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宿安分了好一会儿,十分钟后实在憋不住,“你们在哪里装得定位?”
三位一人一个,也有三个。
倒是稀奇。
而被装了不知道多少定位的季卿,正在喻纠的郊区别墅。
别墅主人单膝跪在他的面前,旁边是给他拆石膏的医生,时不时扫来一眼,像是在看喻纠又像是在看他。
事实上,医生两个都在看。
他看见凶名在外的喻纠好似乖顺的猫儿,用脸颊轻轻贴着病人已经拆掉石膏的左腿。
声音比白云还要软绵,“师尊,我好想你。”
而病人看起来冷冰冰的,没有回。
喻纠也不恼,自顾自说着:“年少时,我天资愚笨,师尊却不嫌弃,简单的剑招拆分百遍,只差揉碎了喂给我。”
“东曲禁地,上古传承只能一人生一人死,你连犹豫都未曾,将死路留给了自己。师尊的恩德几辈子都还不完。”
医生竖起耳朵去听,轮椅上的人淡淡“嗯”了声。
好似语气没之前这般冷了,以至于喻纠的声音更软了,表情更柔了。
也在此时,右腿的石膏也取了下来。
长时间未曾见光的小腿,在暖黄的灯光下好似笼上一层浅淡的光。莹润的,白皙的,如玉一般。
恍恍惚惚将人的思绪勾走。
医生怔愣地看着,隆起的喉结不可控地上下一滚,又在喻纠陡然阴沉的声音中,归于原位。
“乱看什么?”
医生悚然一惊,对上了喻纠阴鸷寒戾的目光。
就在他一位喻纠会进一步行动时,季卿发话了。
“让他离开。”
分明是平静的,没有丝毫起伏的语调。
面前这个阴沉狠辣的喻家掌权者,却肉眼可见地柔和了眉眼,像是夏日午后清冽的冰水,丝丝缕缕的清爽涌入喉间。
医生识趣地滚了。
临走前,仍旧忍不住地回头看了一眼。
坐在轮椅上的漂亮青年懒懒靠着椅背,又漫不经心伸手,将五指穿进喻纠的发间,在人露出欣喜的表情后,猛地发力。
看着对方被迫仰头,细长的眼睫不安颤动,似在忍痛,又不敢发出声,掀起薄薄的眼皮望来。
声音缱绻而温柔,“师尊,小心手。”
“好徒儿,你想用季严俞来威胁我吗?”
医生控制不住发抖,觉得漂亮青年的声音冷得像是尖尖的冰凌,有种下一秒就会身首异处的诡异感觉。
他加快脚步走了出去,刚出别墅大门,就撞上刚下车的一行人。
是桑家、席家、季家了不得的掌权者,该是稳重成熟。
此刻却像是抛弃了教养和礼仪,脚步都有些急,越过他,直直往别墅去。
四周有零星灯光,那最亮的客厅,半遮半掩地传来金属相接铿锵声,以及不容忽视木制家具被撞裂的声音。
门被打开了。
那四位像是门神一般站着,少年人的声音漏出来了些许。
“你连同仙妖魔三界,试图锁住我的灵力,将我生生世世囚于霜回峰。我本就该杀你,也的确杀过你一次。生死道消,你我的恩怨,该飘然散去。如今你走上诡道,转修魂灵道法,夜夜受神魂灼烧之苦,我也不会干预。况且我现在的修为不如你,称不上师尊二字。”
季卿冷眼看着喻纠撞翻了茶几和摆件,狼狈地躺在碎片之中。
殷红的血滴滴答答打在地面,不好听。
季卿蹲下,迎着喻纠疯狂灼热的视线,找到了这人眼中的自己。
森冷的,冰寒的,又有些跃跃欲试。
他反转长剑,把冰凉的剑柄抵在喻纠肩膀处深可见骨的划伤,不轻不重地压了上去,听着人堵在喉间的闷哼。
“但是,你对季严俞出手,我不能不管,不能不替他讨回来。”
他本以为在修真界宠爱过头的徒弟会躲,又或者仰着头,用氤氲着水汽的眸子看着他,软软地说一句,“师尊,好疼。”
结果都没有。
狗崽子顺着季卿的力道,狠厉地将伤口对准剑柄。
在寒戾且蚀骨的痛意中,轻轻圈住了失而复得的人,像是看不见在空中对他张牙舞爪的金闪闪。
“师尊,我错了。你取走我的性命,将我的神魂留在你身边好不好?”
季卿短促笑了一声,有点冷。
左手钳住喻纠的咽喉,猛地将人掼在地上,右手长剑高高举起,不管不顾刺下去。
“卿卿!”
陡然拔高的声音将人定在原地。
喻纠清楚地看到跳动的纯白灵魂,透出来的无措与惊惧。
他想拍一拍这人颤抖的脊背,却被避开。
小刺猬收起了尖刺,僵硬转身,琥珀色的眸子空茫茫的,脸颊上殷红的血珠因为动作滚落,打在地面,好似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啪嗒声。
“哥,喻纠欺负我。”
空间为之一静。
张宿实在没忍住,“靠”了一声。
小外甥这是把他们当傻子糊弄呢,喻纠的血还在季卿脸上挂着,温热的,还没凉。
总不能真因为季卿一句话,都成了傻子。
然而,下一秒,他看见了四个傻子。
被喊哥的人,快步上前,像是看不见人手里染血的长剑,圈住面无表情的弟弟,一下又一下摩挲着人颤抖的脊背。
“卿卿不怕,哥哥在。”
桑霁挡在季卿和喻纠之间,冷冷注视着倒地的喻纠,像是要把人生吞活剥。
席沉衍踢开喻纠摔落在一旁的手机,问:“喻总,你自己说监控室在哪,还是我们去找?”
“没监控。卿卿拿着剑玩,我不小心撞上去了。”
张宿哽住了。
傻子太多,以至于他生出了他们四人才是正常人,而自己才是万里挑一的傻子的错觉。
他深呼吸一次,扫了一眼季卿活动自如的腿。
这总不能视而不见。
事实上, 睁眼瞎本就很多,不差他们三位。
季严俞将季卿打横抱起,重新放在轮椅上, 低声安抚,“腿还没全好,不要随意活动,回去我们不打石膏,换个可以拆卸的固定工具, 好不好?”
他摩挲着弟弟惨白的脸颊,“卿卿如果不喜欢,我们回家就不戴。”
坐在轮椅上的人闷闷“嗯”了声,用偏凉的脸颊蹭着季严俞的腰腹。
“哥, 我饿。”
这个别墅,除了主人喻纠, 以及来过一次的桑霁, 其他人都不熟悉。加上没有佣人, 最后晚饭是喻纠做的。
季卿慢条斯理地吃着面, 守在旁边的四人默契没发话, 好似选择性遗忘不久前剑拔弩张的那一幕幕。
直到季卿接了一个电话。
张倩优的声音传来,“老板,画廊出事了, 有一笔两千万的款项被公安异地冻结, 说是来源有问题。本来提供交易合同和一些资料就可以解冻, 但是交易合同不见了。客户是外国人, 现在联系不上。眼下又要给画作作者打款,账面流水不够,你快回海城吧。”
正在吃饭, 季卿开得扩音,在场的人都听见了。
看着季卿卷着最后一点面条,塞进嘴里,等张倩优说完,先是安抚了几句,而后道:“知道了,我晚上赶回去,明天去画廊上班。”
面条吃完,季卿拿起手机,准备再讲什么,就被季严俞抽走手机。
一边离开,一边对张倩优说:“我把YQ法务的微信推你,钱的事不用……”
声音渐行渐远,再后面季卿就听不见了。
席沉衍抽了张湿巾,在另外两人的怒目而视下,给人擦嘴,推着季卿往外走。
桑霁上前去拦,“席总这是做什么,我们师兄弟还没叙旧,总不——”
声音戛然而止,坐在轮椅上的季卿揪住了桑霁的衣摆。
他往下一拉,对方没有防备,又顾忌着人,踉跄两下,才站稳。
桑霁顺势单膝跪下,拍了拍季卿的手。
安抚,“怎么了?有话和我讲?”
被问话的人表情并不好,甚至算得上有些凶。
“我的行踪,是你透露的?”
桑霁有片刻的僵硬,“别气,我是担心元喻狼子野心。”
喻纠冷笑,“我可做不来监视人的事。”
席沉衍淡淡插上一嘴,“半斤八两。”
张宿沉默地站在原地,看着三位算得上口才不错的成功人士,幼稚到不可思议的斗嘴行为。
而引起一切的季卿却在轮椅上端坐,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即使对上了他的视线,也是疑惑地看过来,颇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觉。
“不及席总十分之一。”
“不及喻总二十分之一。”
“不及两位三十分之一。”
季卿问:“讨论数学?”
三位哽住了,话卡在喉咙口上不去下不来。
季严俞扫视一眼,来到弟弟身边,掌心向上,“手。”
三人只见上一秒面容冷漠的青年,当即松开揪着桑霁衣摆的手,柔和了眉眼,乖乖地将手放了上去。
又在下一秒被季严俞打横抱起。
“哥,我想回家。”
“嗯,晚上和哥哥睡好吗?”
“好。”
桑霁:输了。
喻纠:不敢抢。
席沉衍:……
张宿已经先行一步,将后座车门打开。
掌心向下,抵在车门上端,以免季卿的脑袋撞上。
另外三位就这么看着季卿被季严俞抱了进去,黑色帕加尼的门被关上,发出并不小的响动。
那人偏冷的声线此刻染上了暖意。
“哥,你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季严俞似乎在思考,揽过季卿的肩膀,轻轻在弟弟的发间落下一吻,“欢迎回家。”
被亲的人像是没什么情绪波动地“嗯”了声。
车外的喻纠却看见,跳跃的纯白灵魂,溢满的喜悦与满足,连空气都带着丝丝缕缕的甜。
此刻他清清楚楚地明白了季严俞在季卿心里的地位,脑海里恍然间浮现师尊在现代的十八年经历。
这人连护他、爱他的法子,都是照着季严俞搬过来的。
喻纠小幅度眨眼,酸意从心脏处缓缓上涌,像是有百虫啃食血管,连呼吸都变得不畅。
“师侄,想什么呢,一副要吃人的表情。”
桑霁笑容灿烂,钳制着喻纠的小臂,眼神凌厉,“霜回峰那一次,季沐思那一次,伤害他两次不够?还要再来一次?”
喻纠也笑,是那种冷冰冰的笑,“师伯调查得不够仔细吧,还不清楚为什么师尊每次看你笑,都能晃神一瞬。”
针锋相对的话,导致两人的表情都不好看。
席沉衍冷冷扫了一眼,率先坐上了副驾驶。
在场的都是敏锐的人,当即把视线射向渔翁得利的席沉衍。
这人还觉不够,降下车窗,端得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
“抱歉,位置不够,劳烦两位另外寻辆车。”
黑色帕加尼很快开走,季卿探出头,透过外后视镜能看见喻纠和桑霁阴沉的脸色。
“开心?”席沉衍问。
季卿晃了晃腿,“还好。”
季严俞没有点出弟弟的口是心非,理了理季卿歪斜的领口,“画廊的事,不用担心,我会处理。”
“不用。哥,我不是需要保护的菟丝花,一些事我可以自己处理。”
季卿卸下季严俞鼻梁上的细边框眼镜,塞进左手边的收纳盒里,仔细地给人做着眼保健操。
“多久没休息了?季家的事慢慢来,我会学着帮你的。画廊的事,如果我解决不了,再来找你帮忙,好吗?”
“好。”
头顶的星空缓慢而固执地驱散了黑沉的夜。
有风吹过,卷起行人戴着头顶的鸭舌帽,又被相似的年长青年按住。
那人道:“弟弟,别乱跑。”
季卿收回视线,将脸埋在季严俞的肩窝。
“哥,我回来了。”
他察觉到季严俞回抱他,搭在脊背上的手有些抖。
此刻,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或许季严俞比他认为的更早发现他回来。
只是太过浓烈的情感混淆了他的判断。
许是太久没有和季严俞好好讲话,今晚季卿来了兴致,窝在哥哥的怀里说了好多话。
不过两人都默契地避开了在京市发生的事情。
等第二天早上,季卿起床去厨房拿水喝时,撞见了睡眼惺松的张宿。
舅舅扫了一眼他的腿,似是无语似是纵容。
“卿卿,注意点,你至少要给我装瞎的反应时间。”
季卿“嗯”了声,踩着拖鞋,转而来到冰箱面前,举着冰鲜奶,问:“喝吗?”
还没等到人回答,就从侧边伸来一只手,拿走了他手中的鲜奶。
“大早上喝冰的?”
季卿顺势往后倒,等着哥哥接住他,“想喝。”
季严俞单手托住季卿的腰,“别撒娇,中午再喝,好不好?”
嘴里问着好不好的人,实际上已经收起了冰牛奶,转而圈着人来到嵌入式饮水机前,接了四十五度的温水。
季卿也不恼,顺从地喝了。
脸上的表情依旧波澜不惊,眸子里的暖意,沉甸甸的,像是要把人融化。
以至于张倩优不顾柠檬大厦地下停车场有些浑浊的空气,多看了两眼,和季严俞告别后,才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季卿往电梯走。
“老板,遇到什么好事了?浑身上下美得像是开花了。”
被问的人耳廓微红,挥手让张倩优停住,往角落里瞥了眼。
他耳力好,即使隔得远,也能模糊地听见对话声。
“真要这样……直播……席沉衍护着……说是脾气不好……”
另一位的嗓音更高,季卿也听得更清楚。
“担心什么,我打听过了,虽然那人变化很大,但是十八岁前也就是个小崽子的性格,涉世未深怕什么。出车祸后更不用怕,像个小孩子,随意一激就能失控。至于现在,沉稳了些,但是话少,想来是不知道怎么怼人,又解释不清的。你按我的计划来,资金冻结可是个大新闻,很有搞头的。”
电梯门也在此时打开,在季卿的示意下,张倩优推着人进去。
“倩优,今天画廊的安保做好,不要让不相关的人混进来。”
“好的,我吩咐安保一声。”
然而两人刚在办公室坐稳,就有人拜访。
先是李琛余。
这位穿着整套职业装,看起来专业又睿智的助理,表情古怪,递来暗红色的小本子。
张倩优好奇地瞥了眼,“房屋所有权证”映入眼帘。
随后听人道:“季少爷,这是喻爷让我给您的,京市瑞佳公馆的别墅。”
“靠!老板,那里的别墅一个亿起步呀!”
季卿不为所动,冷冷道:“不要,告诉喻纠,以后别来烦我。”
偷听的同事惊得差点撞上墙。
“疯了吧,一个亿不收呀!”
“我行,可以我上吗?”
人事主管翻了个白眼,“得了吧,喻纠可是凶名在外,他给人的东西,老板不收,你要是上去抢,手都不知道怎么没的。”
那人抖了抖,“这么恐怖?”
“反正从那离职的高层,每位对喻纠都是又敬又怕的。”
谈话间,李琛余已经离开。
众人也打算散了,结果又来了位大约三四十岁的男人。
人事主管定睛一看,眼睛一亮,“影帝桑霁的经纪人呀!”
画廊有三分之二的工作人员是他的粉丝,当即闹哄哄起来。
办公室里的季卿蹙眉,瞥了眼躲人的地方。
“季总,桑霁送你的劳斯莱斯浮影。”经纪人把车钥匙挡在季卿的办公桌上,每个字都像是很努力从唇齿之间蹦出来。
结果季卿事不关己。
倒是张倩优有些恍惚,“靠!售价1.8亿呀。”
这总得收了吧。
张倩优偷偷去看季卿的脸色,就见这人连眉毛都没抬一下,把钥匙丢进经纪人的怀里。
“不收,让他滚。”
张倩优人已经麻了。
总不能再来一位阔佬给人送超过一个亿的东西。
然而,想什么来什么。
办公室的门打开,席沉衍走了进来。
张倩优暗暗好奇,心想这位来得太晚。
送房太俗,送车人不喜欢。
算来算去,竟是没什么好送。
直到这位看似运筹帷幄的席大总裁, 接过赵乾递来的文件,放在季卿面前。
张倩优定睛一看,是股权转让协议。
她像是忘记思考, 呆愣地立在原地。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在海城扎根已深,算是老牌豪门里顶尖存在的席氏,这一份股权转让合同代表着什么。
季卿也终于有了情绪变化,他挑眉, 问:“做什么?”
“给你的。”
席沉衍来到季卿身侧,将刚才因为赶人出去而歪斜的无事牌扳正,单手搭在椅背上,远远看去像是把人圈在怀里。
在季卿投来疑惑目光时, 轻轻扣住人下的下巴,用指腹擦拭嘴角。
“有脏东西, 早上吃得什么?”
擦东西的人一脸正派。
被擦的人坦然的报出食物名字。
倒是把围观的赵乾和张倩优弄得表情微妙。
两位默契地把视线落在季卿干净的嘴角上, 又转了几个弯扫过席沉衍干干净净的指腹。
张倩优这才恍然惊觉, 好似季卿从庄园回来后, 对席沉衍的态度有了颇大的转变。
本来只对季严俞的展露的柔软与迁就, 到了席沉衍身上也开始适用。
比如当下,要是别人来做这动作,这位非得让人吃次苦头。
但是季严俞就可以, 如今又加了位席沉衍。
张倩优的视线在席沉衍充满爱意的眼睛上逡巡, 在纠结要不要提醒一下季卿。
然而下一刻就对上了席沉衍警告的眼神。
她保持沉默。
总归季卿能打, 又不喜欢这位, 吃不了亏。
报完菜名后,两人的话题又回到股权转让协议。
“卿卿,签了它。”
“……不要。”
季卿将协议推开。
大约是一天的随意行动, 让他有些不适应轮椅,下意识想站起来去拿放在办公桌另一边的手机。
好在,手臂刚搭在轮椅扶手,准备起来的时候,止住了动作。
这个举动并不明显,但是席沉衍注意到了。
他道:“赵乾,倩优,我在后备厢放了礼物,给画廊里的工作人员分一分。”
颇懂人情世故的两人对视一眼,一起出去了。
玻璃门阖上前,席沉衍软下来的声音透过缝隙传出来。
“股权是赔礼。之前顾忌着伤口不能吃海鲜,今晚我带你过去吃,好不好?”
以及季卿带着些许疑惑的嗓音,“你做了什么事,需要赔礼?”
张倩优眼尖地看见某人绷紧的脊背,以及藏在身后偷偷摩挲着的指腹。
门彻底阖上,张倩优眼圈有些红,拉着赵乾道:“赵助理,你要不让席总打我一拳,我也想要席氏股权的赔礼。”
赵乾没有形象地翻了个白眼,“妹妹,天还没黑就开始做梦?”
总之,最后季卿没签股权转让协议,席沉衍也没拿走,把合同塞进办公桌的抽屉,只说:“什么时候签好了,和我说声。”
他蹲下身,和季卿平视,拍了拍细白的脖颈,“你叫我一声衍哥,有解决不了的事,都可以找我,我会帮你。”
季卿没拒绝。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席沉衍公司事情多,待了半小时就离开了。
等张倩优分完礼物回来,季卿正对着手里的股权转让协议发呆。
“老板,警察来了。”
“嗯,让相关人员都过来。”
两千万不是小数目,合同交易涉及的人又多,几乎中午的时候警察才录完口供,准备告辞。
张倩优想留人用餐,两位警官自然推拒。
季卿撑着下巴,看着成年人心知肚明的客套拉扯,也不觉虚伪。
他拉开白色纱帘,任由夏日正午的暖阳落在身上,将空调吹出来的冷意一点点驱散,恍若面前升起了一道又一道脉脉流动的金色光河。
金闪闪也乖顺的圈着季卿的手腕,缓慢而温柔地安抚晒太阳的人。
“老板,你看起来不一样了。”
张倩优的声音很轻,唯恐惊动眼前人。
季卿很平静地应了声,难得问了句,“有什么不一样了?”
张倩优托着下巴思考。
人还是这个人,脸还是这张脸,甚至于说话的声音依旧疏离冷漠。
但是浑身上下都透着柔软,好像找到了丢失许久的东西。
“活过来了。”
刚说出口,张倩优就觉得有点好笑,难不成季卿以前是死的?
她转移话题,“两千万的事,该问的也都问了,该做的也都做了,只能等调查结束。法务那边说是客户在地下钱庄换的人民币,导致这笔款项有问题,才会被冻结。如果后续合同还找不到,等法院判决划款后,我们可以拿着判决书去找客户,但是客户是外国人,恐怕追不回这笔钱。”
“嗯,我和玄清可以晚点打款,把这笔先挪出去,用来垫付。”
张倩优舒了一口气,“那就太好了,这笔钱可以解燃眉之急。都怪我,那时候你提醒我注意合同的事,我没在意。是上次你提到的孙征,搞的事吗?”
等了一会,没人回答。
张倩优偏头去看,该回答的人正在摆弄手机,察觉到视线后才抬头。
“是他。”季卿回。
而后把手机放在一边,张倩优瞥了眼,手机界面停留在和陈书涵的聊天框。
上面是陈书涵发来的一个定位。
以及一句“过来。”
季卿回了个“好”字。
等她想细看时,手机已经被季卿反扣在桌面。
那人淡淡道:“眼睛不想要了?”
所以张倩优识趣地离开了。
之后离开的还有护工。
季卿以要休息为由,让人把他抱到休息室的床上后,就打发人走。
实际上却是揪过金闪闪团着的功德金光,开始吸收。
这是季卿吸收的第四道功德金光,除了一身汗,以及花费的三个小时,基本没什么其他问题。
倒是护工将季卿从休息室推出来,张倩优突兀地问了句话。
“老板,你喷香水了?怎么这么香?”怪诱惑人的。
季卿抬起手嗅闻,片刻后道:“没有。”
而后看向守在一旁的护工。
张倩优来了之后,护工离得有点远,他动了动鼻子,说:“沐浴露的味道?柚子味的。”
“不是。”张倩优狐疑上前,鼻尖微动,“奇怪,现在又闻不到了。”
季卿不是很想对此作出评价,他敲了敲轮椅,估算着席沉衍到达的时间,让张倩优推着到外面走走。
临近下班点,柠檬大厦旁的道路已经开始热闹,车辆穿行其中。等着路灯的行人或是摆弄手机,或是焦急地盯着跳动的红色倒计时看,变绿的一刹那,不管不顾地冲了过去。
季卿在繁杂的背景音中,被张倩优推着往不远处的公园走。
“老板,你的腿什么时候能好?”
“……来了位专家,说是再过一个月就能好了。”
“那就是九月底,还能赶上国庆出去玩。”
遇上了台阶,轮椅上不去。
张倩优踩下刹车,叮嘱,“别乱跑哦,我去找找无障碍通道,或者找人帮忙。”
还没等人点头,雷厉风行的女士就开始执行口头计划。
然而她走了,又有人来了。
两位男士扛着设备,收音装置就怼到了季卿面前。
“季总,有人说您参与洗钱,导致画廊账户被冻结,对此您怎么解释,怎么看待洗钱这一行为。”
季卿挑眉,听出了这两道声音是停车场遇到的,说他话少不会怼人的两位。
早上等到下午,颇有毅力。
只不过,他对除了季严俞以外的人,没有纠缠的打算。
他瞥了眼黑色的直播装备,淡淡道:“不接受采访。”
那人不依不饶,堵住了季卿轮椅的前进方向。
想着季卿经不起激的脾气,一咬牙,刺耳的话就吐了出来。
“说说嘛,还有人说您画工奇差,却为了追求席沉衍开了画廊,您发表一下对勇敢追爱这一行为的看法。”
果然,这人收回了放在轮椅操作杆的手。
来人欣喜不已,给同伴使眼色,随时准备抓拍季卿的破防瞬间。
正在录像的人却不这么觉得。
他对上了季卿冷沉的,如刀一般的视线,惊恐地定在原地。
又见面前这人一秒后恢复平静,好似刚才的随意一瞥不过是他的错觉。
坐在轮椅上的漂亮青年冷静发问,“谁说我洗钱?”
“……有人说。”
季卿不为所动:“名单,YQ的法务会联系他们。”
这人不说话了,看起来有些心虚。
“你是记者还是主播?”季卿问。
“……记者。”
“你上学的时候,导师没教过你,记者需要通过客观且真实地报道,来维护公众的知情权吗?这就是你从业多年,交上去的答卷吗?为了流量不顾事实,断章取义,扭曲事实,这就是你的职业操守吗?”
记者哑口无言。
录像小哥低声问:“这就是你调查的不善言辞?”
多犀利呀,几句话就将记者说得羞愧难当。
席沉衍到达时,季卿的话刚说完,他挥了挥手,让赵乾去处理,补上造谣的律师函。
上前一步,推着季卿往车上去。
“这么懂,对新闻行业感兴趣?”
季卿将手机屏幕给席沉衍看。
搜索框上显示“如何将新闻从业者怼到破防”。
坐在轮椅上的人,淡淡道:“衍哥,擅用搜索。”
席沉衍笑笑,倏然想起二月底时,这人对银行系统和一些常识的缺乏。
有风吹来,带起季卿偏软的发丝,不厚又不薄的唇瓣轻轻抿着,有种不易察觉的笑意。
席沉衍伸手撩起季卿垂落在鼻梁的发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