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恶魔bypriest
priest  发于:2024年11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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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鸦:“这个不行。”
加百列凝视着他,顺势贴上了他的掌心。
但乌鸦没缩回去,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掌纹被湿润的触感描摹着,直到纹路断裂处——
加百列终于眨了眼:“为什么?”
乌鸦沉默了一会儿,不是不知道说什么,主要肺里气不够,他得攒点力气才能说出长篇大论来。
他看着加百列,感觉最早把命运形容成轮子的人真是个天才。
历史就是个循环往复了无数遍的坑,前人摔完后人摔,人类摔完血族摔。每每还能推陈出新,摔出新花式。
“无赦鬼”的时代过了好几百年,教训一点没留下,倒是“技术”更成熟了。
加百列作为血族最精心的设计,跟当年被简单粗暴灌入黑暗生物血肉的“无赦鬼”看起来不太一样。他应该是以梵卓家族那个“药师”的血族天赋为蓝本创造的,里面增加了许多乌鸦不想知道的没必要科技。
但底层原理看来还是一样:活人的身体始终无法承受来自“阴影”的血族污染,这种污染会带来巨大的痛苦。
从这个角度说,加百列大概算个“无赦鬼pro”。
只有作为“阴影”反面、与黑晶同源的火种能稍微缓解。
所以地下城初见,加百列就喜欢黏着他。
“其实白晶……呃,他们叫什么来着?”乌鸦过去和现世记忆有些混淆,“算了,你听得懂就行——就那玩意,对你效果更好吧?当时怎么没留下那个鬼偶?”
加百列没回答,并且完全忽略乌鸦岔开话题的反问:“为什么不行?”
乌鸦叹了口气,不愧是天天惦记屠神的天使长,一身反骨,搭好的台阶送到脚下就是不走。
他往墙那一侧挪了挪,很艰难地腾出了一个人的位置。这张单人床的宽度大概也就一米二三,乌鸦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就全给占满了,腾出这点空间实属不易。
乌鸦:“要上来躺一会儿吗?”
加百列果然一顿。
乌鸦其实早发现了,加百列只会在别人缩起来的时候咄咄逼人,他像嗅觉灵敏的小动物一样,专门往散发着“不要过来”气味的人跟前凑,对主动靠近的东西反而会本能退避,大概因为他经历有限,不“怕他”,必定是“想害他”。
然而即使这样,加百列却只是几秒光景就克制了“本能”,毫无防备地把自己塞到了半张窄床上。
然后勇敢的人得到了一个拥抱。
昏暗的灯光下,细微的呼吸声震耳,加百列无名的焦躁落下,轻微的饥饿感却缓缓爬了上来。
那饥饿感没有强烈到让人失去理智,只是让他胸腹间微微发烫,像有一只细小的虫子啃噬着他的心脏。他的心脏在挣扎,那一瞬间,加百列清晰地听见自己的血流在加速,仓皇流过颈间。
他像是中了邪,被“封印”在了那里。
目光越过乌鸦肩头落在一片墙上,加百列想:假如现在那片黑暗里爬出个什么,哪怕是个没有天赋的普通吸血鬼,哪怕是个脆弱的人……大概也能轻而易举地拧断他脖子吧?
这念头闪过,又带起了一层微弱的战栗,加百列忍住了打寒战的欲望,瞳孔轻轻地收缩着。
有生以来,他第一次在自己身体上体验到这样微妙的感觉,一时说不清自己到底是热还是冷,只是前所未有地感觉他的身体活着,并非冰冷的“天赋容器”。
乌鸦的拥抱是友好而不含其他意味的,停顿两秒,轻轻拍了拍加百列的后背,他说:“如果我这能缓解你什么症状,你可以搬过来住,只要你别嫌乱……哦,其实你嫌也没事,自便,别逼我收拾就行。这房子多个室友也不会太挤,我可以换张能睡得开的床,你要是接触了过量的血族天赋物,可以干脆睡在这。”
他顿了顿:“你就是这里的人,每个人都受你照顾,我照顾你也是应该的。直到我们有其他办法——比如找到块更好用的石头给你带在身上。室友可以抢被子,不能越这种说不清的界,因为我们不是方便做这种事的关系……我知道看着不太像,但我确实是保守派,体谅一下石头变得老古董好吧?”
加百列:“哦。”
乌鸦:“……”
这是听懂了没是没听懂?
“保守到什么程度?”加百列问,“血族那一套你可以吗?”
乌鸦:“哪一套?”
加百列言简意赅地总结:“搭话、送东西、约饭、约会、最后双方用花里胡哨的语言表达口头同意,拉手上床。”
乌鸦:“……那是血族从人这边剽窃的。”
“行,”杀手永远只看要害,加百列永远不偏离重点,“血族剽窃那一套,我从哪一步开始?”
乌鸦:“……”
他慢吞吞地翻过身面壁思过,干巴巴地说:“从放过我闭上嘴、让我补一觉开始……”
然而加百列不允许他自闭,惨白的手忽然从身后禁锢住乌鸦,一手贴在乌鸦胸口,一手按住他的左手,强行分开他的手指,占领了他的指缝。
乌鸦眼角跳了跳,感觉自己就算是个泥人也该动手了,掰手腕确实掰不过,但关节技他还没都还给教官呢——
可是这时,他听见加百列几不可闻的声音:“那些死人留下的印,都在这只手上,对吧?”
乌鸦倏地一顿,睁大了眼睛。
洞察……洞察这么bug吗?
加百列垂下眼,把鼻尖虚虚地埋进乌鸦的卷发里,感觉到乌鸦虽然意外,但心率完全没变。
“不能甩掉他们吗?我死了的话,你就可以用我身上的能力吧?”加百列把乌鸦的左手捉起来,放在自己的颈动脉上,“我比他们都好用,只要你一直带我走……”
乌鸦叹了口气:“谢谢啊,但行行好,你非得撒这么阴间的娇吗?”
心率还是没变。
加百列不懂就问:“不然怎么撒?”
“你压我头发、别我肩膀很疼,”现场演示的驿站长好像喝了瓶“魅力”一样夹起了声音,“我头也很疼,天使长阁下,能救救吗?顺便关下灯。”
大招果然厉害,加百列像装了声控一样松了手,关灯。
乌鸦心累地松了口气:“你是好人,晚安。”
黑暗里,加百列静悄悄的,好一会儿没再作妖。
就在乌鸦试着重新凝聚睡意的时候,他听见加百列用带着一点茫然的语气说:“可是我很喜欢你。”
乌鸦:“……”
“我进来的时候,以为你死了……你刚才心跳和呼吸几乎停下了,我不知道怎么办。”加百列轻轻地说,“我从来没有不知道怎么办过。”
“我想……如果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我为什么还在这里呢?”
不用贴上去,加百列听得见,那收缩频率焊在那一万年的心跳终于加速了。
“所以,”他问,“你一点也不喜欢我吗?”

说出来也许别人不信,但加百列其实是第一个问他这个问题的人。
可能是因为他只年少、没无知过,只有无知者才敢无畏吧。
乌鸦小时候没有在青春期谈校园恋爱的机会,后来作为第六区行政长官,也没几个人敢直视他,罅隙中的岁月里偶尔起涟漪,也都未成波澜。
作为EHA003,他会自觉“避嫌”,不跟普通人过多接触,日常打交道的都是联合会的人。社会人的世界很理智,没那么多“情不自禁”——毕竟大部分人对人远没有对钱情深,而大家如此日思夜想要搞钱,也没见谁“情不自禁”地去抢银行不是?
尤其联合会里都是聪明人。
大家偶尔有绮念,也都只是点到即止,一句玩笑抛出来,不接话茬就足够了,不用多费口舌。
乌鸦也不会放任别人失控问出这样的话。
他一向认为,作为成年人,想让别人表白的时候不一定能心想事成,但不想让别人表白的时候,是不会有所谓“暧昧”萌芽的。
作为Z组的“脑”,他身上没有一颗细胞是真正粗枝大叶的。
加百列使坏的时候他知道,里面有多少真心他也听得出来。
所以乌鸦心跳加速,因为他知道自己肯定是不“清白”的。
他想,两眼一抹黑地面对这个事事与常识相悖的世界时,自己一定露了很多马脚,一定因为惶恐不安胡抓乱拽过,以至于言行过界。
此时惊觉他已经把加百列引到了坑里,乌鸦活像冲动之下杀完人面对尸体崩溃的罪犯,一身冷汗。
乌鸦沉默太久,无声的黑暗忽然粘稠了起来。
这反应和加百列的预期截然不同,黑暗里,加百列盯着天花板的眼睛冰冷起来,声音却带上了笑意:“这个问题这么不好回答?”
是非题当然是送分题,难的从来不是答案,是怎么说出口。
显然,这两头里只有一头不好说。
加百列捏起乌鸦一缕发梢,用指尖慢慢捻着,语气轻柔得像哼歌。
“没关系,你就算一点也不喜欢我也没关系……”
之前那些“其实很喜欢你”的话是骗人的鬼话也没关系。
在加百列的世界观里,“我喜欢你”就够了,等于“你是我的”。
他对血族社会做过长期观察,细致程度足够支持他做好连环杀手的工作,还有很大的资料库可供参考,总不会比当年打破培养箱更难。要是实在不耐烦装模作样,外面还有一堆血族天赋物……再不行,他还可以跑一趟角区。
角区的七大家族里那个姓“勒森魃”的,家徽是头山羊,“色欲之羊”。这家除了卖衣服,还有个好用的神圣天赋,叫“连心”,能操控别人意识。据说最高级的“连心”能以人为偶,想怎么摆布就怎么摆布。勒森魃家这一代刚好有个“连心”,猎杀难度系数不高。
他俩一个负罪,一个想犯罪,一米二的空间里,南辕北辙的精神世界驴唇不对马嘴,眼看要背道而驰……
然而幸好,偏偏是这个时候。
偏偏是乌鸦刚把记忆捡回来的时候。那些穿透了几个世纪的废墟注视他的眼睛既是底气,也是压力。
乌鸦面着壁,心想:自己有没有将重建文明重任一肩挑的勇气不好说,起码认罪的勇气应该还有。
窸窸窣窣的声音打断了加百列缱绻的尾音,已经毫无睡意的乌鸦起来,头发从加百列指尖溜走。
此时已经是清晨,他拉开窗帘,驿站路灯光就不请自来。乌鸦借着这点光在他乱七八糟的桌子底下摸了一会儿,摸出不知什么时候剩的小半瓶大麦酒,一气喝了。
“不,”然后他转过身,靠在书桌上,对同样坐起来的加百列和举头三尺的神说,“我喜欢你。”
加百列微微一顿。
乌鸦:“对不起。”
加百列不怎么被光线影响的眼睛投来困惑的目光:“嗯?”
乌鸦向他走过来,在他跟前一米处站定,抬手似乎想摸一下他反光的头发,中途又缩了回去。
不知为什么,加百列忽然感觉眼前的人不知哪变了……好像稳重了许多。
“几百年前,血族没有篡改我们神话和历史的时候,加百列是传说中的炽天使,神的信使,天国守卫——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很恨我,但你可以听我告解吗?”
加百列倏地睁大眼睛,像是被“你很恨我”这个说法惊讶,先前有几分表演性质的茫然也变成了真的茫然。
但不知为什么,他没有反驳。
“我是个凡人,犯有好色、无能与虚伪之罪。”乌鸦略微一拎裤腿,半蹲半跪在他面前,好像加百列真的是聆听忏悔的天使,“好色,所以一下会被皮相镇住,会跟那些吸血鬼一样垂涎美貌。无能,在这个鬼地方手无缚鸡之力,所以贪求力量,哪怕是让你痛苦的力量。我误导了你很多,把你困在这里,没法收场了,还想撑块自欺欺人的遮羞布躲进去,假装无辜,这样就可以不用负我负不起的责。”
他略微停顿了一下:“其实也是因为太难了,我做不到。”
自觉游刃有余的加百列在“资料库”里疯狂搜索,但那没用的东西什么都没搜出来,还死机了。
忽然间,他四肢发麻,灵魂好像飘出去了,感觉不到身体。
怎么都不偏离重点的血族杀手忘了他最初的目的,忘了那些扫荡来的天赋物,也忘了勒森魃的“连心”。
“……做不到什么?”
“做不到好好地跟别人相处,接纳别人,相信别人。”
相信他们人好且命长,不会背叛不会死,能承受他所有无理无耻的索求。
“我学过这一课,后来考试挂了。再考八成还得挂,而且可能永远也学不会,所以对不起,货不对版,骗你上当——天使长阁下,我做什么才能得到宽恕呢?”
这会换加百列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乌鸦这个姿势保持不了太久,支了一会儿撑不住了,干脆坐在了地上,视线没有离开加百列。
枕被凉了,屋子里飘着大麦酒微苦的气息,看不见的愤怒岩浆慢慢平静下来。
只是加百列像是掉进了兔子洞的爱丽丝,眼前一切过于未知,他真正地不知所措起来。
好半晌,模拟着自然世界的迷藏空间天快亮了,加百列此时敏感到极致的听力隐约捕捉到了出门的脚步声……很轻,大概是脑子里装满了事的中年人艾瑞克早早醒了,去仓库找吃的,准备投身于眼下的乱流里。
培养箱里长大的“鬼造天使”做了个决定。
他往前走了一小步。
加百列:“那可以亲你吗?”
乌鸦:“即使听完了全套忏悔?”
加百列:“……嗯。”
乌鸦叹了口气,收长腿起身,弯下腰捧起加百列的脸,亲吻他的额头、眼睛,最后落在了加百列的嘴唇上。
只是轻轻碰了一下,加百列就屏住了呼吸。好像忽然之间,他想吞掉什么、毁掉什么,嚼碎自己或者别人、变成一道纠缠的黑影生死不休的欲望烟消云散了。
他像个以为自己快饿死的蚂蚁,恶狠狠地想吃掉大象,然后被一颗露珠喂饱了。
与此同时,星耀医院地下室的特殊加护病房里,血族二级天赋者以其强悍的自愈能力睁开了眼。
地下城第七区圣光大爆发的时候,安德鲁·迈卡维恰好收回了一点“风阻”,一念之差吊住了他一条命。
此时他一动不能动地躺在棺材里,棺材板上用浆果血和生命石粉绘满了复杂的符文,室内保持在零度以下——这是最古老的血族治疗术。
迈卡维轻轻地呼出一口白雾,知道角区来了治疗系的天赋者。
果然,下一刻,一道黑影出现在棺椁前,没穿人皮衣的血族女性弯下腰看了他一眼,麻利地给治疗法阵补了一点生命石。
这是迈卡维家供养的私人医生。
“灼伤很严重,”医生说,“全身烧伤面积达到了百分之九十多,当时你胸口以上的浆果皮衣破损,脸都快成骷髅了。感谢你的天赋吧少爷,你现在还能眨眼,眼皮都是今早刚长出来的。皮肤彻底再生至少半年,这半年做毁容木乃伊吧,帅哥。”
迈卡维艰难地动了动嘴,可他的舌头和声带还没长回来,没能发出声音。
“你想说什么?”
卡……弗……
但医生跟他毫无默契:“星耀城现在吗?乱成一锅粥了,你家这一届大选没戏了,没五年缓不过来,要不我干脆跳槽算了,梵卓家也在挖我……”
卡弗……
“你爸?你爸在开新闻发布会呢,有转播,看吗?他可能快气死了吧……要不是你差点晒成干,我现在应该在他老人家身边,随时准备抢救。”
医生说着,摸出手机搜起什么。迈卡维用尽全力动了一下,重重砸在棺材上。
医生一顿,低头跟棺材里面目全非的“风暴”对视片刻,终于叹了口气:“你知道‘祝福’是有局限性的,对吧,不能强行用在比它主人级别高的天赋者身上。”

人会嫉妒自己的孩子吗?
不是私生子、不是什么为了政治目的和不情愿的人生的、不是流落在外五十年父子见面不相识的——没有任何狗血故事,单纯只是普通的、亲生亲养的婚生子,甚至是独子。
如果问小安德鲁·迈卡维,他会斩钉截铁地回答:会的。
小安德鲁少爷觉醒了家族断代了几十年的“风暴”,外人看来,他大概得是灯泡那么大的一颗掌上明珠,掌小的都端不稳。哪怕族长老迈卡维阁下对他一贯不假辞色,大家也会觉得那是一个父亲殷切严厉的爱。
只有安德鲁知道,族长大人发自肺腑地讨厌他。
血族天赋成年之前正式觉醒,有些人是一下子开盲盒,有些人会提前经历许多次“天赋悸动”。天赋悸动可以大致看出未来的天赋是什么,一般来说,血族认为悸动开始越早,未来成就越大。
安德鲁·迈卡维的天赋悸动出现得很早,从记事开始,他就是全族的希望。
从小到大,他不止一次捕捉到过父亲阴郁憎恶的眼神,特别是当别人对他这个“迈卡维家等待许久的‘风暴’”大加赞誉的时候。
小时候安德鲁也怀疑过是自己不够优秀,才总让父亲不满意,他夜以继日地学习、锻炼,努力打磨天赋,要求自己把一切做得尽善尽美,挖空心思地来讨好那个男人,只换来更冷漠的态度,更嫌弃的嘴脸。
直到有一次父亲半夜大醉,在灼眼白夜里揪住他,面目狰狞地质问他“你有什么了不起”,小安德鲁才明白,自己生来就是族长大人的眼中钉。
因为他的诞生,又努力又有天赋的族长大人成了“风暴”的父亲,甚至一度有谣言说,现任族长能上位,都是因为会生孩子。
他越努力,钉子扎得越深,越优秀,钉子越碍眼。
于是从此以后,安德鲁开始致力于让人不自在。
反正他仅仅是活着喘气就已经让人这样不快了,既然如此,干吗不干脆让“罪名”更名副其实呢?扎得所有人坐立难安也很有趣。
这一回在尾区,他初来乍到、将计就计,利用对方的陷阱钓出所有刺客,甚至追查到尾区地下头目的尾巴,还杀了个痛快……小安德鲁·迈卡维甚至能想象出,当二级风暴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的时候,他父亲会是什么表情。
对,最后这个才是最让他上头的。
那个时候,他太得意了。
就算是运算力无敌的电脑,过热的时候也会卡顿,何况凡人?迈卡维自以为是螳螂后的黄雀,对废弃车填埋场下的埋伏,他根本没有准备,还因为风暴开大感官过载,也没察觉到一点。
以他当时那个忘形的狂样,听见浆果造物的空间开裂,如果单纯是不想让脏东西溅一身,第一反应绝对不是用风阻防御,而是用狂风对撞出去。
暗处的敌人把他摸透了,这陷阱根本是为他量身定制,迈卡维本来没可能活下来。
那小小的退缩和防御很不自然,肯定是外力所致。
卡弗的“祝福”只有一级,还是一级中比较弱的水平,只能增大“非常可能发生之事”的概率,现实中,连一个浆果有点诡异的车技都能破坏“祝福”效果,本来是根本不可能在他身上生效的。
但迈卡维也知道,卡弗对自己天赋能力的开发没有止步于“天生”。他会随身带一种违禁品:野怪毒囊做的巫毒娃娃。
违禁品里最常见的就是诅咒用品,巫毒娃娃更是其中的烂大街款:把人的血液、头发之类的东西缝进娃娃肚子里,娃娃就会变成人的“替身”,能通过巫毒娃娃对这个人施加影响。
如果是伤害或者操纵娃娃,天赋者……甚至高等级的浆果野怪都能直接反弹,但卡弗的祝福是“增加概率”。他对娃娃施加祝福,再操纵娃娃做出相应动作,等于“祝福”在娃娃身上生效,“增加概率”的影响会直接通过娃娃传给被诅咒的人。因为只是概率,再叠加违禁品效果,往往能无视等级、无视是否合理。
然而一旦天赋实现了它不该实现的事,越级到了它不该触碰的等级……
在医生亲口确定之前,年轻的治安官心里抱着一点微弱的侥幸,希望他那一缕风阻只是“鬼使神差”。
可是果然,鬼神早抛弃了迈卡维。
医生有点烦躁地抓了一把乱糟糟的红色短发:“我是临时被你们抓过来的,飞机坐了一宿,具体情况怎么样也不清楚,只能告诉你个大概。据说他当时在奉你命追查尾区地下世界的暗网,查到了什么违禁品交易场……”
对,按照卡弗的思路,最开始锁定的重点肯定是违禁品地下交易场——罴人教父和“洞察”都死于违禁品,这很说明问题。
医生回忆着:“然后发现了一些不自然的流动……”
他们来尾区之前做过功课,知道那是野怪的一个分支,它们自称“圣光”,分离出来的毒囊可以做诅咒物,也可以直接用作攻击,自带强度极高辐射光,对血族杀伤力很强。
能把地下城第七区炸穿的,至少需要几百个那个分支的野怪毒囊。这么多毒囊平时不可能存储在一个地方,否则会造成污染和变异,一下子大规模调集会留下痕迹。那些隐蔽的痕迹或许避得开其他人,但不可能瞒过卡弗。
“他紧急利用那个诅咒娃娃给你下了‘祝福’,大概是‘遇到可疑攻击时优先选择给自己打开风阻’。”医生说到这顿了顿,忍了半天到底没憋住,“不是,少爷,说实话,这他太阳的不就是正常人的正常反应吗!只有你们这些遭瘟的迈卡维才需要上‘祝福’吧?”
随着医生的话,迈卡维的心越来越沉——她在兜圈子。
如果还能说出安慰的话,医生不会跟他兜圈子。
“我维系了他的心跳和呼吸,但无法判定他还算活着,已经完全检测不到天赋能量波动和意识活动了……看什么看,你看我有个屁用,这种涉及因果和规则的麻烦玩意一向说不准。”
而涉及因果和规则,往往有个潜规则:等价交换。
迈卡维在绝地里活下来了,也就意味着……
医生不耐烦地朝他挥挥手,想赶走迈卡维的视线似的:“低等级对高等级用天赋是找死,可是一般的找死也只是攻击反弹造成的反噬,我也没见过成功带来的反噬病例好吗……喂,你别浪费我生命石!”
棺材中,几乎已经变成腐尸的人身上,庞大的天赋力量释放出来,货真价实的二级神圣天赋将石料的棺材震出了细小的裂纹,石棺上复杂的法阵纹路岌岌可危。
医生眼疾手快地扣住棺材,那双一看就是文职人员的瘦弱双手竟也能像铁钳一样,一挖一掰,法阵一角轻易被她扒了下来,迅速调了个方向扣回去。转眼,棺材上“再生血肉”的法阵光华逆转,变成了带有镇定和镇压作用的。医生一把生命石填进去,镇压厉鬼似的招来了石棺盖,“砰”一下将迈卡维扣在了里面,双手按住。
“咚咚咚——咚咚……咚……”
法阵爆发出强光,棺材里的挣扎越来越弱、越来越弱……终于,石棺安静了下来。
医生按了按眉心,叹了口气。
幸亏她早有准备,不然二级狂暴起来,她一个小大夫可按不住。
医生不爱跟人深交,名字一般没什么人叫,大家都喊她“乔凡尼医生”。
乔凡尼家族人丁不旺,没有神圣天赋,也没出过什么大人物,算是角区末流小贵族。但他们历史悠久,据说曾经见证过七大家族的崛起,有祖传的八卦技能。
比如,乔凡尼家族内部一直流传秘闻:七大神圣天赋来路不正。
血族正统的文献中记载的“万物之母”是女神莉莉丝,男神该隐则更像是神话传说里的人物,民间有很多演绎版本,多见于各种文艺作品,主要功能是花式谈恋爱。角区的正经人都是信仰女神的。
因为她是真实存在的,她在万事万物里,摩羯洲大陆还有她留下的种种神迹。
女神最大的神迹就在生命石里,她创造了血族,帮助血族延续血脉,将无数种天赋赐予她偏爱的孩子。也正因为天赋是神赐之物,所以才不可更改。她身边曾有七位宠儿,就是现在七大家族的祖宗,女神恩赐七族后人以“神圣天赋”,每一条神圣天赋都是可以成为神明的天梯——这是写在七族家谱里的东西。
可是乔凡尼医生小时候,总是听见已经老糊涂的曾祖父喃喃说:女神早就殒落了,凶手就是如今总是虔诚地把女神尊名挂在嘴边的七族始祖。
“凡人想要与神明比肩,本身就是亵渎啊,”老头会颠三倒四地絮叨说,“那些人密谋伤害了女神,妄图窃取不属于自己的力量,他们联合背叛神的秘族,把神架在黑色的火焰上焚烧,分食她的骨灰,瓜分她的权柄。可是这些贪婪的蠢东西,这样得到的根本不是什么‘神圣天赋’,是诅咒啊。”
诺菲勒得到“洞察”,附带的诅咒是“傲慢”,他们注定一代又一代在自鸣得意中耳聋眼花,最后死于愚蠢。
迈卡维得到“风暴”,附带的诅咒是“暴怒”,无法控制的敌意和攻击性将随着血脉侵染到他们骨头里,伤人的尽头是伤己。
意气风发的“风暴”一头撞在尾区的暗礁里,他会激起暴雨和海啸,反噬那些催发风暴的手,不管是尾区,角区的黑山、赤链……还是迈卡维。
“要么我还是跳槽算了。”医生沧桑地叹了口气。
四十八小时后,迈卡维再次苏醒,平静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他还是不能说话,但逼着医生给他弄来了对外显灵……沟通的工具,用一根能动的手指接管了卡弗未竟的工作——将尾区的地下世界查了底朝天。
盘踞在黑暗里的巨物意外失了首,束手就擒,与其勾连的各方势力唯恐被牵扯进去,纷纷断尾求生。
就这样,迈卡维奇迹似的平息了疯狂的攻讦,成功拒绝了调离尾区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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