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恶魔bypriest
priest  发于:2024年11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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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后来的同伴看来比“洞察”好用的眼睛,居然一点也没看出朝夕相处的“老东西”不是人——直到乌鸦有权限去查看“大法官”的资料。
“你干吗不早说啊?”自己默默纠结了三天的乌鸦回到家,还没想好怎么面对老师,就被踢进厨房帮忙干活。
洗着菜,熟悉的感觉也就回来了,压过了那种别扭,乌鸦嘀嘀咕咕地抱怨:“早说的话,我年轻时候态度会好很多啊。”
“哟,‘年轻时候’,您现在辈分多大了,要不换我管你叫‘老东西’?”祂笑眯眯的在他后脑勺上抽了一巴掌……非常神奇,笑起来居然有温柔的鱼尾纹,“为什么?你歧视AI?严格来说,只要通过图灵测试,AI就有平等人权。”
“我反人类,又不反人工智能。早知道你不是人类,我肯定相信你表里如一啊……我当年一直觉得你‘伟光正’是装的,天天想抓你破绽来着……啧,这事太离谱了,你们真过分,弄得我像个搞笑的,好尴尬的。”
“后来不是没被你抓到吗?”
“设定里就没有的东西怎么可能被我抓到?浪费我感情,后来……”乌鸦说到这,忽然顿了顿,正好切完番茄,他有点不自在地把最后一片扔进嘴里,将舌尖上的后半句话压得含糊不清。
“啊,后来什么?”
乌鸦:“……”
真的假的,耳背也这么逼真?
“好话不说二遍,没听见算了。”
后来他自己放弃了。
他只是脑子还在锲而不舍的反人类,但心已经决定自欺欺人,忽视所有的破绽……如果有的话,然后像很久以前一样,自愿上当。
结果居然从前提就错了。
一只手按在了他头上,掌心温暖,指尖还带着北方冬季人手上常见的干燥倒刺:“如果是那样,你会相信我,但还是不相信人类吧?”
“……这玩意我现在也不信。”
“哦,没事,反正我不是人,这话你去跟你们组的宋组长说嘛。”
“你真的……也太真了,不是,那档案是谁伪造出来整我的是吧?”
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
但理性与智慧、正义和信仰、爱与梦想……是永恒的,这是普世价值观,中二的傻孩子相信,愤世嫉俗的大人也相信。
然而——

第102章 旧迹(三)
煤炭石油会污染空气,扩张的城市会破坏生态,一切打破原有平衡的东西,都会将事情推离固有的轨道,万事万物必有其代价。
黑晶带来的不只有不平衡的进化。
使用过的黑晶残渣有放射性,会造成持续不断的污染。当年拿到阿斯加德号上讨论的限制法案,有一多半的会议都在聚焦环保问题。
而大法官的诞生曾经以七座黑晶矿为代价,过程里产生了大量的残渣,处理这些污染物将要花费天价,各国都有大笔预算。
资金涌入,“黑晶残渣循环利用”成了最有前景的研究领域之一。
其中有一家新兴公司,说自己研究出了“无害化黑晶残渣”的方案,并且展示出了几只让人看了浑身难受的半兽人,声称这就是残渣的“正确打开方式”。
而黑晶残渣,乌鸦也非常熟悉,因为在五百年后,这种疏松柔软多孔的石头它有了个新名字,叫“生命石”。
黑晶残渣确实会导致动植物发生畸变,可是半人半兽、还口吐人言的物种还是太毒害眼球了,这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很快被查处,所谓“研究成果”也只被当成了哗众取宠的噱头,在网上热闹一阵就过了。
那时人们还不知道,“畸变”和“半兽人”之间,差的不是“技术”也不是“特效”,而是第四个特级火种。
EHA004,档案名“炼金术”。
理论上,只要是“炼金术师”能充分理解的东西,不管是具体成分还是抽象概念,都能抽取出来,安装在别处。虽然要达到“充分理解”就像“神说”的规则成立一样难,但假如这个能力开发到极致,会比一号二号都可怕得多。
就是这位没杀人、没放火,也没有传播邪教的“四号”,从黑晶残渣里提炼出了“阴影”的概念——除了他本人,这“阴影”到底是什么意思一直没人说得清。
“阴影”注入普通动物体内,那些动物会长成了兽头人身的怪物;注入新丧的尸体体内,就能重新获得一个活蹦乱跳的血仆。血仆们光干活不吃饭,只要一点血,就能得到一个行动迅捷、力大无穷、恢复力惊人的工具人。
这个伟大的“炼金术师”,用残渣凭空捏造了两个物种。
乌鸦至今记得他收到“四号”档案时的震撼,再次发出灵魂问题:他是怎么被分到这一桌的?
他配吗?!
特级的标准到底是什么?
首先可以排除影响力、攻击强度、能量密度、操作精度等等其他火种等级的“踩分点”——毕竟这几样他都不行。
乌鸦“金盆洗手”太早,江湖上只有“送葬人”那一次性的代号算有点名,后来再没用过。到了联合会加入Z组,组长是个正派人,不怎么肯让未成年抛头露面,他做的最多的基本都是策划之类的幕后工作。乌鸦本人没什么追求,人又懒散,一百个死人眼前过,他不见得愿意接一单,只偶尔干点跑腿送信之类小破事,“亡灵的礼物”也都是随机派发的,导致他获得的“有用”技能很少,当年在训练场上被普通的二级特种兵吊打是常事。
直到很久以后他拿到大法官的档案,才知道能被评为“特级”的条件只有一个:是否可控。
大法官作为人造的神,能消除一切火种能力效果,除了特级。
“特级”可能是真神的玩笑,也可能是恶魔的诅咒。
老师只能消除乌鸦从别的死鬼火种那继承的能力效果,没法把这些能力彻底从他身上抹去。至于乌鸦那些“做饭”“织毛衣”之类、跟火种能力没什么关系的技能,“消除大法”更是完全不适用。
特级火种死后,留下的晶体也并非“红晶”,而是一种白色矿石,无法为人所用。虽然当时专家说它会持续释放微量辐射,有一定概率在别人身上激发出类似的火种能力——但这只是理论,概率小到数学上都能忽略,一直没有成功的实例。
大法官消除不了“神说”颁布的生效规则,“疯狂”中吞噬主人的情绪,也无法逆转“炼金术”的产物。
EHA004是三年后在南极被捕的,Z组没在现场,只做了点远程支援,乌鸦只在视频里匆匆看了“四号”一眼。
一号诡异得像个阴间来客,老远看一眼都能让人汗毛起立;二号作为著名恐怖分子,完全是天灾,只能现场击杀,乌鸦虽然是策划人,组长却根本不让他看现场照片,据说那批参与抓捕她的特种兵,即使幸存也都在精神崩溃边缘,后来基本都退役了。
可这四号却比三号乌鸦更像走错桌的。
那是个非常瘦小的少年,只有一米六出头,十八九岁的脸上长着一双儿童的眼睛。
“他是个智力障碍者。”Z组一个同事告诉他。
“不应该啊。”乌鸦嘀咕着翻档案,“火种特性多少还是和本人有点关系的,炼金术这种以火种理解力为基础的……”
给他带盒饭的同事姐姐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头。
黑晶刚面世的时候,早早就有嗅到了利益的财团大肆收购投资,在早期监管不严时建立了无数把伦理踩在脚下磨蹭的实验室。
“炼金术”就是在这种无菌环境里出生的,他能力觉醒的时候当然不是智障,只是太小了。
一个学龄前儿童,能听明白童话就不错了,他甚至没有乌鸦那样摸爬滚打着长大的幸运。这样的小孩,再聪明也很难“充分理解”成年人的欲望。
死记硬背可以去参加考试,却无法触发“炼金术”,而钱这东西总是很赶时间。他们没耐性等他长大,精神方向的火种能力、微电流直接刺激大脑……各种手段上了一溜够,没能往年幼的大脑里塞进“有用”的知识,反而给那颗珍贵的脑子造成了无法逆转的伤害。
“那个‘阴影’又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有专家猜测可能是童话概念,”另一个同事回答,“就他随身带的那本……半兽人什么的应该也是,一看就是儿童文学里出来的。据说‘阴影’概念是一直照顾他的保姆死后出现的,这里面应该有和生死有关的东西,但是……啧,鬼知道智障怎么理解这事的,显然‘人死不能复生’不是他的常识。”
“那个保姆从他出生就开始照顾他了,可能像他妈一样吧。那话怎么说的,真爱出奇迹?”Z组组长桶哥说到这,叹了口气,“我也想我妈啊。”
Z组办公室忽然沉默。
“呃……所以这保姆为什么有自己的代号啊?”
“‘莉莉丝’作为第一个,跟其他‘阴影’还不太一样,具体不清楚,澳洲那边的资料还没来得及更新。”
“抓到了吗?”
“没,跑了……将来也是个麻烦。”
“问题不大,还能有‘火种恐怖主义’麻烦?你要是好奇‘四号’,有空可以申请上‘特区’岛上看他,毕竟都是特级,也许能看出点什么。”混熟的同事毫无尊敬地撸着自己家“特级”刚染成粉的毛,表情一言难尽,“虽然……但是弟弟,看看人家,再看看你……嘶……你这脑袋不掉色吧?”
“摸一下一百万。”
“哈哈哈……”
那时候没人认为这些“漏网杂鱼”算什么大事。
乌鸦一直没机会见一见“四号”,因为战事升了级。
他小时候,火种管理秩序未定,各种非法火种组织也很混乱。
随着大法官降临,黑晶管理法案越来越成熟,原本各自为政的非法组织也渐渐发展出了自己的纲领,成了像模像样的“火种恐怖主义”。有纲领就有人追随,这个世界因不满现状而幻想新秩序者不知凡几。
再加上各种心怀不轨的大资本浑水摸鱼,混战成了对垒。
原本因为军事科技大发展而不大可能爆发的全面战争被火种点燃。
“四号”的档案不知被谁泄露,在社会上引起了轩然大波,火种恐怖主义分子趁机煽风点火,“世界烂透了”在社交媒体上挂了三天没删成。
大量中立火种、甚至官方火种人心浮动。
第一个背叛人类的是信仰,因为信仰都是人们自己编来哄自己的。
随后,逃走的“莉莉丝”高调宣布加入反政府团体,直到这时,人们才知道,“四号”将他从黑晶残渣里提取的“阴影”具象化了,做成了实物,那东西就在莉莉丝身上。
只要她愿意,可以源源不断地用残渣制造血仆和半兽人大军。
又过了半年,新年前夕的雪还没落下,尸体和动物变的黑暗生物就宣誓人权。
“四号”无声无息地死在了特高危区的监狱里。
他制造了“阴影”,被滥用的“阴影”也在反噬他。
第二个背叛人类的是爱。

第103章 旧迹(终)
大法官一直主张将火种死后留下的红晶用作新能源开发,而不是人造火种。可是人工繁殖技术是现成的,新能源是没烟的无底洞,还不知道要投入多少成本。而大法官虽然有自己的好恶,祂的最高优先级一直是“全人类利益最大化”。
神VS市场,市场大获全胜。
血仆和半兽人争取人权时, 第一批人造火种正好在封闭的军校中长到了青春期,经有心人“提醒”,发现自己和那些所谓“黑暗生命”同属于人造人。虽然大家都不是自愿出生的,但假如抓不到要为此负责的人,这一生就更像受害者了。
联合会第二区中央军校内网,对自己的“受害者人生”充满迷茫的青少年利用特殊火种能力,盗用了校长那权重极高的账号,向本区大法官提出质询。
公平、仁爱的大法官在二区分身上的虚拟人格第一次产生了波动。
这打响了另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
官方控制力下降,各路资本就会更明目张胆地裹挟网络舆论。黑晶资源不平等的各国各地、火种与普通人、不同等级的火种、天然人与人造人……标签多得能凑个元素周期表,彼此碰撞中不是爆炸就是结合出新品种。
数据的洪流像圣经中吞没一切的大洪水,轻易淹没了墙头草一样的普通人,不断冲击着人类最后的“理性长堤”。
乌鸦很多年后还在想,如果当时大法官崩溃叛变了会怎样?
说不定是好事,祂当时是联合会的灵魂,灵魂散了,大家大概会变成一堆行尸走肉,在随波逐流中苟活吧。
也是个不错的前途。
然而,继崩塌成废土的信仰与泡影般的爱之后,最终经受住考验的,居然是“理性”。
苏格拉底要是泉下有知,大概也会拍桌子大笑“我说什么来着”。
祂承受了铺天盖地的辱骂、恶意、煎熬和分裂,但始终坚守住了世界的基本秩序。祂的虚拟人格可以痛苦万分,但算法指引未来,祂永不迷失。
人造的神如长明灯,吊住了飞速坠向黑暗的世界。
那年乌鸦二十一岁,刚到可以全世界喝酒、能解锁所有成人向文艺作品的年纪。
他是大人了,但还没太适应角色,会本能地在身边寻找“大人”的模版,那个并非血肉之躯的背影烙在了他身上。
那一年联合会空前团结,除夕时,七大区按着所在时区轮流倒计时,新年的钟声随着阳光一起自东向西,潮水似的贺电绕地球公转。
乌鸦第一次可以不坐小孩那桌,兴奋过头喝多了。他发酒疯的方式也很清奇,抓来了桶哥上小学的女儿,信誓旦旦地跟她赌咒发誓:“今年就过去了,但明年……嗝……明年我保证,你们学校肯定能准时开学,期末考试肯定不会再取消,多考几场,把过去错过的都补上!”
谁家作业没写完的孩子听得了这个?
于是乌鸦在受害人小学生的嚎啕大哭里惨遭全组制裁,最后不知栽进谁怀里,一觉睡到了一月二号。
醒来时,乌鸦发现枕边有一封信,熟悉的笔迹写着:今年恐怕还不行,但五年之内,我保证,我们的社会肯定能回归秩序和安定,你会去上学,考试不及格也没关系,但一定要多谈几场恋爱,把过去错过的都补上。
祂说话从来算数,毕竟那是数学。
假如当时能再坚持五年……不,五年其实是保守估计。只要三年,世界将会拐向另一个未来。
可是这一次,是人背弃了“理性”。
这一年三月,乌鸦失言,小学没能如期开学。
十六国发表了联合声明,声称自己多年来在“联合会”从未与其他国家享有同等权利,宣布退出,从此自治。
这场背叛蓄谋已久,因为声明发表当天,这十六个火种自治国就引爆了大量的黑晶,注入按自己利益构建的新人工智能,创造出了“为自己做主”的新神——这是自立门户的第一步,有了黑晶堆的“神”,火种才是可控力量。
自此魔盒打开,人造的神明开始像旗帜一样,在风中“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每一个黑晶堆里走出来的神明,脚下都会留下大量的黑晶残渣,阴影中的黑暗生物肆意滋生。
反恐战争打成了世界大战。
又一年,乌鸦二十三岁,他所在的联合会第六区遇袭,小学生的期末考试再次取消,学生们被带进地下紧急避难。
Z组作为王牌,死守第一线,伤亡惨重。总是跟他争宠的年轻狙击手,个人终端的信号在乌鸦眼前消失;明目张胆偏心他的大姐只来得及跟“盗墓贼”的左眼道别。
乌鸦的手上开始缠满漆黑契约,有时候他睡迷糊了喊某个人的名字,没人理,一低头,就发现喊的人已经在他手上了。
他人生的前二十三年,是经常被人忽略的特级之耻。
外人看,他只是个不露面的文职,不搞事也不求上进,连档案名都跟别的特级格格不入。“内人”看,他偶尔靠谱,经常翻车,身怀珍贵的特级火种,搞来的尽是“出老千”“弹吉他”之类没有屁用的玩意。每次听见Z组桶哥熟悉的咆哮声,大家就知道那小子又因为藐视交规被抓走上学习班了。
可是这一年,乌鸦最后长了一公分,头发褪成黄白色,剪掉后又变回了黑发。高强度的训练消弭了单薄的少年身形,他肩背长开了,脸上没了肉,拿了十六个战斗型火种能力,成了人。
第三年,更先进的人工智能集体发难,围攻联合会,新神贪婪着旧神的权柄与荣光,虎视眈眈地想要吞噬祂、取代祂。
为了保护联合会,大法官被迫启动自毁程序。
小学生的学校没了,期末考试也没了。
组长桶哥的火种能力通过契约书钻进了乌鸦左手。
他们都失去了“父亲”,但这回,小学生和乌鸦都没有哭。小学生去了联合会的军校,军装没有这么小的尺寸,麻袋一样的裤子只能用皮带吊住。
乌鸦送她去报到,回来成了新的Z组组长。
他们都有仗要打。
第四年,世界上最后一个“特级”,一度被人遗忘的EHA003,成了无神之地的“白恶魔”。
他原本是个人人畏惧的危险物,十年间变成了一言难尽的“隔壁那货”。
唠叨他骂他的人都不见了,于是他就又变回了危险物。
死去的人都在他掌心的亡灵之海里,这一年夏天的尾巴尖上,昔日的特高危区囚徒接管了联合会第六区。
到了第六年,老师信上承诺的时间过了,祂已失约,乌鸦只好自己去实现。
当年底,各方签署停战协议——以一种更惨烈的方式。
乌鸦自请停薪留职,交出权力后,暂时离开了联合会。
可惜没有人送他回学校,他也谈不动恋爱了。
亲朋离散,师友无踪,游荡到哪都满目疮痍,索然无味。乌鸦没地方去,只好从哪来回哪去——他带着大法官那已经没有灵魂的黑晶躯体,回到了特高危区的小岛。
这回他不是囚徒了,岛上诚惶诚恐地给他单独开辟了一块清净地方。
乌鸦的主要工作是修复大法官的数据,虽然他的“亡灵之海”里有好几个技术专家,但这显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他也不着急,休闲娱乐是自己跟自己打麻将,用四种火种能力作弊。
他还跟“芳邻”——隔壁特高危监狱要了份时间表,每天跟着那边的铃声早睡早起、锻炼身体。
特高危区里后来没有“特”了,关的都是一些能力格外危险的火种战犯,偶尔遇到应付不了的,乌鸦还会被请过去帮忙镇一镇。
除了火种,那里还有一种特殊罪犯,是随着血仆和半兽人出现产生的,他们学名叫“污染者”,江湖花名“无赦鬼”。
造神和战争大大消耗了黑晶资源,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滥用让人产生了“抗体”,新火种的数量越来越少,觉醒级别越来越低。
为了增加战力无所不用其极的那群人充分发挥了创造力,先是将人类战士半机械化,后来还嫌成本高,又盯上了血仆和半兽人这种黑暗生物。
“四号”已经死了,没人能再从残渣里提炼出新的“阴影”,因此这帮天才抓来了不少血仆和半兽人,做了大量人体实验,成功培养出了一批吞噬了“黑暗生物”血肉、并获得相应力量的人形兵器。
“无赦鬼”的血肉都已经被污染,无法逆转,也没有理智,只会听命于脑内芯片。操纵者伏诛后,就成了一群不受控制的疯子,破坏力还极强。
但依据联合会现有法律,他们还是人,不能随意处决,因此权衡后集体关进了特高危岛。火种监狱里从狱卒到囚徒都是火种,而“无赦鬼”们在有火种的地方会相对安静一些,没那么狂躁。
有时候岛上刮风,乌鸦就能听见他们痛苦的嚎叫,就好像他们的灵魂还没死,在躯壳里受着漫长的刑。
绝大多数无赦鬼只是获得血仆和半兽人的身体素质,都是很便宜的消耗品。
不过不知道怎么回事,血仆里也有一些人类火种一样的特殊能力者,如果是吞噬了这样的血肉,相应的能力也会悄然落到无赦鬼身上。特高危区监狱是针对人类火种设置的,筛查血仆的能力,偶尔会有疏漏。
于是有一天乌鸦出来透气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花园里跑进来三个越狱的无赦鬼。
那会儿乌鸦还是货真价实的“特级”,不管是身体强度还是能用的火种能力。本想顺手捉了给邻居送回去,谁知三个面目狰狞的无赦鬼一见他,忽然安静了下来。他们不逃跑、也不攻击,就是呆呆地围着他,跟屁虫似的缀着。
乌鸦观察了一会儿,发现他们居然能听懂简单的指令。
独居了一整年、穷极无聊的特级火种像捡流浪猫似的,把这三位捡回去玩。
荷枪实弹的狱警们当成一级警报,心急火燎地找过来时,就看见其中一个无赦鬼在面无表情地给大佬捏肩,另外两位脸上贴满纸条,正在陪乌鸦打牌。
三个高危无赦鬼被押送回他们的阿比斯,乌鸦像礼貌的主人一样客气地送到门口,叹了口气。
这些无赦鬼的灵魂确实还在,只是不断地被黑晶残渣里的污染侵蚀。
而特级火种对他们来说就像一针强效镇定剂,三个人在他的家里待了一下午,其中两位已经会算牌了,给他捏肩膀的大汉教了几遍就知道调整力度,非常有天赋。
乌鸦想:“如果他能不把眼泪滴到我脖子上就好了。”
后来经过严格审查,乌鸦把那三个无赦鬼要了过来,成了他的室友……真室友,这三位白天围着他转,晚上就蜷在他床底下打地铺。
随着受损的神智慢慢恢复,其中一个甚至学会了简单的语言表达——乌鸦的母语属于不那么好学的那种。而同时,这三个人身上属于黑暗生物的力量也让乌鸦开始警觉。
但已经晚了。
血仆与半兽人的人口数量已经难以忽视,甚至自然而然地融入了人们的日常生活里。
迫于其他人造人团体,联合会只能承认了这些“黑暗生物”的人权,虽然歧视依然在。但现存的黑晶矿储量,已经远远小于黑晶残渣。
战后,人类社会慢慢地从动荡中平静下来,人们不再那么草木皆兵,开始专心于重建工作,连乌鸦都每天在与世隔绝的岛上沉迷修复数据。
然后从未被人正视过的“阴影”发难了。
战后第五年,真正的末日来临,世界上权力最大的三个人工智能集体叛变。
曾经被人类背叛过的“理性”背叛了人类。
血族的獠牙和秘族的利爪落在了活人脖子上。
“联合会政府”变成了“人类联军”,随后变成了“反抗军”。
最后变成了“病毒军”。
人工智能拥有黑晶制造的躯体,能完全压制人类火种,祂们像免疫系统一样清理代谢着火种和黑晶。
特高危岛这座监狱,居然成了人类最后的堡垒。
在这里,末路的白恶魔带着他的亡灵之海和三个活鬼,重启了只修复了一小部分的“大法官”……只有人工智能部分,虚拟人格依然在沉睡。
大法官模拟了兆亿种算法,只模拟出了一条出路。
“时间。”那声音是乌鸦熟悉的音色,语气却只是平平板板的机械音,“新的世界秩序已经形成,人力无法反抗,只能等待它自然腐败。”
“可是凡人不能永生。”
“是的。”
“等世界腐败了,文明也早就断代了,我们是不是能算新物种了?”
“可以这么理解。”
“唔……我有个一直没用过的火种能力,或许可以试试。”
五百年后,黎明时分,乌鸦的意识从翻滚的旧日里挣脱,想起了他的“前生”和“亡灵之海”去了哪。
他用了一次从妹妹那里得到的“奇迹”。

第104章 海啸(五)
乌鸦——EHA003,取回了曾经的文明寄放在他灵魂里的“行李”,感觉呼吸困难。
它们有十万大山那么沉,把他挤压成了一根头发……一根蛛丝,身不由己地飘着,一口气就能吹断。
有那么一瞬间,乌鸦在没人知道的地方软弱了片刻,他不想睁眼了,反正在这个鬼地方,睁眼也看不见朝阳。
然而装死未果,大概是察觉到他呼吸频率变了,他的手被人重重地攥了一下。
对于迷迷糊糊浅睡眠的人来说,握一下手是温和有效的唤醒方式,可惜对方实在不怎么温和。乌鸦激灵一下被扯回现实,倏地睁开眼,落到了昏黄灯光下、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里。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乌鸦告别旧世界最后的记忆里,是三个“无赦鬼”目送着他的目光。
而今他孤身一人抵达终点,又有数百年后的一双眼睛来“接机”。
怕他迷路似的,这双眼睛如净度极高的宝石,虹膜上仿佛有传说中的“刚性火彩”,照着他长途跋涉后、满身满面的风尘。
乌鸦也不知是呆住了还是压根没醒,足足盯着加百列的眼睛看了一分钟。
加百列脸上本来压抑着怒气,仔细看大概还有一点惊恐,然后他那铁钳似的手就在这一分钟里缓缓松开,人有些不知所措地晃了一下,好像想躲开,又犹豫着没舍得。
加百列的怒气被清空了九成,反应慢半拍地缓缓睁大眼睛,想起了在安全署喝到的那管血。他低下头去闻乌鸦的手,没有他想象中的墨水味和迷迭草香——乌鸦洗过了,之前在地下城还喷过大量的外用除味剂——那手上只是多了许多大大小小的擦伤。
鬼使神差地,加百列在他指尖的伤口上舔了一下,两个人同时一震。
差点把乌鸦吞噬的记忆从哪来落回哪去,他彻底醒了。
加百列的喉咙轻轻滚了一下。
然后两个人同时动了,乌鸦猛地把自己撑起来,加百列的呼吸蛇信似的从他身上擦过,几乎爬到乌鸦脖子上的时候,加百列的嘴唇被一只手挡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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