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辈子受父亲的言传身教,对于看马的眼光也独到老辣。
他在马厩中转了几个栏杆后,在一个隔间前停下了脚步。
隔间内,卧着匹看起来很瘦削的白马,正闭着目,那马通体雪白,只不过此时看来,毛色有些憔悴泛黄。
秦铎也指着那匹马,毫不犹豫地说:“我要这个。”
“大人,您有所不知,”侍者匆忙上前解释,“这匹白马是从北疆那边的马贩子手里得来的,那马贩子本想着它长得漂亮,就想着带进宫里讨点好处。却没成想刚准备驯服,就开始犯起倔来,烈得很,左右挣扎,撞翻了好几个棚子,又绝食不吃不喝,放到嘴边也不吃,现在没力气闹腾了,就趴在那,进气少出气多,看着快不行了。”
秦铎也听了,若有所思,只是说:“将栏杆打开,我进去看看。”
“这......”侍者为难,“那马咬人啊,万一伤到大人......”
“我一人承担。”秦铎也道,吐出单个字节,“开。”
侍者感受到莫名的威压,立刻站直身板说了声是,就去把门栏打开了。
秦玄枵:“......?”
朕这个皇帝是摆设?
秦铎也走进马概中,不顾地上并不洁净,径直在那匹白马身前蹲下。
他伸手轻轻摸了摸白马的头,那白马睁开眼睛,瞅了一眼秦铎也,这一瞅,就再没想以往那样攻击或是阖上眼。
反而用马嘴轻轻蹭了蹭秦铎也的手心。
侍者惊讶地捂住嘴。
秦玄枵站在后面,脸上的笑容没了。
秦铎也从一旁的食槽中挑了块干净的豆饼,放柔声音,轻声细语:“乖,先凑合吃一口,回头给你找好吃的。”
白马慢吞吞挪起来,去啃那块饼子。
秦玄枵脸色黑了一度又一度。
这种语气,秦铎也从未对他说过!
白马在啃掉一块豆饼之后,已经有力气站起来了。
不愧是秦铎也看上的千里马,果然是有很强的耐力和韧性,就算几天不吃不喝,但只要有求生的欲望,精神气很快就上来了。
秦铎也目光柔和,他温柔抚着白马的鬃毛,白马也很乖巧的顺着他的动作。
“天呐,”御马司的侍者在一旁惊叹道,“这白马从来时就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知道要被驯服之后就开始发疯,旁人都近不得身的,小的好几个同僚拼着受伤才把它关起来,从来就没见它这么温顺的样子。”
御马司侍者拍马屁的对象开始换了个人,对着秦铎也大肆夸赞:“大人,您真是伯乐,这等烈马都会被您的魅力和气质所折服,乖乖听话......”
秦铎也:“......”
他按了按眉心,把这腻得流油的人支走:“去取些干净的水还有精粟米来。”
“对对对,白马终于进食了,得拿点好东西来。”御马司侍者碎碎念着离开去取食水了。
秦玄枵等人一走,迫不及待来到秦铎也身边,揽着对方的腰,将他圈在自己的怀中,闷闷不乐:“爱卿,你从未用过如此温柔的语气与我说话。”
白马见陌生人靠近,马耳向背部倒下,尾巴焦躁地甩来甩去,鼻孔出气,对着秦玄枵呲牙咧嘴。
秦铎也歪头避开秦玄枵的脑袋,冷冷瞥了他一眼,将这人的双手从腰上扒拉下来,上前去安抚白马。
“他通人性,你通吗?”
秦铎也顺着马鬃,没空打理这人,放缓语气:“好好好......乖,没事了,那人不过来。”
白马这才安静下来,用头轻轻拱秦铎也的手心。
秦玄枵看着一人一马的互动,觉得自己好像略输一筹,被排挤在外了一样:“......”
御马司侍者很快回来了,提着水桶扛着粮草。
秦铎也静静地等待白马吃饭,问御马司侍者:“他有名字吗?”
侍者摇摇头:“没有,据说这匹马是那马贩子在北疆偶然遇到的,白马主动闯进他们队伍里混吃混喝,聪明极了,还成了他们队里马匹的老大。一路来了京城都很好,直到御马司的人要驯服这白马的时候,它突然就开始发疯......”
忽然脑中灵光一现,侍者看着在秦铎也身边乖巧的白马,绝妙的马屁冒了出来:“说不定这白马就是为了到京中等大人您呢!”
秦铎也这次是真愣了愣,再看向那匹安静吃草料的白马。
还真是......有缘分呢。
他飞过百年时光,而白马跨越重山之隔,两个均不应该在此的生灵于此时在京中相遇。
秦铎也摸了摸白马的头,问:“飞光?可以吗?你喜欢这个名字吗?”
白马嘶鸣一声,表现得很是欢喜。
秦铎也面上带了笑意。
秦玄枵再一次看呆。
等白马吃完了,秦铎也带着飞光,去池水边,想将飞光身上的脏污洗掉。
“大人大人,等等小的!”御马司侍者飞快追着秦铎也去了。
秦玄枵站在马厩旁边,指了指自己,脑袋上冒出一个问号。
啊?就这么把皇帝丢这了?这侍者变心真快。
看着秦铎也远去的身影,秦玄枵不禁眉目舒展,轻轻露出笑容。
真是的,似乎每个与秦铎也接触过的人,都会下意识被他吸引,那背影挺直,气度翩然,像是世上最耀眼无暇的玉石,让人移不开视线啊。
秦玄枵也抬起步子跟上了。
洗马池边,御马司侍者不安地晃来晃去,“大人,您身份尊贵,洗马这种脏活累活,还是交给小的来吧?”
秦铎也摇摇头。
北疆长大的孩子,是拿自己的马当家人的。
飞光很聪明,会自己踏入水中,为自己清洗,省了秦铎也很多力气。
洗净后,飞光从水池中出来,甩掉水珠,白马通体雪白,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像纯净无暇的月光,也像洁白的新雪。
御马司侍者眼中惊羡不断,毫不吝啬夸赞:“好漂亮!好俊美!大人,它完全符合您的气质!”
秦铎也听着,也满意的点头,觉得这侍者还不错,很会说话,便多说了两句:“飞光是千里马,平时吃的喝的都仔细点,也多喂点。”
这话的意思就是将平日喂养这匹马的机会交到了他手上,御马司侍者疯狂点头道谢。
全然把秦铎也当主子的样子。
秦玄枵:“......”
今日像空气一样。
不过看着秦铎也难得这样开心,甚至连带着也给了自己好脸色,便不计较了,轻轻假装咳嗽一声。
“咳,朕的观月,你也一并照料,明日秋狝你也跟着去吧,若是做的好,有赏。”
御马司侍者狂喜中找到了自己的理智,连忙跪下磕头道谢。
秦玄枵趁机将这人赶走了,偌大的马场中,只剩下秦铎也和秦玄枵二人。
秦铎也正在给飞光套上马具,白马乖巧顺从地低下头,方便秦铎也将络头也挂上去。
赤玄的密函记载文晴鹤的生平,从没有接触过马匹的经验。
秦玄枵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用武之地!
“爱卿......”秦玄枵看着秦铎也轻柔抚摸白马的头,小心地靠近,问:“秋狝时需要臣子骑马捕猎,你第一次骑马,还需小心些,别摔到了......不如朕教你骑马吧?”
秦铎也只看了他一眼,便单脚踏上马镫,纵身一翻,干净利落地跨上马背。
帅极了。
他俯下身去,轻轻顺了顺飞光的鬃毛,道:“飞光,走。”
飞光马似主人形,极通人性,学着秦铎也的样子高昂着脑袋瞥了一眼秦玄枵,马蹄一蹬,轻快地跑走了。
秦玄枵被撂在原地,甚至已经做出教学动作,抬起的手卡在半空中。
眼睁睁看着一人一马跑在马场中:“......”
他什么时候会骑马的?
秦铎也纵身马上,飞光跑得很稳,几乎感觉不到颠簸。
刚开始的速度还比较慢,微凉的秋风刮过耳边,带起鬓角的发丝,迎风而起,马蹄声悦耳,秦铎也松了缰绳,闭上眼,任由飞光自由地跑。
忽然身后传来另一阵马蹄声,秦铎也睁眼回头,见秦玄枵骑在观月的马背上,黑马向他飞驰而来。
观月追赶上前,与飞光并肩而行,飞光轻嘶一声,秦铎也伸手拾起缰绳。
见秦铎也坐稳,飞光彻底迈开步子,飞奔起来,将观月和秦玄枵甩在身后。
观月身为皇帝的御马,从来都是他一马当先,何时受过其他马的轻视,也猛地迈开步子,再次赶上。
“爱卿!”秦玄枵扬了扬手中缰绳,挑眉大声喊,“比试比试,如何!”
到底是刚弱冠的少年人,轻狂意气,锐不可当。
秦铎也望着秦玄枵眉目张狂,感觉血液也被激发地沸腾起来,他大笑一声,扬起缰绳:“来!”
两匹马在马场中飞驰,化作一黑一白两道闪电般,马蹄下踏起激昂的风。
风声烈烈扑面,刮过耳边,身侧混杂着黑马观月的蹄声,秦铎也俯下身子,双腿一夹马肚,飞光再次提速。
追赶之间,太阳已西垂,落日金光洒入眼眸中,化作细碎的光,沾染在睫毛上,也落在面颊正中,甚至飘在飞扬的发丝之间,闪闪若鳞。
秦玄枵望着马背上的人,几乎被那光灼了眼,目眩神迷。
跑了许久的马也没分出个胜负来,二人均出了一身的汗。
秦玄枵担心他的身子,主动停下来。
秦铎也也累了,见秦玄枵不再比试,也下了马。
一见略厚重的外袍披在了秦铎也的身上。
秦铎也抬头,见秦玄枵面色似乎有些红,听见他说:“秋天落日后凉,爱卿刚出了汗,别着凉了。”
秦铎也没逞能,他知道这副身子是个什么状态,眼看着太阳光沉进山的那一头,没了阳光,风一下子就冰凉起来,于是接过了外袍。
一阵降真香的气息。
晚上二人沐浴洗去身上出的汗,用过晚膳后,就早早睡下。
第二日秋狝,需清晨起身,再坐马车,秋狝的猎场在京郊外的一处平缓山林里,车架一路过去,得一晌午。
十月初七,天气晴朗,秋风微凉。
一大早的宫门外,参加此次秋狝的朝臣早早将马车停在了宫门旁定好的位置。
这次秋狝一切从简,随行的人比往年少了许多。
周太傅、杨太尉、文丞、第五大学士及家眷和随从若干。此外还有零星几个朝臣,只轻车简马,自己来的。
皇帝没有后宫也没有孩子,就只带了勾弘扬和那个御马司侍者,以及一堆玄衣卫。
秦铎也出了宫之后就离他远远的。
第五家的马车帘子掀开,第五仲熙从中露出脑袋,看见秦铎也,双眼一亮,连忙招手,“文兄!这里这里!来跟我们一辆马车!”
秦玄枵听见,面色沉下来,远远撇了一眼。
第五言在外的形象都是古板严肃的,此时听了这话却不禁瞳孔颤了颤,迅速出手,将傻孩子的头按回车里,旋即鞠了一躬,道歉:“家中犬子失礼,言回头教训他。”
秦铎也刚想答应的:“......”
第44章 按摩
秦铎也坐在皇帝的马车中,马车内空间很大,秦铎也坐在一旁,秦玄枵坐在另一边,中间是一张固定在车架中底座的小桌案。
马车行驶平缓,感受不到一点颠簸。
秦铎也不想和秦玄枵坐一辆马车。
虽说身为臣子,能被赐坐天子车架,是皇帝莫大的信任和赞赏,但秦铎也此时的身份坐在这,倒像是向满朝文武百官彻底落实了他们君臣之间的这种非正当关系。
他板着张脸,不说话。
秦玄枵坐在对面,一点点将小桌上的茶盏推到他眼前,将杯盖打开,滇南白茶清甜的香气瞬间盈满了整辆车架。
秦铎也的视线被茶香勾着,装作不经意地瞥了一眼茶杯。
杯子又被那只手推着向他的方向更近了些,一点一点地移动,像试探的小兔子。
——如果这是天子示弱讨好的小动作。
那秦铎也觉得自己也不是不能接受。
他正视回来,伸手接过茶盏,一手握杯,一手抬起,长袖遮掩下半面,轻抿一口。
他放下茶盏,主动开口:“为何不许我和第五言共乘一架马车?”
见秦铎也主动与自己说话,秦玄枵眼中划过一抹亮光,故意问道:“爱卿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秦铎也:“......”
“幼稚......”他嗔了一句,到底还是顺着对方的话来说了,问,“假话是什么?”
“爱卿可是自己将自己定位为‘纯臣’的,怎么能与其他朝臣关系过密呢?”秦玄枵单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望着秦铎也。
果然不出他所料,秦铎也听后,冷哼一声,连带着解下来的语气也冰冰凉凉的,“你自己把我当臣子了么?你都做了那些事,先不守约,还要求我做纯臣?”
“爱卿莫生气,朕没有要求你,”秦玄枵笑了下,眉宇间戾气已然消失,他轻声哄着人,“都说了,这是假话嘛。”
秦铎也白了他一眼,“那真话呢?”
“真话是......”秦玄枵语气呢喃,说着,伸手覆住了秦铎也的手背,将其轻轻握住,接着抬眼,望过去,轻声道,“因为我无时不刻想同你待在一起。”
片刻见不到你,便思念成疾般,如烈火焚心一般,极冲动着想将你捉到身边来,哪都不许去,只能看着我一人......
后半句话有些过于露骨直白,秦玄枵直觉对方并不会爱听,便隐藏在心中。
其实秦玄枵并不知道这种煎熬的心情是什么,他只是遵循本能一般,固执地想要靠近。
秦铎也抓住了秦玄枵话中的“我”字。
抛却了属于皇帝“朕”的这个自称,这话中的情谊便重了许多。
秦铎也愣了愣,一时不察,没挣开手,被秦玄枵趁机彻底握住,对方的手指轻轻挠了挠他的皮肤,接着像游蛇一般顺势沿着手臂向上攀附。
“你......”
秦铎也对上了那双凤眸,此刻有什么炽热的情绪在其中燃烧,秦铎也看不懂,但明白那绝非是单纯的欲望,还参杂着极为复杂的东西。
耳根有些发烫,他略偏开视线,抽出手,在面颊旁轻轻扇了几下。
马车中温度这么高么?为何他会觉得热。
他立刻转移了话题:“为什么将原定的会试主司第五言换掉了?”
“爱卿替他说话?”
“好奇而已,我不能问?”这狗怎么这么敏感。
秦玄枵摇摇头:“爱卿想知道的,朕都会说。”
秦玄枵说:“第五言已是天下寒门学子之首,已主持过多年会考,阅卷或监考,都可算做言传身教,那便是年年会试考生的老师。这么多年来,他的门生已遍天下了。”
说着,像是想到了些好玩的事,秦玄枵换了个玩味的语气,“这么大的势力,朕不得忌惮一下么?”
秦铎也不解:“即使如此,这股势力散着,仍比不上世家,你不拿第五言来制衡世家?”
“拿他来制衡的前提,是他是朕的人。”秦玄枵摇摇头,笑着望着秦铎也,“但朕也与你说过了,第五言不是朕的人啊。”
“......”
到京郊的路程要四个时辰,得半下午才能到,中途他们停下来休整用午膳,给马匹喂粮草和水。
在马车中坐了一上午,秦铎也不禁揉了揉酸痛的腰腿和肩颈,背部和髋骨也隐隐作痛,全身哪哪都不舒服。
他有些后悔昨日非得争强与秦玄枵赛马,到后来飞光和观月都玩疯了,奔得飞快,他这具身子还是第一次如此高强度的剧烈运动,即使是有马鞍,在马背上也有很大的起伏,他浑身的肌肉此刻都在酸痛。
幸亏之前提前一直在打八段锦和长野军体拳,有过锻炼,不然昨日那么突然一折腾,今日全身的骨头非得散架不可。
都怪秦玄枵,非得来挑衅。
秦铎也思索着,瞪了一眼对面完全没事的人。
哼,就仗着年轻吧。
秦玄枵被莫名其妙瞪了一眼,一头雾水,直到看见秦铎也在马车内慢腾腾地活动筋骨,才反应过来。
他绕过小桌,移到马车另一边,与秦铎也并排坐下。
温热的大手握住秦铎也的肩膀,他另一手揽住秦铎也的腰,将人向自己怀中带了带。
“爱卿可是全身酸痛?”秦玄枵问。
秦铎也点了点头:“昨日骑马骑得有些猛,大概是抻着了。”
秦玄枵挑眉,将整个人抱在怀里,下巴搁在秦铎也肩上,抓住一切贴在一起的机会,“朕为爱卿按摩?”
秦铎也对他时不时凑上来的行为已经见怪不怪了,他歪脑袋,让耳朵躲过对方呼吸和说话呼出的气息,然后伸手去将人推开。
没推开。
秦铎也:“......”
“求您了,给小的个机会吧?”秦玄枵不走,像个大型动物一样挂在他身上,蹭来蹭去,说话的语气甚至在伏低做小。
秦铎也渐渐被磨得没了脾气,想想上辈子自己伏案批奏折肩颈酸痛时,也会叫太监来替自己按按。
这么一想,都一样,自己按还怪累的。
“准了。”秦铎也淡淡道。
秦玄枵双眼一亮认真起来,耐心地替秦铎也按摩。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很适合按揉,点在酸痛的穴位上,只是捏着,便感到一阵被揉搓开的酸楚,纵马的疲惫也缓解了不少。
秦铎也被按得舒服地眯起眼,渐渐闭上了。
在肩膀上按摩了一会,秦玄枵双手的拇指便按在秦铎也的颈后,因练武,指腹上有一层薄茧,秦铎也感受到粗糙的温热感贴在颈后的皮肤上,恰好按在酸痛的肌肉上,秦铎也不禁舒适地哼了一声。
身后的按摩动作忽然一顿。
秦玄枵忽然问:“还有哪里不适?”
声音中带着些沙哑。
秦铎也正闭目养神,没有听出秦玄枵声音中的异样,便回答说:“腰,还有大腿。”
身后的人便不再说话了,手离开了他的肩颈,一点点顺着他的脊背向下滑,直到碰到腰上。
秦铎也迷迷糊糊中感觉到一点异样。
不太对,这动作不像是按摩了,倒像是在抚摸。
秦铎也忽然睁开眼睛,回头。
果然,秦玄枵看他的眼神又变了,又像是凶兽在盯着垂涎已久的猎物。
秦铎也不想让他按摩了,他直觉再按下去可能会出事,于是就往边上躲了躲,准备开口说不用按了。
谁知马车的空间就算大,也就那么点距离,他被一只长臂一捞,掐着腰拽了回来。
一边拖他回去,一边按揉着他腰上酸痛的位置。
也不知道是不是先入为主,秦铎也现在觉得这按摩手法怎么都不正经了,两双手不住地揉捏他的腰部,明明确实酸痛得到了缓解,但却感觉秦玄枵的双手趁机在作乱,让他的腰不自觉发软,他有些想发抖,硬生生忍住。
“我好些了,不用按了。”
秦铎也感受到车内的温度急剧升高,他便伸手想要将秦玄枵推开。
再按下去保不准要出事。
“别动。”秦玄枵压声音低沉,“还没完呢。”
一边说着,一边继续用手按摩,“爱卿方才不是说大腿也痛么?”
秦铎也现在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让他碰,抬脚便踹。
忽然脚腕被扣住,秦玄枵的身子贴上来,附在他耳边,轻声说:“爱卿,别乱动,这是马车里面,乱动的话马车车架发出声响,外头的人会以为我们正在车中做些什么呢......”
秦铎也:“......”
“堂堂天子的御座,质量这么差?!”他警惕地看了眼车帘,压低声音也挡不住语气里的愤怒。
“嘘,轻声些。”秦玄枵伸手按上秦铎也大腿的上部。
秦铎也僵住,片刻后伸手摸到怀中揣着的匕首,这还是他因为秋狝围猎而准备的。
他将匕首刀鞘用拇指推开,很轻的一声响,下一秒,匕首架在了秦玄枵的脖颈边。
“你若是敢在车里做那种事,我立刻抹了你的脖子。”秦铎也冷冷地瞪着他。
秦玄枵歪头看了眼匕首,手上的按揉却没停下,故意将语气放得委屈,“朕又没做,只是在按摩。”
秦铎也半信半疑地将匕首放下了。
若只是按摩,这点酸痛倒还好,但现在明显气氛怪了起来,秦铎也便感觉秦玄枵双手揉捏的腿部皮肤一阵阵发烫,他想躲开,又被按住,秦铎也还不敢有更大的动作,便硬生生忍着,异样的感觉一点点爬上身子。
但确实只是在按摩,那双手完全没有一点逾矩。
这按摩实在是怪极了!
直到按得差不多了,车架之外刚好有侍者送来了午膳。
秦玄枵结束了按摩,让人将午膳送进来。
侍者走后,秦玄枵才故意笑,说:“朕的马车自然是用的最好的料子,就算爱卿在这里打滚,外头都不会听见任何动静的。”
秦铎也:“......”
拳头硬了。
约莫在未时和申时交替之时,秋狝的马车队到了京郊的平山。
第一日没有围猎的活动,皇帝的营帐早在昨日就提前有人来搭好了,其他朝臣的便需要自己今天搭建。
秋狝主要以轻松为主,没有过多格外的规矩,到了营地之后,秦玄枵懒得说些场面话,便让众人便各自散开。
秦铎也下了马车,山间清新的空气迎面而来,他微微眯起眼,享受秋日山野间的清风和暖阳,左右活动了下筋骨。
马车的帘子又被掀开了,秦玄枵从车中下来,笑着说:“爱卿,如何?身上还酸痛么?朕按摩的手艺不错吧?”
秦铎也:“......”
呵。真是好、极、了、呢。
他连头都没回,径直走了。
“爱卿,”秦玄枵在他身后提高了些声音,“今晚回朕的营帐睡么?方才出城,朕命勾弘扬去那个糖水铺子中买了桂花酥醪、糯米甜藕片、银丝卷、马蹄糕,酒酿金萱团子.......”
秦铎也的步子顿了一下,可耻地犹豫了。
心中挣扎良久,想象了一下晶莹剔透的小团子和清甜的酥醪还有桂花的香气......装作不经意地回头,面无表情地说:“我去帮第五言搭营帐,他带的人少了些,估计天黑前忙不完。帮过忙便回来。”
才不是为了甜食糕点。
区区这点小手段还妄想勾引得到伟大的成烈圣皇帝?怎么可能。
秦玄枵与他遥遥对视,秦铎也看见秦玄枵眉目舒展开来,露出了笑容,那笑容中藏着一丝明晃晃的狡黠。
树林间叶片层层叠叠,阳光透过叶片的缝隙洒下来,化成一团一团的光晕,落在那人的面颊上,秦铎也被那光晃了一下眼。
这狗,笑起来的时候,倒是算漂亮。
秦铎也收回视线,转过身,摆了摆手。
他去了第五言家扎营的驻地,第五仲熙那孩子眼尖,远远的,一下子就看见了他。
“文兄!你来啦!”这小孩好像偏爱紫色,每次见他,他都穿着一身的紫色。
第五仲熙蹦蹦跳跳跑来他旁边,将他拽去他们家的营帐地旁边,像一阵风似的。
马车上的东西已经卸下了,但营帐还没有搭起来,第五言和带来的一个家仆正在向土地中打固定的木桩。
第五夫人在清点物资,第五穆兰正给马匹喂水和粮草。
“爹爹——嬢嬢——阿姐——你们看谁来啦?”第五仲熙抓着秦铎也的手,高高举起来晃了晃。
无奈,秦铎也只能顺着这孩子的动作摆了摆手。
真有活力啊。
第五言看见他,放下手中的工具,走过来。
秦铎也与他点头示意。
那边第五仲熙翻翻找找,在衣襟口袋里找出来了一块干净包裹着的果脯,递过去,“喏,给。你终于来了,本来想在路上和你分享呢。”
秦铎也收下了果脯,他听见第五仲熙由衷的感概:“文兄,你和陛下的关系真好啊,陛下原来这么重用你信任你。与天子同乘御座,简直是莫大的福气。”
秦铎也:“......”
真是这样就好了哈,他现在和那皇帝算是有点生死的过节。
秦铎也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看见第五言又猛地给了第五仲熙一记暴栗。
第五仲熙茫然地捂着脑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秦铎也:“......”
这傻孩子。
不过秦铎也并不介意这些话,他能看得出来,第五言一定是家教良好的,现在朝堂上下风风雨雨,满朝文武都在猜测或传言自己和皇帝之间的那点风流艳事,或是骂皇帝昏聩、或是骂自己作为文人失了风骨不知廉耻的。
他今日坐上天子御座,可绝对不是什么重用和信任。
而第五仲熙能说出这种笨蛋话,就知道第五言绝对没与孩子们提起过自己的事情。并且第五仲熙也是心思单纯的孩子。
呵呵,单纯的像个傻子。
第五言见秦铎也不言语,心中怀了些愧疚。
第五言之前隐约从秦铎也之前脖颈上缠的纱布,和对方和皇帝之间那种莫名诡异的氛围中察觉出了些什么。他也能看出,秦铎也其实并不是完全自愿的,皇帝必然带了些要挟和强迫,秦铎也身不由己。
所以此时,他怕第五仲熙口无遮拦的话触到秦铎也的伤心事。
他忙按着第五仲熙的脑袋,说:“文大人,是我没教育好这臭小子,回头罚他抄魏礼,你千万别跟这臭小子一般见识。”
“就是就是!”第五穆兰在一旁帮腔,口出狂言,“仲熙就是笨蛋啦,文大人和陛下那明明叫两情相悦双向奔赴,毅然决然地爱着对方,但是世俗的枷锁和偏见束缚,让他们碍于身份和性别的阻隔,只能遮掩着偷情。”
秦铎也:“?”
第五言:“?”
第五仲熙:“?”
一直没参与对话的第五夫人也缓缓抬起头,瞪大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