夸奖:“卿卿真厉害。”
许是此刻席沉衍太像季严俞,又或者是哄孩子的语气太过缱绻。
适才还侃侃而谈的人,红了耳廓。
缓了一会儿才道:“衍哥,吃完饭送我去陈书涵那。”
起先刚解决掉记者的赵乾,还没反应过来陈书涵是谁,但是余光扫过席沉衍陡然间收拢所有情绪的表情,想了起来。
那位和季严俞有七八分相像的青年。
又见某人掀起眼皮,不咸不淡地扫了一眼季卿。
用分不清是平静还是压抑的声音问。
“找谁?”
回答席沉衍的, 是季卿字正腔圆的“陈书涵”三个字。
席沉衍“嗯”了声,将季卿打横抱起,往车那边走, 看起来像是没什么影响。
然而被抱着的人,却是蹙眉拍了下席沉衍的上臂。
“做什么?还离这么远,把我放轮椅上。”
动静太大,路过的人看了过来。不乏在柠檬大厦上班的青年男女,细碎的交谈声或高或低的传入耳中。
去找无障碍通道的张倩优也看见了, 犹豫一瞬,没上前。
又听见季卿有些不耐的声音,“席沉衍,听见了吗?他们说你不要脸。”
某人是这样回的, “嗯,要我把你脸挡住吗?”
“……毛病。”
也听不出有没有生气, 反正黑色帕加尼车门关上的速度比往常都要快。
以至于到了目的地, 季卿避开了席沉衍伸来的手, 让赵乾过来帮忙。
被点到的赵助理, 属实是真切的诠释了汗流浃背。托着人腋下和腿弯时, 后面的视线差不多把他洞穿了。
赶忙把人放在轮椅上,找店家弄来可拆卸的安全通道的金属板子,推着轮椅进店。
全程席沉衍没说了一句话。
但是又好像每走一步都在说话。
季卿恍若未觉, 点了几样海鲜和一些河鲜, 然后把点菜的平板递给席沉衍。
“你海鲜过敏, 其他的你看着点。”
席沉衍随意应声, 想起应当算是初见时,季卿点的三份海鲜炒饭。
拉到主食界面,把数量加到三, 再按对方的口味点了些素菜。
状似不经意发问,“找陈书涵做什么?”
“他找我有事。”
包厢门被打开,一盘盘菜肴上桌,碗碟磕在玻璃的声音渐大,以至于季卿没有听清席沉衍刻意压低嗓音的回答。
“你刚说什么?没听清。”
季卿挑了一筷子海蜇头,放进小碗里。
席沉衍沉默一瞬,有些话不好说第二次。
他按住了匀速旋转的玻璃转盘,等人又夹了一筷子海蜇头,才放开。
热菜还没上,赵乾趁这个时间汇报。
“席总,季二少,刚才那两位记者,法务已经发了律师函。另外他们也在社交媒体上发表了道歉声明,采访视频,我们这边备份后,也让他们删掉了。”
席沉衍偏头应了声“好”。
季卿睨了一眼,道:“席总,下属执行力高,该夸一夸的。”
“……又谁教你的?”
“倩优。”
两人一来一回说了好多话,赵乾安静吃饭,觉得有些违和,一时间又找不出原因。
直到席沉衍问了一句话。
“今天话多,遇到了什么好事?”
季卿想了想今天到薄荷画廊的经历,没一件好事。
“没有,单纯开心。”
赵乾也终于因为两人的对话,找到了违和之处。
眼前这位季家二少,虽然每次说话不长,但是频率明显增加。
分明是一张冷淡脸,在普普通通的灯光下,难以抑制的让人看到其中的柔软。
似水,似雾,瞧上一眼便舒服极了。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从进店开始气压有些低的席沉衍也笑了。
他把三盘海鲜炒饭放在季卿旁边,又将赵乾剥好的皮皮虾在上面铺了一层。
“吃饭。”
季卿留下了铺满皮皮虾的那碗,其余两盘重新放在转盘上。
“衍哥,养猪呢,吃不下。”
陡然间,气氛沉寂了下来。
席沉衍脸上的表情倒是没有看出什么。
赵乾是实实在在的把惊讶写在脸上。
他恍恍惚惚道:“季二少,您给席总省钱呢?以前您的饭量一个顶十。”
季卿面不改色,“哦,那时候长身体,现在一个只能顶六个,说不定再过几个月就一顶一了。”
赵乾感觉被忽悠了,在想找证据的时候,被席沉衍岔开话题。
“这里有一款果酒很好喝,要尝尝吗?”
“嗯,没试过,可以尝尝。”
青梅酒被端了上来。
包厢服务员尽职尽责科普,“青梅酒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汉朝。色泽碧绿,酒香浓郁,是朝廷的贡品。有补脾健脾、生津止渴的功效。”
季卿取了一小杯,慢慢啜饮。
酸甜交织,不过甜不过酸,味道正好,很合口味。
他晃动酒杯,看着醇香的液体撞击玻璃杯壁,发出不甚明显的声音。
好似晃的太快,有一两滴飞溅在脸颊,冰冰凉凉的,很舒服。
季卿举起酒杯,往温热的脸颊贴了贴。
“卿卿?”
“嗯?”
季卿疑惑抬头,伸手去摸低头看他的人,抚上了薄薄的眼皮。
瞳仁黑白分明,不是红的,不是楼思危。
手被抓住,有人问:“醉了?”
百年前,在东曲禁地楼思危也问过这句话。
那时候,他和喻纠身陷险地,上古传承只传一人。
过于险峻的形势容不得思考,季卿果断的把喻纠踹进传承里,倒是余他一人面对仙人铺天盖地的机关。
储物袋里但凡有灵力的东西都被他用了个干净,最后只剩楼思危酿得灵酒。
自从两人闹掰,他已经很少想到楼思危,可能是因为生死攸关,反而满脑子都是那个疯子。
他喝了酒,拼了个境界跌落,活了下来。
晕乎乎的,脑子像是要爆炸。
恍惚间听到了楼思危的声音,也是如席沉衍一般的语调,他问:“醉了?”
大概是真醉了。
分明上古传承一生一死,启动后无人能进。
分明醒来时,什么人都没有。
“卿卿?”
季卿抓住席沉衍乱晃的手,也反应过来这人提议喝酒的目的。
“衍哥,心挺黑,故意不让我见陈书涵?”
说话的人,在一下秒安安静静窝在席沉衍的怀里。
独留赵乾面对一桌饭菜,看着席大总裁用眼神制止他跟上去,抱着人离开了。
有那么一瞬间,赵乾觉得季卿说得对。
席沉衍是挺不要脸的。
而现在,不要脸的人,回了金山路的别墅后,拒绝了管家搭把手的动作,将人往房间里带。
“太晚了,我来照顾,董叔去休息。”
门阖上,把管家先生的下一句话堵在外面。
静谧的空间里,能听见季卿清浅的呼吸声,而后是脚步声,以及细小的簌簌声。
席沉衍用温热的湿毛巾,轻轻擦拭季卿微微汗湿的额头,像是在和人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
“严俞大概在和你见面之后,就发现你回来了。我该早点和你说,这样你是不是更早看开点,像现在一样,热烈而鲜活。”
“意定监护的事,我也该和你解释。可是我不敢,说了之后,我和桑霁、喻纠没什么区别。你不会让我靠近的。只有这样,你才能爱屋及乌。”
没有人回答。
床上的人偏头避开了脸上的毛巾,咕哝一声,“热。”
席沉衍收起对折的毛巾,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因为酒意而灼烫的唇瓣。
醉酒的人似是不舒服,张开唇瓣,含住了,用牙齿不轻不重的咬着。
他能感受的指尖的濡湿,酥麻的刺痛,以及压在指腹的之下的温热舌尖。
像是汹涌的海浪,将呼吸搅成乱麻。
“乖一点,别乱动。”
凄凄沥沥的雨滴落下,不管不顾地打在窗户上,发出噼啪声响。
白色的雾气攀上玻璃,朦胧的,梦幻的,如同身在云端。
黑白分明的双眸,沉沉的,墨一般洒着。
有人很轻的笑了声,俯下身,在额间落下一吻。
季卿模模糊糊避开,好似听见了不甚清楚的说话声。
“卿卿,别怨我,我只想让你多爱我一些。”
唇瓣有些干,季卿迷糊间喊了声,“衍哥,渴。”
随后是温热的液体,他下意识的圈着人的手臂,蹭了蹭。
“好香。”
熟睡的人察觉不到,那一瞬间的僵硬,以及电子手环上急速跳跃上升的心率,红了一片。
总归是跳了一晚上,在季卿醒来时,被人短暂的丢进了床头的抽屉,
席沉衍看着季卿蹙眉,而后将搭在他腰间的手拨开。
“不舒服?”
寒着一张脸的季卿没回,他揉了揉额头,类似感冒的宿醉痛感,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了。
到底有些气,不轻不重的踹了一下某人的小腿肚。薄薄的被子随着动作,虚虚垂下,半遮半掩的盖在腿上。
“席沉衍!”
被踹的人圈住了季卿的腰,顺着往上安抚般的拍了拍脊背。
“头疼?”
房间里的窗帘没拉实,清晨仿佛带着青草香气的阳光,从缝隙投射而下,攀上了席沉衍颇具力量感的小臂。
本该极为符合季卿审美的一个画面,他却没注意到,也不是很愿意注意到。
毕竟面前这人,算准了他昨天心情好,半哄半骗的忽悠他喝酒。
他拉着人宽松的睡衣领子,往前一揪,看着人错愕的表情,冷冷道:“这么不想我去见陈书涵?”
“嗯,不想。”
面前这人应了声,随后手臂肌肉发力。
恍惚中季卿就被人抱在怀里,温热的指腹轻轻地揉着酸胀的额头。
“我让管家煮了醒酒汤。”
季卿显然不想和罪魁祸首说话,掀开被子去了浴室。
再出来,对上了已经洗漱好的席沉衍,旁边还放着一碗醒酒汤。
“喝了。陈书涵那边我昨晚派人去看过,孙征在找人麻烦,事情已经解决好了,不用担心。”
季卿一口闷了醒酒汤,闻言打开手机,微信上的确收到了陈书涵的感谢信息。
他随手回了句,“席沉衍做的,不用谢我。孙征不是什么好人,离他远点。”
等到了饭桌,季卿也差不多把堆积一晚上的信息回完了。
董管家在这时候问:“先生 ,玄清先生的画还要收起来吗?”
“挂起来。”
席沉衍对上了季卿疑惑的视线,拿起温热的餐巾,缓慢地擦拭着季卿回过陈书涵信息的指腹。
他已经知道喜欢谁,没必要躲着玄清。
季卿挑眉,“手不脏。”
“饭前擦手。”席沉衍表情不变。
席沉衍“嗯”了声, “想看?”
不管想不想看,这幅画已经被管家指挥人搬到客厅,正在找位置挂上去。
旁边, 是一扇颇大的落地窗,阳光投射而下时,整个空间都亮堂堂的,连了无生气的宣纸都染上了暖意。
季卿咽下口中的食物,擦了擦手, “来都来了。”
说完,操作轮椅往客厅去。
后面是亦步亦趋的席沉衍。
而此刻,掀开画作遮阳防水布的管家,正呆愣地立在原地。
他是第一次看到这幅画, 也只需一眼,便深陷其中。
宣纸上, 是偏暗的黑红。浓郁黏腻的血池在中间飘飘然荡着, 连池边漆黑石块的尾部都染上了深邃的红, 像是下一秒, 就有寒戾的灵魂撕裂而出, 发出响彻云端的嘶吼。
年纪颇大的老人家被惊得后退一步,被赶来的席沉衍扶了一把。
不知道是不是血色太过浓郁,模糊间, 席沉衍黑沉沉的眼珠子有片刻的红色闪过。
随后是不甚明显的闷哼。
季卿将轮椅往前一动, 抵住人的小腿, 接住了歪倒的席沉衍, “怎么了?”
低着头的人没回。
恍惚中,席沉衍看见残破不堪的石室里,有零碎的火光照着那张惨白如纸的脸。
那人偏头, 像是在确认什么似的,伸手。
“楼思危?”
有人眷恋地握住他的手,轻声问:“醉了?”
“席沉衍?”
陡然拔高的声音拉回席沉衍的思绪。
他反手握住季卿的手腕,慢慢起身,拍了拍季卿的肩膀。
语气平静道:“没事。我还有公司上的事要处理,你在这里玩一会儿,半小时后,送你回去。”
没人回答。
季卿盯着人踉跄的背影看了一会儿。
管家解围,“先生照顾了您一晚上,可能是累了。富贵很喜欢您,如果不介意,您带着它在别墅逛逛。”
季卿没拒绝,管家朝人使了个眼色,不稍一会,同样被药倒过的德牧进来了。
亲昵地蹭着季卿的裤腿,尾巴摇得像是螺旋桨。
甩在腿上稍显疼痛,季卿往右边走了一步避开,结果狗子呜呜咽咽叫了起来。
金闪闪也跑出来凑热闹。
等席沉衍下楼,就看见季卿面无表情地盘坐在沙发上,富贵狗头直往人怀里钻。
钻不进,嘤嘤哭。
而后被季卿揪起后脖子,一人一狗,一冷一热对视。
席沉衍很轻地笑了声。
季卿听见了,偏头,动了动鼻尖,“抽烟了?”
“嗯,想抽。”
这人脸上的表情不好分辨,像是不开心,又像是有些庆幸。
比楼思危的血池还要深,什么都往里塞,迟早要崩。
好歹叫人一声哥,季卿提醒,“憋久了,不好。”
被提醒的人小幅度眨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眉眼舒展,阴霾一扫而空。
问:“送你回家还是去上班?”
“回家,季严俞那儿,不是季家。”
“知道,你的家。”
管家看着性格偏冷硬的席沉衍推着季卿往外走,在到达车前时,将人抱起,小心翼翼地放进后座。
以及季卿疑惑的声音:“虽然后座也该扣安全带,但是我是第一次见别人在平坦的路面这么做。”
“安全。”席沉衍回。
开车的司机诧异地看向内后视镜。
里面一本正经扣着安全带,且说着安全的席大总裁,实际在坐后排座位时,少有扣安全带的时候。唯一一次还是两年前出车祸刚出院的时候。
结果车子刚开出去十分钟,这人好似克服了不足一提的恐惧心思,把安全带解了。
这些季卿不知道,他现在知道这人的表情认真得可怕。
以至于问了句:“你到底怎么了?吃完饭后就开始不对劲。”
“没事。”
季严俞的别墅到了,得到消息的哥哥,已经在门口等候,将季卿抱了出来。
和席沉衍寒暄之后,带着弟弟回去。
边推边说:“季家的产业大部分理好了。签完字,卿卿等着年底拿分红。”
张宿啧啧两声,“小外甥,这世界上又多了一位二十岁的阔佬。”
阔佬没理两人的调侃,随意将文件抽出三分之一,签字后,将剩下三分之二塞进季严俞的怀里。
“哥,我只要这些。太多,花不完。”
惊讶地不止季严俞,还有等在一旁的律师。
从业二十余年,他见过富贵人家的虚与委蛇,见过贫苦百姓的大难临头各自飞,也见过视金钱如粪土的崇高者。
但往往临门一脚时,脸上的表情总是复杂的。
不像季卿,冷冷淡淡的,仿佛什么都没在眼中,什么都不在乎。
只有仰头看向季严俞时,转瞬即逝的光。
而那位哥哥蹲下,轻轻圈住了弟弟,亲吻人的额头,像小时候一般摩挲着脖颈。
“签了它,能让你提前康复,摆脱轮椅的医生会过来。”
这话之后,律师发现坐在轮椅上的漂亮青年表情变了,似愤怒又似不可置信。
随后低声骂了句,“什么毛病。”
再之后,就乖乖签字,不带丝毫犹豫。
等律师离开时,别墅里爆发了张宿幸灾乐祸的笑声,以及季卿压低嗓音的骂声,还有拍在季严俞脸上的抱枕。
季严俞笑着接住抱枕,像是不知道弟弟的腿已经恢复,抱着人上楼,放在床上。
“国庆想去哪里玩?”
“你还欠我一次蹦极。”
季卿轻轻踹向哥哥的小腿,知道这人守规矩得很,不喜欢刺激的运动。伸出指尖挑起人的衣领,反手揪住,往自己这边拉。
坏心眼道:“一起跳呀,好哥哥。”
好哥哥短促地笑了声,按住季卿乱动的手,“好,哥哥陪你。”
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反正在国庆到来之前,季卿的腿终于恢复了。
虽然这人脸上没什么明显的表情,但是画廊和基金会的人都知道这位很开心。
毕竟在季卿丢掉轮椅,双脚踏入办公室的那天,说了一句所有人都爱听的话。
“全部涨工资。”
所以,在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午,薄荷大厦和葡萄大厦的社畜们,陡然间听到震耳欲聋的欢呼声,等打听到原因,才咬牙“靠”了声。
以至于季卿带着苏柯遇出门时,收到很多或嫉妒或羡慕的视线。
季卿不为所动。
苏柯遇哈哈直乐。
然而笑容没持续多久。
因着季卿双腿恢复第一天,季严俞不准人开车,所以两人出门是打算坐苏柯遇的车子的。
结果苏柯遇的车坏了。
“季总,等等,还有一辆车,我去拿钥匙。”
“尽快。”
三分钟后,季卿被苏柯遇拉到粉色电动车前。
他沉默一瞬,拿出手机,准备打车。
没成功,被人按住。
按住他的人说:“季总,来不及。我看过了,去福利院那条路堵车,去晚了,耽误孩子吃饭。”
下午三点的葡萄大厦,并不安静。
簌簌的翻页声,高跟鞋踩在地板的哒哒声,以及领导开会的昏昏欲睡声,像是绷紧了神经的皮筋,紧紧揪着。
百忙之中仍旧关注着季卿和苏柯遇动向的人,发现短时间成为艳羡对象的两人,在进入地下停车场后,过了许久才出来。
并且出来时,开着小电驴的苏柯遇意气风发,坐在后座的季卿表情有些微妙。
知道季卿家世的人“哦吼”一声,招呼人来看。
众人就见,小电驴没开多久,就被穿着制服的交警叫停,四人不知道在谈论什么,一顿操作后。
有人惊呼一声,“快看朋友圈。”
赫然是苏柯遇发出的有关电动车的行车规范。
赵乾也扒着手机在看,不过很快就被席沉衍抽走手机。
而季卿也在此时收起刚发了朋友圈的手机,看向仍旧在教育苏柯遇的交警。
“胆子肥了,电动车限载一名12周岁以下儿童,我和你强调过多少遍?全忘了?”
显然这两位认识,且很熟。
但是熟人,仍旧颇有职业素养地开了罚单。
季卿瞥了眼,问:“前男友?”
苏柯遇的表情像是有些尴尬,他抖了抖手上的热敏纸罚单,冲着冒汗的额头扇动。
“前前前男友。”
多了两个前的男士表情并不好看。
视线自上而下地扫过季卿,问:“现男友?”
作为有一定情商的老板,季卿没有急着回答,而是看向苏柯遇。
苏柯遇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没点头也没摇头,反倒是轻轻推了一把三前男友的胸廓,视线若有似无地朝着警官证瞟去。
疑似忘记了人的名字。
等苏柯遇缓了一会才喊出面前人名字,季卿确定他的确是忘了。
“……陆武麟,我们已经分手了。在一起时我们的确很相爱,反抗家族,放弃前途,遇上雪崩,我为了救你差点没了命。但是我们已经分手了,没有出轨没有狗血,就是有一天我不爱了。这是你一直找我要的答案,别为难我,好吗?”
年长的交警好整以暇的听着人叭叭不停的讲话,和季卿攀谈。
“你不知道,那次雪崩,这两人九死一生,那时候小武腿受伤,危在旦夕。但是小苏愣是没把人丢下,吃得喝得都给了小武,用血淋淋的双手将人从雪山里救出来。小武感动得稀里哗啦,放弃了升迁的机会,陪着小苏。怎么可能因为一句不爱了,就彻底分开。”
他本以为说了这话,某位现男友会嫉妒会吃醋,更有甚者会愤怒。
没料到季卿什么都没有,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却越来越亮,一瞬不瞬地盯着苏柯遇看。
又用牙齿咬着指关节,像是在克制着什么,低低说了句话。
“得情而后忘情,无情道圣体!”
尾音都有些抖。
年长的交警怔愣片刻,脸上缓缓浮现了问号。
好似在疑惑现男友的精神状态,是不是看仙侠小说看傻了?
而这位看起来有毛病的漂亮青年,上前拉走和陆武麟纠缠的苏柯遇。
将人带到一边,压在矮墙上,在说着什么话。
耐人寻味的是苏柯遇的反应,先是惊讶,后是脸红,再然后轻轻地将脸颊贴向季卿的掌心。
陆武麟的脸都绿的。
几秒后又来了位脸又黑又绿,整张脸都成了调色盘的人,身后跟着疑似助理的青年。
哑着声,喊了句“卿卿”。
被喊得人像是没听到, 也像是不知道他如今和苏柯遇的姿势多么暧昧。
普普通通且四季常青的樟树摇曳着,小片叶子随着摆动簌簌落下,划过斑驳的树影, 虚虚地贴着柔软的发丝,又在恰到好处的劲瘦腕骨上流连。
恍然间连叶子都因为季卿添了几分柔软与暧昧。
许是有些痒,季卿偏过头,叶子顺着往下滑,落在两人交叠的小腿上。
苏柯遇颤了颤, 脸颊通红。
少年人的体温透过相贴的肌肤源源不断涌来,就连呼吸都染上了热意,烧得人头晕,分不清东南西北。
显然, 轻而易举带来这些变化的季卿,没有这个自觉。
他握着苏柯遇的手腕, 道:“叫师父。”
“师父。”
尾音缱绻, 连犹豫都未曾。
围观的陆武麟脸色彻底黑了, 想阻止前任的师生play。
但是有人快他一步。
面容冷峻的青年身量极高, 沉着脸扣住季卿的五指, 一点点将他和苏柯遇分开,又用湿纸巾认真地擦拭季卿的指尖。
看起来危险又克制。
季卿缓慢眨眼,觉得这人对着苏柯遇的冷意, 比指尖的湿巾还要凉。
他挡在新收的弟子面前, 问:“衍哥, 怎么了?”
席沉衍擦拭指尖的动作一顿。
面部肌肉紧绷, 以至于让季卿难以分辨这人是在生气,还是单纯天气热带来的燥意。
只是身后的赵乾表情扭曲一瞬,像是有很多话要说, 憋得不行。
季卿注意到了,视线越过席沉衍落在赵乾身上,“有事说事。”
“……说出来怕吓死我。”
回话的人极快吞咽口水。
试图转移话题的席沉衍,按了按季卿的肩膀,在他的疑惑中,问,“要去哪里?”
“森林之家福利院。”
苏柯遇指着面前的招牌,回答了席沉衍半个小时前的问题。
边走边说:“给小朋友们做饭,本来是我和另一位同事过来的。季总好不容易可以不坐轮椅,想出来玩,就跟着我过来了。”
赵乾诧异道:“我以为你们只是提供资金,这种志愿者都做?”
“冯希安排的。”
前面有水坑,季卿单手掐住苏柯遇的小臂,帮人避开,随意说:“小心水坑,晚上我发你一份文件,一个月内……”
季卿顿了顿,深觉无情道心法好懂,说:“七天内背熟。”
苏柯遇想回,又把话憋回去了。
因为刚避开的水坑被席沉衍踩进去了。
踩进去的人表情淡淡的,分不清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脏水溅了苏柯遇一裤腿。
“卿卿,我踩到了。”
“……席沉衍,你虎?玩水?”
总之,季卿松了开钳制苏柯遇小臂的手,席沉衍也从水坑里出来,换了双备用鞋。
远处脚步声渐近,苏柯遇在不急不缓的背景音中,对上了席沉衍黑白分明的眼睛。
恍然间,读懂了某种警告,生出了这人弄出这么大动静,就是不想季卿扣住他手腕的诡异想法。
“抱歉,路不平,昨天又下过雨,把你们的鞋子弄湿了。”
脚步声停下。
季卿循声望去。
是位六十多岁的女士,头发花白,风霜在她的脸上留下了道道沟壑,便是连手在这个并不寒冷干燥的夏天都是皲裂破口的。
“没事,是我不小心。”席沉衍回答。
来之前他看过福利院的资料,问:“您是福利院的院长?”
“是的。是小希让你们来的吧?这孩子就是瞎操心,这么多年我们都习惯了,哪里需要志愿者帮忙呀。”
季卿的视线扫过面前类似学校操场的空地,孩子一堆一堆地聚着,旁边都有年长的阿姨叔叔照顾。
院墙破旧,上下左右好似每个缝隙都在诉说着拮据与衰败。
季卿问:“您和冯希很熟?”
“冯希是在从森林之家走出去的,他父母造孽,大冬天的把孩子往门口一丢,要不是我起夜,说不定他都活不过那一晚。”
“一看这孩子是男孩,我就知道他身体有毛病,才被人丢掉。去医院一查,这孩子心脏里有个洞,忘记是房缺还是室缺了。可笑的是,医生说是小毛病,缺口这么小,等长大了就能痊愈。”
“还好那孩子争气,现在有出息了。”
院长女士的声音很平静,没有故作可怜的姿态,像是觉得这些没什么大不了,只是有着世事无常的感慨。
倒是一旁的苏柯遇面露不忍,“那冯总怎么不从基金会给森林之家拨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