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放慢脚步,等席沉衍跟上来,盯着人看。
像是在思忖着什么,又像是在探究话里的真假。
直到到达山顶,季卿才收回视线,回答席沉衍有关命盘改变的问题,“我第一次见。”
临近三点的风卷走了偏低的声音,席沉衍没听清,想再细问时,这人已经来到等候多时的张宿身边。
接过一瓶冰水,仰头喝了起来。
张宿用夸张的声音道:“小外甥,慢点,水牛投胎呀。”
季严俞蹙眉,将季卿的下巴固定在虎口处,拿走他手里的矿泉水瓶,一点一点给人喂。
被喂的人显然不高兴,“渴。”
喂水的人没搭理,道:“张嘴。”
那半瓶冰水,就这么进了季卿的肚子。
最后实在投来视线的人太多,被他强硬地打断了。
山顶上看风景的人很多,等蹦极的人也不少。
好在季严俞提前打过招呼,一行四人直接到预定地点,工作人员早早等候,见人过来,当即忙碌起来。
这地方的设备都被季严俞换过一遍,找了国内外最新的装备,可以双人蹦极。
季卿本想拉着哥哥去的,怎奈这人公司有事,在打电话。张宿恐高,死活不肯定。
最后是和席沉衍一起站在蹦极的平台上。
工作人员在绑设备,席沉衍低头整理季卿被风吹乱的发丝,将垂落在鼻梁的发丝,往人脑后理。
轻声问:“不想和我一起跳?”
“没有。”
季卿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张开双臂,等装备穿好才补充,“我很想和你一起跳。”
这话听着没毛病,语气却有点毛病。
工作人员收紧设备的手一顿,余光扫过说话不走心的某人。
表情冷淡,像是完全不怕人看出其中的敷衍。
而被敷衍的人笑了声,“嗯,我也想。”
然后就收到工作人员稍显惊悚的眼神。
这个景区离市区较近,加上管理人员和席氏、YQ人事带点沾亲带故的关系,这两家公司的人来这边是有过几次团建的。
偶尔席沉衍为了团队的凝聚力,会跟着一起来。但大多时候是看看风景,或者拿着相机拍照。
有一次,这人的助理敌不过员工们的软磨硬泡,去找席沉衍,“席总,我代表席氏全体员工,邀请您来玩蹦极。”
那时候,席沉衍抬眸去看助理身后,因为一句“我代表席氏全体员工”,惨遭助理出卖,以至于咬牙切齿的员工们。
平静道:“你们去吧,我不去。”
后来工作人员听到蹦极结束,助理好奇地问了句,“席总是不喜欢极限运动吗?”
席沉衍说:“不是,只是单纯地不喜欢把生命寄托在死物上。”
而现在说着不喜欢死物的人,虽然面上没什么表情,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现在的席沉衍很开心。
所以季卿趁着人放松警惕的工夫,短促地笑了声,扯着人的衣领拉近。
看着人倏然间缩小的瞳孔,漫不经心拨弄席沉衍脖子上挂着的无事牌。
“刚刚在山脚下,你忽悠我呢。季严俞到底去做什么了,要瞒着我?”
“……去买水了。”
季卿的目光在席沉衍波澜不惊的脸上逡巡,收回了挂在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有些冷。
问:“衍哥会骗喜欢的人吗?”
尾音像是被人在舌尖滚了一圈,才从喉间缓缓送出。
即使席沉衍知道这是季卿的故意为之,眸色仍旧肉眼所见的加深,只当看不见季卿的试探。
将手掌贴在人的腰部两侧,意有所指道:“不骗喜欢的人,会骗爱人。”
设备绑好。
席沉衍在季卿愣神的空档,抱着人从高台上一跃而下。
凛冽的山风中,色彩好似急急褪去,入目的是季卿眸中通透的琥珀色,以及被瓷白皮肉包裹下的淡紫色的血管脉络。
高空中的坠落让人有种心脏同频的满足感。
许是视线太过灼热,被他盯着的人偏头避开,凉风卷着这人温热的声音,送进耳廓。
“路过的狗都要被你骗一下。”
刚跳下去的时候,两人离得很近,这句话席沉衍听见了。
但是基于绳索张力以及设备束缚的影响,他只能缓缓松开季卿。
等到两人双脚重新沾地,坐上直达山顶的观光电梯,席沉衍在算得上密闭的空间里,回答了季卿刚才的话。
“卿卿,一些事我没经历过,不好评价。”
透明玻璃外的景色急速退去,席沉衍的心跳好似随着骤然变化的场景,蓦然加快。
“但是我和严俞不会让你再遭遇这些,你只要开心快乐,无所顾忌地活着就可以了。”
“席沉衍,是什么让你们有了我很可怜的错觉?”
季卿是真的有些莫名,他能感受到从京市回来后,季严俞和席沉衍就好像把他当成了什么易碎品,好似不注意,他就没了。
但是,事实上呢。
季卿不认为自己可怜,又或者遭受了什么。
在修真界,那些人对他做的事情,他一一还回去了,甚至也毫不犹豫地要了喻纠的性命。
除了不能见到季严俞,他在修真界是横在走的。
席沉衍也像是想明白的,笑了声,在观光电梯运行的机械响动声中,轻轻抱住了季卿。
“是的,我在意的人,厉害又坚强,还很招人喜欢。不需要可怜,不需要帮助。喜欢吃海鲜,喜欢盯着强光看,不喜欢过甜的食物,讨厌吃药。”
他将手搭在季卿的脖颈,感受着掌心之下,温热的,流动的血液。
问:“他可以喜欢我一点吗?”
季卿:……
“你不要脸的程度,让我觉得以前的席沉衍是假的。”
显然,他还记得,两人的第一次见面,这位如今不知道把脸皮丢到哪里去的席大总裁,眼里一闪而过的厌恶。
“衍哥,我记仇。”
席沉衍起初不明白季卿话里的意思, 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
解释,“那时候我还不知道,那不是你。”
他看着季卿挣脱他的怀抱, 抱臂往身后一靠。
问:“你觉得,那两年的季卿是怎么样的人?”
送命题不好回答。
按平日里席沉衍的作风,该是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而后用一两个不甚明显的小圈套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然而,总有一些人能让心思重的人轻而易举抛去一些手段, 露出殷红的,跳动的,全然没有遮挡的心脏。
“在我了解你之前,和长大后的你天差地别。了解你之后, 他和你很像,但不是你。”
这个回答出乎季卿的意料, 他想细究, 怎奈观光电梯到达, “叮”的响了一声, 外面是等了一段时间的季严俞。
哥哥拉过他的手,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隔开了席沉衍。
边走边说:“四点了,你的生日晚宴六点开始, 我们需要抓紧时间。”
季卿想到和在YQ和季严俞的对话, 那时候哥哥说:“你要什么哥哥都给你, 我们办一个盛大的生日宴, 欢迎卿卿回家好吗?”
回忆着这人在他的衣帽间装满的各种各样饰品,季卿颇有些不好的预感。
而这个预感在季严俞带他来到宴会入口时,达到顶峰。
因为, 生日宴会不是在季洪峰常住的别墅举办,也不是在季严俞的别墅,更不是在季家老宅。
而是在季严俞送他的别墅里举办的。
面积比季严俞的别墅大,他之前卖了几个亿的跑车都是停在这里的,更别说里面每年都有季严俞塞进来的东西。
没进去,就能感受到季严俞的夸张程度。
季卿知道季严俞不好说通,当即后退一步,拉住席沉衍。
低声,“劝劝他?”
怎知席沉衍笑了下,说:“挺好的,明年我也给你办一个。”
一群人穿着运动服,又堵在门口,在西装革履以及礼服加身的男士女士当中,格外显眼。
几乎瞬间吸引了提前到场的,非富即贵的少爷小姐们。
抬眼,就见宴会主角冷着一张脸,好似是不开心的模样,瞪了一眼穿着运动服浅笑的席沉衍。
又低声说了什么,而后那位笑着的席大总裁,脸色沉了下去。
在季卿要走时,拉着人的手。
说:“别闹。”
声调有些高,他们都听见了。
“他们这是关系好,还是不好呀?”
“吵架了?”
“不好吧,衍哥这眼神就差季卿丢泳池里了。”
说话的人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们去看。
只见季卿表情未变,从露天泳池经过,身后跟着眸光黑沉的席沉衍。
有一位刚回国的二代感叹,“是不好呀,传言有误吧?”
他们不知道,在二楼,季严俞回房间换衣服,席沉衍跟着进了季卿的衣帽间。
软下声音哄人,“我不该这么说,我道歉。别生气,别去找桑霁好吗?”
季卿挑眉。
语气稍显诧异,“我只是说下一个生日,你们找不到我,没说去找桑霁。”
“……能让我们找不到你的人,也就那几个。”
席沉衍按住季卿打开玻璃柜门的手,拉过来,掌心贴着。
“好吗?”
大概是此刻席沉衍的表情太有欺骗性,季卿没有收回手,任由看着脆弱到不可思议地步的某人捏着。
如果不是对楼思危的灵魂波动熟悉,季卿都有种后期决裂的楼思危站在他面前的错觉。
“嘟嘟——”
门被敲响,季卿收回了手,看向大开的衣帽间的木门,以及站在木门旁,屈指敲击门板的张倩优。
卧底女士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完全没有打扰到人的自觉。
而被看好戏的人也像是对这些不在意,抽回在席沉衍掌心的手,问:“什么事?”
“季总觉得你可能会随便套件T恤下去,让我帮你挑衣服。”
的确有这个打算的季卿,看着张倩优笑着走过来,关上了装着T恤的玻璃柜门,扫视一圈后,来到挂衣区。
“这些是季总新让人做的秋款西装。老板,你挑挑?”
说完,张倩优就后悔了,毕竟面前这位是除了对食物的口味有些要求,其他的事,怎么简单就怎么来。
果然,季卿的指尖指向了款式最简约的那套。
张倩优拐了个弯,拿了旁边那套白色西装,算不上休闲,也不算严肃,有年轻人意气风发的劲。
季卿还算满意,去换了。
出来时,却磨蹭了很久。
还是张倩优问有没有换好,等里面的人回了个“嗯”后,才进去把人带出来。
一楼人声鼎沸,推杯换盏的声音偶尔会传到二楼,零零碎碎地冲击耳廓。
而在季卿出来后,席沉衍耳边的声响急急退去,黑沉沉的眼眸里,倒映出这人拽了拽西装下摆的模样。
好似不满意的揪了揪不规则的领子,又用掌心盖住轻纱做布,半遮半掩露出大片雪白肌肤的后腰。
更显撩人。
“换件,太露,不习惯。”
张倩优挑眉,“很好呀,席总都看呆了。”
季卿闻言去看,席沉衍面色如常地对上他的视线,而后说:“倩优,张宿在一楼等你,去看看。”
最后张倩优是离开了,至于有没有人找她,只有面前这位将手贴在季卿侧腰的席沉衍知道。
“很好看。”
音调偏哑。
季卿瞥了眼席沉衍手上的智能手环保持沉默。
想了想,没提醒。
接着听人说:“你会看相,能算出我喜欢的人,什么时候能够在意定监护协议上签字吗?”
“牵扯较深的人都算不出。”
季卿伸手抵在席沉衍的肩膀,等人退开后补充,“衍哥,心率上150了,缓缓。”
宴会快开始了,季卿不再过多纠缠,离开了衣帽间,往楼下去。
身后脚步声响了一会,又停了,应该是在二楼盯着他看。
果然,等季卿在季严俞身边站定,一抬眼,就对上席沉衍的视线。
生日宴会的主角自然令人注目,更何况这位季家的二少爷好看得不可思议。
有人顺着季卿的视线望向二楼,就见刚才关于两人关系好不好的,话题主人公之一席沉衍。
正将双臂搭在扶手上,笑意盈盈地看向台上那位。
像是季卿接过季严俞的话筒,讲的话有多好听似的,和平日里冷肃的形象完全不符。
其中就有适才感叹传言有误的人。
他啧了声,“这是真喜欢呀。”
朋友无语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出趟国,还把你网线拔了?这都不知道。”
说完,把保存许久、并在海城豪门广为流传的视频翻给人看。
赫然是席沉衍正面对上季沐思,以及季卿对上张修远的视频。
问:“什么感想?”
“靠!好辣,我可以追他吗?”
这人指着视频里的季卿,主人公正坐在张修远身上,漫不经心地拍人脸颊。
他咬牙,“啧,便宜张修远那货了。”
朋友:……
“你也是真敢想。季严俞、席沉衍、喻纠,这三位,你哪位比得过?”
都比不过,但想想又不犯法。
而此刻被想的人已经走完固定流程,和季严俞打了招呼,找到最会躲清静的张倩优。
随手拿走人盘里的小蛋糕塞了嘴里。
问:“舅舅呢?”
“在社交呢,那位准备回张家了。”
“好事,张家本来就有他的一份。”
张倩优找得地下车库旁边的花园角落,小亭子挡光,暖黄的灯光只进来些许,看人有些朦朦胧胧的。
她说:“他要是肯去道歉,哪需要在这里社交,一回去,整个张家都是他的。”
季卿含糊应了声,显然对这个话题有些兴致缺缺。
好在张倩优很快转移话题。
女士放下装着蛋糕的小盘子,将手贴在季卿的腰上,感受这人陡然绷紧的皮肉,以及温热的触感。
她捏了捏,用欣赏的语气道:“靠!老娘眼光真好。今天晚上肯定有很多人盯着你的后腰看。”
“……松开。”
季卿的声音听着有些无奈。
不过张倩优说得对。甚至,不仅有很多视线落在他的后腰上,某人还上手摸了。
张倩优没松手。
季卿直接握着人的手腕,将手拉开。
“这衣服不是季严俞的风格,大概是舅舅准备的。”
“季总的风格是太正派了,和小老头似的。”
季卿闻言朝张倩优身后望去,女士话里的小老头正迈步走来,旁边是换好西装的席沉衍,以及夹带私货的张宿。
视线太过明显,张倩优也注意到了,看清来人后,肉眼可见的僵硬片刻。
某位很懂心理学的人看出来了,上前一步,打哈哈,“小外甥,我给你准备的衣服怎么样?”
季卿:“……”
季严俞脱下棉质西装外套,披在季卿身上。
问:“要换吗?”
季卿把衣服递回去,拉了拉大概没有尝试过这类衣服的哥哥,低声道:“里面没穿。”
这里换,不合适。
张倩优离得近,听到了。
想笑,又顾忌这里有好几位心偏向季卿的人,硬生生忍住了。
只不过肩膀抖得很有存在感。
空气静默一瞬,一时间只有张倩优憋笑的扑哧声。
季卿觉得这个好用的同事,有时候可以不要也罢。
而季严俞就在这个古怪的氛围中,圈住了弟弟,在耳边轻声道:“卿卿,生日快乐。”
季卿应了声,很快又被张宿拉走。
烟花崩裂。璀璨的光,亮晶晶的映入眼帘,又在微风的轻拂下,被席沉衍墨一般的瞳仁捕捉到。
季卿好似听到有人说,“卿卿,明天我带你去海边玩,好不好?”
像是席沉衍说的。
下一秒,季卿就确定是席沉衍说的。
毕竟在这人说完这句话的下一秒,哥哥冷厉的视线就洞穿席沉衍的后背了。
以至于他都被波及到些许。
这两位成功人士, 有时候很难懂,有时候又很好懂。
比如现在,季卿不需要过多思考, 就能推测出季严俞的反应。
哥哥会在这时候,抛弃教养,用极为直接的方式,上去找人约架。
而席沉衍呢。
估计介于想应,以及在好友面前直接撩人弟弟的愧疚中。
他会说——
“好, 我是该打。”
季卿短促地笑了声,下一刻对上了季严俞轻飘飘投来的视线,恢复了波澜不惊的表情。
他提醒,“宴会快结束了, 你该去送客了。”
说这话的人,像是对生日宴主角更该去送客这件事没有反应。
而被提醒的人也像是对弟弟不愿意送客这件事早有预料。
季严俞带着席沉衍离开了, 手搭在人肩上, 看角度, 是在用力。
宴会到达尾声, 连闪耀的水晶灯好似都褪去了色彩。
主角却躲在亭子里, 听着由远及近,偶尔来到花园里的宾客没有遮掩的交谈声。
无外乎是夸这次宴会的奢靡程度,又或者是好奇他和一些人的关系。
总之就是得出差不多的结论, 告诫家世不如季家的人。
“听着, 别得罪季卿。”
“知道了, 知道了。对着这张脸我怎么下得去手。”
张倩优弄不懂这些来来回回相似的话, 身边的人怎么每次听到都要笑。
她问:“老板,这些话怎么了?”
“很好笑。”
季卿在宾客散场的响动中回答,“大概是十八岁之前, 除了母亲和哥哥,看到这张脸的人,无关容貌好坏,不是厌恶,也是属于成年人深埋心底的排斥。”
季卿和张倩优道别,留着这位卧底女士在亭子里思考这句话的含义,独自回了房间。
说是他的别墅,但实际上也就刚买来的时候,季严俞按照海城人的习惯,第一年新年,在这里住过。
其他时间都是住在他称不上喜欢的季家。
不过,季严俞一直派专人打理,房间很干净,东西一应俱全。甚至因为这里面积大,塞满了季严俞想给他的东西。
季卿打开衣柜门,看到穿习惯的棉质睡衣,各种颜色列成一排。
有种季严俞再这么下去,可能连他结婚后另一半的衣服都要管的荒诞感。
也在此时,金闪闪松开了缠绕的腕骨,试探般地往季卿的后腰钻。
没成功,被按住了。
按住他的人,问出了想问许久,并且在今天疑惑加深的问题。
“你的功德,好似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金闪闪不会说话,季卿却在这东西人性化的僵硬中,品出了些许不同。
他脱掉西装,从衣柜里取了一套深蓝色的棉质睡衣,往浴室去。
“思来想去,你也不像是帮助小动物,而收集的功德。”
浴缸里放好了水,季卿窝在里面舒舒服服泡着,随手把手机放在横在台面上的浅色木板。
“那时候除了我,冯希和席沉衍都在场。冯希身上的功德浓郁的肉眼可见,帮了他有大功德也算合理。而席沉衍,我救过他的命。也算是大功德,毕竟这位虽然在商场上心狠手辣,为人却是不错。”
季卿将小臂搭在浴缸边沿,懒懒掀起眼皮去看金闪闪。
或许是怕他看出破绽,往日里缠人的东西,直往浴室之外钻。
季卿没阻止,只是在泡完澡出来之后,拨打了喻纠助理李琛余的电话。
问:“喻纠在哪?”
“……您找他做什么?”
“回答或者挂断。”
李琛余哪敢拒绝喻纠的小祖宗,当即回答:“在喻家老宅。”
还想再问一句,手机里已经传来了挂断的声音。
李琛余盯着黑屏的手机看了好一会,本着职业道德,该告诉老板一声。推算喻纠这时候应该还在书房,动身往书房走去。
还未靠近,就听见喻纠陡然拔高的声音。
“李琛余,滚。”
随后是一阵不小的响动,以及喻纠压低声调,低哑的泣音。
“师尊,疼。”
用金闪闪撕裂空间,赶过来的季卿没有立刻应答。
在门外杂乱的脚步声中,踩着喻纠的肩膀,看着人氤氲着的水汽的眸子,随着注视,小幅度颤抖两下。
盈盈落下泪来,端得一副可怜模样。
季卿恍若未见。
只问:“今天去找季严俞了?”
喻纠转移话题,“肩上凉,师尊快放我肚子上。”
季卿觉得这人有病,加重了脚上的力道。
徒弟装模作样地闷哼一声,“师尊,你想见我,说一声便是,我赶过去。”
他瞥了眼缠在季卿手腕上的金闪闪,微微眯眼,意味不明道:“这东西的功德不干净,用它穿越空间,脏。”
金闪闪不肯,竖起尾巴尖去抽人。
还没抽到,被踩着肩膀的人,又开始黏糊糊喊疼。
气得金闪闪抽也不是,不抽也不是。
直到季卿的话打破了焦灼的场面。
“昔日,我与楼思危决裂,是因为这人破坏了我撕裂修真界时空缝隙的阵法。那时候你们不知道我是回现代,但也是多加阻拦。”
季卿收回踩着喻纠肩膀的脚。
为了避开季严俞无孔不入的现代监控装备,他只穿了一套睡衣,连拖鞋都没穿。
好在十月份的海城夜晚算不上冷,踩在木地板上,除了有些膈应,没有其他旁的感觉。
季卿在椅子上坐好,冷眼看着因为这句话而肌肉紧绷的喻纠,“元喻,我只问你一句,这件事真的是楼思危做的吗?”
喻纠的唇轻轻抿着,他从地上爬起来,又在季卿面前蹲下,小心翼翼地将手搭在被深蓝色睡裤包裹着的膝盖上。
“师尊,玄剑宗的弟子都可做证,他们亲眼所见,魔头趁着我们被困东曲禁地,闯入霜回峰,毁了你的阵法。”
他将带着冷意的面颊,贴在人温热的腿上,目光缱绻。
而后又被心心念念的师尊钳制着后脖颈,强迫他仰头。
顶上的水晶灯尽职尽责地亮着,以至于在这个角度下的季卿背着光,脸上的表情有些朦胧。
但是喻纠真切地听到这人笑了一声。
刚升起些许喜意,转而被季卿的下一句话,打落井底。
“可是我记起来了,楼思危那时候在东曲禁地给我疗伤,这件事是你做的。”
那次,上古大能的传承的确凶险,要不是楼思危之前在他的储物空间,硬塞了灵气充沛的灵酒,他大概率是要折在里面。
喝醉了,便记不清当时的事。
还是席沉衍忽悠他喝酒,说得“醉了”,让他想起来全部。
楼思危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进了本该只有两人能进的传承,用血池给他治伤。
而当时,喻纠被他踹进传承,得了魂灵道法,也有了可以破开一切阵法的仙器。
转而去霜回峰破坏阵法,不是难事。
季卿像在霜回峰时,轻柔地拂过喻纠的面颊,感受着指尖愈发冰凉的触感。
在人惨白如纸的面色中,说:“你不是说,得不到我的爱,也要得到我的恨?如今只需要你点头,我的恨就能给你了,到头来却是不敢了。”
他拍了拍喻纠的脸,一脚踹在这人的肩上。
冷眼看着徒弟蜷缩着四肢,精心打理过的头发,软软地贴在地面。
挥手招来今日桑霁送给他的鹤唳,不管不顾地抽取金闪闪的功德,听着鹤唳熟悉的嗡鸣声。
没有丝毫犹豫地刺向喻纠的丹田。
果然刺中,殷红的血液染了满怀。
喻纠的脸色倏然衰败,那双眼睛却仍旧是亮的。
他像是感觉不到彻骨的痛意,紧紧握住季卿的手腕。
“师尊还是疼我的是吗?如今我修炼魂灵道法,丹田于我而言是无用的。”
季卿从鼻腔里哼笑出声,淡淡道:“徒弟,我自然不会给你转修其他的道法的机会,你只需继续修炼魂灵道法,夜夜受神魂灼烧之痛,方才畅快。你也不配修习我辈道法,这后路自然要为师亲自给你斩断。”
他不顾喻纠的痛呼,果断抽出鹤唳。
血液飞溅,有几滴洒在厚重的深蓝窗帘上,黏黏腻腻地钻了进去。
猝然间,又被大手握住。
喻纠拽着窗帘,勉强站起,随后靠着落地窗喘气。
分明他该高兴季卿喊他徒弟,但是此刻他却真切认识到,这一声的徒弟叫的没有丝毫感情。
他的师尊是真的不在乎他了,才无所谓是称呼他为徒弟,还是喻纠,又或者是元喻。
总归是哪个顺口叫哪个。
“师尊,你明明在之前,为了让我不修炼魂灵道法,什么法子都愿意用。”
喻纠掀起眼皮去看季卿。该回答这个问题的人已经不在了,他只能依稀间扫到季卿离去的背影。
也在此刻明白,这人为什么会突然和席沉衍联合,对付他。
下一秒,季卿回了他的别墅。
好似是算好了一般,响起了敲门声,随后是在应声中进来的季严俞。
哥哥蹙眉,将弟弟按在床上坐好,弓着脊背,给人穿好整齐放在一旁的棉拖鞋。
“十月了,不能贪凉。”
季卿拨弄季严俞的发丝,“你不会在房间里按监控,也不会在睡衣上动手脚。我把能摘的东西都摘了,你怎么还能知道我什么时候回来。”
显然,面前这位给人穿好鞋子,面色不变的YQ总裁,并没有打算接这一张明牌。
而是将一个四四方方的礼盒摆在弟弟面前。
“给你的,看看。”
季卿挑眉,感受着里面属于喻纠的熟悉灵魂波动。
大概明白喻纠,为什么在今天下午爬山时找上季严俞,且适才喻纠脸上惨白如直的原因。
这人真分了一半神魂给他。
“他的东西,我不要。”
“……戴上,好吗?”
季严俞打开了盒子,是一串色泽浓郁的春带彩翡翠手串,其中一颗漆黑的珠子格外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