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夫在上by喜欢伯乐树的魏依云
喜欢伯乐树的魏依云  发于:2025年01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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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玉麒麟会带你下山,另外,伶官坊那帮人都是我母亲留给我的,能不能唤动他们,就看你的本事了,眼下雪意应该在往山上跑了,你下山正好能遇到他,告诉他——”
樊璃捏紧手急忙动身,在远处扑来的血煞气里快速说道:“你就跟他们说,我出一趟远门。”
眨眼功夫,那抹白衣就从空中消失得无踪无影。
樊静伦勾出去的手在空中划了半圈,狠狠砸进虚空。
他抓着一把空气,气得浑身发僵。
血煞卷着夜风骤然落在北邙山,谢遇从成王府赶到山上,只用了短短五息。
他看着满地破烂和孤零零怔在冷风里的樊静伦,揣在心口的银手环不知怎的,突然就有点发沉、硌人。
“他走了?”谢遇问道。
樊静伦哆嗦着,夹枪带棍的目光割了谢遇一眼。
谢遇静静看着那煞白的脸色,从杀气腾腾的沉默中得到答案。
袖下指甲刺破掌心,他又问:“谁带他走的?”
樊静伦听不出谢遇语气里的情绪,压着喉间怒火说道:“假惺惺的问他做什么?若不是你要杀他,他至于跑?!”
谢遇看了樊静伦一眼,目光扫过他头上的虚弱阳火。
然后并指,一下子摁在樊静伦眉心。
谢遇:“谁,带他走的?”
京郊,三三把家里的耗子全部咬死,叼着一只在老仆脚边转悠一圈,得到老仆“好猫”的评价后,它才志得意满的昂起脑袋,迈开腿,脚步轻快的回成王府。
成王府安静得跟坟一样,不过这几天都是如此,因为外面在打仗,一到晚上府里就没声。
三三习以为常,顺着老路来到西暖阁。
屋门没关,它顺利进去,数落道:“怎么不关门啊?待会凉风吹进来,把樊璃吹着凉了,明天他又要怪我推门!”
谢遇坐在外间木椅中,目光平静的落在三三眼睛里。
三三紧着脖子后退半步:“干嘛这样看着我?你煞气好重……”
这时,身后门砰的一声惊响,自己关上了——
四周窗户也被封死!
“……!”小猫吓得尾巴倒竖,扭头看向谢遇,小声道:“你咋了?樊璃又跟你吵架了?”
谢遇:“我让你平日里跟着樊璃,事无巨细全部汇报给我,你,可做到了?”
三三:“我跟的呀!”
椅中厉鬼俯视着它,血红双目竟比那身煞气还恐怖。
“既如此,你可知道有人趁我不在,悄悄接近他?”
“……没。”小猫局促的并拢爪子,低头说道:“我不在时,都是雪意和瑶光姐姐跟他,他们绝不会让陌生人靠近樊璃的。”
“那你认识魅座、魉座,或者魑座么?”
“……”
谢遇见自己提到魑座时,这小黑猫就虚张声势的绷直背脊,眼睛偷偷往他这瞟了一眼。
三三:“我认识魍座,他会变成别人的样子,魑、魑座是什么呀?”
谢遇:“魑座是温洋座下的四大座守之一,擅长控鬼术,穿一身黑袍。如今这位魑座是个瞎子,也穿黑袍,眼上覆了一条黑色缎带。”
三三把头微微抬起:“确、确实看到,有个黑衣人在楚京出没……”
它瞅着谢遇的表情,气短的小声发问:“他和樊璃认识么?”
谢遇敲敲扶手,垂目盯着小猫:“赏雪宴那天,魍座带部众去车霜华家抢人,你和三花它们跟在樊璃身边,和他一起待在屋里,当时,有可疑的人潜进屋么?”
小猫身上滚出一层热汗,虚弱道:“没有……”
说着又连忙补充:“啊!是了!刚开始没有,后来我熬不住,睡过去了……!怎么捆我啊,把我爪子勒疼了!”
它说着把头往旁边扭了几下,就看到小狸花、小三花也和自己一样,被阴气五花大绑架在空中,看来这两只也被审问过了。
谢遇面无表情的把一道阴气弹去,那阴气就自动拧成三支小毛刷。
毛刷飞到小猫身边轻轻挠脚,挠完左脚挠右脚,挠了上脚挠下脚。
“啊呀!怎么能挠我的爪子啊!好痒!”
“谢遇,我们又没犯错,你杀功臣啊——!”
小猫崩溃的笑声里,谢遇起身说道:“隐瞒实情大罪,撒谎罪加一等,集体撒谎处以极刑——就这样吧,三天后刷子会自己停下。”
“哈哈哈,我、我们知错了嘛!是魑见了他,魑座说,能让樊璃活下来,我们就、就没告诉你——”
“坏蛋!你这样对我呜呜……我可是小大王!等我爹回来,带兵打你!”
“你去哪?谢遇!花花是给樊璃让过窗台的,是功臣,你不许这样对功臣!”
“……”
谢遇出门,他根据樊璃拐弯抹角的习惯,先去问东南方的猫:“看到一个穿白衣裳的小瞎子了么?他身边跟着一个穿黑衣的青年。”
那猫吞了他递来的小鱼干:“没有。”
谢遇又迅速动身朝西南方去,他得赶在樊璃绕到魏国之前,把对方拦截下来。
“见到一个穿白衣裳的小瞎子了么?”
“没有。”
“见到……”
“没见到!”
谢遇最后是在正东方问到消息,那小猫说道:“看到一个白一个黑的两只人,白的抓着黑的袖子,从半空哧溜一下,呼——就不见了!”
谢遇起身,一夜之间便跨越整个东境,远远看到一颗白点子着急忙慌的跟在一颗黑点子身后,跑得鞋都掉了一只。

谢遇盯着那颗慌里慌张的白点子,他追着对方,一瞬间就奔到楚魏边境。
跨越边境线时,空中的无形屏障突然拦住他。
他咬着后槽牙,从空中拽出一把黑刀。
磅礴刀气如脱弦的利箭,拖着一丝残影猛挥向前。
“大将军,前方是其他英灵的供奉地。”护法神在身后说道,“您要过去,得先请示这块供奉地的英灵,这是历来的规矩。”
“这魏国供奉的英灵叫林奇,林奇还有个身份,是——”
护法神拉开卷轴,说着,迟疑的看了谢遇一眼:“他是温洋手下的第一代魑座。”
第一代魑座,恰好死在十年前那场围剿战中,是谢遇亲手杀的。
谢遇放下长刀,抬目。
视野尽头,奔走在虚空的黑袍青年被挥来的刀气影响一脚踩空,带着樊璃滚到地上摔了个狗啃泥。
樊璃扑腾起来,攥着青年袖子,撒开腿又低着头继续往前跑,光着一只脚跑得毛都奓起来了。
“樊璃——”
谢遇的声音被风吹到耳边,带着难以名状的情绪像要往人心口撞进去一样。
樊璃抿着嘴不顾一切的往前狂奔,他不能停下来,谢遇的时间只有半年了,这短短半年时间,他们要怎么和屹立数千年的阴界对抗?
何况以两人现在的能力,连阴界大门都没法打开,又遑论其他?
樊璃眼眶发烫,一刻不停。
“你回去。”他重重咬了一下嘴唇,尽量平静的说道:“我长大了,该换我来保护你了。”
谢遇悬在远处,眯着眼寻找破开屏障的角度。
高举的黑刀再次劈下,沉重刀势带着十二月的森严寒气,霹雳般叩在那无形屁障。
整个魏国的空气都被震动波翻卷起来,直直掀上云霄!
魏国武神庙里的塑像察觉到这丝异象,陡然睁开双目。
属于魏国大将军林奇的数千具武神雕塑,在同一时间从各自的庙宇中离身。
那无数塑像挥着砍刀在天穹下大声厉喝:
“何方妖孽犯我大魏边境,斩!”
“斩!”
“斩——!”
洪音如天钟倒叩,震耳欲聋的喊杀声里,一座座塑像海啸般朝边境汇聚、合体。
最后一具塑像融进去时,一具万丈高的巨人便身披黑甲,手执唳魂刀悍然从天地间直起身,头顶穿过云霄,一双怒眼高高在上的俯视谢遇。
谢遇穿着一身描金玄袍,宛如十万里海空前的一粒细沙。
厉风吹卷衣袖,他神情冰冷,拎着黑刀,踏空一步一步朝对方走去:“打开屏障。”
“谢遇!原来是你!看刀——”
“砰——!”
黑刀蓦然砸上那武神像发出声势浩大的闷响。
武神被掀飞出去,下一瞬,百里外的一座荒山被压成平原,冲起来的尘埃覆盖了大半个魏国疆土。
山崩地裂,无限拉长的震动波里,房屋倒塌无数。
谢遇的声音遥遥落入那武神耳中:“开道,别逼我再杀你一次。”
次日寅时,魏国太极殿里的百官静如鹌鹑。
那御座上方的穹顶被昨晚的地动震垮,此时有人穿着一身黑色龙袍,正站在穹洞下,举着一只宫灯往上瞧。
“地龙翻身,好大的威风啊。”男人幽幽说着,放下灯斜目扫向底下的百官公卿。
“也是奇怪,只有朕坐的这块塌了,爱卿们头上的殿顶却都好好的。”
群臣脖子一凉,直觉这昏君又要砍人!
这时,温洋出列说道:“陛下是这大魏的天,臣等头上的天完好如初,全是陛下的龙气在暗中庇护,可见陛下有真龙护体,实乃百官之福,黎民之福,万岁——”
众臣找到主心骨,连忙跟着温洋跪拜下去,山呼万岁。
那御座上的人兴高采烈的跑下来,一把抓住温洋的手扶他起来。
“爱卿说得对,那地龙不过是阴邪宵小,觊觎龙椅的日子一长,就按捺不住了,要跑到朕的眼皮子底下撒野,你来,上来——”
魏帝生拉硬拽攥住温洋的手爬上御阶,叫人在龙椅左下方放了一把大椅。
“丞相乃是我大魏的股肱良臣,御座之下的第一椅,非他莫属!可惜丞相与朕的膝下竟无半个儿女,若有女儿,朕必封他的女儿为后,朕也会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共结秦晋之好——”
“……”
散朝后,昏君的逆天言论还阴魂不散的在耳蜗里打转。
有人绿着脸膈应老半天,再看看受害者大丞相本人竟然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一时间不由得心生敬畏。
不愧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解开腰带和魏后行房的人。
有这抗压能力,做什么不成?
温洋并不理会别人的目光,散朝后便回到丞相府。
丞相府有自己的掾属,他去上朝时,部下诸曹掾吏便各司其职,井然有序。
温洋回到府上,远远看到那经常穿一身朴素灰衣的近侍居然换了一身天蓝色华服,整个人打扮得跟要过年一样,头发抹了油、抹得一丝不苟,脸上的胡茬子也刮得干干净净,左耳还戴了尘封十年的红流苏耳坠。
对方花孔雀一样,大老远的迎过来,笑道:“大人——”
温洋扫他一眼,脚下不由加快:“来了?”
“来了,今早卯时到的,眼下在魑座的私宅里,听说忙着赶路几天没睡,这会儿正在睡觉——”

温洋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只是上楼梯时不小心踩到衣摆、跌了一下。
他放慢脚步,上二楼里间,脱掉手上的皮套。
被疯帝碰到的地方,有块皮肤溃烂了,温洋面不改色的挖掉这块皮肉。
等新肉长出来,他才把身上的官袍扔开,连里衣也没要全部让那贴身的傀儡小厮绞碎。
外面的近侍亲力亲为给温洋烧了一锅水,温洋沐浴过后,换上新衣。
“穿反了,大人——”近侍站在珠帘外,知道对方急着去见人这才错漏百出,于是温声笑着替对方缓解尴尬。
“大人定是日夜为国事操劳,才疲累至此,眼下才刚过辰时,大人不若歇息片刻,养足精神。”
时间还早,那远道而来的孩子定然还在睡觉,此时去必然会吵到他。
温洋点点头:“你先退下吧。”
近侍退下后,这楼阁便安静下来。
温洋坐在椅中,拔出长剑,透过那剑面看着自己风霜的脸。
“胡子该刮了。”温洋说完又立马改口,“罢了,就这样。”
他坐在椅子里,一页页翻着从江南寄来的小人画本,目光落在那高举的稚嫩小手上。
那画纸上的孩子举着一只红色纸风车,穿着一身绿裙,像一只软乎乎的小狐狸。
温洋指尖在那小人头上轻轻一抚,翻完一遍,又倒着翻回去。
等到太阳爬上中天,温洋才把这图本锁在密柜里,起身,走到门口却又犯难,把手中的见面礼瞧了半天。
那见面礼是一条玉雕的小龙,小龙憨态可掬,头上的乳角和两颗乳牙圆润发亮,摁下眉心的机关,这小龙就能顺着两根半圆弯柱来回跑。
“听说他很聪明,连魍都被他骗了——”温洋看向那青衣傀儡,“你说我要拿什么嘴脸见他呢,我杀了他母亲啊——”
傀儡做出悲痛欲绝的表情。
珠帘外的近侍脸色发白,嘴唇蠕动片刻,干哑道:“在大人这位置上,有些事是不得不做的,当年楚将军毒杀数十万将士扔进白水,白水几乎因此断流,大魏上下民怨沸腾,不杀她,大人没法跟百姓交代。”
温洋:“魏国欠她许多体面,她杀再多人都是应该的。”
近侍眼神痛苦的低下头,想起魏后被疯帝压在大街上受辱时,满大街男男女女围着她叫好扔钱的场面。
铜币砸在她胸上、脸上,那张惊尘绮艳的脸被眼泪打湿,颤抖嘶哑的求救声被数不尽的怒骂调笑淹没。
她什么错也没有,甚至比那些看着她的人还要凄惨,但人们像砸掉破窗发泄心里的兽欲一样,把妖女、贱人的名号刻在她身上。
谁要是骂她一声,疯帝就赏谁一万钱,以至于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骂她淫荡无耻的人,也越来越多。
疯帝在她身上像胜利者一样纵声大笑,她听着那骂声笑声,抬手遮住脸,狼狈的求救声到底是碎在喉间了。
那时,近侍就默默站在角落里,目光和她对上,立马就像被铁水烫了一样挪开。
自此以后,他就再也没见过那张脸了。
直到他用控魂术操控一个叫楚温惜的女子,操控着她撞死在楚国的皇城门口时,才突然从一丝记忆里窥得那满街男女围着一个生不如死的女子指责怒骂的场景。
想到这,近侍惭愧低头,哑声道:“纵有万般不是,也是属下杀的她,若小主子问起来,属下便拿这条命抵债。”
温洋没对此作出答复,只说道:“太极殿漏了一个缺口,你带工匠去,把那缺口填上。”
这是不让自己一起去见樊璃,近侍领会温洋的意思,恭敬道:“是。”
魑座的私宅四季如春,外面大雪封山,他修在郊外的宅子里却开着各色花卉。
温洋来时,魑正亲手提着一把铲子铲土,打算把院子里的梅树挪走。
那梅树根成精了自己会动,越碰它,根部就埋得越深,等把梅树铲走,没一会儿就会有新树从残根里重新窜出来。
魑绷着脸气压低沉,直到连根把梅树挖出来,他才停下,向温洋说道:“这些梅树都是谢遇的眼线,樊璃走到哪他就盯到哪,如今这里已经暴露了。”
魑丢开铁铲,在前面引路说道:“等他破开边境的屏障就一定会来抢人,大人得尽快把樊璃带进丞相府。”
轻纱帘子缓缓揭开。
温洋隐没身形站在帘后,目光穿过半室虚空,望向那翻着肚皮熟睡的少年。
此时天光大亮,满室生白,温洋抱着那条小龙玉雕站在门口,光把眼睛晃得生疼。
视线湿润模糊,满世界都成了一片白光的样子。
他压下眼底的异样,又轻轻看过去。
那张脸全然是照着母亲的样子长的,但眉目间的深邃又随了父亲。
也不知道是不是遗传,嵌在他眼角和山根之间的那颗黑色小痣,竟然和温洋的一模一样,都长在左边。
睡熟的人脸颊泛着粉晕,温洋站在门口一动不动,怕贸然进去吵醒人。
“大人不必隐身,他看不见的。”魑冷声传音,“别说话就行,他耳朵灵。”
“另外,魍座让我转告你,别信樊璃的话,他会骗人,但你千万不能骗他,被发现了不知道要闹出什么阵仗。”
温洋嘴角不自觉向上一提,低声道:“有些娇气呢。”
魑:“谢遇惯的,这次来魏国也是因为被谢遇关了,惹急了就跑了。”
“……”温洋沉默着来到床边,捏捏被子。
捏着有些薄正要责问魑,忽然想起这私宅里养了一群猫,设了防寒阵,就算不盖被子也不冷。
温洋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向魑说道:“隆冬难忍,丞相府也该设一坐防寒阵。”
魑不赞同道:“玄蟒喜冷。”
温洋:“它现在喜热了。”
“……”

次日,樊璃被人带去丞相府。
与此同时,一队人马护送着王嫣北上,疯帝每天都要派人去问王嫣的行程。
这天他吃了长生丸,撕开衣领在大雪地里赤脚散热,说道:“朕原以为皇后死在大火里了,她也是命大,竟然跑出去了!”
“这个绝情的人啊,带着朕的孩子在外面过了这许多年,叫朕在这鬼地方当孤家寡人。”
身边的大太监无言以对,怕昏君被冷场子发疯杀人,连忙搜肠刮肚的挤出一句话:“陛下洪福。”
说完就感觉脖子一凉,太监抬头,正巧和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对上。
他心口一颤,却听昏君大笑起来。
“说得好,赏!朕这个绝嗣的人都有了子嗣,你也要有个子嗣才行!朕有一只爱狗,今日便赏给你做儿子了哈哈!”
太监心里苦着,脸上笑着,连忙磕头谢恩。
昏君行完赏赐,吱嘎吱嘎的踩着雪往前走了一圈:“巫女过几天也该回来了,她再不来,朕的长生丹就吃完了。”
太监:“巫女大人肯定知道陛下的长生丹快吃完的事,说不定不久就回来了。”
“哼,听说温洋给自己找了个儿子?”
“是有这么一回事,底下的人说,那孩子是温家旁支,温洋接到府上当义子。”
疯帝便直接踏出宫门:“看看去。”
疯帝光着脚穿过大街小巷,大摇大摆的来到丞相府直接进门,来往掾吏跪了一地,不知道这昏君又要来搞什么幺蛾子。
“爱卿,你儿子呢?”疯帝大笑着跑上温洋的阁楼,一把拉住他的手:“你与朕就如亲兄弟,你生了儿子,怎么不给朕说一声啊?”
温洋:“回陛下,那孩子是从旁支过继的养子。”
疯帝眯着眼:“你目光何等挑剔,这许多年都不见你收养子,怎么突然动了养儿子的念头?莫非他长得像故人?”
“温洋只知陛下,不知故人。”
“说得好啊!把你儿子拉出来看看,怎么还不动呢?莫非担心朕失手杀了他?”
疯帝看了温洋一眼,随即自己在府中乱搜起来。
他踹开一间间房门、院门。
“谁是丞相的养子,出来!让朕过过目——”
一个黑瘦少年平静的过来行礼:“不知天子驾到,草民惶恐,请陛下恕臣死罪。”
疯帝盯着那张平凡的脸:“你就是他儿子?”
少年回道:“回陛下,草民是温家旁支的子嗣。”
“啊——”疯帝端详了一会儿,向温洋说道:“很普通嘛,嘴巴也笨,你收他当儿子,不嫌丢脸?”
说完一脚踢开那少年,去膳房端了一盘醩鸭吃着回宫,向跟在身边的太监说道:“温洋瞎了眼了,收的儿子跟黑炭一样,等朕的女儿回来,定能将那小乌梢蛇比下去。”
太监奉承道:“陛下的子嗣,自该和天上的日月相比,这人间的小虾米,被小殿下一衬就成泥巴了。”
疯帝高兴起来,走进市集时又沉下脸:“不过,你说那女孩儿,到底是温洋的,还是朕的?”
太监连忙道:“自然是陛下的!温洋那身皮子一碰就烂,这样的人怎么会有子嗣呢?”
疯帝又欢喜起来,沿途经过几家民居,看人们在杀过年猪,便凑上去,提着剑一下子把那嚎叫挣扎的猪前后洞穿。
路边的百姓战栗着乌泱泱跪了一地,山呼万岁,把这心情还算不错的昏君呼进他那龙潭虎穴去。
那边丞相府的人在昏君走后,开始收拾他留下的烂摊子,全府扫洒。
扫到那养子的小院时,小厮讨好道:“公子可受惊了?”
少年穿着一身黑色锦衣,立在窗边侍弄一盆梅花:“久闻那暴君常常强闯民宅,喜怒无常,身上全无一点人君威严,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小厮无奈叹息:“您如今是丞相府的公子,往后必会入朝为官,伴君如伴虎,公子务必小心。”
那少年低下眉眼,瞧着眼皮子底下的梅花:“听说府上新来的客卿与我同岁,不知道他住在哪。”
小厮扫掉地上的灰尘:“丞相府这四座七十二鹰都是客卿,小的们只管这些日常杂务,不能过问上面的事。”
少年缓缓看向小厮,瞳孔深处一丝暗红闪过:“你退下吧,给我送只猫来。”
小厮连忙道:“猫是灵物,专爱偷听、传话,这大半个魏国的军机政策都出自相府,丞相大人怕这些灵物泄露机密,所以历来就不许养猫,连鸡狗也不许养的。”
“对了,公子面前是一株梅树吧?”小厮把那盆梅花收走,“上面有令,即日起,府中也不许养梅了。”
少年背着手神色不明:“梅树也是灵物?”
小厮笑道:“听魑座说,梅树是鬼物,南边那位谢将军的鬼魂能从梅树里窜出来呢。”
“哦?他若是窜出来,府上要怎么办呢?”
小厮:“这里是玄蟒的地盘,十年的鬼魂,怎么打得过几千几万年的神兽?”
少年不置一词。
他站在窗边不动,在小厮走出院子后就突然倒了下去,没一会儿又醒过来,一脸茫然的坐在地上,不知道自己好端端,怎么突然像被人夺舍一样,跑来这窗边睡觉。
千里外,谢遇的阴气被面前的屏障反弹回来,他睁开眼,远远从成王府把那三只猫拽过来。
小猫们惊恐的看着他:“你又要干啥?!”
谢遇把这三只小炸毛全部丢进魏国。
“去魏国丞相府守着樊璃。”
三三眼睛一转,幽幽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那你呢?你不来?你为什么不来?是因为过不来么?还是遭报应……啊呀!”
三三被钻进眼中的阴气刺了一下,连忙告饶:“我错啦,饶命!”
三只小猫灰头土脸的往北边走。
三三揉揉眼睛,幸灾乐祸道:“他就是过不来!这边的武神不准他过来,樊璃不要他了,他这障破不了了!”
小三花给弟弟薅了薅毛,严肃道:“还有一种法子能过来的。”
小狸花软声道:“什么法子呀?”
“把魏国的土地打下来,等这边成了楚国的领地,这个武神的屏障就会破掉,他就能过来了。”三花走着,看到一块泥塑碎片,愣了愣:“这是啥?”

三三伸出爪子在那碎片上拨了拨。
“谢遇!”那碎片虚弱的怒吼一声,“等、等来日养出法相,再与你决一死战,嗬、嗬——”
碎片一边低吼一边喘气,然后在三双圆溜溜的眼睛注视下静默下来。
“你们几只小猫,把本座这块碎片送去附近的武神庙,到时重重有赏。”
三三在碎片上嗅嗅,一爪子将碎片拍成散泥。
“把你送回去,到时候护着魏国的士兵去打楚国么?呸!”
在小猫北上时,一群楚民也在八族大姓的带领下,朝四处逃命。
楚京沦陷,王家姐弟杀红眼了,一个只要皇位,一个皇位和人都要,厮杀起来便不顾别人死活。
腊月十八,王慈心从北邙山找到一具烧焦的尸体,不久后樊静伦死在山上的消息就传进他耳中。
王慈心去信质问王靡,没想到对方竟然承认了,这回王慈心是彻底疯了。
这衣冠禽兽像王八吃了秤砣一样,对那骄矜病弱的便宜外甥天生就有种占有欲。
以前他不遗余力、不择手段的把人拐上床,如今他又不遗余力的向胞姐发动猛攻。
一时之间,没有女巫从旁相助的王糜不免露出狼狈相,一退再退,几乎退出了楚京的辐射范围。
对她寄予厚望的颍川樊氏颇感受挫。
小皇帝跟着成王府的人跑了,跑之前还把这些年在宫中受的虐待毒打广而告之,向世人撕开了王糜的皮,王糜人人喊打。
造反造到这份上,樊氏子弟也是心累了,族中青年纷纷撤出皇后麾下,灰溜溜的跑回颍川守祖业,后来难民起义又抢又杀,颍川樊氏首当其冲,族人差点死光。
王糜四面楚歌之际,荆州被陆言占领的消息姗姗来迟,没多久,江州刺史又拥立庐陵王为新皇,向楚京进攻。
各地烽火把楚京当靶心,有人暗中不动静待时机,有人快刀斩乱麻一天就当上了皇帝。
直到这时,王糜才发现把胞弟逼到狗急跳墙似乎得不偿失,而有些事在设想中轻而易举,但执行起来却万分艰难,比算计谢遇的命难多了。
楚国这块蛋糕实在太大了,以前她嫌九姓的人都是傻瓜,把庸碌无为的司马家捧在帝位上,宁愿让龙椅被傻子霸占着,都不愿推翻司马家自己登基。
如今她才恍然发现,大家不是不想,而是各自的实力都不相上下,一家造反登基,那另外几家是什么心情?
所以这些年来,楚国这九根擎天柱默契的彼此平衡着,紧紧攥住司马家这根弱不禁风的稻草稳定军心。
有个象征性的皇帝在那坐着,也免得大家彼此杀伐了。
然而王糜姐弟这场窝里哄,一不小心就把各家的小算盘哄出来了,拥立新帝的、拥立新星将领的、造反的……总之没一个会乖乖任由王糜夺取天下。
在各家势力盘根错节的闹将起来时,坐观龙虎斗的人忽然发现有些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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