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崩百年,朕成了暴君的白月光by猫猫梨
猫猫梨  发于:2024年12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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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就在府内观察他,借家仆来试探自己的底线,直至看见了御用的伞面,才出门迎接。
真是看人下菜碟的待客之道。
秦铎也不欲和总管多说,只是淡淡道:“无妨,他们不懂事,你也不懂事么?还是说你们太尉大人教导无方,不懂礼数?”
总管脸上挂着的笑僵住,没动静了。
秦铎也故意望过去,问:“不领路吗?”
总管被那双漆黑的眼眸一盯,莫名心慌,惊出一身冷汗,他抹了把额头,不再笑了,将头垂下去,脚上步子加快,带着秦铎也穿过雨廊,带到中堂的正屋门口。
青玄跟随在秦铎也身后,在屋外站定。
进了门,秦铎也向屋中看去,一个精神矍铄的精瘦的老头坐在其中,羊角胡花白。
“杨太尉。”秦铎也随手作了一揖,就当是会面了。
杨太尉看着他毫无尊敬的样子,面色黑了一度。
说罢,秦铎也也不等他说那些客套话,坐在位子上,抬手为自己倒了杯热茶。
“没想到槐安杨氏的请柬竟然直接出自太尉大人之手,”秦铎也一手端起茶盏,另一手抬起袖子挡在面前,轻轻吹着滚烫的热茶,抬眼看了下杨太尉并不很好的面色,秦铎也开始煽风点火,“这么急着一趟趟催我出宫找你,还在门口晾了我这么久,莫名其妙,赶着投胎都排不上号。”
听完秦铎也的话,杨太尉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他猛地一拍桌子,喝:“文晴鹤,你放......”
“我放肆,还没人敢对堂堂槐安杨氏家主、朝中重权在握的太尉大人这么说话是不是?”秦铎也没等他说完就接上话,然后慢悠悠地啜了一口热茶。
热茶化成一汪暖泉,顺着喉口划下,落入胃中,暖暖的,在体内烫开了一条路子。
秦铎也看了一眼怒气腾腾的杨太尉,心道这人这心境不太行,上辈子他朝中的官员最爱阴阳怪气,而他也很喜欢坐在龙椅上看官员在阶下撕来撕去,很是有趣。
他慢慢饮着热茶,暖意淌过四肢。
在雨中站了半个时辰的冰凉手脚,逐渐暖和过来。
秦铎也皱了皱眉,有些嫌弃地看着茶:“你这茶好涩口。”
还是秦玄枵给他的滇南白茶好喝。
“那是上好的贡茶!前几日才贡的!”杨太尉拍案而起,怒目瞪着秦铎也,“粗鄙之人果然不识贵贱!”
“贡茶。”秦铎也面容忽然凝下来,他轻轻重复一遍杨太尉的话。
“你们还控制了进贡的官道啊。”他叹道,“陛下应该还没将今年的贡茶赐下去吧?你们这茶,就喝上了?”
杨太尉被说中,僵了一瞬,也只是一瞬,便冷哼一声,拂了拂衣袖,重新坐下。
“那又如何,陛下又不会因为区区几尺贡茶,治本官的罪。”
秦铎也听得眉毛拧起又散开,伸手扶额。
这话听起来,各位世家早就对此事见怪不怪了,这种也是私下里人尽皆知的事。
瞧瞧这过制的门楣,私下的作风。
还真应了那句“王与马,共天下”。
司天监还说他乱权僭越,真正的乱权之人在此处呢。
“太尉大人找我究竟有何事?”秦铎也将话题引入正轨。
被他这么一提醒,杨太尉也不管秦铎也方才的失礼,手一捋花白羊角胡,正色起来。
“文大人,你这段时间的举动,是出自文家的授意吗?”
文家?这里面还有文家的的参与?
秦铎也将茶盏放下。
周杨文三大家,一个都跑不了。
秦铎也淡淡坐定,抬眼问道:“文家授意我何事?”
“这本官如何得知?”杨太尉冷哼。
“你不知道我自然也不会告诉你,杨太尉大费周章叫我前来,只是为了这等无聊的事,那我便告辞了。”
秦铎也说罢,作势起身,便要向门外走去。
“且慢,”杨太尉开口,“既然文大人要将事放在明面来讲,那本官便也不再耽搁时间了。”
秦铎也回眸看他,一旁的火烛燃着,杨太尉一半脸颊隐于堂中的阴影里,另一半在火光下亮堂。
秦铎也走了回去,听杨太尉接下来的话。
“朝堂角逐,本是士大家族的战场,但约摸十日前,文大人可是突然大放异彩,赢得了今上的信任,可谓算是朝中异军突起的一股新势力,”杨太尉缓缓说道,“我们都在猜,你究竟是谁的人。”
秦铎也听着,敛眸一笑。
“不过文大人也别过于得意,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太过耀眼,反而倒是成了所有人的活靶子……”
秦铎也轻笑一声,接上了杨太尉的话,“所以士大家族各种势力开始试探我的底细,而槐安杨氏,最先按捺不住,找上来了,是么?”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杨太尉满意点头,捋了捋花白羊角胡,等着秦铎也接下来的回复。
“我是陛下的人。”秦铎也没遮掩,直接说道。
“哦……哦……!”得了这个回复,秦铎也见杨太尉很是满意一样,摸着胡子,忽然开怀大笑。
秦铎也没管人发癫,只是盯着茶盏看,有点想喝,试探性地又将其拿起,抿了一口。
咦惹,还是苦涩,难喝。
秦铎也不动声色地将茶盏又放了回去。
他果然还是喜甜。
那边杨太尉笑够了,说:“这是最好的答案了。”
秦铎也将视线从茶盏上移开,问:“太尉何出此言?”
“因为……”
杨太尉忽然缓缓站起身来,秦铎也注意到,对方将手按在了腰间的佩剑上。
秦铎也感知到屋内的屏风后,有好几股气息蠢蠢欲动。
“因为,陛下的人,最好撬动了。”
杨太尉笑,笑容森然,他还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只是直勾勾地盯着秦铎也,“文大人,陛下能给你的,杨氏都能给你,甚至,待遇更为优渥……不知道文大人是否愿意,来做杨氏的门客呢?”
秦铎也一秒都没犹豫:“不愿意。”
那小畜生给他咬的,这待遇他可不要。
杨太尉脸上的笑容僵了几分,“……?”
他第一次遇见有人敢这么毫不犹豫地拒绝杨氏的威逼利诱。
“文大人,如果本官猜的不错的话,比起陛下的得力朝臣,你的地位,更像是陛下的禁.脔?”
杨太尉的视线似有若无地扫过秦铎也缠着纱布的脖颈,言语中,意有所指。
秦铎也:“……”
在外人看,确实如此。
不过这话说的,让他觉得心中有一丝异样。
见秦铎也沉默不语,杨太尉白眉一挑,语气中的得意多了几分。
“而文大人一身清骨正正直直,文人的风骨和尊严啊,怎么能接受被他人亵.玩呢?”
秦铎也:“……”
还真是。
杨太尉还在自顾自说着:“陛下此人做事向来随心所欲,不过是一时得了趣儿,将你做个好玩的养着。等有了新的玩意,自会将你丢了去,到时候你没了靠山,下场可谓是比被豺狼虎豹吞吃殆尽好不了多少。”
“文大人啊,前途漆黑,何不弃暗投明,为我杨氏做事?地位、名声、权势,均少不了……等等,你上哪去?!”
杨太尉没想到说了许久,秦铎也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秦铎也向门外走,淡淡道:“话不投机,告辞。”
“留步。”
杨太尉缓缓上前一步,自方才起便按在剑鞘上的手向前一推,剑光出匣。
下一秒,屏风被暴力劈开,手持长刀短剑的披甲家奴跨过碎裂的木板,将秦铎也团团围住。

“文大人当太尉府什么地方,岂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
秦铎也止住脚步,回头见杨太尉走出阴影,走进烛光之中,拎着的长剑上倒映烛火暖绒的光,将剑上寒光融成一团,澄澄亮着。
他离正屋的大门只有三步之遥,执刀披甲的家奴将他团团围在中间,刀尖纷纷指向他,距他心口与脖颈不过几寸距离。
图穷现匕了。
“太尉大人好胆量,”秦铎也望着杀气腾腾的家奴,漆黑的眼中却没有丝毫惧色,仍气度悠然,缓声,“既然知道我是陛下的人,还想杀我,就不怕陛下治罪?”
“那又如何?”杨太尉缓步走近,道,“杨氏百年功勋,只杀你区区一个娈.宠,陛下还不至于掂量不清,对杨氏出手。”
秦铎也听后并不惊慌,反而莞尔一笑,道:“既然走不得,那太尉留下我吃顿晚饭?”
“留你晚饭?”杨太尉冷哼一声,羊角胡随着动作抖动,“现在还有闲心说笑,依本官看,留下你的脑袋还差不多。”
“是么?”秦铎也轻笑,“陛下为我派遣的护卫,可是还在门口侯着呢,太尉大人真的有信心在青玄手里留下我的性命么?”
正屋外,经历过暗卫训练的青玄立刻感受到屋内的杀意,他猛地警觉,冲向正屋门口,却被门口处的两个家奴拦住。
“太尉大人在与文大人议事,特意交代我等不许放人进去!”
青玄飞身一踹,又利落旋身,黑色的劲装一转,两个家奴便倒飞出去,摔在地上,不省人事。
青玄几步就冲到了门口,抽出腰间软剑,猛地击在门框上,发出一声巨响。
“文大人!您情况如何?”青玄高喊。
屋内,杨太尉目光一凛,“陛下竟将玄衣卫之首派给你做护卫?!”
秦铎也听到这话反而一愣。
玄衣卫之首?
是指青玄那个傻不愣登的小年轻吗?
秦铎也脑中闪过与青玄的交谈,他是知道玄衣卫并不只有青玄护卫这一脉的。
至少有人在监视他。
也就是说,在外人看来,皇帝手中的势力并没有实际存在的那么多。
秦玄枵,还真是有两分本事……
秦铎也脑中思绪万千,转瞬即逝。
他注意到杨太尉似乎有些偃旗息鼓。
这怎么行,博弈还没有结束呢。
“怎么,杨太尉不快刀斩乱麻,将我就地诛杀么?”秦铎也笑意中带了些逼问的意味,反而向前走了一步。
执刀的家奴未得主人命令,不知所措,犹豫着向后退了一步。
秦铎也再向前迈步,家奴再次后退。
他身着一身宽大的官服,似是羸弱,却脊梁笔直,无声的震耳欲聋,逼迫得对面数个壮汉频频退步。
“你赢了,”杨太尉将剑送回剑鞘内,无奈道,“本官区区几个家奴,又如何能在青玄大人的护卫下将你杀死呢?”
青玄这时在外又喊了一声,未见应答,他便不再等待,软剑在手中绷直,正准备劈门而入。
“青玄。”
一瞬间,秦铎也扬声,叫住了他。
青玄准备破门的动作顿住。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先在雨廊下等我片刻吧,别淋到雨了。”秦铎也目光扫了一眼太尉府正屋中的沙漏。
门外青玄愣了愣,最终还是听从了秦铎也的话,离开了正屋门口。
秦铎也说了句让杨太尉最意想不到的话。
主动放弃了青玄的保护,将自己重新置于将死的危机之中。
“杨太尉,”秦铎也微微弯了弯腰做出了个“请”的手势,淡笑,“这一局,我让你。”
杨太尉额角留下一缕冷汗,他望着秦铎也漆黑且深不见底的眼眸,心中暗暗将他的威胁等级调高,彻底正视这个看似病弱的文官。
“那……”杨太尉张口,过了几息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他问:“既然你不能为杨氏所用,杨氏自不会放过一个敌人。倘若现在,本官要杀你,你当如何?”
秦铎也却只是微笑,伸出手,将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屋内沉寂了片刻,忽然正屋门外又传来脚步声。
太尉府中的下人来报:“太尉大人,第五大学士求见,已在府门口了。”
屋内,杨太尉听到禀报后,视线立刻落在秦铎也身上,和那双漆黑的眼眸对视上。
“你是第五言的人?!”
秦铎也无奈地抬了口气,摇摇头:“都说了,我是陛下的人啊。”
“那第五言是皇帝的人?!”杨太尉看起来似乎有些凌乱。
秦铎也闭目,扶额。
堂堂太尉,怎么感觉蠢蠢的。像炸毛的笨猫。
“第五言是谁的人,我不知道,你们争来争去,不是应该更了解彼此么?”
秦铎也径直穿过呆在原地不上不下不知所措的家奴,去屋角取了伞,说:“他来找我的,我该走了,这次,让你两局,太尉大人。”
他来太尉府之前,特意去了趟文渊阁,就是去找第五言的。
明知这次太尉府的邀请为鸿门宴一场,若是不早做打算,那与提着脑袋去送有什么区别。
青玄是明线的后手,第五言是暗线的后手。
秦铎也拿着伞,走到门口,忽然停住脚步,侧眸后望。
“太尉大人。”秦铎也出言,“你真是如今日表现出来的这般莽撞急错吗?”
虽是问句,但语气中,确实揣着答案问问题。
杨太尉在屋内,撤去了刀甲家奴,向后退却,重新从烛火明亮处隐入了阴影中。
“位列三公之一,能在这等位置坐这么久,又是三大世家之一的家主,杨太尉自然不会是愚蠢之人……”秦铎也回过身,背对着门,面相杨太尉,轻声,“那你今日这般莽撞的举动,是给我演一出戏呢?”
秦铎也每说一句,便看见杨太尉正色一分。
“刘暄海是你的人,对吧?”秦铎也语气笃定。
接着,他自然没有错过杨太尉眼中一闪而逝的惊讶。
秦铎也了然:“没有否定和疑惑,那便是了。”
“是本官低估你了,文晴鹤。”杨太尉此刻已经彻底褪去了方才表现出的易怒的样子,而是威严肃正,缓缓坐在主位上,与门口的秦铎也遥相对视。
“本官只想知道,你是如何得知的?”
“想知道?”秦铎也却并不如他的意,转身将门推开,伞一撑,步入雨幕中。
“今日杨太尉表现不佳,下次你该知道用什么待客的礼仪,”秦铎也顿了顿,留给了杨太尉足够的反应时间后,接着说,“那么,我很期待下次与杨氏的会面。”
秦铎也向后随意摆了摆手,留给杨太尉一个背影,然后招呼青玄,一同离开杨氏的府邸,渐渐隐于雨中。
太尉府中的廊台水榭在阴雨中迷蒙,却仍遮不住门庭煊赫。
他脖子上的咬痕,只有在第一次出宫后,刘暄海来拜访时见过。
后面的朝会他穿着官服外袍,没人知道秦玄枵在他脖子上留了印子。
而今日杨太尉在说关于“禁.脔”一事时,目光在他的脖颈上停留片刻,语气笃定。
这必不是捕风捉影的耳闻。
刘暄海,隶属兵部武库司,也算是和太尉属于一类官职,倒也合理。
而得知了刘暄海是杨太尉的人后,后面的推理便顺理成章。
刘暄海让他在朝堂上提出“封妃立后”,并在明知秦玄枵不喜此事后,频频提起第五言的女儿。
借皇帝之手铲除异己,而自己隐于幕后。
和此次的招数一样。
明晃晃地让三九进宫,让自己赴约,好一个阳谋的挑拨离间。
不去,心虚,遭皇帝怀疑。
去,坐实了,处境也好不到哪去。
秦玄枵最为偏执不过,若是得知自己背叛,那也是一个杀字。
就算不杀,自己若看不透今天杨太尉的真正性子,真以为对方“莽撞急脱”,便让槐安杨氏糊弄过去,在后面的“战场”上,很容易轻敌。
好一个杨太尉,好一手谋划。
秦铎也走出太尉府的朱红门,见第五言光风霁月,执伞立于雨中。
果然是在外面呢,第五大人将自己端着成一个老古板。
见他来了,第五言立刻向前迎上。
“文大人,如何,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秦铎也笑着摇摇头,“那必然是我为难他们。”
第五言:“……”
他抬头看了看牌匾,嗯,还是太尉府。
真的假的?为难谁?这人这么大本事?
第五言还记着这是在外面,于是将脑袋里的不正经甩出去,问:“今日正好得闲,文大人顺路去我家作客如何?”
又怕他不答应,小声加了一句:“我好不容易说服我夫人今日她下厨的,她厨艺很好!”
秦铎也欣然点头,跟着第五言走了。
与此同时,皇宫中。
秦玄枵披着一身雨雾湿气,从南山扫墓归来,回到宫中。
他迈进含章殿,看到勾弘扬在殿内一旁立侍着,便对他说:“去叫文卿来,告诉他,朕顺路给他带了西坊那家糖水铺的点心,是他爱吃的。”
勾弘扬头顶冒出了一个问号。
南山?西坊?顺路?
秦玄枵见勾弘扬呆呆的在原地没动,“怎么,你主子成了文卿?朕现在使唤不动你了?”
“不是不是,陛下恕罪。”勾弘扬连忙顺从地低头,说,“只是……文大人今日出宫了。”
说罢,勾弘扬微微抬眼瞅着秦玄枵的面色。
秦玄枵面色如常,随意摆摆手,说:“无妨,他愿意出去走走便随他。”
秦玄枵将怀中一直护着的油纸包取出来,放到桌上。
油纸包中装着点心,仍热气腾腾的,被很好地保管着,没沾上一点雨水。
“朕等他回来一同用点心,”秦玄枵心情依旧不错,似乎能想象到秦铎也回来看见点心眼睛一亮的样子。
秦玄枵随口问:“他今日去哪了?”
勾弘扬心慌慌,他将头垂得更低了,小声回复。
“去了……太尉府。”

他面上的笑意隐去,本欲拆开点心油纸包装的手停住,缓缓站立在桌案旁。
“哪个太尉府?”秦玄枵问。
勾弘扬将头埋得更深了,心道:陛下开始明知故问了,一定是生气了。
“槐安杨氏的......杨太尉的府邸。”
赤玄昨日汇报时,勾弘扬在场,刚被扒出来私交下的交集,今日就这么明晃晃地去了见了槐安杨氏。
勾弘扬现在觉得自己脖子上凉飕飕的,秦玄枵的气场像是在数九寒冬中懂了好几年,比那玄冰都冷。
他不敢抬头也不敢说话,含章殿内陷入了漫长的死寂。
良久,秦玄枵解下了腰间佩着的止戈,长剑被轻轻地放在案上,发出很轻的一声碰撞声,打破了寂静。
“将点心送去御膳房,让他们想办法温着,晚点送到殿里,朕等文卿与杨太尉谈完回来。”
秦玄枵脱去沾着湿气的外袍,勾弘扬忙过去接过。
勾弘扬很早便被派过去照料那位患了失心疯的妃子,也算是看着秦玄枵长大,这孩子年幼时苦得很,没见他笑过。
后来中途秦玄枵出宫过几年,再回来时,已然是不同,一路夺了皇位,用了自己做御内的总管。
勾弘扬在这四年里见到的,只有孤寂的一人,若是要笑,也只有杀人时的冷笑。
而那位文大人来了之后,事情便大不相同了,陛下似乎开心了许多,腻在那位大人身旁,话也多了不少。
男宠又如何?罔顾国礼又如何?无根之人不讲究这些,只要陛下乐意便是好的。
他手里捧着秦玄枵的外袍,迈着小碎步跟上,想了想,还是开口:“陛下,您不用太过忧心,有青玄大人跟着,文大人不会做什么的。”
秦玄枵冷冷地斜睨一眼,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青玄?那没脑子的蠢蛋估计早就被他忽悠瘸了。”
勾弘扬陪笑,擦了把额头不存在的汗。
“朕去批奏折,你出去吧,不用候着。”他随意挥手,让勾弘扬出去。
“等等,”秦玄枵忽然又想起什么,叫人停住,“他是不是又没喝药?”
这个他,只有那位不顾医嘱到处乱窜的人了。
“是。”勾弘扬答。
秦玄枵抿了抿唇,果不其然,于是他说:“给他送过去。”
得了吩咐,宫人们都纷纷出了含章殿,殿内冷冷清清,唯剩下秦玄枵一人。
他将博山炉内香灰抹平,又放上新的降真香粉,点燃。
袅袅灰烟顺着炉子飘上来,打着旋,逐渐散在含章殿内了。
烛火幽幽,他缓步到龙书案后坐定,桌案上堆着昨今两日还没批阅的奏折,堆了不少。
身旁的坐榻还在,他特意吩咐过不要动。砚台孤零零摆在桌案上。
秦玄枵叹了口气,若按以往,他今日带着一身疲倦归来,必不会立刻处理这些看着就头大的公文和奏折。
但一想到,若是身边之人在,那这人必定会催促着他,勤勉理政。
虽说不愿,但为了那浅淡的笑意,他倒也不是不能忍。
只是今日,身侧的坐榻空无一人。
秦铎也和第五言撑着伞走在道上,天色依旧阴沉沉的,雨势忽急忽缓。
第五言问:“可否辛苦文大人片刻,先陪我去一趟市集?”
秦铎也喜欢热闹和新奇,反正今日下午也是闲来无事,身上也有碎银几两,那便随第五言去市集。
因为下雨的原因,市集中没多少行人,显得冷清了些许,街道两旁,往常摆摊的摊贩只有零星几个,有店铺的商家才开门。
第五言直奔肉铺去了,买了一大包的卤味,又去一旁的果铺中,购置果脯。
这两家店的掌柜都和第五言很熟悉,见人来,直接将笑着说:“还是老样子,对吧?”
第五言就做出一副很板正的样子,点点头,一手接过纸包装,一手将银钱递过去。
“多谢。”第五言一本正经地回复。
走出市集,见秦铎也一副好奇的样子,第五言抬了抬手中的包装,解释:“囡囡喜欢卤味,我夫人和那小子喜欢吃果脯,我时常下值后去买些回家,是以店家老板都认熟了我的脸。”
第五言说这些的时候,在外面时常板着的脸上便不自觉带上了幸福的笑意。
“卤味和果脯都不是什么新鲜的玩意,真是不知怎么想的,就喜欢吃这些。”
明明第五穆兰和第五仲熙都不是小孩子了,放在别处都能做独当一面的大人,可第五言还是惯着他们。
明明第五言和他夫人成亲许久,可这人眼中的爱意仍如同新婚一般。
秦铎也看着对方的笑意,觉得不懂,上辈子他接触到的官员中,一个个对着自家子女,都是望子成龙,严加要求,反到了第五言这,像是恨不得孩子不长大一般,而且上辈子的官员,也并不时常提起妻子,甚至有时闲来喝酒,他们还因为妻子和妾室的争吵而向他这个皇帝倾诉过。
所以秦铎也不懂。
他母亲早逝,父亲未续弦,整日带他们在草原纵马奔腾,或是在军中演武。
尔后父亲被诏入京,了无音讯,亲王府中的总管伯伯和下人们披上了麻衣和缟素。
有人告诉他,从此他便是亲王了。
秦铎也抱着年幼的弟弟,看着府中来往吊唁的客人。
年少的意气便被这滚落的巨石压得喘不过气,他不得已肩负上责任,负重生存。
后面做了皇帝,责任从他和胞弟的生存,变成了天下百姓的安定。秦铎也夙兴夜寐,从没想过情爱与家庭。
秦铎也还记得上次在第五言的家中,他刚回来,手中也是拎着几包油纸包,说带回了好吃的。
他忍不住问第五言:“你时常给他们买些吃食零嘴?”
“是啊,”第五言眼中笑意温和,他垂首看着手中提着的零食,“看着她们见到零食那一刻,眼睛亮闪闪的样子,我心中爱意更深。我爱她们,所以想看她们开心,常买零食,只是因爱推衍而来的不自觉举动。”
秦铎也若有所思地望着第五言,印象中的老古板,此刻眼中莹亮,毫不掩饰地诉说自己对家人的爱意。
秦铎也便再不言语,静静地走路,雨水打落在伞面上,余下一片莎莎的悦耳之音。
跟着第五言去了宅邸中,他仍是那样,推开门,喊:“夫人、孩子们,给你们带了零嘴哦!”
“爹——”
屋内一个什么玩意飞出来了?
秦铎也眼前视线一花,就见到一个紫衣少年熊抱到他爹身上。
然后一双溜圆的眼睛和秦铎也对视上了。
秦铎也:“......”
第五仲熙:“......”
秦铎也眼睁睁看着一种名为尴尬的颜色一点点爬到了第五仲熙的面上,孩子手脚都僵了。
身后,第五穆兰将弟弟从她爹身上撕下来。
“咳咳。”秦铎也佯装身体不适,侧过头去,伸手握拳抵在嘴边,挡住了嘴角的忍俊不禁,假装没看见。
给孩子留点尊严,人都快跑地缝里了。
“咳,文兄,你怎么来了?”
秦铎也跟着他们步入雨廊内,随手将伞折起,递给迎上来的家仆,回道:“我来做客,欢迎吗?”
第五言看见了伞面的图案,眼神微微凝了一下,抬眼看了眼秦铎也,没说什么。
第五仲熙不认识御用之物,没注意,只是高呼:“欢迎!嬢嬢——爹爹请客人来家里了!”
转入屋中,秦铎也见一位素净的女子,不施粉黛,将最后一碟菜放到桌上。
“你爹爹差人回来跟我说了。”女子的声音沉静如清泉,“囡囡,看着你弟弟好好将手洗了。”
第五穆兰将两眼放光看着菜肴的第五仲熙拖走了。
一片和乐融融的热闹扑面而来。
一家四口加一个秦铎也,围坐在桌前。
饭菜色香俱佳,可口非常。
秦铎也眼睛一亮,忍不住多吃了些许。
第五言在家中的样子果然跟朝堂中的样子不同,这会豪放地说与秦铎也意气相投,要称兄道弟。
第五仲熙在一旁煽风点火:“是啊文兄,你要不跟我爹拜个把子?”
秦铎也手中拿着竹箸,不上不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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