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崩百年,朕成了暴君的白月光by猫猫梨
猫猫梨  发于:2024年12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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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书案御座上的人脊背笔直,黑亮的墨发披散,剑眉英挺斜飞,身姿颀长,蕴着矜贵的气质,不急不缓,气度悠然,烨然若神人,在满堂之中,有这一人在,莫名就是会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勾弘扬自觉阅人无数,他心中比较衡量,觉得就算是那三大家族中精心培养的长公子与眼前这人相比,也是落到下乘去的。
就当真是顶顶的气质,勾弘扬觉得他会不自觉弯下腰,被对方的人格魅力所折服。
所以陛下愿意纵着这人,也不难理解了。
勾弘扬只略微一看,便恭敬地收回目光。
毕竟这是陛下的人。
那唇还红肿着呢。
陛下威武。
书案上烛灯稳定燃烧,秦铎也轻轻抿着薄唇,将全副注意力集中在眼前奏折上,时不时用朱笔批注。
秋狝的礼制已经基本上敲定了,今年秋收的任务也开始紧锣密鼓地进行。
秦铎也效率极高,一本一本地奏折从他手边流过。
忽然一本奇怪的奏折到了手中,他略皱着眉,看着其中的内容。
前日见过杨太尉,即使当日针锋相对,即使他在言语的交锋中赢过两局,也不得不承认杨太尉有一句话说得很有道理。
他现在身后空无一人,他没有势力和底气。
无人支持,无人拥护。
他现在所拥有的这一切殊荣,全都是来源于秦玄枵觉着一时有趣的恩赐。
他的地位,他的官职,他的特权,全靠这秦玄枵现在对他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欲望。
殊不知天子的褒奖,是一种带回钩的暗器。
时不时赐予恩宠和官职,说不定何时便赐一死。
秦玄枵可以在欢喜时将这一切都赐予他,也可以在厌倦时将所有都收归。
这对秦铎也来说是极为不利的。
杨太尉也是看出了自己现在的风光不过是建立在虚幻的危楼上,只需要自己和秦玄枵稍微有些嫌隙,现在的一切都会荡然无存。
秦铎也握着笔杆的手紧了紧,但只是片刻,他便缓缓呼出一口气。
又是这种境地,上辈子也身不由己,不也是走过来了?有何可惧?
秦铎也思索时,过于聚精会神,他便没有注意到,身后故意放轻了脚步隐去气息的人。
忽然他被从后一把抱住,灼热的气息笼罩而来。
秦铎也一刹那回神,身子猛地向后扭转,反击的架势已经呼之欲出,忽然见一双蕴着笑意的凤眸。
他将将收了势,险些一肘打在秦玄枵的脖颈上。
秦铎也翻了个白眼,“你这样闹,我险些真打到你。”
秦玄枵却不在意,只是非常自然地在他身侧坐下,伸头去看他手上持着的那本奏折。
“爱卿看什么呢,这么聚精会神,连朕来了都听不到,”秦玄枵故意贴在秦铎也的身上,去读那本奏折,“让朕瞧瞧,白氏有小公子,尚未及冠,容貌清俊,性子温柔......?”
秦玄枵脑袋上冒出了三个问号,他古怪地看着这本奏折,从秦铎也手中拿过来,略过大段的描述,去看落款。
“礼部的什么王主事,这奏折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
秦铎也挑眉看他,“你没看出来什么意思?”
“怎么可能看不出,”秦玄枵回头去读奏折,指着上面的字,道,“他这是要给朕挑男宠啊?”
秦铎也敛眸收回视线。
确实,自那日大朝会,提起选妃的官员被秦玄枵扒了官服拖进后宫,而自己又在已死之人的身上醒来,这事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秦玄枵的本意只是威胁,拒绝世家门阀向宫中安排人手和眼线。
但没想到被自己这么一参合,目前朝堂上下刮下来的风都是——皇帝好像是有龙阳之好,现在自己正圣眷在身,被宠得无法无天,皇帝甚至纵容到任自己在朝堂上放肆,随便找了个由头就给自己连升数职。
没想到仅仅数日,就有人的动作这么快。
既然陛下有龙阳之好,那也没关系嘛,宫里安插不进家中精心培养的女子,那塞些男子进去做男宠也是一样的道理,都是做眼线的。
指不定陛下看上了自己家中的哪个公子,按照陛下现在对宫里头这个的宠爱程度,那他们家族不也就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不是?
真是一个一个的,都精明极了。
秦铎也任秦玄枵拿走了那份奏折去翻来覆去地看。
他将手中的御笔搁在笔枕上,拿起桌上的铰刀,挽起袖子,去剪灯火的烛花,他状若不经意地问:“你觉得呢?要不要收进宫中?”
秦玄枵:“?”
“为何?”秦玄枵看见烛灯随着秦铎也的动作而微动,暖澄澄的火光映在对方的面上,显得面容就如同镀上了一层漂亮的金辉,柔和了那双平日里总是漆黑不见底的眼眸,眸光中亮堂堂的。
秦玄枵竟一时看呆了。
烛火映美人。
好漂亮。
“后宫中一人都没有,是略冷清了些。”秦铎也淡淡道,“既然好龙阳,那招些男妃来也无妨,至少有个体己的伺候,也便不至于总折腾我这把老骨头了。”
“......”秦玄枵略有些讶异地看着人剪烛花,愣了两秒,忽然乐了。
他随手将那本奏折撇到一边去,从秦铎也手中顺过铰刀放在桌案上,将整个人揽进怀中。
“爱卿这是......吃味了?”秦玄枵笑着勾起秦铎也的下巴,望着他。
秦铎也:“......?”
他只是在试探秦玄枵对此的态度,怎么到了这人嘴里就变成......吃味了?
秦铎也拍掉秦玄枵作乱的爪子。
他看见秦玄枵将那奏折重新拿起来,又提起笔枕上的御笔,在奏折上做回复。
秦铎也淡淡地看着秦玄枵的动作,心中不屑冷哼。
亏他今日早些时候还真心实意地心软了些,没想到这皇帝不过是个见色起意的东西。
也罢,若是进宫些人能分走秦玄枵的注意力,他也更方便行事......
忽然,秦玄枵将朱笔一拍,像是在丢什么脏东西一般,将奏折仍在地上。
秦铎也远远只看见奏折上用御笔朱墨写了一个潦草但凌厉的“滚”字。
“勾弘扬!传朕旨意,礼部王主事祸乱朝纲,居心不纯,杀——”秦玄枵的声音忽然顿住,他看了眼秦铎也,硬生生将“杀无赦”三个字吞回去。
若是为了这等事就杀了朝臣,估计自己身边这个又要开口劝谏了。
秦玄枵清了清嗓子,说:“居心不纯,罚俸三年,贬去州县,终身不可重任京中官职。另外,将这本奏折贴在六部办事处,以儆效尤,若是有人还胆敢写这等折子给朕看,那直接拖出去砍了。”
说完,秦玄枵回头看着秦铎也,笑嘻嘻道:“怎么样,不生气了吧?”
秦铎也:“......”
“我本就没生气。”
秦玄枵却好像是认定了一般,固执道:“你放心,我只要你。”
自称竟从“朕”变成了“我”。
两双眼睛对视。无声震荡。

因着手中确实没有些实际的自己人可用,秦铎也确实警惕了些。
趁着这几日没什么大事,除却日常练习八段锦和打那套长野军的训练拳法,用膳喝药之外,秦铎也整日里和秦玄枵呆在一处批奏折。
休息的空当时,他主动与秦玄枵提起司天监的那位监正。
上次的判处是暂且关押进慎刑司中,只是被范钧审讯了一番,将周书易的罪供出来后,这个人还没定下实际的罪名。
“我想去见见那位监正。”秦铎也开门见山,直接说。
此人,可用。
秦玄枵从如山的奏折中拔出头来,这两天被秦铎也这个无趣的工作狂按在书案旁边,两眼一睁就是奏折奏折奏折,秦玄枵整个人都充满了怨气。
一双凤眸中充满了对公务的厌倦,他抬起头看秦铎也:“爱卿,你真的不累吗?大病初愈,最好不要太过于劳神费力。”
秦铎也轻轻摇摇头,确实没有过多的感受,眼下区区这些公务奏折,对他上辈子来说,就像吃饭喝水一般平常,他早已习惯了。
“无妨,我习惯了。”
真是优质牛马。
这等日子无趣极了,一眼望得到头,也不知这人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的。
佳人在侧,秦玄枵根本不想批奏折。
他忽地丢了手中的笔和折子,将秦铎也拽入怀中,从身后拥住他,将嘴凑到对方耳边,用气音轻轻地挑逗,“不如与朕做些有趣的事,调剂下心情?”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耳畔,带来异样的酥麻,顺着耳骨向四周蔓延开来。
秦铎也微微皱眉,伸手将这人的脑袋拨开。
“别闹。”
秦玄枵好不容易逮住了机会将人抱住,怎么可能轻易放开,他固执地将下巴搁在秦铎也的肩上,磨蹭着就贴到颈侧,用嘴唇触了触对方颈侧的皮肤,接着用牙齿叼住,只略轻轻磨了磨。
这次咬的倒是不重,但却令秦铎也全身发麻,腿有些失去力气,他不禁靠在秦玄枵的身上,急促地呼出一口气,来缓解浑身的异样感受。
“你松口,我不去找司天监的监正总行了吧?”秦铎也觉得事情似乎有些失去了控制,急忙去推秦玄枵。
“朕没说不让你去,让朕满意了,宫中何处都任你去。”秦玄枵声音含混,继续用牙尖去探索。
秦铎也听了这混账话,心中略沉了沉。
他厌恶这种被逼迫不得已的感觉,也厌恶被对方拿捏着。
他听着秦玄枵的语气,便知道这混账东西又想做什么。
“前日才刚刚......不行,不能如此频繁。”秦铎也语气急促,伸手去推人。
满脑子除了这等事,便没个正形!
含章殿正殿中放了张展开的屏风,在台阶之下,将正殿的大门和皇帝处理政事的龙书案隔开来。
忽然勾弘扬走进殿内,在屏风外禀报,“陛下,周太傅求见,已候在含章殿门口了。”
“让他进来。”秦玄枵说。
秦铎也听着,松了口气,有朝臣来议事,秦玄枵有事要忙,那他便可以趁此机会离殿,也不用受这一遭。
这么想着,秦铎也就欲站起身来。
忽然秦玄枵圈在他身上的手臂更用了些力气,秦铎也没站稳,一下子跌回对方的怀中。
而屏风之外,秦铎也已经可以听到周太傅进入殿内的脚步声了。
若是被外人瞧见他们二人现在这副姿态......
“你松开!他已经进殿了!”秦铎也压低声音,不停地用手去推开秦玄枵。
但身后抱住他的人不依不饶,甚至秦铎也能够感觉到对方已然兴奋起来的身体在略略颤抖,秦玄枵变本加厉地一把抽开了他腰间的绅带。
秦铎也猛地瞪大双眼:“!!!”
秦玄枵附耳过来,轻声含笑:“这样,不是更有趣么?”
脑子有疾就去治啊!!!
秦铎也被惊得大脑一片空白,这一瞬间,他甚至忘记了挣扎。
而秦玄枵已经趁此机会将他双手完全禁锢住,开始解他里衣的衣带。
愤怒的火苗从胸腔中簇地燃起,烧上面颊,秦铎也怒而回头,刚想呵斥,却忽然被捂住了嘴。
秦玄枵在他耳边轻声道:“嘘......爱卿若是发出声音,周太傅可就真的知道我们在做什么了哦。”
说完后,便故意松开了手。
秦铎也被噎住,他迅速瞟了一眼屏风,气愤地咬住下唇,到底还是没出声。
对方在他身后,秦铎也还看不见,只得用余光愤愤地瞪着秦玄枵,同时竭力无声地挣扎。
屏风之外的脚步声更近了,秦铎也能够清晰地听见周太傅一步一步踏在宫内地砖上的声响,离屏风只有几步之遥。
而环抱住他的畜生仿佛已经享受上了佳肴一番,大快朵颐起来,彻底放肆地开始折腾了。
究竟在干什么!这是什么场合!
堂堂一国之君怎么能当着臣子的面做这等风月之事?!
因心中焦急和愤恨,才只是开始,秦铎也的眼尾已然飞上了鲜红的色泽,他努力挣脱却不得,连带着面颊、耳朵和脖颈,都透出薄红。
屏风之外,秦铎也听见周太傅已经改了方向,就要转进屏风的这一侧。
来不及了!
来不及分开也来不及整理衣物了。
秦铎也拧着眉,眯眼死死盯着屏风,他似乎已看见了周太傅的衣角。
这副尊严被催折,匍匐在地任人亵玩的狼狈姿态就要暴露在他人面前......
秦铎也缓缓闭上了双眼。
他几乎无法想象几秒之后的场面。
若是真如此,他会选择一剑抹了秦玄枵的脖子,就算那时自己会落得尸骨无存的境地又如何。
忽然,耳边传来秦玄枵的声音。
“太傅。”
因闭着眼,秦玄枵的声音在他所见的一片漆黑中格外明显。
“陛下?”屏风外,周太傅停下脚步,询问。
“朕今日未梳洗,”秦玄枵声音沉静,听起来几乎无法让人想到,此刻竟做着这等事,“太傅只站在屏风之外禀报便可。”
“是。”
屏风外,周太傅声音只迟疑了一瞬间,就回复正常。
他按照正常禀报的流程,说:“今年会试的试卷已经出好了,这届会试的主考由文丞担任,主司选了......”
剩下的话,秦铎也已听不真切了,他竭力仰着头,略张开口,用尽全身力气才能保持住呼吸,勉强不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那混蛋松开了他的双手,秦铎也急忙用一只手捂住嘴,另一只手紧紧地扣住桌案的一角,指尖颤抖。
眼中已氤氲了一层生理性的水汽,视线里,桌案上的烛灯摇曳,在他眼中成了绚烂的蝶舞,又像是飞蛾在火中翻腾。
秦玄枵低头专注地摆弄他,头也不抬,听后声音平静地回复周太傅:“换一人,第五言就别做阅卷的了。”
呵......秦铎也在迷蒙之中想着,到底是这身体上的感受没落在秦玄枵身上,所以这家伙竟可以故作正经地说话。
不是不爱处理政务么,不是往常臣子来汇报都会非常迅速地将人打发走么?
怎么今日讲起话来没完没了了!
怎么周太傅还在说,到底在说些什么啊,怎么还不走!
在感官的折磨之下,连时间都被拉扯的极长极远,秦铎也怒极反笑,他挣扎撑起身子,对着秦玄枵比了个侮辱性的手势。
秦玄枵看着也轻轻笑了笑,忽然动作一转。
秦铎也:“!!!”
呃......!
他用仅存的一丝理智硬生生遏制住了自己的声音,腿却不受控制地撞向桌案。
砰地一声响。
桌案角摆放的烛灯被秦铎也踹翻在地,浴着火的蛾和翻飞的蝶舞都消失了,灯油洒了一地,灯烛的芯浸没在其中,火光熄灭了。
屏风之外,周太傅停下来,疑惑地问:“陛下,发生了何事?您还好吗?”
“无事。”秦玄枵平静道。
但屏风的这头,他却含笑将彻底脱力的人扶起来,看着秦铎也面色绯红,正无力的倚在他身上,他不禁喉结微动。
但声音中却依旧听不出异样:“朕方才失手打翻了灯台,太傅先回去吧,朕一会叫人来收拾。”
周太傅离开了。
秦铎也一点点缓过神来,他面色渐渐沉下,不说一句话,只是静静地望着秦玄枵。
“爱卿别气,朕由不会真让他人瞧见,”秦玄枵挑起秦铎也的一缕散落的发丝,放在唇边,笑,“毕竟爱卿这副样子,可只有朕才能看到。”
秦铎也不想与他说话,收回视线,只是望着倒落在地的灯台。
灯油已经凉了。
而狗仍在身旁乱叫:“朕现在很满意,爱卿方才说要去何处?”
他不喜欢用身体换来的特权,更不喜欢秦玄枵所谓的“有趣”,都令他感到嫌恶。
这让秦铎也觉得,刚醒来时在慎刑司做的交易并不存在,什么纯臣,什么刀刃的,到头来成了皇帝的玩物。
这等昏君,留着作甚!
他刚刚软下来的心又封尘起,秦铎也整理好衣襟,冷冷地瞪了秦玄枵一眼,甩袖离去。
“监正在慎刑司,你直接去罢,宫卫不会拦你的。”
秦玄枵的声音被渐渐抛在身后了。
秦铎也直奔内殿去,将自己整理好,待到面色上的红渐渐消下去,到完全看不出异样为止,才离开殿门。
他直奔慎刑司去了。
慎刑司的范钧明显是秦玄枵的鹰犬,秦铎也连带着这个人也厌烦起来,但他的喜恶却不会表现在面上,只是冷淡地对着那个嬉皮笑脸的青年点了点头,按流程填好了公簿,便向着监牢内走去。
地牢内阴风阵阵,污渍斑驳,苔藓暗自滋生。
牢房大多数是空空荡荡的,秦铎也走过一处,忽然一团阴影带着锁链的声响,哗啦啦扑在监牢的铁门上。
“文晴鹤!我不会放过你的!”
撕心裂肺的叫喊回荡在牢房深处,秦铎也只略微垂下眼眸,轻轻置与一瞥。
那尚能看出人形的一团,透过微薄的烛火光,他看出是周书易。
被折磨成没有一处好皮肉的样子,只为了从他口中撬出更多的信息。
那范钧,真是酷吏。
秦铎也的脚步没有停留,他走到另一处牢房门前,轻轻敲了敲铁门。
铁栏杆内,满身脏污的人影望见牢门外的火光,向着门口慢吞吞的移动,缺乏体力,他坐在地上。
司天监监正迎着光仰起头,看见了秦铎也静静地凝视着他。
秦铎也将火把置在一边,轻轻提起衣摆,蹲下,与监正隔着铁门对视。
一个满身脏污,一个一尘不染。
“又见面了,监正大人。”秦铎也轻声。
“你现在有一条重获自由的办法,要听听么?”

第42章 骏马
也许是因为明日将秋狝,按照大魏的礼制,十月六日的小朝会上,大家讨论更多的都是秋狝的事宜。
日常的工作没什么要紧事便不在此时提出。
朝会很早便结束了,各个大臣参加秋狝的就回去准备行囊和随从,不参加的就放了半日的假,下午不再坐班,等明日再上值。
无极殿里没了他人,静下来,只剩下两个人。
秦铎也从昨日到现在,已经有一整日没再跟秦玄枵说过一句话了。
尊敬的皇帝陛下抓耳挠腮,食不下咽,眼巴巴地往人身边凑。
“爱卿,你已经有整整十二时辰没有与朕讲过一句话了......”
秦铎也斜睨他一眼。
秦玄枵凤眸眼尾微垂,蔫头耷脑地跟在他身边,眼神楚楚可怜的。
像是猛兽收起了昨日的利齿和爪牙,用柔软的胡须和肉垫将其遮掩,竖瞳敛起变圆,藏起一身的攻击欲望,伪装的温柔无害。
像是昨日的恶劣几乎不存在一般。
秦铎也心中冷哼一声。
他加快脚步,飞速离开无极殿,想要将人甩在身后。
无奈秦玄枵像是个狗皮膏药一般,这人步子大得很,粘在他身后。
“那帮世家有他们自己的马场,甚至还特意招人精心照养马匹,以示家中富有进行攀比。以往秋狝就由着世家自己准备自家用于围猎的骏马了。”
秦玄枵跟在他的身后,嘴巴一刻不停说着,来往的宫人都偶尔听见,见皇帝这幅不值钱的样子,都惊得瞪大眼,又不敢过于表现出,均纷纷低下头。
“爱卿家中没有养马,”秦玄枵趁着他因为思考而放缓了脚步,便趁机与人并排而行,缓缓引诱,“不如去朕的皇家马厩中挑选一匹?”
“秦玄枵。”秦铎也停住步子,他沉下嗓音喊对方的名字。
秦玄枵也跟着停下,略有些不安。
“我什么时候说要去秋狝了?” 秦铎也抬眸发问。
“爱卿......不陪朕一起吗?”
够了,又是这副理所应当的样子,将自己作为他的所有物一般。
秦铎也冷笑,不再与他争执。
“爱卿?”秦玄枵快步凑近身来抓住秦铎也的衣袖,略弯下腰,故作可怜,“你真的舍得朕独自一人去与那帮世家围捕劳什子猎物吗?他们太无趣了,朕只想同你一起。”
有趣有趣,再有趣撕了你的嘴。
“堂堂一国之君,拉拉扯扯成何体统?”秦铎也拽回自己的衣袖,“前几年我都不在,你不也是依旧秋狝围猎?”
“那怎么一样,前几年朕可是无时不刻想去——”秦玄枵的声音戛然而止。
无时不刻想去死的。
凤眸中的雾气忽然又涌起来。
“想去什么?”秦铎也疑惑。
“没事......”因为那层薄如烟灰的雾气,凤眸中黯淡了许多,秦玄枵连同语气也低下来。
秦铎也看着,愣了愣,开始反思是否是自己的言语过重伤人心。
“爱卿还在为昨日的事生气吗?”秦玄枵换了个话题,将方才一瞬间的失神隐藏过去,问道,“朕知错了,下次朕在做那事之前,先问过爱卿的意愿,如何?”
秦铎也:“......”
他收回刚刚动摇的心。
竟会不自觉心疼一个这种狗东西,真是年纪大了,心软了,自己还真是越活越回旋。
那边这位皇帝还在自以为是温柔小意地哄人:“莫生气啦?朕给你把宝剑?朕私库里还有很多......”
“秦玄枵!”
秦铎也听着,有些怒了,他冷冷地呵道:“你知道我因何而生气么?!”
秦玄枵急去顺秦铎也的头,说:“朕的错,昨日弄的过分了。”
秦铎也一把拍掉秦玄枵的手,嗓音冰凉:“因为你根本就不懂得尊重......”
话说到一半,秦铎也恍然惊悟,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也是疯了,他竟然在跟眼前这个狂妄自大唯我独尊的暴君讲尊重。
也不想想秦玄枵凭什么要尊重一个无权无势任人摆布的朝臣。
伟大的成烈帝按了按眉心,将这口怒气吞下,他真是将所有帝王都按照自己的道德水平来要求了。
秦铎也觉得他得控制下情绪,不要总因眼前这个皇帝而波动了。
“那朕下次温柔些——”
“罢了,你是皇帝,你随意,”秦铎也打断他的话,感觉像是对牛弹琴,随意摆摆手,淡淡道,“走吧,带我去马厩看看。”
秋狝是个好机会,尤其今年参与秋狝的朝臣不多,但都是在朝中有些名望的大臣,这次出行或许会收获很多。
不能因为意气用事而错过此次可以明目张胆接触他人的机会。
秦玄枵眼睛一亮,过去握上秦铎也的手,向司戎殿御马司的方向走。
御马司除了一大片草场外,便是修葺整齐结实的马厩,每匹马一间隔间,整整齐齐,拴在驻马桩上,他们去时,正赶上养马的侍者正为马匹的食槽中添加草料。
秦玄枵站在一旁,先带秦铎也去看了皇帝御用的骏马。
骏马通体漆黑,纯黑中隐隐透出些暗色的青,唯有头颅中心一点雪白,被照顾得极好,皮毛油光水滑。
秦铎也的目光一瞬间就被吸引过去了。
他上辈子自幼在北疆长大,北疆浩荡广阔的草原最适合跑马,那边的马匹更是俊逸壮美。
秦铎也记事起,便总被父亲抱上马背,在父亲宽阔的胸膛之前,迎着北疆烈烈的风,鬓发被吹在后,一颗心随着马蹄声扬进风里,自由奔驰在豪放的天地间。
在北疆长大的孩子,每个都是骑射的高手,都是战马的好友。
后来坐上了那把椅子,便很少纵马飞奔了。
秦铎也想起那十二年的日子,似乎只有去打北疆的时候最为痛快,轻骑铁甲入晚风。
双刀如水,铁马残红。
大胜归京,就再没骑过马了。
此刻重新看到漂亮的骏马,就像重逢阔别多年的老友。
秦玄枵从未见过秦铎也这副模样。
这副双眼中带着熠熠的神采,如霞光,那漂亮的光将眼中的漆黑彻底抹去,竟然罕见地在这人一贯沉稳的气场中察觉出几丝轻狂的意气。
不,很多轻狂,很多的意气风发。
秦玄枵一时呆住了,他感觉到自己胸腔中的心跳似乎漏了一拍。
秦玄枵忽然笑出来,他走上前,故意将自己也挤进秦铎也的视线里。
他伸手去抚摸他自己那匹马的鬃发,问秦铎也:“怎么样,朕的这匹马如何?”
秦铎也的视线丝毫没有在身边这个人身上停留,他用绝对欣赏的眼神望着这匹黑马:“漂亮......他叫什么名字?”
“观月。”秦玄枵轻声。
观月吗?
秦铎也略有些惊奇,这皇帝竟给自己的马起了个有些秀气的名字。
不过他又看向观月头颅顶中心的那缕白色的毛发,加之其通体漆黑,确实像是在漆黑的夜幕中,一眼望见一轮明月。
秦铎也点点头。
身旁过来服侍的御马司的侍者急忙谄媚地过来,说:“我们陛下的观月那可是千金难求的,能够日行千里,可谓是檀溪不须跃,随意过从容[1]。也唯有这样的好马,才能配得上我们英勇的陛下......”
说罢,还特意留了个话尾,用眼神暗示秦铎也跟着也拍几句马屁。
秦铎也:“......”
他想不出秦玄枵有什么可夸奖的,便淡淡道:“你们陛下让我来挑匹马,你带我去别处看看吧。”
侍者带着秦铎也和秦玄枵向另一栏走去,他边走边介绍:“大人,这边都是些温顺乖巧的马,虽然跑得并不快,但对于并不善骑马的人来说也能轻易驾驭。”
秦铎也更喜欢烈马。
他喜欢那种由飞驰的速度带来的烈风。
就算眼前的侍者并没有故意排挤的意思,但他仍能感受到这人对自己的轻视。
好吧,确实他现在外表身材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不怪别人。
秦铎也于是说:“我自己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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