双眼泛着迷离。
忽然,对方的尖牙刮过他的喉结,脖子上传来一阵刺痛。
裴伥垂下眼,面无表情的一巴掌扇了过去。
对方顿了一下,接着低下头,用湿.热的舌头安抚地舔上他的脖颈。
裴伥重新仰头,眼神迷离地看着吐出的烟。
他又开始笑。
像个在清醒中堕落的疯子。
坐在黑暗里的怪物缓慢地抬起头。
一种几乎要将他掏空的饥饿感缠绕着他,但他早已习惯这种几近麻木的痛苦。
无数个日夜他都这样度过,曾经怀有的期待在时间的流逝中变得模糊不清,迟钝的大脑已经让他的身躯变成了一具尸体。
但现在他重新感觉到了心脏在跳动。
虽然很微弱,却真真实实的存在着。
他还活着!
他等到了!
颤抖的双肩不知道压抑着喜悦还是痛苦,他像个没有手脚的哑巴,被掏空的躯壳无法给出任何反应。
他等的太久了。
久到他失去了撕心裂肺的能力!
久到他快要死了。
随着他低头的动作,一滴透明的泪在月下落在了睡着的裴伥脸上。
而那只垂在地上的手被尖利的指甲穿透了手心,滴出了暗红的血。
裴伥又做起了梦。
是一个不同以往的梦,更是他这么多年以来从没有做过的梦,如果不是夏天的微风吹来了熟悉的栀子花香,他以为他已经忘记了这一幕。
“裴伥。”
温柔阳光的少年身姿挺立地站在他面前,手里捧着花,那双明亮的眼睛像宝石一样耀眼。
裴伥站在原地,看着对方的脸,却怎么也看不清晰。
他向前迈开脚步,身体却仿佛有千万斤重。
“裴伥,你喜欢栀子花吗。”
少年温柔明朗的笑声响起。
当初那种甜蜜又参杂着痛苦的情绪在此刻变成了麻木,裴伥停下脚步,眼神逐渐归于平静。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
“不喜欢。”
“可是我看到你用栀子花做书签。”对方的声音变低,慢慢垂下了眼。
“但我现在喜欢了。”
少年猛地抬头,眼里的光重新被点亮。
裴伥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那张模糊的脸,自己的声音清晰地响在耳边。
他和那个十八岁的自己站在一起,却分裂成了现在和过去。
而更加残忍的是此刻的他很清醒。
所以他知道这根本不是童话故事,没有完美的结局。
他的第一次动心,会像他之前失去的所有东西一样掉入万丈深渊!
裴伥这辈子有过两段纯洁的感情。
一段是八岁那年他亲手捡回了一条流浪狗,一段是他十八岁的初恋。
这两段感情却都以最残忍的方式死在了他最憧憬的时间!
纯洁美好的少年会像那条捡回来的流浪狗一样消失不见。
裴伥不知道对方去了哪里,无权无势的孤儿和流浪狗没什么区别,在他们这些人眼里,不过都是弹指挥间就能让其消失的蝼蚁!
他没有去问裴老爷子,很多东西只要没有说出口就还充满希望,就好像那条流浪狗只是去了一个新的地方,对方也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拥有美好的明天。
只是一切都如裴老爷子所言,这都是他成长过程中需要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所付出的代价。
那句冰冷残酷的话此刻像雷声一样响在他的耳边。
——“感情是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
“裴伥,我喜欢你。”
他亲眼看着夏天的风变成了利刃,打破了这份虚假的美丽。
裴伥从梦中睁开双眼,侧头看向那扇狭窄的窗。
初升的阳光刺破云层,好像有万缕金丝充满希望又仁慈地照耀着万物大地,明亮又刺眼的光线穿过狭窄的窗口,美的弘大又惊心动魄。
他看向坐在他面前的怪物,对上那双目不转睛看着他的眼睛,他笑着,眼神却很平静,沙哑着说:“乖乖,早上好。”
什么都无法改变,可太阳依旧会升起。
这一天,裴伥没有去公司。
不止是碍于脸上的伤,还有裴伥在醒来后就发起了高烧。
早上刚醒来时还没有特别强烈的感受,当裴伥试图站起来的时候,他头重脚轻地摔在了地上。
本来应该是狼狈的摔倒在地的,但一只手托住了他的身体。
“嗯?”
裴伥有些迷离地看向那张被头发遮挡的脸,挑眉道:“前几天还这么凶,怎么今天这么乖。”
发烧的裴伥看起来和喝醉了无异。
他撑在对方赤.裸.裸的胸膛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从嘴里轻声说了一句:“太瘦了。”
怪物没有回答他,只是收起了尖利的指甲,用冰冷但柔软的手掌轻托着他的身体。
裴伥身上那件皱巴巴的衬衫往上露出了他一截腰,领口的扣子不知道解了几颗,从锁骨到胸口都一览无遗,只剩领带还顽强地挂在衣领上。
从来都是干净体面的裴伥大概鲜少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他试图站直身体,却一阵天旋地转,强烈的反胃感让他白了脸,寒意也一阵一阵的往他身体里钻。
若不是托在他后腰的手,他恐怕要栽在地上。
如此试了几次,裴伥越来越无力,头也越来越晕。
他撑着对方的胸口,身体东歪西倒,扶在他腰上那只手始终充满安全感地搂着他。
强烈的疲惫感涌入裴伥的心头,不知道是不是说给自己听,他哑着嗓子开口:“算了。”
一点一点,他放松了自己的力道,如千万次站在悬崖无人拉扯时的失重感,他放开了自己的身体。
这一次,仍旧没有人拉他,却有一双手接住了他。
沉稳的落地感远比所希望的拉扯感要更有力量。
裴伥像一个破布娃娃缩在对方的怀里。
那具身体是冷的,瘦削的,却给裴伥带来了无与伦比的温暖。
越发无力的慵懒侵.入他的大脑,他发出了一声无意识的叹息,“乖乖,我好累。”
无论是谁,在生病的时候都有脆弱的权力。
哪怕是裴伥。
环在裴伥身上的手缓缓地收紧力道,好像圈紧了一个宝藏。
许久之后,那张冰冷的唇小心翼翼地印在了裴伥的眉心上。
裴伥再醒过来的时候是在自己的卧室里。
他打着点滴,身上的衣服却还没换。
见他醒来,走进门的管家先生垂下眼说:“裴总,是否要在卧室用餐。”
裴伥看了眼快要打完的点滴,把针拔掉说:“不用。”
“是。”
管家先生往外退去。
“你上了阁楼?”
裴伥的声音平静无波的在身后响起。
明明是很平常的声音,管家却从里面听出了森森寒意。
他连忙低下头说:“没有,是打扫的佣人发现了您昏迷不醒地躺在二楼的走廊上。”
裴伥淡声说:“下去吧。”
“是。”管家先生轻声舒了口气。
裴伥起身下床,拿起衣服走向浴室。
站在温热的水下,裴伥闭起了眼睛。
梦里的那一幕幕在麻木又平静的情绪中逐渐模糊淡化。
裴伥不会为此感到悲伤,更没有撕心裂肺的能力。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那只是青春时期一次无足轻重的悸动,一段该停在原地的过去。
仅此而已。
裴伥紧握的手松开,淡淡的血丝随着水流消失不见。
他睁开双眼,琥珀色的眸子是与往日别无二致的冷淡。
无论是昨晚的堕落失意,还是今早的脆弱怅然,通通都化为此刻的漠然。
只是他脖子上被舔.吸出来的痕迹在水珠的冲洗下变得越发清晰,昭示着昨晚不可抹灭的意乱情迷。
看着走出浴室的裴伥开始冷面无私的处理工作,7008有些焦躁地抖起了腿。
被锁了一个星期不吃不喝,再这样下去就真的要死了!
但看着裴伥那张在病中烧的发红的脸,它又纠结地翻了翻自己的手手。
手心手背都是肉。
它不忍心饿着楼上的宝贝。
可它也同样不敢对现在的裴伥说出口。
是的,不敢。
7008有些惆怅地抽了口空气。
“你的呼吸吵到我了。”裴伥不冷不热地开口。
7008立马站直身体,神色肃穆的就差敬个礼。
【是,我立马改正!】
7008当即装死,直挺挺的在地上当一具尸体。
出来执行任务也没说过人类世界都是神.经.病啊。
先不说裴伥没去公司让金助理和孙特助有多忙碌,就说集团内部上到高管下到保安都开始惴惴不安。
毕竟之前哪怕是芝麻大点小事都有裴伥顶着。
虽然他会一两句话就让人感觉活在世上有多浪费空气,但他确确实实会解决所有的问题。
只不过这些忐忑不安在被裴伥狠狠地批了一顿之后就都被治好了。
哪怕隔着屏幕,只是文字和语音,他们也感觉到了熟悉的窒息感。
好了,被骂了一顿之后整个人都舒服了。
裴总没被暗杀,裴氏集团还没有破产,年终奖还能正常拿。
集团内部又恢复了正常的井然有序。
裴伥一处理工作就忘了时间,等他下意识去拿手边的杯子时才发现杯子已经空了。
他看了眼时间,已经是中午一点。
“裴总,午餐已经备好了。”管家站在书房的门口,眼观鼻鼻观心地看着地板。
这些都是他亲自挑选的人,聪明和会看眼色是他的基本要求。
他抬手摸着喉结上的牙印,面无表情地瞥了对方一眼,说:“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准上二楼。”
“是。”
管家立马带着送餐的佣人退了下去。
面对丰富的菜品,裴伥只从餐车上拿了碗炒饭就走上阁楼。
推开门,外面的光线在前面铺成了一条路。
穿着家居服的裴伥拖来椅子,将那条断了四条腿的手术床搬在上面充当桌子。
他丝毫不讲究的盘腿坐在地上,将对方的口粮丢了过去。
架在椅子上的手术床晃了一下,却没有倒。
那个坐在阴影里的“石头”透过发缝看了裴伥好半晌,才缓缓移动身体坐了过去。
手术床很长,架在椅子上像一个大长桌。
他们各坐一边,中间也有将近两米的距离。
裴伥用勺子吃一口饭,看一眼对面的怪物,吃一口饭,再看一眼对面的怪物。
本来该如饥似渴将血袋塞进嘴里的怪物,在裴伥的眼神下莫名变得拘谨起来,张嘴的动作也文雅了许多。
裴伥突然笑出了声。
对面那双藏在发丝里的黑色眼睛有些茫然地看着裴伥,似乎不明白他在笑什么。
但看着被小窗的阳光照亮的裴伥,怪物还是渐渐在那个笑容中失了神。
他缓缓地拉扯嘴角,却被锐利的牙齿刮破了唇。
哦,他已经忘了怎么笑了。
裴伥的发烧还没好,吃饱了就不太想动。
他坐在地上,看着从对方嘴角滑落的血滴,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7008:【……】
不知道他又发什么病。
但7008多少有点习惯了对方的喜怒无常。
它像个小媳妇在心里嘟嘟囔囔。
吃完饭应该站起来消消食,半个小时后要记得吃药,虽然有太阳,但阁楼阴冷,裴伥还是要添件衣服避免再着凉。
不过这些碎碎念它一句都没有说出口。
也不知道它是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的,现在7008只当在按流程完成任务,只要再忍一忍,等去了下一个任务点它就能再度崛起!
裴伥盯着怪物看了片刻,默不作声地站起身。
怪物抬起头,目送着裴伥离开的背影,看着从外面探进来的那点光线随着裴伥关门离开而消失不见。
长年累月与孤独黑暗相伴,早已让他不会为此感到失落恐慌。
但在门关上的那一刻,明明饥火烧肠的他还是觉得手里的血袋失了香甜的味道。
周围寂静无声,那扇小窗的光线也逐渐变得暗沉。
好像裴伥的离开连那点为数不多的阳光都带走了。
忽然“吱呀”一声,门重新打开,他猛地看去,站在门口的裴伥迈步向他走来。
一根透明的吸管插入被咬开的血袋里,裴伥淡然地说:“弄脏了地板可不会有人上来擦。”
这是一句很可怕的话。
这表示除了裴伥没有人会上来,意味着他将永远不会被人知道,会一辈子被囚.禁在这里。
但他看着背光而立的裴伥,死寂的心脏却突然跳的很响。
一股突如其来的欲.望猛地冲击着他麻木空洞的身体。
他抬起手,抓着裴伥的腰狠狠地抱进了怀里。
此时此刻,他只恨自己变异的不够彻底,没有多长出两只手,这样他就能牢牢地锁住裴伥!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裴伥用力撞进了对方的胸口。
之前那句“太瘦了”不是无意识的呢喃。
对方这具高大的身体实在瘦的可怕,皮包骨的胸膛和突出的肋骨撞的裴伥发疼。
他不满地皱起眉,只是相差极大的体型差让他显得极为渺小,哪怕他仰起头,也只能看到那截消瘦的下巴。
带着血腥味的气息绕到了裴伥的鼻尖,他还在发烧,大脑没有那么清醒,那截舌头在他的喉结轻轻一舔,他就仰着头发出了喘.息。
他被用力地箍着腰,一只比他脸还大的手在后面托着他的后脑勺。
“看来是上次的惩罚还不够……”
裴伥眯着眼,整个人都坐进了对方怀里。
他所说的惩罚是上次把对方不吃不喝的在阁楼关了一个星期。
只是他说出的话没什么力道,显得不如之前有威慑力。
或许真的是发烧的原因,裴伥升不起太强烈的想要反抗的心。
昨天残留的身体记忆还没有完全褪去,那种把力气全都抽干却又完全得到放松的感觉很容易上瘾。
对方没有说话。
当然,裴伥也从来没指望对方能回答。
听着耳边加重的呼吸,裴伥逐渐闭上了眼睛。
他从没有被抱的这么紧,这种整个人都被用力拥抱的感觉,就好像心里的缺口也跟着一起被填满了。
一楼打扫的佣人听到楼上传来了轻微的声响,有些疑惑地抬起头。
只是那点声音转瞬即逝,很快他们又收回视线,各自做着手里的事。
上次的高管裁了三个。
空缺的位置由三个新面孔填补。
坐在会议室里的总经理不停的用手帕擦着头上的汗。
虽然他不知道裴伥为什么没有对他下手,但这种行为无疑给他带来了更大的恐慌和压力。
就好像他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地走上绞刑架,他知道迟早也会轮到他,却不知道那一天什么时候才会到来。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裴伥的脸,对方轻抬眼皮与他对上视线,他顿时觉得心脏被捏紧,一种头皮发麻的恐慌感席卷了他。
那天……在医院那天……
裴伥一定看到他了!
他知道是他去找了裴老爷子,他知道他把公司的事都说给了裴老爷子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