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气了。
季沐思见对方迟迟没有出声,心道果然如此,安抚几句就挂了电话。
孔知智没用,张修远蠢,只有钱生财还有些用。
他重新堆起笑脸,去找钱生财。
张修远盯着黯下去的手机屏幕,憋闷的情绪堵在胸口,只觉眼前阵阵发黑。
为什么不信?
说真话为什么没人相信。
他要找季卿当面对质。
只是,季卿已经跟着季严俞和张宿离开张家别墅。
白天睡久了,他很精神,听着季严俞和张宿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张宿:“再过两天就是席沉衍的生日宴,老头子有事去不了,让我代他去。大外甥,你到时候捎下我,我可没有豪车去撑场面。”
季严俞瞥了眼撑着下巴玩手机的季卿,“卿卿的跑车更适合撑场面。”
季卿“嗯”了一声,从【衍】新发出来的两千字夸奖中抬头。
想着对方的金章玉句,敷衍回了句季严俞,“随便开。”
手上动作不停,礼貌回复【衍】,“谢谢。”
季严俞眯起眼,视线扫过季卿手上的手机,顺手打开后座的顶灯。
“在车上玩手机对眼睛不好,别看太久。”
语气严肃,神色认真。
季卿无所谓应了声。
张宿瞥了眼大外甥唬人的表情,摸了摸兜里熄屏的手机。
才放下心,继续道:“说是席家有个小辈喜欢桑霁,这次生日宴会还请了对方表演。还有京市喻家的喻纠也来,席家这是打算往京市发展?”
季卿探出头。
“张倩优喜欢桑霁,你可以带她去。”
副驾驶座的张宿,揉了揉季卿伸出的毛脑袋,“你不去吗?”
季卿偏头避开张宿的手,漫不经心道:“不去。”
席沉衍的血,乱他道心。
要少接触。
他修道,不修魔。
张宿和季严俞想到之前季卿对席沉衍的痴迷,对视一眼,到底没说话。
然而,转天洛开宁打来电话,得到季卿的回答后,声调猛地拔高。
“你说什么?你不去沉衍的生日宴会?”
季卿一边往办公室走,一边回答,语气平静,“嗯,有什么问题?”
洛开宁心想,这问题可大了去了。
以前,季卿就块狗皮膏药。
上天入海地黏着席沉衍。
即使没有碰面的机会,也会无所不用其极的创造和席沉衍的偶遇。
更别说一年前的生日宴会,季卿为了让席沉衍开心,直接送了一套房,美其名曰想要一个家。
可是现在。
季卿事不关己,语气淡淡。
恍若陌生人。
洛开宁看了眼旁听的席沉衍,神色复杂。
“为什么不去?”
季卿推开办公室的玻璃门,调整百叶窗帘,“冯希收养的流浪猫生崽子,他让我一定要去。”
洛开宁:……
席沉衍还不如一只猫?
洛开宁急急回答,“沉衍也可以生!”
这话刚落地。
拿着手机的季卿沉默了。
旁听的席沉衍也沉默了。
洛开宁快裂开了,找补道:“不是,我的意思是……”
他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一句话,只象征性地喉间发出一声“艹”
聊不下去了,季卿敷衍几句,就挂断电话。随后打开电脑,登录玄清的微信,当即弹出几条信息。
季卿一目十行,扫过洋洋洒洒的夸奖,落在最后一条信息上。
衍:“明天席家有一场宴会,邀请了季卿,听说你和季卿的关系很好,我能在宴会上见到你吗?”
笃笃——
敲门声。
季卿缩小微信,等张倩优进来。
女士穿着一身优雅的浅紫色职业装,一头长发高高盘起,流苏耳坠随着动作,晃荡两下,而后归于原位。
“老板,明天你要去席沉衍的生日宴吗?”
季卿微微歪头,看着张倩优紧绷的面皮,轻而易举地读出对方的激动情绪。
这是第四位问他要不要去生日宴。
都要坏他道心?
“手别抖,放轻松。”季卿身体微微后仰,任由椅背托住他的腰,“舅舅和你说了桑霁去生日宴?”
“不是。”
张倩优的声音猛地拔高,绷了许久的一本正经终于哗啦啦散去,她一脸喜色。
“桑霁的经纪人给我来电话,他们想购买玄清的作品,如果明天你去席家生日宴,桑霁想约你谈谈。”
她凑了过去,伏低做小,一脸谄媚,“老板,您可以帮我要下桑霁的签名吗?”
第22章 他们不会生
季卿晃了晃椅子,桌面上相框的影子长长垂落,像是猫尾巴一般缠着清瘦的腕骨。
“不去,冯希说流浪猫生崽,我没看过,要过去看。”
“席沉衍和桑霁还比不过一只猫?”
季卿理所当然,“他们不会生。”
张倩优:……
打工人就是这样。
上一秒妈呀,下一秒去你妈呀。
她只能一步三回头离开,最后看了一眼季卿淡漠到无动于衷的表情,而后拨通桑霁经纪人的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
经纪人蹙眉听着手机里传来的道歉声,寒暄几句就挂断,他看向在一旁听了许久的桑霁。
桑霁单手撑着下巴,坐在电脑前,两条修长的腿踩在木地板上,显得空间狭小逼仄。
他微微后仰,旋转椅当即咔嚓一响,后退些许,才留出活动空间。
“怎么说?”
语气温柔,每个字都带着上扬的调子。
经纪人极快瞥了眼,桑霁正笑眯眯盯着电脑屏幕。他的视线也顺着往下,是季卿穿着蓝白高中校服的照片。
青涩懵懂又桀骜不驯,像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刺猬。
“桑霁,那边说他们老板要去看小猫生崽,不去席沉衍的生日宴会。”
理由实在离谱,经纪人对初听时的错愕,记忆深刻。
他说了自己的结论,“我觉得是对方推脱的借口。”
“不是。”
桑霁头也不抬,熟练打开手机,将这张照片设置为手机壁纸。
又切换购物软件,搜索恋爱套装,喜欢的一股脑加入购物车。
而后一键购买。
经纪人惊悚地看着桑霁一连串的操作,脑子里反反复复闪过兔子、猫咪、jk套装,最后定格在一套魏晋风的男款白衣上。
等桑霁付款时,经纪人感觉自己的职业生涯随着花出去的钱,灰飞烟灭。
“祖宗,你做什么呀,别用你自己的账号买呀,要命,快把收货地址和名字改成我的呀!你的地址天天有狗仔蹲着,快递丢失的事情不是没发生过。你这次的快递要是丢了,词条会爆的。”
通宵加班,得熬死多少人的发囊。
但是张倩优,即使没有熬夜,也觉得自己的发囊一点点减少。
距离席沉衍的生日宴会只有八小时,季卿仍旧不为所动,窝在沙发里一口接着一口吃着手中的巧克力棒。
他枕着棉质靠枕,漫无目的注视头顶上刺眼的灯光,任由一圈圈黑的白的光影在琥珀色的瞳孔里打转。
在张倩优第二十次投来视线,季卿缓缓开口,“别盯着我看,我不去宴会。”
张倩优收回视线,一分钟后又投来一眼。
季卿叹息一声,腰部肌肉发力,从沙发上坐起。
刚脱离强光的眼睛有些酸涩,当即蒙上一层水雾,细长浓密的眼睫水汽氤氲,像是垂落的晚霞,鲜明又灵动。
张倩优去扶季卿的手僵在半空,久久不能回神。
直到季卿起身离开。
英伦风小皮鞋踩在地板上,哒哒一响。
“你去哪里?”张倩优连忙跟上,顺手从季卿的抽屉里拿出柯尼塞格的车钥匙,边走边说:“要去生日宴会吗?要去找桑霁谈合作吗?要去要签名照吗?”
季卿忽略对方的四连问,头也不回地离开画廊。
出了大门,就被冯希发现,他站在老龄大众车面前,抬起双手挥了挥,“猫妈妈已经进了我自制的产房,大概还有两三个小时就会生了,你没接生过,到时候按我说得做。”
“嗯。”
季卿礼貌应声,视线扫过冯希磨边的袖口,以及长时间使用而松垮扭曲的领口。
最后落在青年没有阴霾的笑脸上,道:“钱不够就找我要。”
席沉衍在画廊门口站定,这句话就混着清晨浓郁的生活气息卷了进来。
他看见季卿手臂搭在老旧褪色的车门框架上,半个身子前倾,语气散漫,“我是你老板。”
喇叭声划破长空,绿灯亮了,行人急匆匆穿过斑马线。
席沉衍的眸色渐暗。
面前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季卿清透的琥珀色双眸。
从前,那双眼睛依恋而缠绵,带着令人厌烦的占有欲。
现在,即使说着温柔贴心的话,却清凌凌的,毫无波澜。
冷淡又疏离,沉默地近乎无动于衷。
只有在注视着季严俞时,才有几不可查的亮光。
席沉衍快走几步,抵住即将阖上的车门,钻了进去。
随着车门关上的咔嗒一响,季卿感觉车垫子上下一弹,手中刚撕开包装的巧克力棒应声而落。
季卿:……
关门异响,减震垃圾。
这车年龄和他有的一拼。
他深吸一口气,抽了一张纸巾把掉落的巧克力棒包起来,才看向席沉衍,“席先生有什么事吗?”
席沉衍没接话。
老龄大众车破旧又狭小,他的双腿伸展不开,只能叉开腿,一动膝盖就贴上了季卿的大腿。
少年人热气足,像是燃烧的小火团,躁意穿过透气的棉质布料,源源不断涌来。
以至于狭小的空间更闷了。
脊背处细小汗液带来的热意无处发泄,横冲直撞。
席沉衍垂下眼,握着手动摇窗的把手,冷着脸顺时针摇动。
车窗咿咿呀呀下降。
“我想邀请你参加我的生日宴会。”
季卿歪头,注视席沉衍。
从容冷峻的青年鼻尖冒出了小汗珠,袖子折上去些许,露出有力健硕的腕骨,壮士断腕般看着一点点下降的车窗。
他从对方紧绷的肌肉中,读出了恼羞成怒。
季卿嘴角小幅度上扬,又在席沉衍看来时,恢复平静。
“抱歉,我们还有其他事,不方便过去。”
“如果你紧张,也可以带朋友一起去,我在张教授那里听说,你和玄清的关系很好。”
席沉衍收回手,吹了一会儿冷风,热意才随风散去。
脑子又冷不丁冒出,有关季卿春天容易生病,不能吹冷风的叮嘱。
犹豫片刻又哼哧哼哧摇上车窗。
冯希噗呲笑出声。
席沉衍和季卿当即看过去。
被两双没什么情绪波动的眼睛盯着,冯希突然脊背发寒,坐直身体,右手在嘴巴上做了个闭麦的动作,乖乖开车。
车子在较为平坦的公路上颠来颠去,后座的两人都有些不稳,默契地系上安全带。
季卿道:“我要去给小猫接生,不能参加你的生日宴会。至于玄清——”
他去看席沉衍有些紧张的小表情。
对方哪里是担心他不适应,让他带朋友一起去。而是目的就是玄清。
季卿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淡,最后归于平静,“玄清有事,去不了。”
目的地到了,等车停稳后,三人陆续下车。
季卿越过席沉衍,走到冯希身边。
席沉衍察觉到季卿刻意拉开距离的动作,垂着眼睑,遮住眼底的情绪。
起初他是为了玄清。
可是等季卿的冷漠毫无保留地透过来,又觉怅然若失。像是虚化透明的泡沫陡然破裂,只余下冗长的空白。
他做事向来张弛有度,然而遇见季卿,只觉聪明才智喂了狗,连商场上基本的旁推侧引都忘了干净。
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把目的露给季卿。
席沉衍从不会让情绪过夜,他来到季卿身侧,语气诚恳。
“我很抱歉惹你生气。我在张教授的朋友圈看到玄清的画,很喜欢,想约他见面,又怕唐突,想通过你邀请他。但是我也是真心邀请你的,你对我而言有救命之恩。”
冯希待在一旁,满脸迷茫,打量季卿没什么变化的表情。
生气了?
什么时候的事?
怎么看出来的?
季卿拉着冯希往里走,回答席沉衍,“不用道歉。”
季卿是他,玄清也是他。
总不能和小粉丝生气。
冯希没有防备,被拉得踉跄两步,等稳住身体后,看见了季卿通红的耳廓。
“啊,季总,你耳朵冻红了。”
季卿:……
他冷着脸,不去看身后能清楚听到这句话的席沉衍。
与此同时。
桑霁的工作室乱成一团。
距离席沉衍的生日宴会只有四小时,然而受邀表演的桑霁却不见踪影。
经纪人只在一个小时前,看见桑霁跑车的车尾灯,以及早上带给桑霁,现在却不知所踪的恋爱套装。
他头发散落,视线长久停留在桌面上的便签。
【别找,去讨债,帮我把郊区的别墅打扫下——桑霁】
经纪人只觉要疯。
谁家好人去讨债,又是带恋爱套装,又是打扫别墅的呀!
这心思昭然若揭。
他拽过工作人员的衣领,怒道:“桑霁还没有消息吗?车上的定位没有显示吗?”
工作人员急忙道:“有了有了,车上的定位停在薄荷画廊,不过一分钟前,又动了。我问了之前联系的张倩优,她说是发现他们老板不在店里,出去找了。”
经纪人:“去哪里找?”
工作人员:“好像是私人的流浪动物收容所,叫——”
“叫爪爪乐园。”冯希对季卿说,“这个收容所的名字还是送锦旗的小姐姐起的。”
季卿沉默一瞬。
想到了那个【救我狗命】
谈话间,三人穿过喵喵叫的猫咪,又避开汪汪嚎的狗子们,来到一层爪爪庄园里的一个小房间。
狸花猫痛苦地喵了一声。
冯希立刻戴上接生手套,拨动猫咪尾巴查看情况,又安抚地摸了摸。
“应该是快生了。”
他从抽屉里拿出手套递给季卿。
在对方换上后,一边演示羊水器的用法,一边对季卿道:“等崽子出来后,你用羊水器对准小猫咪的口鼻吸,再听它们有没有发出叫声。”
“嗯。”季卿认真听讲,瞥了眼窝在隔尿垫上的狸花猫。
疼痛让它吐着舌头,发出类似小狗的喘息声。
冯希坐在小凳子上,右手从上至下抚摸狸花猫的腹部,等第一只小崽子出来后,剪断脐带交给季卿。
季卿有条不紊地用着羊水器,直至猫崽子发出孱弱、鲜活的叫声。
两人配合默契,席沉衍在旁边打下手,空余时,他掀起眼皮,去看季卿稳当当的手。
细白的手指藏在胶质手套下,前端因为少量汗液,紧紧贴在肉上,从米白色变成了浅灰色。
好似在发光。
季卿动作微顿。
他垂眸,诧异地看着从周围涌来的金色光点,缓慢地凝聚成一道亮闪闪的功德金光,在他的手腕缠绕。
接生的功德?
还是爪爪乐园的救助?
他问冯希,“给你的三百五十万,你拨了一部分用来救助这些小动物?”
冯希:“季总,我用的预支的五十万工资。”
“可以在三百万里拨款。”
事情结束,季卿脱下手上的手套。
救助流浪动物带来的功德金光很纯粹。
他侧过身,挡住两人的视线,揪起蹭着他手腕的功德金光往口袋里塞。
功德金光一扭,滑溜溜的蹿了出去,在空中转了一圈,紧紧贴上了季卿的手腕,调皮地往袖口里钻了钻。
附近有人,不好硬来。
季卿和冯希打了招呼,往外面走。
席沉衍见事情结束,也跟了上去。
两人刚到门外,就听见跑车的轰鸣声。
急促又炸裂,每一下都像是踩着跳动的心脏上。
季卿蹙眉,爪爪乐园偏僻,车辆少,跑车更是稀奇。
是谁来了?
“季卿。”
席沉衍的声音令季卿回神,他低低“嗯”了一声。
功德金光却像是抽了疯,不顾死活地开始扭动。
季卿手腕一痛,骤然腾空,整个人往席沉衍那边撞去,他条件反射地去找支撑点。
兵荒马乱中,抵住了硬挺的胸廓。
对上了一双深邃沉寂的眼睛。
席沉衍缓慢眨眼,紧紧圈住季卿的腰。温热细腻的触感令他思绪一片空白,脖颈处的青筋鼓动一瞬。
几乎同时。
刺耳的刹车音划破天际。
季卿似有所感,侧头去看。
粉色跑车在飞扬的尘土中影影绰绰, 看不真切。
席沉衍顺着季卿视线望去,“参加宴会的车辆都会提前报备,我看过文件, 这个车牌号是影帝桑霁的。”
他单手托着季卿的腰,稍一用力,怀里的人骤然腾空,片刻后又稳稳落地。
等双脚踩实,季卿还有些恍惚。
席沉衍:“刚刚……”
季卿回神, 抢答:“腿软。”
席沉衍目光飘忽一瞬,薄荷画廊开业时,季卿窝在他怀里的画面在脑海里盘桓。
青年细长浓密的眼睫垂落,在下眼睑留下浅淡的影子, 又倏然抬眼,疏离而清冷。
语调懒懒, “哦, 我也被你吓得腿软。”
席沉衍不敢细想。
耳廓处传来细碎的灼烧感, 绵绵密密地啃食血管, 带来酥麻的痒意。
他极快地用手背蹭了一下通红的耳廓。
收回手时, 不小心打在季卿的细白的脖颈。
季卿愣在原地。
功德金光斗志昂扬,当即一绕,调皮地缠住了席沉衍的手腕, 然后一扯, 两人的手腕不可控制的贴在一起。
季卿明显察觉到席沉衍僵硬片刻。
三三两两的猫狗靠近, 白毛狗卧在草地上, 欢快地汪了一声,停顿间脚步声由远及近。
不远处模糊身影徐徐而来。
席沉衍垂眸,去看季卿微微泛红的脖颈, “要去参加我的生日宴吗?”
“去。”季卿脸色不变,用空余的右手去掐功德金光。
金闪闪用尾巴尖讨好般的蹭蹭指腹,象征性地拉长季卿和席沉衍之间的距离,而后装死不动。
他深吸一口气,推着席沉衍往左边走。
距离生日宴开始不足一小时,时间不够,两人加快速度,一前一后走向冯希的小破车。
猫叫狗嚎间,飘忽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季卿在哪里?”
席沉衍回头去看。
桑霁和冯希相对而立,交谈声模糊不清。
“席先生,这车是手动挡,我忘记怎么踩离合,你会开吗?”
席沉衍收回视线,目光穿过季卿毛茸茸的头顶,扫了眼驾驶座,“会,可以叫我的名字。”
席先生这个称呼太过客气。
像是没什么交集的陌生人。
季卿“嗯”了一声,脑子极快划过‘沉衍哥哥’。
这个不行。
“好的,席总。”
席沉衍瞥了眼季卿,在对方冷淡疏离的脸上转了一圈,“……你可以叫我沉衍。”
小破车很快启动,引擎轰鸣声尖锐刺耳,车身颤颤巍巍地抖了一下。
季卿和席沉衍的表情,很有默契地空白一瞬,给对方漏出来的尴尬情绪留了消磨的时间。
路很长,两人一路无话。
直到到达席家老宅,季卿和席沉衍先后下车。
席沉衍:“宴会快开始了,我需要去换礼服。”
季卿听懂了里面属于成年人的,告别时的客气。
但是金闪闪很有存在感地揪了揪他的手腕。
完全分不开。
他装不懂,保持沉默。
席沉衍觉得这沉默百爪挠心。
车祸后的季卿,黏人的手段层出不穷,只差钻进他的口袋。
现在的季卿,冷冷淡淡,像是扎人的刺猬,憋得狠了,才伸出爪子揪揪你的口袋,让你看他。
席沉衍呼吸微滞,下意识安抚季卿,“严俞在宴会厅等你,你先过去,我等会儿去找你。”
最后一句咬字太轻,季卿没听清,抬头去看。
又觉手腕一松。
金闪闪腾空而起,绕着席沉衍转了一圈,乖乖地躲在季卿的口袋里不动了。
季卿当即伸手掐住,“好的,再见。”
回得太过果断,令席沉衍侧目。
再细看时,已经没有季卿的踪影。
季卿一边掏出不停振动的手机,一边按住金闪闪。
他接起电话,开门见山,“季洪峰,有事说事。”
空间安静,季洪峰小心翼翼的呼吸声,透过听筒传入耳廓。
许久他才道:“卿卿,你很久没有回家了。”
六点整,礼炮轰然一响,烟花炸裂,撒开黑蒙蒙的天空。
一缕光投射而下,照亮季卿眼中的漠然。
“嗯。”季卿淡淡应声。
季洪峰心脏骤缩。
电话拨出前,他有很多话想和季卿说,他想问季卿什么时候回家,能不能再叫一声爸爸。
然而面对季卿近乎无所谓的态度,所有话都憋在胸口,闷闷捶打。
他甚至希望季卿歇斯底里,对他破口大骂。
但是什么都没有,只有轻飘飘的一声“嗯”。
他的儿子真的不在乎他了。
季洪峰脸上血色尽褪,心脏升起细密的痛痒,后悔和愧疚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缓了好一会儿,才道:“我让阿姨买了番茄和牛腩,我记得你小时候很喜欢喝。明天炖番茄牛腩汤给你喝,你回家吃顿饭好吗?”
声音细软,带着拳拳爱意。
季卿沉默听着,又冷不丁发声,“你记错了,我最讨厌番茄。”
他懒得再听,干脆挂断电话。
季洪峰愣愣听着手机里的忙音,无措去问守在一旁的李管家。
“卿卿不是最喜欢吃番茄牛腩的吗?”
李管家叹息一声,“先生,您忘记了吗?夫人去世后,二少爷就不碰番茄了,三少爷很喜欢,每次二少爷在,他都要吃番茄。”
他看向满脸愧疚和悔恨的季洪峰。
有些东西,没了就是没了,只能随风飘扬。
季洪峰一言不发。
他拿起手机,给季卿转账。
季卿瞥了眼转账信息,准备按下电源键,一条新信息又弹了出来。
冯希:“季总,桑霁来找爪爪乐园找你,情绪不是很好,可能来者不善,你小心点。”
桑霁找他?
大概是想买玄清的画。
生意上的事,不打紧。
季卿编辑信息,“好。你的车子席沉衍派人开回去了,后座左侧有一块用纸巾包起来的巧克力,我忘记丢掉了,别让猫狗吃到。另外银行卡新到账的一百万,可以用在爪爪乐园。”
他收起手机,去找季严俞。
随着宴会厅大门打开,男士女士的高谈阔论如同潮水般扑面而来。
又在季卿站在灯光下时,骤然缩紧。
“哇哦,这位是谁?好漂亮。”
“季卿啊,席沉衍竟然会邀请他?不是说两位水火不容?”
“别瞎说,季卿不久前把孔知智揍进医院,席家、季家、洛家,三家去讲好话。”
一道声音酸溜溜道:“不止哦,还把弟弟推下楼梯,嚣张得很,靠着自己的好家世为所欲为。”
青年倒吸一口冷气,目光不由自主地跟随季卿。
起初的惊讶随着时间的发酵,变成了理所当然。
这么好看,不杀人放火,终究是能原谅的。
他捂着胸口,迷迷瞪瞪道:“兄弟,我一见钟情了!”
兄弟斜睨一眼,“烦不烦,一天听你说三遍。”
他把杯中的酒液一饮而尽,视线去找季卿,而后顿住。
“靠,这次你说得对。”
一见钟情,二见倾心啊!
视线太有存在感,季卿蹙眉去找,很快被季严俞高大的身影挡住。
季严俞理了理季卿有些散乱的英伦风马甲,看向空无一物的领口。
“怎么不别我给你搭好的流苏别针。”
季卿侧身拉开距离,“麻烦。”
脑子里极快划过衣帽间一堆饰品,他补充,“舅舅家地方小,你别再给我买这些,放不下,搭配也麻烦。”
季严俞:“嗯,我安排收纳师帮你整理。”
季卿保持沉默。
张宿在旁边听了全程,觉得季严俞不被叫哥是活该。
放不下明显是小外甥的借口,大外甥佯装不知,还要安排收纳师。
他啧啧两声。
季严俞斜睨一眼,张宿当即停下啧啧,从中调和。
“小外甥,你上次参加张家聚会的那一身,是真好看。你哥虽然管得多,眼光是真不赖。”
他顺手端起一碟芋头酥,“尝尝,永福茶楼的糕点师傅做的。陈老师的《贵妃醉酒》开始了,我们看戏。”
季卿接过芋头酥,顺着张宿指的方向看去。
台上人傅粉施朱,眉如翠羽。凤眼一抬,水袖叠皓腕。
看官叫了声“好”。
张宿趁着季卿的注意力没在他们身上,附在季严俞耳边用气音道:“什么都要管只会适得其反,真搞不懂你,既然这么不放心小外甥,一年前你怎么舍得放他出国。”
季严俞目光沉沉,“你不懂。”
张宿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哼笑。
在场的,他最懂。
一位心中憋气,话里不说。
一位什么事都往肚里藏,也不怕把自己毒死。
温柔似水的姐姐,怎么生出这么两个别扭玩意出来。
音乐将歇,曲终人散。
季卿已经解决了数盘糕点,一抬眼就见适才还在台上的陈老师,穿着一身常服,直直冲他走来。
他眉峰一挑,显然不认为陈老师是来找他的。
扫视四周,最终找到了默不作声站在身后的席沉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