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音没答话,三元坏笑:“你在追她,人家没答应吧?”
“不关你事。”
“嘿,脸不红,看来你们之间真没啥事。”
海音脸一热,这回反倒真红了。三元抓住了狐狸尾巴,尽情地取笑道:“你心那么黑,脸皮怎么那么薄?要不要我做你的军师?”
“管好自己吧,工作没了,马上就要没饭吃,嘴还那么贱。”
“嘻嘻,没饭吃不要紧,我吃巧克力!”
三元和李庚收获颇丰,两人提了一大袋巧克力,郑重地跟米饭班主道别。李庚拉住三元的手臂正往外走时,海音叫住了他,“等等。”
海音直接上手,把他下眼睑的假睫毛撕掉!李庚猝不及防,条件反射地抬起左手盖住眼睛,却听海音道:“不用谢。”
走在马路上,李庚惊魂未定,握着拳头道:“刚才海音好像要揍我,我差点一拳打回去。”
三元可惜道:“你打啊。”
“海音是个好人。”
“请你吃巧克力就是好人了,”三元讪笑,李庚是真正单纯人儿,“那家伙其实是个潜在暴力狂,你知道不,他后备箱带着棒球棍。”
“是吗?”李庚没半点警惕的模样。三元却想,除了对三元自己,海音平时待人接物蛮有分寸,从没见过他这么越界,李庚到底踩到他哪条尾巴了?
李庚突然停住脚步,拍了一下手,“棒球!对了,差点忘了这茬。我在一个夏令营打工,这夏令营正在找老师呢,你适合啊,你那么有孩子缘,复兴中学那帮崽子都喜欢你。工作不复杂的,就是带他们打打篮球、棒球、飞盘这一类的。下周就开始了,你来不来?”
“来啊!给钱就可以。”
“太好了,跟你一块上班没那么无聊。”
三元找到下几周能做的事,心里有了点依傍,情绪霎时好转。
假睫毛粘在海音的手上,他倒腾了几下,才把那黑突突的东西甩进垃圾桶。他皱着眉,挤了一大坨消毒的泡沫。
从窗口望出去,三元和异装癖还在队伍里穿梭,看了一阵,才看出他们在倒卖巧克力。
海音嫌恶地关闭百叶窗。没了自然光,他的脸就罩在店里的柔光里,看不出瑕疵,反而像个假人。
“怎么了?满脸不高兴的。”丽人套上了宽松T恤,运动后脸上有自然红晕,很是娇丽。
男女顾客都盯着她曲线玲珑的身材,海音本来想提醒她注意举止,这里又不是她的高级健身房。但他决定纵容她。
“我没有不高兴。刚才遇到一个怪人,人高马大的喜欢穿女装,一只眼睛粘着假睫毛。”
“他骚扰你了?”
海音惊笑:“没有,你怎么会想到这个。”
“穿女装就是个Gay嘛,这群体的人关系很随便,见到好看的男人就想勾一勾,”她俏皮地摸了摸海音的耳垂,“那个人帅不帅?”
海音耳朵酥酥的:“我不太注意男人的长相,过得去吧。”他脑子里想的不是李庚的脸,而是三元很温顺地被李庚抱住的画面……这邬三元怎么跟他的店一样随便,谁都可以摸,谁都可以亲?
“你生气了?我随便问问的,不是想认识乱七八糟的帅哥。”海音吃醋的样子让她高兴,海音从不失体面——这可是个遗憾,她总想看到他混乱失控的样子,能让这男人失了分寸,让她有很大的愉悦感。
可这么个漏洞稍纵即逝,海音很快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他转移话题道:“今天可以吃饭了吧?你两天没吃过正餐了。”
她在玻璃镜上看自己的倒影,不太满意地掐了掐腰,“好吧,给你一个面子。”
“你这个体型还节食,别人会以为你是个模特或者明星。”
蒙宥芸笑得眉眼舒展,健康的皮肤闪着光,“我又不靠外表吃饭。”
“嗯,你靠我吃饭就够了。想吃什么?”
“两个选择,wholewheat吃素。”
“我选第二个。”
“跟我回家吃饭。”
海音苦笑:“有第三个吗?”
蒙宥芸撇了嘴角,“跟我爸妈吃饭有那么为难吗海老板。”
“我想准备好了再上门拜访。”
“准备什么?”她的眼睛又亮又利。
海音顿了顿才回答:“我托朋友在香港买了上好的花胶和茶叶。总不能空手上门吧。”
又是这种托词,恰到好处的赞美,恰到好处的调情,恰到好处的海音永远站在那条线后面,不远也不近,蒙宥芸来了脾气,扭头道:“随你!花胶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留着自己吃。”
海音目送蒙宥芸离开店面,面向旋转楼梯,两腮鼓起,噗的吐一口长气。他有时会有这种幼稚表情,但必定不会被人看见。
宥芸比他还小两岁,家境豪富,从不受委屈。这样的女孩必然是任性随心的,海音不跟她计较,甚至还有点羡慕她。脑回路直接,说话做事敞敞亮亮,缺点优点也好,全都直接摊于人前——可爱极了。不用为钱发愁真好啊,这是无忧无虑有钱人特属的可爱。
海音可没这余裕,把百叶窗卷起,猛烈烈的太阳照在他的脸上。他眯着眼搜寻排队的人龙,邬三元和异装癖已经走了。
目光转向对面,一个大店铺正在装修,据他所知,是家意大利进口的提拉米苏店。复兴路更新迭代极快,在街尾已经开了一家手工巧克力店,宣称自家发酵可可豆,每日店里新鲜现做。一家全球奢侈品牌的精品巧克力也即将开业,还没开门迎客,预约已经订到年底。海音相信,不用多久,这条街就会出现“世界巧克力得奖作品”“只用本土食材制品”,甚至xx联名店,巧克力工厂沉浸式体验店……
精品巧克力是新事物,在他兴致勃勃地开店时,以为会是个辽阔无人地。他一开始也想慢慢推广,没想到呼啦一下,人都涌进来了、排队了,相似的店一家家出现,根本没等他反应过来,进度条就自己轰轰向前跑。一不小心的话,衰退也近在眉睫。
那个记者说得很对,要长远立足,就必须有巧克力文化和品尝习惯,可完全来不及。这波排队的人过几天就会去排提拉米苏,排全城第一瑞士卷,他的店也会被贴上过气网红标签,名不符实标签,割韭菜标签……他的店刚刚收支平衡,怎么能应付往后的退潮?
只能继续投钱,继续创造新的产品,新的热点。创业不是落地归根,而是在浪头前滚动,不停地滚,要快,要滚在人的前面,免得被扑倒沉没。
焦虑感席卷而来。每当这个时候,父亲的声音就会在耳边轰响:你要进取!要有敏感嗅觉!你不只要自己成功,还要其他人都失败!
海音一直记住这些话,而且这些话总是跟小时候登台表演的局促不安重叠。
那天是他人生的最大梦魇,每次回忆,他就感到眼前一片朦胧,恐慌失措。那天他还是上台了,他听到台下热烈鼓掌。可他视野不清,父亲母亲的脸消融在群众中,糊成一片。
海音从后备箱拿出棒球棒,在复兴中学的铁丝网边慢慢走。球棒摩擦着铁丝,没发出任何声音。隔着铁丝网,里面就是操场,夜色中操场的面貌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他举起棒子,作势要击打。但只是轻轻一动,便垂下手,球棒像拐杖一样,被他拄在地上。这个球棒是父亲送他的,也没什么寓意,是生意伙伴赠予的样品。但父亲煞有介事地对他说,男子汉要硬朗、要坚挺,必须像这个球棒一样,用力一击,直中目标。
他父亲肯定不懂棒球。挥棒的目标是不容易被捕捉到,而不是打中什么。
目光越过操场,就是福星街,海音举起球棒,向上挥打。想象中的棒球高高飞跃校舍,划过福星街的夜空,落在灰色水塔的旁边。
【作者有话说】
巧克力的赛道已经卷起来了。前几年说到贵巧克力,可能就是Godiva、Venchi,再加上独立的手作店,比如隆福寺的Pi Choco,对普通人来说就是尝尝新鲜,不可能是日常消费。近来却越来越高端,Laderach随便一买两三百块钱(妹妹请我吃过一块,好吃!),然后宝格丽来了,LV也进场了。
听说LV的巧克力店巨难预约。就感慨,也不是所有人都经济下行,也或许大家都有点及时行乐的疯劲,先爽了再说。
我真不敢花,吃巧克力就去找临期的牌子,前阵子常常买到10块钱以下的Lindt排块,也好吃。
第15章 入侵
夏令营的工作一点都不轻松,邬三元要带43个半大孩子,每天都意外不断麻烦不止。他确实有孩子缘,孩子们有事没事都喜欢找他,所以他比其他人还要累。
第三天,他把孩子轰上床休息后,回到了漫画店。拖着濒死的身躯,先巡视店面。书本排列整齐,地面整洁干净,看书借书的都自觉登记,三元感叹,没了他漫画店自己干得挺好,他其实挺多余的。
小尼帮他关掉电源,给他留了水果和烧鸡腿。三元感到了暖意,外面多劳苦,回到安全屋里所有的不适都可以屁一样放出去。他全身放松下来,打开地下室楼梯的灯,只见墙上贴着一张纸。
“明天带人来看房,你不用在。海音”
三元一把扯下纸张,咬牙切齿地看着每一个字。拿出手机,他打算报警,按了个“9”,他改变主意,打给了海音。
海音接了电话,声音沙哑,显然是睡梦中被惊醒:“这么晚了,你有事吗?”
“你在墙上贴的大字报是什么意思?”
“我写得很清楚。”
“第一,这房子从法律上、从实际情况,都是我的。我的!懂吗?你不能带人来看不属于你的房子。第二,你偷进来房间,已经构成私闯民宅的刑事罪,等着张大状的律师信吧。”
“第一,我是房子所有人,你不清楚的话把契约拿出来看看。第二,整个复兴区从市监管到电力局,都知道你钥匙放在哪里。第三,你为什么不在家?我本来想征求你的同意。”
“去你的,”三元气得不知道怎么反驳好,“我去工作了!谢谢你在背后搞的小动作,我的漫画店不能光明正大营业,我得出去养活自己!”
“你在哪里工作?”
三元把那张纸用力揉成一团,仿佛那是海音的脑袋,“契约上房子姓海,我不姓海,我去哪里关你毛事!”
他愤怒地挂了电话。坐在床上,他的脑子冒着火,气得咬紧了牙齿。坐不住,他霍地站起来,在地下室东摸摸,西看看,像缉毒犬一样想嗅出海音的痕迹。
海音进来了吗?坐在我床上了?他开过我的柜子吗?他在这里面做过什么事呢?三元摩擦着拳头,感觉安全屋四面漏风,哪里都不安全。
第二天中午,保时捷嚣张地停在正门口,海音和两个韩国人走下车。他试了试把手,没有锁。打开店门,他像主人一样邀请客人进来,介绍说:“这房子是整条街最宽敞的,现在是全城唯一的漫画租赁店——或许是全国唯一。”
韩国人用硬梆梆的英语啧啧称奇:“网络时代还有人做这个生意呢,意想不到。”
“所以生意很差,”海音打开电灯,带他们四处看看。这一男一女随手翻了翻漫画,就仿佛已经租下这个店。“这面墙换成玻璃好不,连通着户外,那么户外可以摆座位了。”“原来还有厨房,很小哦,这里就放电烤炉吧”“这里地势低,下雨天会有麻烦吗?”
在他们以韩语商量时,海音走到地下室入口,地板前交叉贴了两条粗粗的胶带,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妖魔鬼怪败退!”
海音被逗笑了,三元没锁门,也没把地下室合上,只贴了毫无用处的封条。韩国人惊异道,“这是什么符咒?”
“不用在意,是店主开的一个玩笑,店主住在里面,我是说他一直住在这里,现在去上班了。”
“住在地底?太奇怪了。”
“他是个很有趣的人。不管怎样,你们不用担心,这里没什么杀人藏尸或者囚禁事件。”
韩国人顺着这个玩笑说:“如果有也不错,做个鬼屋餐厅也许是个好主意。”
海音站起身,拿出手帕擦擦手,“它的位置不在热闹大街,也没有大楼和密集房子,街的尽头有宽敞的绿地,而且这里租金相对便宜,你们要扩展的话很有空间。福星街人流是少,附近却有相当多的居民,尤其还有一栋中学,距离办公楼区域也不到五公里。所以既可以做社区生意,也可以辐射到办公区。”
女人说:“我们连锁店主要服务于白领和中产家庭,现在人流少不是大问题。”
“没错,”海音请他们走出店面,“等你们来了,人流就会多起来,你们的品牌可以创造流量。”
男人爽朗张开手,仿佛在拥抱整条街:“没错的,我们现在只有三间,但做得都很好。”
这话海音很认同,他们有经营才能,选在不那么热门的地点开店,不但都能运转起来,而且也给周围带来生意。
他们对福星街相当满意,也信任海音,唯一的问题是价格。海音的开价没有比附近的海清路、忠诚路、桃花街、册子街便宜多少。女人机灵地指了指水塔:“这个是什么?看着像一个危险的建筑。”
“是个用来蓄水的老水塔,已经封了,禁止游人上去。”
“那可不得了,在这里是个安全隐患。”
“或许吧,”海音淡淡道。
他的态度,大有你喜不喜欢它都在这儿的意思,你不愿接受也没办法。两个韩国人对看一眼,女人说:“我们相当喜欢这里,但是还有很多因素要考虑。”
“明白,你们有的是时间,决定了再告诉我。我建议你们在这一带走走,感觉这里的市井气氛。转到大街就可以打到车,如果想坐公共交通,去地铁站大概20分钟,”他手指比了个走路的姿势:“用脚的话。”
两人愣了愣,海音管接不管送,把他们撇在这儿了?海音做了一个告别的姿势:“抱歉我在这里还有事,再见了。”
韩国人只能礼貌告别。看海音的态度,这地方大概是不愁租的,于是临走前嘱咐道:“等我们一星期,我们会认真考虑。”
拾级而下,海音打开了地下室的灯。巡视一圈,三元过得很节省,衣服三几件,日常用品也是最大众的品牌,他的所有物加起来,怕是没有那些工口漫画值钱。
打开暗柜,里面紧紧实实地塞满了老漫画,有一股陈年的味道。海音的眼前,仿佛看到父亲和邬有义背靠着背,津津有味地翻书。父亲喜欢漫画?海音从没见过他翻看,甚至无法把它跟严肃的父亲联想起来。
海音烦闷不已。这房间虽然没有邬三元,邬三元无处不在,邬有义长着邬三元的脸,跟父亲在这里嬉戏笑闹。他们很开心,海音很忧愁。他发现父亲的脸变成自己的脸,两人在这里谈笑不禁,亲密无间……他没法把这画面从脑子里剔走。
隐秘的喜悦悄悄升起,他挤了些润肤霜,放在鼻端上嗅着。廉价的香精味,哪里都能闻到,可在这里是独属于三元的气味。三元贴得很近,他的味道混杂着润肤霜和洗完澡的清新,海音反手摸了摸他的脸,一转头,幻影就消失了。
海音对自己感到失望,为什么会沉浸在这么荒唐的梦里?父亲训诫过他,做为堂堂正正的男人,一辈子会被无数幻梦勾引,“不要做梦,看清楚现实!千万不要越轨啊,很多界限,跨过去就是不归路了。”
可是说这句话的父亲,渐渐变成了少年时的模样。他自己不也越轨了吗?海音想。父亲的形象有了裂痕,对海音来说,仿佛世界在某个点上扭曲了——所以才有这么奇怪的地下室,那么让他心神不宁的邬三元吧!
他回到地面,脸色渐渐平静。朱小尼倚在门框,一边擦着杯子一边看着海音说:“你带的两个朋友,要租三元的店?”
“可能吧,他们是有这个意向,”海音收敛心神,把邬三元抛诸脑后,“这对夫妻开的是咖啡馆,不是你做的这种,韩式咖啡馆主要做简餐和甜点,经营得蛮成功。”
小尼不回答,抬起杯子,仔细地擦拭。
海音心想,小妮子不高兴了,她以为别人会挤掉她生存空间吧。于是跟她解释:“如果这家店成了,福星街人流会涨起来,你就不用做小孩子生意了。人气带人气,这里的店也会火起来的,漫画店死气沉沉,只会拉垮这条街。”
小尼微微一笑,转身走进店里。海音趴在窗口前,冷不防给了小尼一个甜蜜炸弹:
“来跟我工作!我的店马上要开堂食,主要做巧克力餐点和咖啡,我需要像你这样的咖啡师。”
朱小尼很惊讶:“我?”她是有点受宠若惊的,劳苦工作几年,只有她去面试,还从没被“挖角”过。
海音左看右看:“要不还有谁?”
朱小尼一笑:“我有自己的店,为什么要帮你打工?”
“赚更多钱。”
这话太诱惑了,小尼差点把杯子错放在黏糊糊的芋圆上,还好这时响起了悦耳的铃铛。小尼仿佛从魔笛里惊醒过来,开心地跑出店面。一只金毛丁零当啷地跑到店面,乖巧地坐下。
“大侠!”小尼摸摸它的头,“今天要喝什么呢?”从小狗叼着的篮子里,拿出一张纸。
“好的!稍等一会儿。”
海音看得有趣,“谁家的狗,真聪明。”
“大侠是大梦的伙伴,大梦住在彩票站旁边,”小尼忙着准备饮料,还拿出一盒卤肉饭,在微波炉里加热。海音回想:彩票站旁边住了人?印象中是一对安徽夫妇经营的药房,店面黑暗,架子上没多少货品。
海音弯下身跟狗搭讪:“你叫大侠,很威武的名字。”狗退后了一步,朝他戒备地吠叫。海音以为金毛都很温顺,赶紧缩了手。
小尼嘻嘻笑:“大侠知道你是坏人。”
“三元的宣传连狗都不放过,”海音无奈道:“邬三元在哪里工作?”
“他跟阿庚一起在夏令营带孩子。”
阿庚,那个异装癖?海音的脸冷了下来。
小尼把食物和饮料小心地放在篮子里,看着大侠轻快地跑走,然后给海音递了一杯奶茶:“请你喝。”
海音开着车,拿起奶茶喝了一口,甜得咽不下去。他本来打算回店里,方向盘一转,往郊区开去。
那是一所退租的私人大学,校园设备完善,但疏于打理。只见穿着红白T恤的孩子三五成群,由穿着同款T恤的年轻男女领着,在场地之间穿梭。没什么安保,也无围栏,海音一路畅通地走到操场,很容易找到邬三元。
邬三元正给他们示范一种游戏,学着蛇在地上蠕动,惹得孩子们哈哈大笑。三元喊道:“专心看我做,谁输了晚餐只有菠菜了哈。”
“三元虐待学生,我告儿我奶奶去。”
三元把孩子扑倒在垫子上,“你告诉,你告诉。”突然之间,他眼神定住了,见了鬼一样。那孩子出奇地转过身,只见一个高大俊雅的男人,叉着手站在那儿。
三元站直了,拍拍身上的尘土,“你怎么来了?”
“来找你。”
第16章 异装癖
两人在看台上坐着。海音打量三元,一周没见,三元黑了不少,头发剪成寸头,身上一股汗酸味儿。他往旁边挪了挪,“你几天没洗澡了?”
三元立即贴过去搭住他的肩膀,坏笑道:“很有男人味是不是?”
海音耸肩甩开他,但也没太使劲,“离我远点。”
“你来干嘛呢?”三元坐正了,打算跟他认真交谈。
“我跟你说了,今天带人去看房。有意租房的是一家韩国连锁咖啡店的老板,他们两夫妻相当喜欢那房子。如果谈成了,我再多赔你10万。”
“嚯,真大方。我都说不搬了,你再逼我,我在店门前自焚。”
“行,我给你做直播。”
三元没好气道:“按照市价,你租给韩国人的房租是赔偿款的四五倍,我把房子还给你我是傻子。我明儿就找韩国人去,倒手租给他,价格是你的一半!”
海音笑了声,“你试试,看他们信不信任你?你做中介很失败,是因为说服人的技术、怎样拿捏进退、能不能让人有信心,都是需要琢磨的细节,光靠长得好看、笑得可爱可不行。”
三元立刻给他展示了可爱的笑,“谢谢指教,总之我的店还在,你甭想租给别人。”
海音本来也没想三元会立即答应,便也不再纠缠房子的事。
绿茵上孩子跑得欢,一群人在学棒球,一群在踢球。足球教练缠着两个花里胡哨的护膝,唇红齿白,俊俏得很,正是那个爱穿女装的阿庚。
“你在这里蛮开心的?”海音问三元。
“开心个屁,累死了。”
“那你还做?暑假完了你就失业了。你妈妈很担心你,去找一个稳定的工作吧,就算做临时工,也找个跟自己专业有关的。”
三元心想,海音不只入侵他的房子,还跟母亲有联系!并且对他的前程指手画脚,说到底就是为了逼他放弃漫画店,此人真是无所不用其极,或许还是个控制狂大变态。“不劳您操心,失业了我就找别的,阿庚做了好几年临时工不也没饿死?”
“他没有技能,还有奇怪的癖好,在社会颠沛流离理所当然,你没必要沦落到他那个地步。”
三元心里很不爽,这种精英看谁都是乞丐,正想怼回去,阿庚已经看见海音,欢快地朝他挥手。海音冷淡地点点头。阿庚不以为意,一路跑上看台一路大声说,“海音哥哥,来看我们呢?带巧克力了吗?”
海音听到这称呼,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三元道:“无良房东是来逼我搬走的。”
阿庚哈哈笑:“那你就搬呗,来住我们家,我姐做饭好吃。”
“你们家豆腐块那么大,算了吧。”
海音很不想看阿庚的脸,转头望向操场。神经突然绷紧,在理智分辨出来前,他反应迅捷地把三元推一边。与此同时,一个棒球飞速而来,三元躲开了,海音却来不及闪躲,正中他的右大臂。啵的闷响,球落到地面。
海音轻哼一声,手臂的疼痛快速蔓延,卷起衬衫,只见大臂上现出一大块紫红。三元大吃一惊,蹲下来观察他的伤口,“很疼吧,我靠,肿了。”
阿庚去拿急救箱,棒球教练和孩子们马上过来道歉。海音连连说“没事,小事”,这些人围着他七嘴八舌,海音只想把他们统统驱走。这所谓的夏令营,教踢球的不会踢球,教打棒球的连基本安全规则都不会,简直就一草台班子。
转头看,却见三元眼里满是关心——海音的心情登时爽快了不少。
“我没事,别忙了,我一会儿去医院看看,”他捡起棒球,用左手掂了掂,交到三元手上,“走了,再见。”
海音发动引擎时,牵动了右手臂,疼痛猛地袭来。他懊恼得很,这是伤了肌肉,得养很久才能痊愈了。这失控球要是打中三元的鼻子,后果不堪设想。
拿起奶茶喝一口,馊了。天气太热,他的脑子太乱,千头万绪,总之就是他不该来这儿。他踩下油门,轰地离开这荒僻之地。
海音走了半天,三元还是心绪不宁。他给海音发了信息,问他有没有去医院,那边却没有回信。
到了晚餐时间,阿庚一脸郁闷地坐在他旁边。“怎么啦?”三元歪头看他。
“老黄叫我明天别来了。”
“啊?为什么?!”
阿庚抽出一张纸,粗鲁地擦了擦嘴。纸上沾了铁红色,看起来像是锈迹,“我忘了擦唇膏。”
三元伸手撕下他下眼睑的假睫毛:“这个也忘了。”
阿庚把玩着纸巾,豁达地笑了笑:“哎,我的脑子真是,每次都弄不干净。”
“那又怎么了?化妆关他屁事!老黄只准自己秃头,不准别人涂口红了?”
“他说有人投诉了,说营地打棒球没安全措施,说男教员化妆是个变态,我靠,我也别为难他了,我说了今晚就走。”
三元堵着一口气,“我跟他说道说道。”
“别!”阿庚拉住他,“这事跟他说不明白。”
三元愣了愣,丧气地坐了下来。阿庚早接受了现实,反而安慰三元道:“上家不行找下家,活儿多了去了。不用担心,下家给的钱说不定更多。”
“也是,那你够钱花吗?不是说要买啥牌子胸罩来着?”
阿庚挺了挺胸:“没钱就不戴了,我姐老说我戴了假胸像母猩猩。”
三元乐出了声,“还真是。”
阿庚背着球包就走,三元登时觉得这荒郊野外寂静得难受,老黄看他的眼神很猥琐,三元费了很大劲,才忍住不往他的秃头吐口水。
晚上海音终于回电话了,三元有气无力道:“你的伤怎样了?”
“你说话怎么半死不活的?”
“啧,我没心思跟你贫,你没事我挂了。”
“脾气真臭。”
三元长叹一声,终究不舍得挂电话,宿舍里太无聊了,他很想跟人说话。
“阿庚刚被辞退了。”
海音冷笑:“意料中事,光天化日带孩子踢球,涂着大红嘴唇,别说孩子,我看着都难受。”
“你们这些大老爷们真他妈脆弱!咦,你那么喜欢到处举报,是不是你投诉的他?”
“我是投诉了,我投诉球场没有安全措施、教练连球棒都不会握,没有资格教人。他穿女装与我何干?我没那闲心投诉他。”
三元一想,也是,海音不干利益无关的多余事。“球场安全您甭操心,以后别来就好了,你投诉教练干嘛呢,老黄鸡贼得很,正在想尽办法克扣我们的钱呢。”
“你要钱不要命了?今天那个球差点打断你的鼻子。”
三元这才回过味来,“原来你担心的是我的安全。”
“当然,你躺病床上我们的交易不用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