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崩百年,朕成了暴君的白月光by猫猫梨
猫猫梨  发于:2024年12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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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言张了张口,搜刮尽了满腹诗书,发现现在这个场合,他怎么引经据典也圆不回来:“......”
第五仲熙看看秦铎也,似乎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啊!文兄!我敬你!”
秦铎也:“......”
别在这种鬼地方悟得这么快啊!
一直都很淡然的第五夫人好像莫名看着他的眼神亲切和蔼了许多,像是非常满意似的。
两小只的脑袋凑到一处叽叽喳喳去了,向来睿智大方的第五言现在好像要被烧坏了。
秦铎也伸手扶额,遮住眼睛。
说早了,本以为只有第五仲熙一个笨蛋。
没想到,这样的傻孩子,第五言竟然有两个。
气氛陷入了一种焦灼的尴尬,第五言出生到现在,第一次想逃跑。
第五言匆忙说:“文兄啊,我看那边好像的小河中好像有树林哈,我去用溪水打些木桶......”
差辈了啊第五言!
这个一直在外装古板正经的中年人竟然一手拎着一个孩子的领子,将这俩当着别人的面蛐蛐人的笨蛋拎走了。
秦铎也:“......”
罢了,让他逃吧。
秦铎也选择视而不见,他回头,非常有礼貌地问:“第五夫人,我特意来给第五大人帮忙的,您直接吩咐我该做什么就行。”
“喔,”第五夫人起身,上下打量了一下秦铎也,直截了当地说,“别叫我第五夫人,我有名字,余引墨,叫余夫人也可。”
“这......”秦铎也迟疑了一下,有些不解。
“怎么?”余引墨冷笑一声,“女子嫁了人就不配有自己的名字了么?”
秦铎也当即摇头,“当然不是,余夫人,那我去帮忙将这些物什搬进帐中?”
余引墨见秦铎也的反应,愣了下,旋即面上露出一丝和善和欣慰的笑意,点了点头。
“你这样的孩子倒是挺少见的。”余引墨四十多岁的年龄,称呼秦铎也一句“孩子”,倒也合理。
秦铎也搬起一箱书箱,还怪沉的,书箱敞着口,里面装满了书卷和纸张,还有一支笔和一块墨。
秦铎也有些讶然,他问:“仲熙学习这么刻苦么?秋狝出来玩,竟然还带着书本。”
余引墨听了,笑了一下,摇摇头:“不对,小文,你看,你方才为会以为是仲熙在学习呢?明明我有两个孩子。”
秦铎也愣了愣,方才埋下的种子好像隐约被铺上一层甘霖,新芽破土而出。
“意识到了为何不是说‘穆兰和仲熙’,对吧?”余引墨依旧淡淡的笑着。
“是,”秦铎也恍然惊悟,瞳孔上下震了几下,便垂下眼眸,这是他下意识的习惯,在过分情绪外露的时候,会用敛眸来遮掩眼底的神色,他说,“抱歉余夫人,是我失言。”
对啊,他为何会下意识地以为只有男子才需学习课业呢?
就像余引墨说的——女人嫁了人就不配拥有自己的名字了么?
同理——女子就不配学习知识么?
当然不是。
“无妨,小文很聪明。”余引墨声音里很满意,说,“可惜了,这俩孩子天生的不爱学习,这里面的书稿是我学生的居学[1]。下次教习课就在秋狝回去后,我得带来批改。”
“您......学生?”秦铎也隐约意识到了,余引墨今日特意与他对话引出这些话题,别有目的,但他也明白这将是他的机会,他或许需要给予对方一些恰到好处的情绪反馈。
“当然,我一直在城外有座私塾中做教书的师者。”
余引墨笑得慈祥,她清楚地看见了秦铎也眼中的惊讶的神情。
是的,只是惊讶,是善意的,并没有不解或是某些人那种轻视或者反对。
秦铎也确实是没想到余引墨是这样有勇气的人。
在秦铎也的意识中,他身边所有的官员和师者都是男性,而这世上还没有女子做师者的例子,可能余引墨是头一份,秦铎也这回没有遮掩表情和神色。
在无人之地芜自盛放,这样的女子,无论她的目的是什么,都是伟大的。
“余夫人,辛苦了,”秦铎也由衷感叹,“不过若是遇到不易之事,第五大人也可以帮扶下您。”
“又错了。”余引墨扶额,似乎是有些无语,她说,“小文怎么不开窍,为何又会以为,我如今的成就,离不开丈夫的帮助呢?这明明全靠我的一己之力。”
秦铎也感到手心似乎出了些汗,他拧着眉抱着书箱,隐隐感到有个无声无色无形的屏障正拦在他眼前,而这屏障似乎已经出现了一条一条的裂隙,只差最后一点,他便可以打破这个屏障。
余引墨在他面前说话,那声音犹如惊雷一般炸响在耳边。
“善意也有区别,女子需要的不是怜悯和保护,而是觉醒和力量。”
无形的屏障骤然破裂。

余引墨在试探他。
秦铎也敛起眼眸,只轻轻一眨,所有的情绪便都深深藏进那双漆黑的眸子深处,沉静如渊,望不见底。
十二年的皇帝生涯中,他同太多各种心思的人打过交道,对各种语气和姿态洞若观火。
所以眼下,余引墨这明显带着引导性,别有目的的说辞,秦铎也看得出,也便顺着她的意思,将她想要表达出的内容引导着全部说出。
他还不知道余引墨这么说的缘由。
但无论如何,不问目的是什么,今日这番对话,都给秦铎也的思想引向了一个崭新的方向,他从前确实困于那个位置上,接收到的信息也有局限性。
他上辈子意识到了,于是他也做出了一定的改变,他时常微服出宫去酒馆、去客栈、去农家的老树根下、去秋收的稻田里,去三教九流之人来往云集的地方,去听百姓的交谈和看法。
无论是夸赞还是意见还是批判,都有利于他作为大魏的统治者,带领国家向着更有利于万民之心所向的方向去发展。
作为皇帝,最重要的不是独坐高台,而是混迹民众中倾听各类的声音。
大魏是天下百姓的大魏。
但还不够,他知道自己还并未接触到全部的世界。
就比如今日,秦铎也恍然惊觉,他褪去了皇帝的身份之后,听到了朝臣之妻、不,应该说是一位独立的女子的言论,听到了他从前从未接触过的言论,甚至在当下离经叛道的言论。
为此秦铎也心底,有一个想法隐隐成型。
就算余引墨别有目的又如何,就算她的话术带着些刻意和急切又如何,甚至连书箱中的卷轴是什么都无所谓,因为秦铎也今日在这番对话中确实明悟许多。
确实眼前这位已中年的夫人有攻击性,确实是在语气温和地咄咄逼人。
甚至让秦铎也感到有一丝的熟悉,毕竟温柔的强势这事,也是他惯来的习惯,只不过他隐藏地够好,往往只会让他人感到温和。
总之无论如何,秦铎也从余引墨身上学到了他此前从未接触过的理论,从中学到了许多。
思及此,秦铎也将手中捧着的书箱放好,转过身来,对着余引墨,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余夫子,学生受教了。”秦铎也垂眸弯腰,双手抬起,行了礼。
无论身份,能从其人身上学到知识,便可称一句老师。
余引墨似乎是有些惊讶和意外,只片刻便会神,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
忽然,营帐周围的马蹄声凌乱地围过来。
秦铎也听见身后传来几声稚嫩的嘲笑声。
“哟,这不是文晴鹤文大人吗!”一道故作刻薄的声音,听起来年岁不大。
“别这么说啊小五,”这一道声音带着不屑和厌恶,“这位可是文给事,将别人硬生生挤掉做了吏部给事中呢,也不知道爬上皇帝的床得来的官当着,屁股痛不痛?”
秦铎也:“?”
接着的是一阵哄然大笑。
秦铎也回过头去,看见三个年岁不大的少年骑在马上,趾高气扬的,对着他,大声嘲笑着,笑声中无不显露着最纯粹的恶意。
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秦铎也微微歪头,将目光落在这三个孩子身上。
不认识,没见过,文晴鹤的记忆中没有。
不过能在秋狝队伍中的孩子,都是朝中重臣的家眷,这几个,是谁家的孩子?
他始终坚信,孩子品行出了问题,纯是对方的长辈没教导好,既负责了生,便也要养好。
余引墨见到没礼貌的孩子,皱了皱眉,本不想理会,但看见秦铎也似乎是愣着,便上前淡淡与他说:“为首那个,周太傅的孙辈,在小辈里行四,左边那个,最开始说话的,周家小辈行五,最后面那个,杨家太尉孙辈,行十一。都是些混账纨绔。”
秦铎也略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余引墨。
余引墨摇摇头,似乎是很无奈一般,“那些无聊的宴会,夫人们凑到一起的话题只有孩子......哎。”
“哈?”周小四大声嘲笑秦铎也,“文给事讨好皇帝还不够,还要回环着通过巴结第五言的夫人来巴结第五家么?做狗有这么爽么让你一直站不起来了?”
秦铎也:“......”
这小孩。
他叹了口气,捏了捏眉心。
他其实本不想和小孩子一般计较的,但这混账东西说话实在是过分。
秦铎也淡淡开口:“周家的孩子这么没有教养么?周太傅既然老了教不出好孩子就别做着太傅的位置了。”
周小四马鞭一扬,“你无权无势也配说我祖父?!”
“不光说呢,”秦铎也笑眯眯道,“我还打算让陛下告诉你们祖父你们今日的行径。”
他现在人轻言微,光靠说教和对骂压不住这些大世家门阀出身的纨绔子弟,并且他也不想浪费过多口舌,偶尔狐假虎威一下也很有趣。
果然唬住了这几个半大的崽子,秦铎也看见周小五似乎有些犹豫,拽住了周小四的衣袖。
周小四气得一甩鞭子,骂:“果然是皇帝的走狗!奸臣!”
“走狗现在在替陛下咬人,”秦铎也依旧笑,“你们祖父今天要被咬了哦,你们猜猜陛下会怎么罚?”
话虽是这么说,但他心里一想起秦玄枵,就觉得这皇帝才是那只狗才对。
秦铎也解放天性开始胡言乱语,觉得好玩,吓唬小孩:“奸臣是会添油加醋找陛下闹的,陛下说不定一怒之下革了周太傅的职呢?好惨哦。”
他看见周小四周小五,还有杨小十一这仨小孩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齐刷刷变了脸色。
杨小十一低声提醒:“走罢,第五仲熙那小霸王快要回来了,他发起疯来我们打不过。”
三小孩便不打算再找茬了,就要调转马头,准备离开。
“站住。”
秦铎也轻轻一声。
“给余夫人道歉。”他说。
周小四哼了一声:“我又没针对第五夫人。”
秦铎也道:“你的言语中有所冒犯。”
“你凭什么命令我?”周小四说,忽然眼珠子一转,转念想到绝妙的主意,“这样,明日围猎你与我们比赛,就比谁猎到的猎物多。”
秦铎也挑眉,点了点头,“比过后的条件呢?”
“我们赢了,你就不准向皇帝告状!”周小五立刻说。
周小四和杨小十一也点头。
“嗯,可以。”秦铎也应下,“那我赢了呢?”
“你个病弱的文官怎么可能赢?”周小五不假思索。
周小四迅速拍了下周小五的脑袋,训他,“别这么说!他要是不比了怎么办!”
周小四回过头,居高临下地看秦铎也,狂妄地说:“你能赢我们,我们就给第五夫人道歉,不仅如此,还给你道歉。”
秦铎也点点头:“好,那明天见。”
三个孩子走了,边走边蛐蛐。
“能赢吧?”
“当然了,那人说不定都不会骑马。”
“万一会呢?”
“那又如何,他又没找出我们话里的漏洞,我们三个人对他一个呢,必胜。”
秦铎也:“......”
我听见了。
大声密谋是吧?这几个孩子是不是脑筋粗大?
秦铎也有些无奈地摇头,转身看见余引墨站在那。
“我不在乎他们冒不冒犯,”余引墨看了眼秦铎也,眼中满意的神色更多了,她说,“阿言说你身子不是很好,你也不用逞能非要与他们比试骑射。”
“无妨,我会骑射。”秦铎也回复。
余引墨便不多言,远远的,第五言提着水桶回来,第五仲熙抱着一大团柴火,第五穆兰手里拎着好几条活蹦乱跳的溪鱼。
日头有些偏西了,在山林中天暗的早。
秦铎也帮着第五家将火堆生好。
“哇!文兄生火好熟练!”第五仲熙惊叹。
秦铎也莞尔,野外生火的技能,是在北疆行军时练出来的。
“那我就先回陛下那边了。”秦铎也站起身拒绝了第五家两个孩子热情留下吃饭的挽留。
“这可是烤鱼欸!”第五穆兰双眼亮晶晶,直勾勾盯着火堆上的鱼,“太香了!”
谢过,但其实秦铎也并没有很喜欢吃鱼。
而且他来时答应了秦玄枵,晚饭时会回去。
想起上次他没有提前说过便出宫后,秦玄枵那副在强硬中还带着委屈的模样,秦铎也毫不怀疑,如果他今日明明答应过却没回去,秦玄枵会找机会变着更多的法子玩他。
一边动作非常过分,一边表情又在委屈。
秦铎也闭了闭眼,他觉得自己可能时吃软不吃硬。
那样的场景真没办法。
第五言还有些理智,他知道秦铎也的处境,便主动解围,将两个孩子劝下来了。
秦铎也离开第五家的营帐,往中心处属于皇帝的营帐走去。
火堆旁,第五穆兰转着烤鱼的架子,看了眼被搬过的书箱,向着母亲旁边挪了挪:“娘,爹要带文大人去归伯伯那的事,您今天考验过了?”
第五言也抬起头,看向妻子。
余引墨白了第五言一眼,嗔道:“还不是因为你爹急着就做出承诺了,不然我也不会这么匆忙抛出钩子,就怕他看出来了。”
“实在是因为他太合适了,这段时间世家也必然在试探或者拉拢他,我需要先手,”第五言做出认错的态度,“夫人别生气。”
“知道就好......还好你是对的,小文很不错,”余引墨想起秦铎也方才在对话中的神色和态度,点了点头,“哎,也不知道心疾是什么样,等秋狝回去,带他去老归那吧。”
第五仲熙茫然抬起头:“啥?要去找归伯伯?那我也要去!”
第五穆兰慈蔼地摸了摸弟弟的头,将烤好的鱼递过去,“傻子,快吃吧。”
第五仲熙一脸懵地接过烤鱼。
“徐徐图之吧,”第五言又向火堆中填了把柴,这支柴火带了些潮,火声毕毕剥剥。
“可惜今上固执,若是能遇到成烈帝那样的明主便好了......”

“那帮崽子惹你不快了?”
秋日早晚寒凉,秦玄枵知秦铎也身子还带着心疾,估摸着人怕冷,便早早命人在帐中点上暖炉,将帐中的微凉的寒意驱散。
见秦铎也回来,双眸一亮,起身向前迎了两步。
秦铎也掀开皇帝的营帐帘子,走了进去,温暖的气息将他暖盈盈地簇拥起来。
“没什么,小孩子要跟我比试骑射,要我赢了才肯道歉。”他舒适地眯了眯眼,将外袍解下,挂在帐中一旁的衣桁上,“懒得跟他们争论,便应下了......不是说不监视我了么?”
秦铎也淡淡回答秦玄枵的话,顺手接过对方递过来的热茶,抬眸问他,最后的问句中,带了些不易察觉的埋怨。
秦玄枵动作没有停顿,等秦铎也饮啜热茶暖了身子后,接过茶杯放好,才说:“朕早让人撤回来了,今日是青玄在一旁看到,怕你受欺负,才告诉朕的。没有监视。”
“喔。”秦铎也应声。
他最近在秦玄枵身边似乎有些无所顾忌了,怎么方才没经思考,直接将心中话说出了口。
换做之前,或者上辈子,他都绝不会有这种不经思考便吐露真言的时候。
秦铎也敛眸。
索性秦玄枵并没有生气,也没有在意,堂堂万人之上的皇帝,都说是喜怒无常的皇帝,这会竟然耐心与一位甚至不算正经臣子的人解释。
秦铎也心中有些莫名,感觉有那种小小的蚁兽轻轻在心上踩下一个个小脚印,很轻很痒,转瞬即逝,不留痕迹。
他皱了皱眉,没能抓住那一瞬间的感觉。
秦玄枵见他皱眉,以为秦铎也正在为此事困扰,便略带了些笑意,凑近了,想要伸手将人揽入怀中,一边问:“需要朕去教训他们么?这么嚣张,背后定有家中大人的授意,在借针对你这件事来针对朕。”
秦铎也还在思索方才的感受,边想着,边向内帐中走,没注意,被秦玄枵一整个抱住。
“我知道,但不用。”
秦铎也这次罕见地没有立刻推开人,也许是帐中暖意醉人,也许是脱离了京城皇宫四方的天地,在自然的山风中,短暂地不用思索身份的对立,遵循本性一般静静相拥。
只几秒,秦铎也伸手拿开了秦玄枵搭在他腰间的双手,从对方的怀抱中脱离出。
“骑射,我不可能输的。”
秦铎也说这话的眉宇间多了几分野性的顽劣,一点飞扬的锐利意气从惯常沉静的眼中闪过,转瞬即逝。
伟大的成烈帝对自己的骑射技艺很有自信。
在北疆广阔草场和荒野中奔驰长大的孩子,就连翘课也是去草原上射奔驰飞快的野兔。在纷飞战火中仗剑破城的青年,可骑于战马之上于乱战中一箭取敌军将领性命。
安平六年第二次秋狝后,他便再也没正式骑马射箭过,思及此,秦铎也心中反而多了几分期待。
至于那个赌注,顺路而已,秦铎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便也没注意到,秦玄枵正怔怔地望着他的双眼,捉住了那一瞬间的锋锐,然后便瞳孔震颤,愣住,良久才缓缓回神,眼中神色复杂。
勾弘扬一直在帐内候着,见二人这样君不君臣不臣的互动,早已见怪不怪,安静地将晚膳摆好,非常识趣地离开了营帐。
“对了,我将司天监监正从慎刑司放出来了,还没来得及告诉你。”秦铎也一边换上休闲的衣袍,一边说。
秦玄枵的目光却始终在他身上流连,换衣时,衣领敞开,露出秦铎也修长白皙的脖颈。
脖颈上,秦玄枵曾经留下的咬痕已经快要消去了,只剩下淡淡的一圈,微不可见。
秦玄枵不满地微微皱眉,皱眉的动作一出,凤眸中那种鹰视狼顾的攻击性便毫不掩饰地迸射而出。
忽然秦铎也回眸撇了秦玄枵一眼,“你耳背?”
只刹那间,眉目舒展,仿佛方才那种眼神从没出现过般,说:“听见了,放了就放了,那人归你了,你随便用。”
秦铎也点点头。这事也算是从秦玄枵这过了明路。
直到秦铎也收回视线,秦玄枵才缓缓磨了磨牙齿。
咬痕快要消失了,这令秦玄枵有些不满,他有些想再咬上一口,咬上属于他自己的印记,昭告天下,这人是属于他的。
秦玄枵的视线再渐渐向下移,贪婪地将整个人一层层看在眼中,目光逐渐落到了那因换衣而不经意间露出来的劲瘦的一截腰线,不禁眸色更深沉。
秦铎也换好了衣物,坐在桌前,扫视一眼桌上饭菜,问:“糕点呢?”
“没咯,”秦玄枵跟着坐在秦铎也身边,用手支着头,笑,“那是骗你回来的手段。”
秦铎也:“......?”
他转过头注视秦玄枵的凤眸,那双眼睛在烛火的照映下,薄雾被驱散,亮莹莹的,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
秦铎也也微微一笑,嘴角掀起恰到好处非常完美的弧度,抬起双手,两手左右交叠,轻轻转动手腕,手腕的骨骼发出轻微的一声“咔哒”的声响。
好像要揍人的前兆。
秦玄枵忽然本能地觉得这笑好危险,他噌地一声站起来,取屏风后取了糕点的包裹,急递过去。
“这这这呢,爱卿别气,朕逗你玩的。”
秦铎也:“......”
好幼稚啊这人!
秦铎也便不再理他,也不去动糕点,自顾自拾起玉箸,夹菜吃饭。
“爱卿为何会喜欢甜食?”秦玄枵见他好像消了气,又一点点挨过去,坐在秦铎也旁边,用玉箸给他夹些较远的菜食,放入碗碟中。
秦铎也听到,动作一顿,目光落在一旁的糕点包装上。
是啊,为何?
上辈子幼时,边疆的生活其实蛮苦的,他父亲虽贵为亲王,他虽为亲王世子,但生活却并不称得上算养尊处优。
彼时北疆战火纷飞,朝廷软弱,供给的兵马粮草不足,父亲与众将士同甘共苦,往往在军饷不足时,父亲便用亲王的俸禄和封地税收来养着军队的支出。
衣食礼教并不缺,但缺的是零食和糖,还有玩闹的小玩意。
小孩子谁能抵御得了这些东西的诱惑。
父亲义正言辞地把这些称为“玩物丧志”,转过头来,母亲就悄悄将他们兄弟二人叫入内室,给他们小小的手里塞上麦芽糖。
弟弟秦泽之年幼不知事,秦铎也却偷偷看见父亲将外出买来的糕点零食给母亲,让母亲分给他们兄弟二人,大概是想维持一个严父的形象吧。
秦铎也就偷偷笑。
后来母亲去世了,父亲沉默寡言了许多,甜点零食没了母亲中转,父亲就趁着夜里放在他们房中的桌上。
就算后来他们长大了,不再是需要零食哄着的年纪了,父亲仍固执地每月带糕点。
后来朝中动荡,这个手握军权的亲王便成了眼中钉,父亲被召去京城,再也没回来。
从此就成了秦铎也定时去城镇中买些糕点零嘴,带给弟弟。
后来坐上皇位,有心人看出了他的喜好,在点心中下了毒。
他和弟弟险些双双丧命。
从那之后秦铎也明白了,皇帝的身份是为凤皇作鹑笼,便再也不敢有偏好,尔后一年年来,成了习惯。
这辈子醒来上街,摆脱了皇帝的身份,秦铎也看到了糖水铺子,便突然有了一种冲动。
他这辈子再也不是独坐高台的九五至尊了,他这辈子再也不用被天下所有的眼睛注视着了。
那为何不能顺从自己的喜好,去吃上一杯甜羹呢?
秦铎也的思绪千回百转,面上的神色依旧,只是愣怔几秒,便回神,专注于饭菜。
“没有缘由,就是喜欢。”他回道。
“那爱卿可不可以没有缘由地喜欢朕?”
秦玄枵目光始终都没有从秦铎也身上移开,此时几乎是不加思索地脱口而出。
话音刚落,两个人都蒙了。
秦铎也震惊地抬起头,手一抖,玉箸中夹着青菜啪嗒掉入碗中。
秦玄枵似乎也在恍惚,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说了什么话。
因语气过于暧昧和轻盈,两人都不能将这句话中的喜欢与平日里那种最普遍的喜欢混为一谈,后将此时打着哈哈混过去。
是因为他们两个离了京城,都太过于放松了吗?
一时营帐之内只剩下火光声,帐内似乎混进来一只蛐蛐,时不时鸣叫,在这时候格外的有存在感。
“秦玄枵,你是皇帝,我是臣子,君臣应遵循礼义之道。”秦铎也先回过神,清了清嗓子,郑重道。
“啊?”秦玄枵歪了歪头,“那种事都做过了,还礼义?爱卿怎么做到面不改色地自欺欺人?”
秦铎也顿住:“......”
还真是。
秦铎也之前一直拒绝深思,但今日被点破,便不得不思索。
他们两个这种古怪的关系,是不是也该到此为止——在没捅出更大的篓子之前?
“那依爱卿之见,若朕执意要立你为后呢?”
秦铎也:“?”
封为后位,难道是什么好事吗?
还是说秦玄枵觉得这是什么恩赐?这恩赐给你你要不要?
秦铎也垂眸,他从不信龙椅上的真心。
所以上辈子没有后宫,公务繁忙是一部分,另一个原因是他还知道,自己处在鹌鹑的牢笼中,真心算计在权力之中无法分离,他不想害任何一个女子。
“世家门阀怎会同意一个男后?”秦铎也不想跟他掰扯真心实意尊重与自由,便摇摇头,只说现状。
“不同意?”秦玄枵凤眸中闪过一抹戾气,“那就将他们都杀了。”
他早就想这么干了,将世家门阀全都杀了,颠覆整个大魏。
省的勾心斗角,麻烦死。
“那便会暴动,然后仁人志士闯进皇宫清君侧,”秦铎也淡淡笑,“我会成为那个被清的君侧。”
秦玄枵愣了,旋即皱眉,冷声,“朕不许。”
世家也没那本事在他手中杀人。
“那你就别开这些玩笑话了。”秦铎也淡淡说。
“没开玩笑,”秦玄枵望着他,道。
秦铎也从那双凤眸中望见了自己的影子。
“朕喜欢你。”

秦铎也愣怔几秒,他看见那双映着烛火光的眼眸中,自己的倒影也陷在温暖的火光中。
也只有几秒,片刻后,秦铎也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将掉进碗中的青菜重新夹起来,不急不缓地送入空中,直至慢条斯理咀嚼后咽下去后,才开口。
秦铎也知道,这皇帝不过是在生命中偶然发现了无法掌控的刺激,所以简单的想要得到罢了。跟喜欢某个小动物、某个小玩意一样的道理。
“我不喜欢。”
秦铎也说这话时,却没有抬头看秦玄枵,视线虚虚地落在那份糕点的包装上。
他不知道喜欢是什么。
也许他原有机会知道,但成为皇帝后,便再也不会知道了。
那个名为“帝王”的鹑笼将他原本张扬的羽翼紧紧束缚住,自此以后,秦铎也这个人便被剥夺了所有属于个人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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