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因为季卿起初告诉冯希的条件,只帮好人。
季卿瞥了眼六七岁大的男孩,他正含着手指,眼睛盯着地上看,像是对什么都没有反应。
这里几乎都是残障儿童,冯希应该存着不能分辨好坏的想法,就没从基金会拨款。
“他应该自己有资助森林之家。”
院长笑道:“是呀,小希每个月都会打十万到森林之家的账户上。”
一群人东拉西扯了几句。
看时间不早,就陆续进了厨房。
席沉衍熟练地系上围裙,将季卿堵在厨房门口,“油烟味不好闻,别进来,你去处理土豆。”
一米九的青年宽肩窄腰,气势也不好惹,偏偏穿着围裙,胸廓半遮半掩的露出来,恰到好处的透出些强势和偏爱。
一言一行都能让人软了骨头。
季卿多看了几眼。
苏柯遇暗骂心机。
咬着牙附和,“是呀,季总,你把土豆处理好就行,其他的我们来。”
当然不止苏柯遇、席沉衍以及赵乾三人,阿姨们也一起来帮忙。
见厨房里多出来的三位大小伙,个顶个的好,忍不住追问财产、感情等等的话题。
等季卿把削好的土豆搬进厨房的时候,正听见席沉衍回答。
“财产状况尚可。”
“有喜欢的人。”
“送药的时候喜欢上的。”
季卿挑眉,问:“季严俞什么时候生病了?”
他没等到席沉衍的回答,阿姨们凑了上来。
“小伙子,力气好大,这么一大盆土豆,往常我们都要两个人搬进来。”
“干活也利索,才十分钟就削好了。”
“小伙子有女朋友了没?”
太过热情。
季卿放下土豆,退后两步,背部抵上了温热的胸廓。
紧接着是不甚明显的震动,以及头顶上熟悉的声音。
“嗯,他厉害。”
“孩子小,不谈恋爱。”
“我是他哥。”
苏柯遇趁机将季卿拉出阿姨们的包围圈。
好在席沉衍情商也不错,几句话把阿姨们哄得飘飘欲仙,没再追着季卿问。
一小时后,将近一百份餐食,才被众人合力弄好。
资金原因,都是些饱腹性强的食物,例如土豆,例如玉米。
满登登一碗,显得一旁的水煮蛋以及牛奶有些可怜。
院长另外给季卿他们加了碗肉,四人一致没吃,给孩子们分了。
季卿吃了半饱,顶了一位阿姨喂饭的活,学着其他人的样子,沿着米饭的上层刮了刮,给含着手指流口水的孩子喂了进去。
他像是很开心,哇哇拍打着桌子。
时不时蹦出两个字,“饭饭。”
收拾好残局,已经是晚上八点。
席沉衍看着季卿和揪着他衣摆的孩子告别,带着人上了车。
福利院地处偏僻,没了孩子们的咋呼声,清脆的虫鸣声显得有些过分安静。
赵乾开着车,放了一首舒缓的轻音乐,听着身后的动静。
席沉衍问:“晚饭没吃饱。”
该是问句却被人说得笃定。
季卿靠着席沉衍的肩膀,撕开巧克力的包装,慢慢吃着将近两个星期没有碰过的东西。
这一个月断断续续又吸收了三道功德金光,加上之前的,有七道。算下来,现在他的饭量只是成年人的三倍,很少需要高热量的食物补充能量。
“还好,你做的土豆挺好吃的。”
声音越来越低,等席沉衍去看,季卿已经阖上双眼,还剩一半的巧克力被人叼在嘴里,随着垂落的手,慢慢往下滑。
没掉下去,席沉衍接住了。
舒缓的轻音乐也在此刻关闭。
关闭它的人正坐在驾驶座,透过内后视镜看吃着巧克力的席沉衍。
“席总,你没加季二少的微信呀?”
当时那条电瓶车科普的朋友圈,还是用他的手机看的。
“没有。”
赵乾一时间不知道是吐槽对方,都追到这份上了,微信还没加上。还是吐槽这人,追人都不知道加微信。
就听见了席沉衍不紧不慢的声音。
“加了微信,一些小事,就不能直接去找人。”
赵乾“靠”了声。
想说什么,被席沉衍一个眼神制止了。
他就看见人模狗样的席大总裁托着季卿的后脖子,换了角度,将人抱在怀里。
等季卿醒来时,平静发言,“肩膀靠着不舒服,你睡我怀里了。”
被忽悠的人愣了一会儿。
在赵乾以为这人被骗时,就见季卿挑眉,勾着席沉衍宽松的衣领,躺在人的大腿上,和俯视着的席沉衍对视。
“衍哥,忽悠人呢?”
声音柔柔,脸上却没什么情绪波动。
生气的小刺猬最难对付,也最好对付,只需要一句带着关心的服软话语。
席沉衍拍了拍季卿的脸。
“嗯,抱歉,我担心你着凉。”
果然,这人收回了寒霜般的视线。
也在此时,车窗被敲响。
席沉衍降下车窗,对上了季严俞森冷的目光。
而后这位相处了多年,且在不久前警告过他的好用,在扫了一眼两人的姿势后,森冷转变成寒戾。
尤其是最后的视线是落在贴着弟弟脸颊上的那只手上。
季卿喊了声“哥”。
季严俞没应,和席沉衍对视。
躺着的季卿恍惚间看到了电闪雷鸣。
又听季严俞冷淡的嗓音,“打扰你们了?”
即使季卿面对季严俞的时候,时常思想劈叉。
但是此刻也发现了席沉衍和季严俞微妙的关系。
只是有外人在场, 不好追究。
季卿下车后,盯着席沉衍和季严俞看了好一会儿,等看够两人的针锋相对, 才跟着季严俞回去。
他问:“席沉衍有给你送过药吗?”
季卿猜测季严俞本来是想回话的,不知道想到什么,话到嘴边开始抿唇,保持沉默。
他很轻地笑了声,笑意却不达眼底, 食指和中指并拢对哥哥勾了勾。
那人听话低头。
季卿顺势拍了拍季严俞的后脖子,淡淡道:“哥哥,有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张宿端着杯咖啡,跷着二郎腿, 看热闹。
个子稍高的青年低着头,将自己送出去, 以至于弟弟能够轻而易举地勾住他的脖颈。似是察觉到季卿的情绪, 也不反驳。
反而将脑袋埋进季卿的肩窝, 一副示弱的姿态, 端得可怜模样。
弄得围观的人差点忘记, 这人对季洪峰和季沐思狠辣、不顾血脉亲情的手段。
季卿又问了一句,“有什么事瞒着我?”
“有的,太多, 不好说。”
张宿就在季严俞称得上心平气和的声音中, 猝不及防地喷了咖啡。
导致兄弟俩一瞬间收了继续深究的心思, 动作一致的给对方抖了抖沾上的咖色液体。
而后盯着他, 眼神不善,“舅舅累了,回房间去。”
张宿:……
被迫累了一把的舅舅回房间了, 但是刚才没结束的谈话,也让季严俞用另一种方式结束。
季严俞拉着想一探究竟的季卿回房,将毛巾打湿,擦拭弟弟汗湿的额头。
“今天累吗?”
“不累。”
只是因为碰到无情道圣体,过于兴奋,以至于有些饿。
季卿从床头柜里拿了一块巧克力,撕开包装,慢慢咀嚼,听着季严俞说话。
“在今天下午,钱生财申请保外就医。去医院撞见了季沐思和徐杨,一番周折后杀了他们,而后被民警当场击毙。”
季卿缓了一会儿,才想起在席沉衍生日宴试图绑架他的钱生财,以及画廊实习生高瑞昱的男朋友徐杨。
“因着警察在徐杨家里搜到的证据,高瑞昱的牢狱之灾也免不了。”
“嗯,既然事情结束,你别掺和进去。”季卿叮嘱。
好似完全不在意这些人的结局,更在乎手中的巧克力。他顺着出厂印记掰开,分了一块给季严俞。
“吃吗?”
不等人点头,季卿塞进哥哥嘴里,堵住人准备说话的嘴。
继续,“海城这么多人盯着这件事,豪门花了这么多功夫,不会如此简单让钱生财保外就医,还凑巧遇到苏柯遇和徐杨。我不管你知不知情,不能插手。”
“你觉得是谁做的?”嘴里有巧克力,哥哥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含糊。
季卿答:“喻纠。他做事向来干净,不容易抓到把柄,我也不好平白无故冤枉他,只是我的猜测。”
他不想探究喻纠这么做的原因,也懒得探究。
总归是往事随风,孽徒该骂也骂了,该打也打了。如今新徒弟也收了,他唯一的愿望是和季严俞在现代好好生活。
季严俞圈住蹭过来的季卿,轻轻抚摸弟弟的脊背,垂着眼,分不清眸中的神色。只当没有注意到季卿对喻纠的熟悉。
然而东拼西凑的只言片语,足够他在脑海里铺开,弟弟离开他的两年时光。
“我不插手。”
季严俞将偏冷的掌心贴向弟弟的脸颊,安抚,“哥哥在的。十点了,快去睡吧。”
怀里的人含糊应了声,大概是真的累到了,呼吸声越来越轻。
等人完全睡着,季严俞才托着季卿的脖子,小心翼翼地将弟弟放在床上。
“晚安。”
脚步声,以及房门阖上的声音。
黑沉沉的夜静谧又平静,好似和每个普通的夜晚没什么不同。
然而到底是有些不同的,随着时间来到凌晨,书房里传来了细微的交谈声。
以及更低更缓的脚步声。
季卿靠着书房的墙壁,听着里面传来的,属于季严俞和张宿的声音。
“严俞,我不建议启动心理剧,根据这段时间的观察,卿卿对两年前的车祸并不在意。而且我能看出来,他对席沉衍是有好感的,也把他当成了可以信任的哥哥。”
“卿卿只是爱屋及乌,他误以为席沉衍的意向监护协议是给我的,认为我们相爱,才会对席沉衍产生好感。”
显然张宿停顿很久,声音听起来有些狐疑。
“按我对你和席沉衍的了解,确定不是你们故意让卿卿误会?”
被问的人不回答了。
门外的人也不想再听。
他想,他该生气的,该冲进去好好教训一下自以为是的季严俞,以及可能在其中插了一脚的席沉衍。
最终还是离开了。
以至于没有听到长时间沉默之后张宿的话。
“大外甥,虽然话不中听,但是席沉衍在卿卿心中还是有一席之地的,并且不是因为什么爱屋及乌。”
季严俞似乎不想直面这个问题,“舅舅,准备心理剧吧,复原妈妈那一次车祸,卿卿还没痊愈。”
他的弟弟可能出于大脑的保护机制,又或者是其他什么,失去了那次车祸的记忆。
却本能地厌恶番茄,讨厌血。
一场谈话,在季严俞的不配合下,草草结束。
他的房间在二楼南面,楼梯的左手边。从书房离开,要经过季卿的房间。
不知出于什么心思,他在弟弟的房门前站了许久,像是能透过紧闭的房门,描绘出季卿细长的眼睫,随着翻身,微微颤动的模样。
实际上,床上空无一人。
季卿扫了眼房门,换下睡衣,拿上车钥匙,没有丝毫犹豫地从阳台上跳下去。
稳稳落地后,直奔车库。
半个小时后,季卿敲响了陈书涵的房门。
门还未完全打开,声音就透了进去。
“一百万,让我往你脸上揍一拳。”
陈书涵“嗯?”字还没落地,人就进来了,在客厅的沙发上端坐着。
“和你哥吵架了?”
“没有。”
季卿并不客气,拿起茶几上的烟盒,抽出一根叼着。
朝陈书涵递来个眼神。
这人识趣地点烟,透过升腾往上的细白烟雾,打量季卿。
容貌出众的青年半垂着眼,像是忘记了刚进门说得揍人的话,又像是来这儿只为了抽一支烟。
本就冷淡的眉眼,在缭绕的烟雾中更显淡漠,隐隐带着几丝桀骜不驯。
疏离又勾人。
季卿偏头,对上陈书涵没有遮掩的视线,轻轻拍打人的脸颊,看着该是冷静端庄的脸,露出些许错愕。
笑了一下,缓缓道:“算了。半个小时路程,足够消气,不凑你了。”
被拍脸的人也不恼,“凌晨两点,突然跑出来,饿不饿?我煮面给你吃?”
季卿“嗯”了声,没拒绝。
视线穿过厨房黑色边框的玻璃门,看着忙碌中的陈书涵。
问:“出车祸后的那两年你有和我联系过吗?”
“没,你删了我的微信,我以为你不想见我了。”
季卿挑眉。
是另一位‘季卿’删的?
还是那位掌控欲突破天际的哥哥?
孙征也被删过。
他想到了席沉衍。
按照另一位‘季卿’对人的痴迷程度,这人应该至少会存席沉衍的电话,结果去买车那天,接到席沉衍的电话并没有备注。
新号码,还是被删?
“孙征不是什么好人,因为我的关系,他会找你麻烦。搬家吧,钱我出。”
“不用,席总安排好了,新工作也给我找好了。”
陈书涵将煮好的面端上餐桌,看着季卿拿起筷子卷起来吃。
“季卿,我喜欢你,但是我知道我这样的人配不上你。”
吃着面的人呛了一下,像是受不了有人顶着和季严俞相似度百分之七十的脸,说这句话。
表情称得上惊悚。
脸颊和脖颈连着红了一片,很好看。
陈书涵缓了一会儿,做足心里建设,才笑着上前。
给人顺背,直直望进季卿的眼里。
“那天在会所,我看出来了,席总的眼里只有你。我也是第一次看到你,除了季严俞,还有信任的人。你喜欢席沉衍的。”
陈书涵像是看不到季卿瞪大的双眸。
自顾自想着。
时间过得很快又很慢。
漂亮又矜贵的小孩,如今也长成了大人模样。
恍惚间,这人将银行卡塞进他的口袋的场景就在眼前,他还记得这人小幅度颤抖地眼睫,攥在一起的双手。
季卿对他说:“我打人不痛的,你让我轻轻揍一下你的脸。你喊声痛,说句对不起,这些钱都是你的。好不好?”
那时,他妈妈等着做手术,爸爸车祸身亡,全家的担子压在他的身上。
没有丝毫犹豫的回了“好”。
被圈在中心,漂亮得惊人的少年人成了他的救赎。
两条平行线有了交集,他也知道这人叫季卿,有一位和他很像,处处管着人的哥哥。
听着人明显带着笑意的埋怨,说着季严俞管得真多,又或是讲述自己躲避季严俞的小聪明。
孙征和他说,别放太多感情进去,小少爷就是无聊找个和哥哥很像的替身。
但是陈书涵知道。
少年人只是太过戒备,以至于太孤单,找到和季严俞相似的人,就卸下尖刺,把憋在心里的话都说出来。
他说:“我不明白的,我的世界好像在六岁后全变了。妈妈走了,可我不记得她是怎么离开的。但是我看到番茄就恶心,碰到血就难受。”
“好像自此之后,全世界就逮着我一个人霍霍。我也不是那种干净的长相,不招变态喜欢呀,出门就被坏人盯上,不是绑架、车祸,就是离谱到没边的意外。有一次差点没命后,季严俞去哪里都不放心我一个人。”
陈书涵忘记了那时候季卿说话的语气,只记得那双琥珀色眸子里露出的迷茫。
“……这个世界,不欢迎我。”
不过还好,两年前的车祸之后,据他观察,这种要人性命的情况已经明显减少。
甚至于在季卿回国后,一些没有理由厌恶他的人,也在慢慢的改变态度。
曾今说着被世界讨厌的人,也得到了世界的偏爱。
即使面前这人,可能对这种爱意弃之敝履。
陈书涵小心翼翼上前,圈住了季卿不算宽广的肩膀,带着祝福拍了拍小孩的背。
“我要走了,你照顾好自己,下次实在生气,就直接和你哥哥说,他会道歉的。”
季卿闷闷“嗯”了声,把头埋进他的小腹,“季严俞,你好坏。”
声音好似释然又好似解脱。
无论是什么,陈书涵发现冷漠的青年有一瞬间变回别扭的少年人,鲜活和肆意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
也在此时,门铃响了一声。
许是此刻的气氛太过美好,屋里的两人都没管。
直到季卿的电话响了,屏幕显示是“席沉衍”。
以及这人新发来的短信。
“卿卿,我在外面。”
“我们聊聊好吗?”
数秒钟后,桑霁和喻纠都来了。
陈书涵的公寓不大, 最后是季卿和他坐在沙发上,另外四位肩宽腿长,在豪门圈子里叫得名号的人,两两站着。
都是表情微妙,以至于陈书涵有些分不清这些气质不俗的人, 是来教训季卿,还是做什么的。
毕竟,这几位好似放下对外的冷酷和倨傲。
矜贵冷静的男人们抿着唇,像是不知道怎么哄人, 又像是微妙地保持平衡,防备着除季严俞以外的人, 进一步动作。
季卿就是在这种诡异的氛围下, 避开季严俞灼灼的视线。
被哥哥看到相似的脸, 导致的羞耻感令他想将陈书涵的脸遮住, 但转念一想, 这人又没做错什么。
他低下头,盖住了自己的脸。
空间更安静了,连呼吸声都几近于无。
直到季卿察觉到身侧的陈书涵起身, 而后另一人坐了下来。
那人圈住他, 将他的脑袋埋在胸口, 轻柔地拂过他的发丝。
“我和舅舅的谈话, 你都听见了?”
是季严俞的声音。
季卿顺势放下遮脸的双手,圈住季严俞的腰,蹭了蹭, “嗯。”
“……卿卿,对不起。”
“我原谅你了,季严俞。”
分明该是季严俞喜欢听的话,季卿却察觉到哥哥放在他头顶上的手在抖。
他仰头,对上了季严俞浅棕色的眼睛,里面的情绪浓烈到他不想细究。
“别怕,我在的。”季卿将季严俞比他宽上些许的掌心圈在手心,一根根地捋着人颤抖的指尖。
“哥,我不会离开的。”
两兄弟互诉衷肠,倒是把另外赶来的三位晾在一边。
他们也不恼,跟着季卿一起离开。
快要上车,季卿才像是注意到存在感极强的三人,在喻纠的绷紧的手臂肌肉上停顿一瞬,转而落在席沉衍身上。
“衍哥,聊聊?”
无视桑霁和喻纠能将后背洞穿的视线,席沉衍亦步亦趋地跟在季卿身后。
看着人找了季严俞看不见的角落,打开了小巧的信号屏蔽器。
动作太过熟练,以至于即将面对判决的席沉衍漏出几丝笑意。
季卿捕捉到了,挑眉,“很开心?”
席沉衍听懂了不轻不重的威胁,“没有,很难过,很害怕。”
他看着人摸着兜里的烟盒,伸出手按住了。
转而拿出自己口袋里的烟,等季卿含住,给人点火。
席沉衍:“偶尔一两根没事,多了伤身体。”
收手时,指尖蜻蜓点水般地拂过唇瓣,温温的,软软的。
轻而易举的搅乱一池死水,将深埋池底的,难以启齿的情愫闹得天翻地覆。
席沉衍清楚,此刻提意定监护有关的话题对他没有丝毫好处。
他该服个软,等着面冷心善的青年放松警惕,而后再徐徐图之。
然而,怎么能忍。
怎么能让心爱之人觉得,他是位不择手段的混蛋。
“意定监护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对,不怪严俞,他只是担心你。卿卿,我喜欢的是你。”
季卿意味不明地“嗯”了声,靠着树干,视线穿过席沉衍落在不远处的喻纠身上。
徒弟目光森寒,又在对上他的视线后,柔和了眉眼。
季卿从鼻腔里哼笑出声,将只吸了一口的烟,虚虚夹在指尖。
懒懒问,“我不喜欢你,你会把我关起来吗?”
不知道是问的席沉衍,还是那位养了很多年的徒弟。
“不会。卿卿,你只要开心就够了。”席沉衍答。
季卿笑了,对上了席沉衍的视线,在人黑沉沉的眼珠里,找到了如今的模样。
眉眼弯弯,阴霾和执念散去,好似看见了春日里簌簌抽芽的青草。
做错事的,一直不是他呀。
前尘种种,总该随风散去。
季卿任由人抽走他指尖上的烟,看着黑夜里的点点微光熄灭,成灰成土。
他想,总归不修无情道,不用想着大道至公,不用背负整个修真界的因果,不用被条条框框束缚。
死道友不死贫道,才是我辈修行人的信条。
他本就坏,守什么世俗和规矩。
季卿扣住席沉衍的手腕,看着人脸上的诧异表情,问:“衍哥,我可以利用你吗?”
席沉衍笑笑,像是猜到他要做什么,顺着力道轻轻在唇边落下一吻。
很轻,带着点小心翼翼与胆大包天的试探。
他回:“可以利用我。”
身后轰隆一响,像是拳头击打树木的声音,而后是树木倒塌的牙酸声响。
被他亲的人笑开了花,把头埋在他的肩窝,轻声道:“你也是真不怕呀,那人凶得很,你什么能力都没有,就为了我,不管不顾和他对上?”
席沉衍圈着季卿的腰,像是不在乎这些,安抚般地拍着季卿绷紧的背。
“卿卿,你回来了,我和严俞都在的。不会强迫你,不会拘着你,只想看着你,守着你。”
季卿正低着头,想着席沉衍不问他这么做的理由,毕竟在所有人眼里喻纠该不会伤害他的。
也因此错过了席沉衍的表情。
陈书涵却看得清清楚楚,看着教科书里多智近妖的人,眉眼温和,冷静和睿智飘飘然散去,只知道用手圈着人,送出一颗真心。
天色黑沉,一盏盏路灯亮得惊人。
“困了,我想回家。”
“嗯,饿不饿。”
“有点。”
席沉衍牵着人往车上走,“我学着做了海鲜面,可以帮我尝尝吗?”
车门打开。
季卿点头,准备进去。
喻纠按住了季卿的小臂,脸色并不好看,声音倒是温柔,“师尊,徒儿错了,我们像以前一样好不好?”
季卿没理,拍开喻纠的手,离开了。
海城的天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像什么都变了。
薄荷画廊里,张倩优窝在季卿办公室的躺椅上,一口接着一口吃着酸甜可口的提子。
“老板,听说了没,席家和喻家又对上了。这次真是你死我活的架势,我还是真切感受到了,三十六计是可以放在商战里的。”
季卿满不在乎地“嗯”了声,继续写字。
“海城京市的小家族人人自危,生怕战火波及自己,一不小心就破产。实在闹得太过,上面的人也怕纳税大户闹出好歹,下场警告过。两家虽然有所收敛,小动作却是不少,也就是把明面上的不对付,转几个弯,扯着其他大旗,继续斗。”
张倩优挑眉,写着字的人,依旧不为所动,事不关己的态度很明显。
“有人说,是因为席家的一位小辈被喻家的人欺负了。也有人说,是上次偷袭喻纠的人,就是席沉衍。我是不信的,席沉衍和喻纠,一位理智一位狠辣,能闹到这种地步,怎么会是这么简单的原因。”
她不知道,她猜测了很多次的原因,正收起笔,平静地啜了一口茶。
“管这么多做什么,又波及不到你。”
“老板,八卦不积极,脑子有问题呀。”
被指脑子有问题的人也不气,来到电脑桌前处理今天的文件,不过八卦之一的对象很快打乱了这个计划。
喻纠冲进办公室时,张倩优惊得吞了一整颗提子,差点噎得背过气去,好在季卿眼疾手快在人背上拍了一下。
还没缓过气,就听见八卦中心之一说:“师尊,你不心疼我了吗?”
张倩优没缓过来的一口气,又被吊起来了。
这次季卿没管,一巴掌拍在喻纠伸过来的手,冷冷道:“离远点。”
跟过来的李琛余倒吸一口凉气,腿肚子都在抖。
似乎对季卿的态度感到惊恐,又害怕平日里本就不留情面的喻纠忍不住脾气当场教训人。
喻纠却不惊不怒,甚至笑了一下。
像是听不见张倩优没控制音量“靠”了一声,以及李琛余险些当场跪下的举动。
“在气我之前对付季严俞?”
喻纠摸了摸被打肿的手背,“师尊还是心疼我的,都没直接杀了我。”
季卿起身去休息室拿剑。
喻纠跟了过去,把门关上。
门外的两人愣愣地盯着隐形门。
数秒后,噼里啪啦的声响传来。
张倩优怕季卿吃亏,当即去拿手机,联系季严俞。
号码还没按出去,门就被人踹开了。
一起被踹出来的还有喻纠。
人模狗样的喻大总裁,身上到处是被拳头凑过的青紫,却也不恼,盘坐着,泪眼婆娑地看向季卿。
“师尊,疼。”
季卿想让人滚。
没成功,席沉衍先来了。
挡在他的面前说:“徐杨死了,高瑞昱被捕,他家里人来画廊闹,是你滚去处理,还是我帮你处理?”
喻纠蹙眉,瞥了眼神色冷漠的季卿。
安抚,“师尊不怕,我去处理。”
喻纠带着李琛余离开了,张倩优也不敢在看到如此诡异的场景后多待,赶忙溜了。
办公室里只剩下了席沉衍和季卿。
自那晚之后,席沉衍已经七天没有见过季卿。
如今得了喻纠赶来的消息,才有借口过来。
他把季卿按在沙发上,确定人没受伤后,才用手拨开季卿散乱在额前的发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