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倒闭的乌有乡by安尼玛
安尼玛  发于:2024年1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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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呐。”
张震威随手翻看,“全是盗版,要不要我给你念念相关法律条文?”
三元把漫画抢过来,威胁道:“嘘,我要是被抓了,你得帮我无偿辩护!”
“呵呵,辩护个啥,你这种一抓一个准。”
三元也没办法,能合法进到的中文译本太少了,他买的新书其中60%都是盗版。他知道这不是长远之计——对漫画店来说根本没什么长远之计。他很珍惜地把书拿出来,一本本地包上新的塑料封。这个活儿他倒是熟练,知道怎样最大程度利用塑料膜,避免浪费边边角角,以及怎样把书角包得挺刮。
琐碎的活儿还有很多,张震威帮他把漫画周边摆在门口的架子,有廉价的小玩意儿,本子、笔、手机链、杯子、卡片、小钱包、毛巾等等,也有一些看起来品质好的正版周边。
三元把一顶阿拉蕾的帽子送给了他,“帅!戴着上庭吧大状。”
张震威摘下来,看了看,又戴回头上:“现在孩子知道阿拉蕾?”
“不是卖给孩子的。张大状,我想明白了,我的店全城只有一家——这不是缺点。喜欢漫画的人很多,尤其是大人、中青年人,他们是看漫画长大的。我的目标客户群不应该是孩子,而是面向全城,面向千千万万的漫画爱好者。”
番仔在门口拍手:“三元说得好!目光要放大嘛,每个人都可以是我们的客户。”
“我们一起奋斗!”三元抱着番仔的肩膀,壮志凌云地握了握拳头。
与此同时,海音的巧克力店也迎来新的阶段,二层的咖啡馆准备开门了。
媒体试吃日当天,海音站了10个小时。一波波的人在摆着Voss饮用水的座上聊天拍照,等着甜点和咖啡奉上桌。后厨却是兵火连天,每个小环节的失误,比如材料不够而菜单没及时更新、送错了餐具、某个电器停摆,都会引起连锁混乱。
海音第一次真正做餐饮,简直是焦头烂额,送完最后一批客人离店后,他脑子麻木,靠在墙上发呆。
蒙宥芸也跟在恐怖片里逃出来似的,拿出了烟,定了定心绪说:“抱歉海老板,能不能破例抽一根。”海音打开了窗户,“在这儿抽吧。给我一根,谢了。”
“做小咖啡馆好累呢,”蒙宥芸看着底下复兴路的人潮,叹一口气,“你别太严格了,一开始总会有错误的,慢慢就上轨道。”
海音手指边的烟雾,化在了街景中,“没那么多时间,这里的人耐心有限,趁我们店人气高的时候,一定要把咖啡馆稳定下来。”
“今天评价不也蛮好的?等正式开业,一定会火起来。”
“不用付钱吃饭的人,当然说好话,我们还没面对消费者,大战还没开始。”
蒙宥芸听到“大战”就头疼,明明是优雅的事业,做起来却跟卖麻辣烫没区别,各类牌照申请、卫生间改管道、蜜瓜烂了、冰块用完了,一件件的,都是让她皱眉的事。
“哎,我常常想念在Manchester的时候,”路灯亮起,复兴路的喧嚣沉淀了几分,蒙宥芸的思绪回到了大学时期:“我们一到周末就骑着Vespa到处走,在书店过夜,去看Live,上渔船吃龙虾,有一次我们一群人喝多了……”
海音看着红唇夹着的烟,只是微笑。她的话像风一样,完全没走进海音的耳朵里,过去如烟如雾,他别说怀念,早就忘得七七八八了。蒙宥芸至今还觉得那些日子是应得的,可海音在这几年的钻营中,早弄清了生活皆有标价,并没有毫无代价的潇洒浪漫。当时他们这群人过得任性纵情,甚至产生类似爱情的亲近,那也是因为生活对他们来说太容易了。
“哎,”海音突然想起,“我的那辆Vespa没卖,借给Gerald玩了。那小摩托是个老古董,钱不值多少钱,是我在店里做了一个月零工,求了很久卖家才答应卖我的。”
“对,那是你的宝贝,你不让别人动,连我都不准骑,”她深陷于回忆中,笑容灵动:“要不我们把它运回来,放在店里!”
“小摩托不值钱,运费比买一辆新的Vespa还贵,而且零件……”说到这儿,一个念头油然而生,他改口道,“运回来也行,我一会儿联系Gerald。”
蒙宥芸在窗台按灭了烟,“这就对啦,不要老是谈钱、谈运费、修理费嘛,感情是无价的,对吗?”
海音没有回答,心情却稍微感到振奋。
咖啡馆的问题一一修正,离正式开业不远了。海音不好再向蒙家要钱,便把自己的公寓抵押了,借出一笔资金来周转。
做高级甜品非常烧钱,除了设备贵,人员贵,材料损耗率也大。这些开支在精确估算下都可以控制,唯一无法削减的是复兴路的租金。海音的目光从账本,移至日新月异的复兴路。简直就是一销金窝,在这里唯一赚安稳钱的就是业主了。
他拿了精美的甜点,熟门熟路地转进福星街。路尽头,他在惯常的地方停车,走出车门,然后惊讶地定住了眼。
乌有乡漫画店变了样。门口摆了几个漫画人物的人形立牌,小黑板用俊秀的字体写着新来的漫画,还有充钱送周边的活动。整个门面花花绿绿的,眼睛不知道看哪里好。
海音皱了皱眉,走进亮堂的屋里。一如既往,小饭桌支上了,邬三元却不在座上。大家招呼海音坐下。
“邬三元去哪里了?”
“去找复兴中学校长去了。”
“求饶去了?”
番仔笑道:“你脑子真好,他弄了一批书捐给学校,想求学校放他一马。”
“又不是学校直接禁了他,这有用?”
张震威给海音倒啤酒:“跟学校维持相互信任的关系是必要的。街坊方面,三元想把整条街的人气做起来,如果能有外面的人来福星街,街坊店主就不会给他脸色看了。”
海音心一沉,这可不太好。如果漫画店做起来了,他就很难要回这家店。他打心底希望福星街能兴旺起来,可漫画店就算回光返照,也是个旧时代的遗物,带来的人气是短暂的,有什么用?
张震威伸出手说:“对了,我们还没正式认识,张震威,来这儿打秋风的。”
海音跟张震威握了握手:“你跟三元认识很久了?”在海音的观察中,张震威是邬三元群友里最理性、脑子最灵的,对他的印象极佳。
“我也是复兴中学的,跟三元是同班同学。”
女绫波丽——李庚的姐姐李嫣说:“除了小尼番仔,我们这全是复兴中学老同学。咱复兴中学有出废材,也有出人才,张大律师就是人才中的人才。不过废材和人才也不是固定的,三元以前是废材,现在发奋图强啦。”
这谁都看得出来,漫画店的灯不再嗡嗡响,窗子擦得干净晶亮,添了新书书架和五花八门的周边后,整家店看起来不再像密室逃脱布景。这个店就是三元本身——邬三元活过来了。
海音奇道:“他受了什么刺激?”
大家全盯着他。
海音愣了愣,指了指自己,“?”
大家都笑了起来。“就是你!你来了之后三元的精神状态起起伏伏,就没个正常的时候。”“我觉得挺好,之前邬三元越来越像老头子了,邬叔叔在世的时候都比他像个年轻人。”“三元脑子活泛,就是不愿意使劲。要不是你刺激他,他指定还龟缩在地下室。漫画店能做起来了,最大的功劳是海老板!”
“对对,海音功劳最大。”
海音糟心得不得了。
三元走进店里,就见大家伙聊得热火朝天的。他找了张凳子挤在海音旁边:“又来吃白食呢。”
海音的食指点了点桌面:“我带了好吃的东西,不白吃你家饭。”
小尼早就盯着那些漂亮盒子,“海音带了什么好东西?”
都是美貌的法式甜点,摆在小龙虾和拍黄瓜边上,一个个现代建筑似的线条流利,非常精巧,跟蛋糕店那些软乎乎的点心压根儿不是一类东西。
“刚研发出来的新品,还没开始卖,尝尝吧。”海音把一块填了蜜瓜冻、巧克力酥粒和无花果干的巧克力慕斯,放到三元跟前。三元不客气地大口咬了半块,脆的黏的弹的滑软的,各种口感交织,还有瓜的清香。他草草地给了个平头百姓对甜点的最高评价:“挺好,不甜。”
海音也不在乎他的看法。“你去复兴中学抱大腿了?”
“要不然?”
“校长没搭理你吧,最多五句话就把你打发走了。”
海音是在他身上装了窥听器吧?情况一如海音所言,都没五句话,打完招呼三元就被礼貌请走了。捐书云云的,校长只回了一句:“我们不接受外面的书,怕有不适合孩子翻阅的读物。”
三元一口把剩下的甜品吞掉,“校长很忙,没时间处理这些小事,过两天我去找副校长。”
“嗯,再受一次打击也没什么,反正你脸皮厚。”
“那你说该找谁?!”三元要露出獠牙了。
张震威插嘴说:“关键不是找谁,是谁去找,他们不认识你,不理你是意料之中。”
“正确,”海音赞赏道,“张律师看到了核心。你做什么事都徒劳无功,还不如我爸去跟老校长说句好话。”
三元赶紧道:“那让你爸去美言几句?”
“我为什么要帮你?”
三元在心里骂了一串脏话,这些二代们就是社会大毒瘤,人品烂就算了,还在这儿喝着他家啤酒,吃着他家的卤水花生!
只是桌上这帮人跟二代毫无嫌隙,对阶级问题没半分觉悟。海音跟大家谈笑风生,跟小尼讨论甜点里添加的酒,跟张震威谈即将通车的地铁,给番仔出主意该去哪个平台做宣传,如鱼得水,男女通吃。
没多久李庚也来了,他现在只穿黑T恤白球鞋,头发理得贴头皮,越发显得俊朗干净。他身上的味道很像新的冰柜,大家都不太习惯,只有海音跟他打招呼:“过来坐。”
结果阿庚露齿一笑,把衣服一脱!里面的小背心镶着粉边儿,娇滴滴的。
所有人都舒服了,这才是阿庚嘛,刚才那个是仿生人。
阿庚坐在姐姐旁边,大吃大喝起来,三元正想问他那工作怎样,却见阿庚只顾着跟海音说话,态度亲近得很。
三元默默吃饭,心想大家怎么都亲近海音?就连他,注意力也离不开海音。不同于其他人的是,每回他看向海音时,海音都能察觉,马上跟他目光相接。
三元的心酥痒痒的,这是什么怪异气氛?

第20章 蒙博士
海音只要有时间,就会去福星街,乌有乡是一个据点,小尼的店是另一个据点。蒙宥芸一到傍晚就很难找到海音,久而久之,便心生疑惑。“你晚上在忙什么呢?”
海音正在看邮件:“去福星街的漫画店。韩国人有意愿要租,只要我降低10%的租金,这个交易就成了。但那个店主不肯走。”
“啧,你对那家店为什么那么执着?”
海音抬起脸,“因为我家只有这一处商业房产。”
“要不我们把这儿买下来吧,复兴路比福星街,升值潜能高很多,我说得对不?”
“再对也没有了大小姐,”海音笑道:“如果可以,我还想把整条复兴路买起来呢。”
蒙宥芸却来了兴致:“我知道这个店面很贵很贵,我们可以跟银行借贷,二十年怎样?还完债,我们也成老店了。”
海音扶了扶眼镜:“复兴路现在是天价,升值空间没多少了。如果你家愿意投资,福星街反而是个好选择。”
“那条断头路?你不是说过,你爸把所有的商业房产都变卖了,只剩下福星街卖不掉吗?现在又说有价值了?”
“卖不掉是因为长期租约还生效。你爸爸可以投资那条街的其他店铺,价格只有复兴路五分一。哪天请他去看看吧,他眼光好,一看就知道是个好项目。”
“好,”蒙宥芸兴趣缺缺,随口应答,“别整天发愁嘛,那条破旧的街不值得你操心。”
“不是因为福星街。看到新闻了吗,巧克力原材料大涨价,我刚收到供应商的邮件,调价近在眉睫了。”
“那我们换个供应商。”
“源头是可可豆涨价,换哪个供应商都一样,”海音在屏幕上划来划去,脑子里的念头也迅速转换,“巧克力成本涨了三倍,那就是说我们也必须涨价,要不成本都不够。”
“那就加价!我们卖得那么便宜,利润空间很低了。”
海音摇摇头。巧克力店的人气已经开始下落,一加价,人立刻会像灰尘那样散开。咖啡店做巧克力甜点,也是需要大量原材料的,巧克力成本大涨,对他们简直是致命打击。
蒙宥芸慵懒地脱了鞋,走进家门。迎面来了哥哥的俊美司机,跟往常一样,对她特别热情,笑得分外谄媚。这司机抽掉了表情,光看脸的话,还算是赏心悦目的,可一开口说话,她就感到厌烦。她礼貌地打了招呼,正要走进去,司机喊住她说:“你遇到啥事了,一脸不高兴。”
“……”
李庚掏出一个铁盒:“口香糖,给!吃个口香糖,别人就看不出你难受了。”
蒙宥芸推开他的手,“我不吃。”冷然地走进玄关里。
李庚尴尬了几秒,慢慢把糖果放回口袋里。他想打电话问问海音“大小姐到底受了啥委屈”——但总算脑子不是一团浆糊,管住了自己。
这一天很漫长,他必须在蒙家待到晚上。在安静的花园里,他百无聊赖地刷手机,眼馋地看着各色裙子和造型。他喜爱女装打扮,分外喜欢cosplay漫画女角,夸张又斑斓的衣服让他感觉好上天。幻想自己扮上的模样,他的嘴角柔软地上扬,眼神娇柔,满心的都是喜悦。
“骚货!”后面一人说。
阿庚以为自己听错了,惊愕地弹起身。回头看,他慌忙低下脑袋:“蒙……蒙博士。”蒙博士已经转身走向大门,这意味着他要用车。阿庚赶紧把手机塞进裤袋深处,一边嗅着自己的手,一边跟了上去。
上了车,他确定自己是听错了,蒙博士怎么会说那种话?“您要去哪里?”他例常问。
跟着蒙博士发给他的地址,他开了十来分钟,在一个别墅前停下。这个房子离蒙家很近,环境却大相径庭,建得非常杂乱。眼前的房子很像个仓库,既没有明显的门牌,也不像有人居住。蒙博士指示:“跟我进去。”
阿庚愣了两秒,然后熄火下车。蒙博士打开门,没脱鞋子就走了进去。打开灯,里面果然是个仓库,纸箱胡乱对垒,非常肮脏。阿庚首先想到里面气味很臭,训练有素地拿出香氛喷雾。
蒙博士喝道:“我叫你喷了吗?”
阿庚僵住了,不安道:“对不起。”
蒙博士似乎变了个人,神色很兴奋,他抓了抓一丝不苟的头发,定定看住阿庚。阿庚下意识举起喷雾,难以言喻的恐慌袭上心头。
蒙博士冷笑:“干嘛你?把那东西扔掉!”
“对不起,”阿庚又一次道歉,把香薰放回口袋。却听蒙博士怒道:“我说扔!明白扔的意思?”
阿庚手一抖,把香薰掏出来扔掉。蒙博士走近他,掀开他的T恤。阿庚已经被那几句怒喝弄得脑子混乱,几秒后才赫然扯住自己的衣服说:“您……您要干什么?”
“我看到你里面穿了女人衣服。脱了我看看。”
阿庚吓得又连连道歉,“对不起,我下次不穿了,以后都不穿了。”
“我叫你脱!你怎么听不懂人话?”
阿庚苍白着脸,脱掉了T恤和白背心,一件带着玫瑰花边的女式背心紧紧贴着他丘陵起伏的肌肉。蒙博士哈了一声,“骚货!”
这回阿庚听真切了,只觉整个世界颠了个个儿。他迷惑之极,又担心被解雇,想为自己分辨而不知如何措辞,千万种着急,就是没想到要愤怒。
蒙博士对这个反应是意料之中,好整以暇地摸了摸阿庚的脸:“畜生,脏东西。”
阿庚低下头,心里说不出的羞惭。这份工作是保不住了,他眼睛湿湿的,就想跟蒙博士道声“对不起我不该这样穿,谢谢您的照顾,我走了”,便离开这肮脏的仓库。
却见蒙博士揪着阿庚的耳朵说:“跪下来。”他的劲儿特别大,阿庚痛得泪眼汪汪,被甩在了满是灰尘的水泥地。蒙博士顶住他的额头,浓烈的香味侵袭着周围的空气,阿庚感到那具身体像个廉价橡皮玩具。
“你这种脏东西只配干这种活儿。臭女人!”
阿庚想要吐,他一边抵御着蒙博士,一边求道:“博士,我不干这个。我不喜欢男人,我只跟女人好。您放了我……”
蒙博士瞪大眼睛,笑得口水都流出来了:“你不喜欢,为什么扮成女人?”
“我不知道……我对男的完全不行,我喜欢做女人,我也喜欢跟女人睡。”
蒙博士突然暴怒,“你还死不承认?我弄死你。”一巴掌打在阿庚脸上。
这一下终于把阿庚的血性激出来,蒙博士再要挤压他,他大拳一挥,击在了蒙博士白软的肚皮上。蒙博士痛得呼呼吸气,整个人像虾米一样弯曲下来。
阿庚吓得手足无措,坐着挪了半米,仔细看,蒙博士的脸像死人脸。死人脸突然兴奋地盯着阿庚,“我给你钱!贱人,一万够不够?你躺着,我给你一万。”
他扑向阿庚,撕扯他的背心。嗷呜一声惨叫,蒙博士的身体飞上天,被活活翻了个身,后背重重拍在了地板上。这回他叫不出来了,脑子一片空白。
阿庚慌张地走近他,又是不安难过,又感到被深深侮辱。“博士,你别再骚扰我了,这工作我不干了,车钥匙还你。”他把钥匙扔到蒙博士的旁边,“你真……真别再来啦,你没看过我的履历吧。”
什么履历?蒙博士迷糊的脑子只是想,谁会去看这种垃圾人的履历?
“我是市跆拳道青年组冠军,连着三年。”
阿庚曲起手指,发出嘎拉嘎拉声。蒙博士口不能言,感到腿间温热,尿骚味弥漫出来。
阿庚离开恶臭的仓库,衣衫不整,喜爱的背心被扯得走样。身上沾了仓房和博士的臭气,他忍不住在路边吐了起来。
走出别墅区就是大马路,阿庚不辨方向,在路上漫无目的走着。路人盯着他,偷偷嘲笑他穿的背心,女人都躲着他。连阿庚都觉得自己是个变态,是让社会蒙羞的垃圾。眼泪流了下来,他哭得像个孩子。
或许他这样别扭的人不该存在吧。他的扭曲的身体散发出腥臊,即使自己小心掩饰,还是会被苍蝇追踪出来。是我的错!阿庚想,是因为我太恶心了,才会遇到这种事。
他呜呜地哭,手足无措。
走进乌有乡,三元不在。却见海音倚在柜台前看漫画,阿庚全身一暖,哑声道:“海音哥哥。”
海音一惊,左右看了看,皱眉道:“你怎么穿成这样?店里都是学生。”阿庚羞惭地低下头。
海音把他拉到地下室,从挂勾扯下一件邬三元的T恤,扔他身上。阿庚慢吞吞穿着衣服时,三元下来了。“咋了你?!”三元盯着阿庚哭肿的眼。
阿庚不知该如何启齿,支支吾吾。海音冷声说:“你不是还在蒙家吗,怎么回来了?”
“我把蒙博士揍了。”
三元和海音震惊不已。海音扶着他的双肩,正色道:“他伤成怎样了?”
“躺地上……没死。”
海音怒气陡生:“他没死,你死定了!干嘛要打人,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
“他掀开我的衣服,说我穿女人衣,是骚货。”
“……”
三元摸摸他的脑袋:“没事哈,这种人活该,你有没有留下证据,有没有摄像头……”
“邬三元!”海音打断他:“你一个旁观者闭嘴。李庚,他骂你是他没教养,没教养的人多了去了,有什么不能忍的?你穿成这个样子,别人把你看成奇葩是理所应当。你要那么在意别人的看法,就别扮成怪模怪样。”
李庚大受打击,愣住了不说话。
三元指着海音的鼻子,脏话就要飙出,却被海音凶狠的眼神瞪回肚子里。自他认识海音以来,还没见过他真动怒。
“就不该给你介绍工作,”海音一边说,一边走上阶梯。
阿庚难过道:“对不住海音哥哥……”
海音忽地转过身,冷声道:“别叫我海音哥哥,每次听你那么叫我都很难受。”
“我草你大爷!”三元的脏话终于脱口而出,只不过追不上海音的脚步,人已经在楼梯顶端消失。
海音握紧拳头,把手都握疼了。他不该把李庚介绍给蒙博士,好心想帮助他,谁想到他这么好勇斗狠呢?烂泥扶不上墙壁。
海音得罪不起蒙家,巧克力那盘生意正是需要扩张的时候,他需要钱,需要蒙家的支持。阿庚把蒙博士揍了——蒙家长子,唯一的男丁,他以后别想自如地跟蒙家交往。
他还担心蒙博士会报警,把阿庚给告了。这小子一穷二白,即没学历也没漂亮的履历,再被逮进局里,以后怎么生活下去?
思前想后,他也不管时间已晚,驱车直奔那豪华别墅。没有惊动蒙宥芸,他跟保安闲聊两句,便走到蒙博士的房间。
那是一个角落房,估计面积跟蒙宥芸的房间差不多大。海音平定心绪,整了整衣冠,又想蒙博士对气味敏感,他没擦香水习惯,只能往后退一步,别离他太近。
门刷地开了,只开了半米,露出蒙博士没有血色的脸。海音被那铁青的肤色惊了惊,随即调出一个温和的笑脸道:“博士,这么晚打扰了。您没事吧?”
“我有什么事?!”蒙博士的语气好像是被偷了鸡蛋的老太太,声音从牙缝里恨恨地钻出来。他的牙少了一只,牙龈上还有血迹,手臂一块块的淤青。海音心里大骂:这阿庚出手那么重!
“呃,博士,我代李庚向您道歉。阿庚年纪轻,没怎么读过书,性格太过鲁莽,您不原谅他我能理解,但您有名誉有地位,阿庚跟您差得天与地,跟他生气犯不着,最重要的还是您自己。要不,我先跟您去医院看看?”
“看个什么,我没事!”蒙博士怒气冲冲,“那小子跟你说什么鬼话?”
“他……”海音心念转动,听博士的语气,是不想把这事闹大,也不想第三人知道,话到嘴边就改口道:“他说没准时去接您,害您走夜路,摔了一大跤。他叫我来陪你去医院。”
“你跟他说,以后别来上班了,我没事,不用去医院。”
“别啊,去看看吧。”
蒙博士把门啪地关上,门后传来他沉闷的声音:“你赶紧走,摔跤不用去医院!”
海音心里暗暗好笑,又松了口气。“您早点休息,痛的话吃点药,别自己扛了。”海音交代了两句话,扭头离开那扇门。
他抑制住自己的笑意,看到蒙博士的凄惨模样,他心里其实挺爽的。
蒙博士应该不会追究了。到底为什么呢?海音一边走向门口一边想,唯一的解释是,蒙博士认为这事儿不能公之于众。他对阿庚做的,肯定不只是辱骂。
【作者有话说】
有人会问,为什么市跆拳道冠军找不到工作。别说市冠军,我认识一个世界跆拳道冠军,也只能做郊区的教培生意,这些年教培一方面被打压,另一方面也是消费降级,学生锐减,都活得蛮难的。
就感到很可惜,发展几十年培育出巨多的人才,民间明明有特别大的活力,但就被闷罐子里了。

第21章 狮子王
阿庚在三元的房间里睡了一夜。被海音训斥后,他精神颓靡,但很快就入睡了,睡得非常沉,三元给他垫枕头、盖被子,都没能让他稍微睁开眼。反倒是三元睡不着,翻来覆去的,一时为阿庚抱屈,一时又恨不得把蒙博士那话二切下来。
他最气的是海音,变态蒙博士的侵犯也好,路人大惊小怪的嘲笑也罢,伤阿庚最深的是海音的最后一句话,“别叫我海音哥哥”,他妈的!阿庚的感情被踩在脚底碾压,碎成渣渣。
三元浑身不舒服,地下室里昏暗暗的,到处都有海音的残影。这房间旁人很少进来,唯有海音当自己家一样随便进出,三元也没真摆个十八铜人阵阻拦他。
为什么呢?三元气愤地责问自己,为什么会对这家伙放松警惕?明明知道海音是敌人,是毒瘤二代,是外表公子哥儿实则忽悠大师的狐狸,为什么会容忍他把触角生长到自己的好友和居所?连这张床他都睡过。
三元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也被海音收在掌心。这可太讨厌了!
第二天,三元浑浑噩噩地醒来,脑袋里装了一担油似的,感觉很不清爽。阿庚不在地下室,三元爬上楼梯,穿过一排排书架,推开大门。
又是炎热窒闷的一天,灰色水塔在烈日下亮得发白,三元的眼睛激出了泪水。他懒懒走到对面,真真姐又在搬东西,馊味儿很大,走近了更难闻。“要帮忙吗?”三元问。
真真姐一头的汗,“不用。”
“这都是什么?嚯,烂成这样了。”
“蜜瓜,”真真姐的声音闷在了劳作里,“卖不完就坏了。”
“你不是说卖去巧克力店了?”
真真姐把烂瓜一股脑儿倒进黑色塑料袋,做完这脏活儿,她不知道接着干什么好,愣愣地站在垃圾前。过了几秒,她才活了过来似的,把纸壳扔在地上,拼命踩成平面。
“怎么了真真姐,你的蜜瓜被退货了?”
“退了一半,那边说用不了这么多,成本太高,”她用力踩,有点喘气,“不用咋不早说,我进了那么多货,这玩意儿可贵可贵了。”
三元说不出安慰的话,只好陪她一起骂:“就是,这么大一家店,又不缺钱。真他妈奸商!我帮你讨公道去。”
“没用,咱没签合约,他们不认的。都怪我没文化,听几句话就信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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