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黑沉沉的眸子里,有着纵容和难以言喻的落寞。
等把人送进书房, 盯着紧闭的房门看了许久。
赵乾有些看不下去,想去说几句安慰的话。
然而席沉衍快他一步, 收回视线, 半倚着雪白的墙壁。
淡淡道:“这两天积压的文件, 整理好, 一个小时后给我。另外通知总公司, 十分钟后视频会议。新品的策划案没过,让他们重做。技术部门挑两个人去进修也好旅游也罢,他们这段时间提出来的创意没有丝毫新意, 下个月, 我要看到能吸引眼球的创意。”
赵乾一边记着席沉衍连珠炮般的要求, 一边在心里恨恨地骂。
他就是多余心疼资本家。
席沉衍轻飘飘睨了一眼, “表情收收,心里骂太脏,漏出来了。”
被看的人一秒变成扑克脸。
而造成这一切的季卿却什么都不知道, 他拨动轮椅扶手上的操作杆,来到季严俞的身边。
大忙人正在视频会议,拍了拍季卿的手以示安抚,过了十分钟后匆匆结束会议。
季严俞将季卿打横抱起,放在沙发上。
“抱歉,早上的会议很重要,没能陪你去检查。医生说你恢复得很好,再有几个月就能重新站起来。”
季严俞圈住弟弟的肩膀,“卿卿不怕,哥哥在的。”
季卿顺势把头埋进季严俞的肩窝,嗅着熟悉的柚子香气。
开门见山问:“哥,你喜欢席沉衍吗?”
被问话的人顿了一下,好似是在思考什么。
这个姿势,季卿看不清季严俞脸上的表情,他伸手摸着季严俞光洁的下巴,在手被人捉住后,听人发问。
“他给你什么东西了?”
“你知道?”
季卿挺直脊背,仰头看,对上了季严俞藏在金属边框眼镜下暗沉的眼睛。
“知道的。”季严俞回答。
资产清点这么大的事情,他不是瞎子,席沉衍平日里的做派他也看在眼里。
只不过弟弟问他是不是喜欢席沉衍这件事,倒是让他有了别的想法。
季严俞试探开口,“文件呢?”
“在轮椅右边的侧袋里。”
季严俞去拿,翻了翻。
因为是背对着,季卿看不到季严俞的反应,但是哥哥的手在抖。
他猜,大概是激动的,毕竟涉及到席家的资产。
这个意定监护协议,季严俞既然知道。
说不定,是席沉衍事先和人说过,又不好意思给人,让他代为转交。
莫名的,季卿舒了一口气。
果然,季严俞回头,眉目温和,“沉衍不好意思给我,拜托你带给我吗?”
“应该是的。”
季严俞问:“卿卿是什么时候知道沉衍喜欢我的?”
有点像感动,又有些像咬牙切齿,不好分辨。
季卿多看了两眼,答:“基金会的烤肉聚会,席沉衍像只花孔雀,我就试探了一句,他没否认在追你。还有上次在尚博的休息间,我和他——”
声音戛然而止。
季严俞蹲下身,和季卿平视,循循善诱,“怎么不说了?哥哥想听。”
季卿沉默地扫过季严俞有些扭曲的温和表情。难得见人有这么生动的时候,伸手捏了捏季严俞的脸颊。
“你好凶,你有喜欢的人,我还不能知道吗?你放心,我会把席沉衍当哥哥的,不会让你难做。”
不知道是席沉衍在季严俞心中重要,还是他在哥哥心中重要,又可能是解决了弟弟和爱人的之间的矛盾。
这人的表情不再是被温柔包裹的风雨欲来。
而是站起来,紧紧捏着手里的协议,拍了拍他的脑袋。
“卿卿,乖一点,我让护工上来,哥哥找沉衍还有事。”
“理解,意定监护和异性之间的结婚证没什么区别,是该两人坐在一起好好谈谈。”
季严俞细细体会弟弟平静语气里,漏出来的别扭。
他抱住季卿,拍了拍背,“你最重要。”
“……你也太会了。”
刺猬收起了尖刺,耳廓有些红。抱着他的季严俞揉了揉,又松开人走了出去。
起初,季卿以为两人大概一个小时左右能谈完。
未曾想,在第二天早上出发回海城时,这两位才露面。
面容憔悴,甚至于席沉衍脸上有着难以遮挡的青紫。
季卿几乎下意识去看季严俞的走路姿势,见人没什么大碍,冷冷地评价一句。
“玩得挺花。”
作为成年人的赵乾秒懂季卿话里的意思,心里卧槽了好几声,偷摸摸地去看席沉衍的脸色。
不大好,看起来想把季卿的嘴堵住。
而这样的原因,赵乾也清楚。
昨天,席氏总公司的高层正在视频会议,讨论下一季度的工作计划,门却被猛地踢开。
冷静自持又守规矩的YQ总裁脸色阴沉的可怕,他在众人的注视下,把一份文件摔在自家老板脸上。
往日里手段颇为高明,面冷心更冷的人没躲,任由季严俞拽着他的衣领离开电脑前。
而后是某人刻意压低,却仍旧不减多少的怒骂。
“席沉衍,卿卿把你当哥哥,你就存了这种心思?”
吃瓜的赵助理百忙之中看了一眼电脑屏幕,会议里的高管们个个竖起耳朵,眼睛瞪得像是探照灯,却默契地没有发出声音,结束这一次的视频会议。
群里疯狂刷着信息。
“操!我视力5.0,刚才是意定监护的协议。”
“给季卿的?”
“疯了吧!这东西公证后,季卿是有财产继承权和放弃抢救的权力的。”
阳台上的两人还在继续,不过有点远,听不清楚。
赵乾只依稀捕捉到了几个关键词。
“尚博休息室……那天晚上……对不起……你敢让他知道……”
紧接着就是被揍,叫医生,弄得兵荒马乱。
而现在,其中的主人公之一,正推着季卿离开庄园,准备坐上回海城的车子。
另一位被揍的席总裁,给眼神越来越冷的小祖宗递水果,撕巧克力的包装纸,只差抱着人走。
真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怎奈被照顾的人并不领情。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季卿回海城的一个月后。
席沉衍被季卿赶出了基金会。
动静闹得太大,只差把抱枕摔在某位什么事都要亲自上手,还以哥哥自居的席大总裁脸上。
但是之后,基金会的人发现,总有席家总公司的人来到基金会探头探脑,被发现了就大大方方进来,说是要和季总谈谈好人好事。
拒绝了一波还有一波,到后面30楼往上,席家分公司的人也参与了进来。
时不时一群人凑在一起咬耳朵。
苏柯遇去听,又不能离太近,只能听到“喜欢”“得手”“意定监护”这几个词。
“发什么呆?”
季卿屈起手指,敲了敲基金会楼下港式餐厅的桌子,等着对面的苏柯遇回神。
“我在想金福村的建校进度。”
苏柯遇笑笑,没提席氏的事,基金会的人也默契地瞒着季卿,想要人好好休养。
“学校大概月底能建成,金福村的村长想邀请您参加开幕仪式。”
“不去。我的腿十月才能好,去金福村不方便。”
季卿拨弄碗里的干炒牛河,卷了一筷子,放进口中。
只吃了一口,就放下了,转而去夹虾饺。
苏柯遇见人喜欢,将虾饺和季卿没碰过的糯米鸡换了位置。
透色的虾饺因为动作晃了两下,又被一双深棕色的木制筷子夹走。
夹走他的人说:“让冯希去,金福村是他考察的,多看着点。”
八月的海城依旧炎热,正值中午,外面的行人并不多,戴着小黄帽的外卖小哥却很热闹,来来往往,川流不息。
偶尔也有几位撑着伞的男男女女们结伴前行。
季卿靠着轮椅椅背,去看热闹的人间烟火,在服务员天天练习的“欢迎光临”中,看着第四道功德金光在眼前凝聚。
金闪闪识趣上前,圈着新生成的功德金光,乖乖窝在季卿的手腕边。
直至有人喊了声“季卿”才抖了抖尾巴尖。
季卿循声望去,那头白金色短发很显眼。
来人大大方方坐下,像是忘记了几个月前的龃龉。
“季二,听说你瘸了呀。”
“我也可以把你变瘸。”季卿偏头避开孙征要揽他肩膀的手。
轻飘飘扫去一眼:“手也不想要了?”
被骂的孙征也不恼,饶有兴味地盯着季卿,看着那双琥珀色眸子清凌凌的一眼。细长的睫毛掀起,轻而易举地把人的灵魂勾走。
以前的季卿凶是凶,却不像这样半遮半掩,露一半藏一半。带来隔靴搔痒的细密痒意,想看看这人冷静疏离之下,柔软的皮肉。
孙征笑笑,覆在季卿耳畔低语,“季二,我为了你,在画廊里花了两千万呢,不考虑一下我?席沉衍连你的一双腿都保不住,要是我,只要你一句话,我就去把季沐思废了。”
苏柯遇蹙眉,作势要把人拉走。
怎奈孙征练过,几招就将苏柯遇打趴下。
碗筷洒了满地。
孙征在还算热闹的港式茶餐厅里,不顾众人投来的异样眼光,锁定季卿。
“上次,我就是没防备,才被席沉衍阴了。做生意,我不如席沉衍,其他地方席沉衍可不如我。季二,现在季家风雨飘摇,季严俞对家族接触甚少,你以为那些老家伙会放过他,你哥还能护住你?”
孙征蹲下,笑眯眯注视着轮椅上面无表情的季卿,把手搭在石膏上,摩挲着。
“你猜,真到了利益相关的时候,席沉衍和季严俞会为了你和孙家对上,还是亲手把你交给我?你那位弟弟就是这样被你爸爸送出去的吧。”
孙征觉得这话说出来,季卿再怎么样伪装,也会生气。
或许捶他一拳,到时候他伸手去捞,看美人生气也是一件趣事。
却没想到被威胁的人,反而有些高兴,揪着自己胸口的胸针,缓缓道:“说大声点,对着这里说。”
季严俞这段时间忙着工作,除了季卿说几句腿不舒服,其他的时候基本不回家。
他想了想,拿起桌上黑屏的手机,凑到孙征的嘴边。
“骂凶点,我给你钱。”
孙征怔愣片刻,“操”了声。
伸手去扯季卿的领子。
比他更快的是季卿的手。
众人只见端坐在轮椅上的人,倏然冷了表情,扣住白金色头发青年的手腕,云淡风轻一折,就将人反手压在下面。
他们好似听到了令人头皮发麻的骨骼错位声,以及难以忽视的痛呼。
定睛一瞧,白金色头发的青年,冷汗已经透湿背部。
然而季卿的话还在继续,“乱动什么,让你骂我也不骂。不听话,是要被教训的。”
他们本以为被打的人该恨不得打人一顿,却发现挨打的那位眼睛亮得惊人,直勾勾盯着打人的漂亮青年,像是要将人拆吃入腹。
许是觉得有些恶心,漂亮青年随手扯下糯米鸡的鸡腿,塞进人的嘴里。
起初还反抗,后来青年用手掌堵住了。
被压制的人不动了,直愣愣盯着季卿看。
围观群众清楚的看见,孙征愣了一会,而后在他们惊讶地注视下,舔了堵住嘴的掌心。
被舔的人肉眼可见的疑惑了一瞬。
他的同伴“靠”了声,从地上爬起,“孙征,你TM当我死的。”
还有人注意到,角落里倏然发出不小的响动,像是有人摔了杯子。
另一边,正在和总裁视频的席氏员工也“卧槽”了一声。
因为手机屏幕里的席沉衍眸色沉的吓人。
“季少爷, 松手吧,会有人教训他,别脏了您的手。”
季卿收回手,扫过孙征脸上没有遮掩的惊愕表情,漫不经心对来人道:“你的声音我有印象, 喻纠的助理?”
“嗯,李琛余。”
谈话的工夫,孙征已经离开。
李琛余寒暄几句,就去结了饭钱和赔偿的钱, 吃瓜群众见没瓜可吃,也缓缓散了。
独独季卿等着人处理好事情, 说:“结账单上, 你那桌的用餐人数是两人, 喻纠让你过来的?带我见他。”
李琛余脸上的稳重表情没绷住, “季少爷, 您让我多活几年吧。”
季卿摩挲着轮椅扶手,掀起眼皮问。
“喻纠喜欢吃柿子吗?”
“不算吧,不过喻爷喜欢柿子树。”
李琛余弄不懂这句话有什么问题, 反正是他说了之后, 面前的人变得冷若冰霜。往他和喻纠原先待过的角落看了一眼, 随后让苏柯遇推着离开。
然而没过多久, 就撞上了明显得到消息赶过来的席沉衍。
李琛余透过玻璃门,能看见在商场上和喻爷平分秋色的人,蹲下身, 关切地把手掌按在季卿肩上。
似乎在看人有没有受伤,而后是放柔声音的叮嘱,“你现在行动不便,出来吃饭,记得叫上我。”
李琛余有些恍惚,像是第一次认识席沉衍。
分明这人和喻纠在会议桌上冷嘲热讽的样子,还在不久前出现过。
那边,被叮嘱的季卿避而不答,问:“季沐思绑架我的那天,除了季严俞、桑霁和你,还有谁在场?”
写字楼的冷气很足,即使三四十度的高温,季卿的额头依旧清爽。
他看向因为运动,而微微发汗的席沉衍,用指腹拭去对方额角的细汗。
“衍哥,不要骗我,好不好?”
不知道这句话有什么魔力,苏柯遇看着传言中在商场上恣凶稔恶的席沉衍,倏然软了脊背,在季卿看不见的角落摩挲着指腹。
黑白分明的瞳仁,沉沉的,墨一般洒着。
“我们上去说。”
身姿挺拔的青年低声回答,推着季卿离开,进了直达顶层的电梯。
气氛有些古怪,而造成一切的季卿倒是没什么压力地靠着椅背,看着席沉衍在办公室的茶几上抽了一张湿巾,小心翼翼地擦着他的左手。
不一会儿,纯白的湿巾沾染了些许深黄色的油渍,糯米鸡的气味也在缓缓消失。
席沉衍丢掉湿巾,捏着季卿因为反复擦拭而微微泛红的指尖,“抱歉,力气大了些。遇到危险,直接联系我和严俞好不好?”
“不算危险。”
季卿任由人摆弄他的指尖,顺势勾起席沉衍修长的手指,往他这边拉了拉。
被拉得人,很顺从地把手指送出去。
“衍哥。”
“嗯。”
心跳声有些响。
空调出风口的风慢悠悠吹着。
“帮帮我,我想听实话。”
席沉衍垂下眼睑,不敢去看那人明亮的琥珀色眸子,只觉刻意示弱的声音暖得发烫,轻而易举地把他的思绪乱糟糟搅成一团。
他反手扣住季卿的纤细的腕骨,力道大得像是要把人揉碎,又在下一秒倏然惊醒,轻轻揉着泛红的肌肤。
“……你被季沐思绑架那天,我和严俞正在招待喻总,他看到了你的视频,一起过来。”
花了这么多心思,只为得到答案的季卿却淡淡地“嗯”了声。
不知道是故意这样,还是真不在意。
他在席沉衍的注视下抽回手,拉远两人的距离,把过河拆桥四个字呈现得恰到好处。
席沉衍短促笑了声。
“除了桑霁,你还有师兄弟吗?”
“为什么这么问?”
季卿没抬头,摆弄手机,同意了孔知智不知道第几次的好友申请。
“好奇,可以告诉哥哥吗?”席沉衍答。
季卿的手抖了抖,惊讶地注视着和季严俞语气别无二致的席沉衍,“收收,这个表情的和问话方式不适合你。”
被评价不合适的席沉衍没反驳,反而更进一步,捏了捏季卿因为情绪变化而稍显灵动的脸颊。
他想起阳台上冷静自持的季严俞,露出的凶恶表情。
“席沉衍,你不能强迫卿卿。他只是以为我们是一对,从而爱屋及乌,把你当成哥哥,任由你干预他的生活,而不拒绝。”
那时候他没过脑子回了一句话,导致季严俞更生气了,不顾形象地打人。
闹得太过,最后找了医生。
“席沉衍?”
听惯了的声音令席沉衍的思绪回笼,他捏住在他面前挥动的手。
“卿卿,我和严俞一样,都是你哥哥对吗?”
季卿愣了片刻,实在是此时面前之人的表情太过奇怪,像是害怕又像是庆幸。
“嗯,哥哥。”
这人圈住了他,“哥哥会保护你的。”
天气热,又打了石膏,黏糊糊抱在一起,季卿不舒服。
他把人推开。
“你学季严俞撒娇?我懂,什么事都是有来有回,你回答我的问题,我也会回答刚才你问的有关师兄弟的问题。”
季卿转动轮椅扶手上的操作杆,离席沉衍远一些,免得这人又撒娇,他忍不住心软。
他对如季严俞这般的人,一点抵抗力都没有。
“除了桑霁,还有位徒弟,叫元喻。”
许是房间里太过安静,席沉衍敏锐地察觉到,说到“元喻”时,季卿放缓的语气,像是难过又像是生气。
而这位面上看上去没什么异常的小少爷,在说完话后就专注地玩着手机。
敲击屏幕的频率不低,好似在打字。
季卿也的确是在和人聊天。
他先打开了和张倩优的对话框。
“查一下孙征两千万买了什么,另外这段时间画廊里的交易多注意,程序要合规,别让人钻了空子。”
张倩优收到这条信息的时候,刚吃完饭,美滋滋阖上双眼,躺在办公室沙发上准备午休。
随意问了旁边分管合同的同事。
“有没有叫孙征的甲方?”
“没有呀。”
张倩优倏然睁开双眼,看向同事,“我记得你的记性并不好,问你要东西丢三落四的,怎么这次都不用思考就回了?”
“……孙征不是孙家的少爷嘛,有点印象。”
张倩优实在太困,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却禁不住打了哈欠。
“这两天合同多盯着点,程序上要合规矩,提防一些人使绊子。”
“知道知道,我办事,你放心了。”
“嗯嗯。”
张倩优随意应声,回复季卿,“客户信息里没孙征。合同的事我交代过他们了,稍后再开个会议强调一遍。”
季卿回了个“好”。
画廊的事解决,季卿点开了孔知智头像右上角急速增加的红色数字。
滑到最后一条消息,他开门见山道:“带我去京市。”
不停歇的信息终于停顿一瞬,孔知智问:“为什么去?”
“确定一些事。”
“……怎么不让季严俞和席沉衍带你过去?”
季卿看出了孔知智的顾虑,只问,“去还是不去?”
“去,不过要明天下午。”
季卿发过去一个问号。
孔知智回:“孙家的下一任继承人不知道惹到了谁,两家豪门插手。本来只是教训人一顿就好,最后孙家当家自觉不能两家都得罪,召开了记者发布会,断绝和孙征的父子关系。实际上,就是给外面的私生子腾位置呢。”
“我们家和孙家在生意上合作紧密,老头子要带着我去孙家一趟。孙征这人毒得很,赶狗入穷巷,要咬人的。”
与此同时,席沉衍的声音响起。
“严俞这两天走不开,都住公司里。”
季卿感受到这人的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腿上,而后用与平日没什么区别的语调说:“孙征那件事发生了意外,这两天住我家好吗?”
季卿瞥了眼席沉衍手腕上一百往上的心率,问:“热吗?”心跳这么快。
被问的人挑眉,“转移话题?”
“没有,晚上住你那儿,明天下午我要去一趟桑霁的医院,说是商量腿好之后的康复方案。”
“我陪你一起。”
“不用,桑霁在的。”
席沉衍不说话了,办公室静悄悄的,走廊里响起了皮鞋踩在地面的哒哒声。
果然不久,门被敲响,赵乾得到同意后走了进来。
席氏公司的事,季卿不好参与,进了内间的休息室。
随后切换到玄清的微信,把和季严俞有七分像的陈书涵的地址发给桑霁。
“看着点他,别让他出事。”
孙征偏激,保不准用陈书涵弄什么名堂,事关季严俞,季卿总愿意多废话几句。
好在,到第二天下午,季卿和孔知智汇合后,孙征没弄什么幺蛾子,海城表面上仍旧是风平浪静。
季卿接过提前让孔知智准备的干净衣服,由着护工带他去房间里换衣服。
他先是解下所有配饰和手机,塞进沙发上的抱枕下面,而后对在旁等候的护工说:“带着这些和我的手机,待在医院里,季严俞问起来,就说我在和医生商讨康复方案。”
四十多岁的男人欲言又止,最后在季卿冷然的注视下保持沉默。
动作麻利地给人换上普通的白T恤和黑裤子。
然而人好看,即使穿着烂大街的衣服,清清爽爽的模样依旧漂亮,轻而易举将在外等候的孔知智定在原地。
好一会儿才迎上去,给人推轮椅。
孔知智的眼神很亮,午后刺目的阳光到了瞳仁里,却不及分毫。清晰地倒映出坐在轮椅上,连背影都透着疏离冷漠的人。
他弯下腰,低着头颅,将人打横抱起,附在季卿耳边低语。
“你想做什么,我都陪着你。”
然而被抱着的人并不需要,偏头冷冷道:“离远点。”
这个动作,导致季卿看不见孔知智脸上近乎满足的表情。
当下,他最在意的是喻纠是不是他的徒弟元喻。
太阳西斜, 八月底的高温,热得将黑夜衬成白昼。
季卿沉默地盯着喻氏总公司大楼,看着喻纠被一群人簇拥着出来。
那人偏头,和李琛余交代着什么,又警觉地扫视四周。
季卿挪动轮椅, 避开喻纠的视线。
数秒后,在孔知智惊愕地注视下,将手心里捏了许久的石子冲着喻纠的手臂射去。
没打中。
速度极快的石子,随着众人的惊呼, 被喻纠轻而易举躲开。
然而上一秒轻描淡写的人,下一秒疯了一样地在找着什么。
季卿压了压脑袋上的鸭舌帽, “躲开了, 是他。带我回去。”
孔知智自然应允, 他已经在思考剩下的时间该怎么和季卿一起度过。
他笑眯眯道:“京市31楼的国宴很不错, 我带你去尝尝。”
该回答的人没有回答, 反倒是盯着前方看。
孔知智挑眉,顺着季卿的视线望去,看见了前不久刚被季卿丢石子的喻纠, 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无踪。
他听见凶名在外的喻纠, 颤抖着声音喊了声, “师尊。”
被喊得人, 冷的像一块冰,平静地注视着喻纠单膝跪在他的面前,本该冷静执剑的手此刻搭在他的腿上, 指尖不甚明显的抖了一瞬。
季卿笑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他伸手勾住喻纠衬衫最上面一颗扣好的纽扣,轻轻往里一带,底下的人乖顺垂眸,没有防备地将整个人送出去。
“师尊,徒儿错了,你罚我好不好。”
紧接着赶来的喻家人,正好看见这一幕,面上的淡然没绷住,错愕争先恐后地涌出来。
然而,更让他们惊愕的是季卿的回答。
只见本该处于弱势,坐着轮椅的漂亮青年,带着羞辱性质地轻拍喻纠的脸颊。
不紧不慢出声,“元喻,你出手对付季严俞呀。”
尾音拉的很长,沉甸甸的,冷冰冰的。
又像即将迸发的火山,喷涌出燃烧一切的执拗。
他们就这样看着一米九的喻纠,刚从谈判桌下来的喻氏掌权人,倏然间褪去运筹帷幄与势在必得,扑簌簌流下泪来。
用柔弱的能滴出水的语气道:“……我,我不知道,季沐思骗我的。”
慌张的小模样,将所有人的定在原地。
围观的李琛余嗅到了浓重的茶味。
其他人,纷纷。
“靠!这是刚刚才把对手吓哭的喻爷?”
“果然熬夜加班要不得,我都白日做梦,看见喻爷哭了。”
“这就是之前喻爷宠着的那位的二哥?又替身?”
“你傻呀,明显这位是正主,那位才是替身。要我说,季沐思那样的我是半点也看不上,可看着喻爷学着季沐思做那种事,怪带感的。”
良久,有人回。
“怪想欺负的。”
也有清醒的,“……你们是真敢说,不怕喻爷秋后算账。”
所有人被吓得瞬间清醒,腿有点软。
等他们再去找喻纠,判断这人有没有秋后算账的意图。却发现人已经不见了,只余下一脸阴沉的孔知智。
“人呢?”
李琛余回:“去喻爷不准人靠近的郊区别墅了。”
“为什么不准人靠近,放了什么东西?”席沉衍压低嗓音,问身侧的桑霁。
副驾驶座的季严俞同时回头。
两人默契想到了桑霁在海城的郊区别墅,以及随意一瞥的恋爱套装。
目光太过犀利,桑霁顿了片刻,而后和身侧的席沉衍对视。
答:“装了我喜欢,他却不能喜欢的东西,我毁了一次。”
开车的张宿往内后视镜看了一眼,捕捉到桑霁森冷的表情。
这人看起来像是想把席沉衍一并毁了。
为了短暂的和谐,张宿转移话题,“卿卿不是把衣服和手机都换了,你们是怎么知道他去了京市?还能这么及时通知我开车过去。”
这句话出奇的好用,三位男士几乎同时绷直了脊背,硬邦邦地坐在真皮座椅上。
“不是,怎么都这个反应。我以为只是你们其中之一,另外装了定位,敢情都有呀。”张宿咋舌,“卖这东西的老板都可以去找小外甥进货了。”
季严俞一锤定音,“专心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