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仪煊知道他在顾虑什么。
在隗少宁看来,自己是奉了大公子的命令杀死的童贯。外人不知道他是太平王府的人,不会怀疑到他的身上,但是童贯那边都是太平王的兵马,这场刺杀,太平王也有很大的嫌疑。
他是太平王的下属,现在更应该做的是避嫌,短时间内谁都不见,而不是在这个时候就急慌慌地去太平王那里。
柳仪煊见他不愿意,思索片刻,指了指另一个方向。
隗少宁:“那边怎么了?”
柳仪煊打马往前走了几步,回头看向隗少宁,用眼神示意他跟上来。
隗少宁骑马跟了过来,在下个路口看到了一顶红色的小轿,轿子旁边站着两个气势十足的汉子,在他和柳仪煊过来以后,锐利的目光落在他们的身上,看起来似乎下一刻就要动手。
隗少宁当即挡在了柳仪煊前面。
轿子里突然传出来一声轻笑。
那声音极其温柔,明明是男人的声音,却无端透着几分女气,哪怕什么都没有说,依然透出一种很特别的包容宽和之感。
隗少宁不由反思自己是否反应过度,太过小题大做了。
轿子里的人轻轻地说:“走吧。”
外面那两个汉子抬起小轿,调转方向朝着巷子深处走去。
柳仪煊骑马跟上,经过隗少宁身边时,拍了一下他的手臂。
隗少宁放慢了速度,和柳仪煊并行,他低声问道:“大人,那轿子里是何许人?”
柳仪煊慢慢做了个口型:原飞霜。
隗少宁道:“是那个因修行擒拿手,不能人道的原飞霜?”
薛沉:【他怎么也知道!】
系统:【往好处想,他没有念诗。】
薛沉:【念诗有什么可怕的?可怕的是知道那句诗的人,都知道小粉不举!现在好了,不会念诗的人也知道他不行了。】
系统:【名气太大也是一种烦恼。】
柳仪煊警告地看了隗少宁一眼,他看向原飞霜的小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提醒隗少宁不要乱说话。
隗少宁:“是属下失礼了。”
轿子停在了一处酒楼前,外面那两个汉子把小轿压低,掀开了帘子,一位容颜绝美的年轻公子从里面出来。
他双眸含笑,看起来脾气好极了,讲话的语气也很斯文,只是嗓音独特,有一种雌雄莫辨的感觉:“快进去吧,他应当早就已经到了。”
柳仪煊点头,跟在原飞霜后面,一起进了酒楼。
隗少宁也跟着一起进来,去了他们早就预定好的房间。
原飞霜打开房门,隗少宁最后一个进来,看清楚里面的人,愣了一下,连忙行礼:“属下见过大公子。”
薛沉笑道:“这里没有外人,隗将军不必多礼,随意就好。”
原飞霜自觉坐在了靠窗的位置,柳仪煊坐在了薛沉对面。
隗少宁有些后悔,早知道柳大人与大公子有约,他就该听从柳大人的吩咐返回军营,现在混在这里,总感觉有些格格不入。
过了一会儿,隗少宁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
这也太安静了!
柳大人也就罢了,怎么大公子和原飞霜也是一句话都不说?
这种诡异的情况一直持续到店家端了饭菜过来,原飞霜才离开窗边,柔声跟店家交谈了几句。
隗少宁赶紧趁着这个时机告退离去,离开那间屋子以后,感觉呼吸都轻松了很多。
跟这三个人共处,比在皇帝面前撒谎还要可怕。
系统:【看你把孩子吓的。】
薛沉:【饭饭饭饭!我的饭终于来了!】
系统:【……】
没有了外人在场,薛沉不再矜持,和两个马甲开始吃饭。
薛沉:【小粉过来的事情,应该已经有人报给蔡京了吧?】
系统:【不知道,应该吧。蔡京会看在小粉的面子上放过小柳吗?】
薛沉:【不会。】
系统:【那你还让小粉过来?不怕被蔡京怀疑吗?】
薛沉:【怀疑就怀疑,他最多把小粉喊过去问几句话,或者让师兄看着我,根本没法拿我怎么样。但是其他人可就不一定了……你猜诸葛正我和米有桥他们会怎么想?】
系统:【会觉得童贯的死和蔡京有关系?】
薛沉:【没错!敢对小柳下手,谁也别想好。这次算方应看逃过一劫,看哪天他有空,约他出来聚聚。】
系统:【……】
吃过饭后,马甲们各自散去。
隗少宁犹豫了一下,仍旧提出了护送柳仪煊回府。
回到府上,二人下马道别。
隗少宁道:“我回到军中后,怕是再难与柳大人见面了。”
他只是从太平王那边暂时调遣过来的兵,被童贯选中,做了柳仪煊的侍卫。现在作战任务完成,也该返回军营去了。
柳仪煊朝他拱了拱手,以谢他这些时日的关照。
隗少宁同样回了一礼:“柳大人,前路漫漫,还请珍重。”
说完他翻身上马,打马离去。
柳仪煊目送他离开,一直到他的身形完全消失才转身回府。
他穿过回廊,正要回自己的房间,突然听到舅舅阴柔中透着严厉的声音。
“站住!”
柳仪煊抬眼看过去,对上许轻容的视线,迅速低下头。
“你给我过来。”许轻容道。
柳仪煊不太情愿地调转身,跟着许轻容回屋。
许轻容挥退了下人,关好房门,看着一直心虚低着头的少年。
他刚从宫中回来,身上穿的仍是二品紫袍,比许轻容的品级高出许多,却因身形瘦弱,容貌秀美,看着不像朝中官员,更像是哪家的王孙贵族。
许轻容气恼地说:“我竟没想到,你如此胆大包天,朝中一品大臣说杀就杀,还有没有敬畏之心了?”
柳仪煊不会说话,更不可能回答他,依然低着头。
许轻容道:“抬起头来看着我。”
柳仪煊抬头,朝他讨好地笑了笑。
许轻容严厉地说:“撒娇也没用,这次你做的不是小事,就算是我也兜不住的。我已知道官家将此事交给了诸葛侯爷严查,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侯爷查到你身上,你该怎么办?”
他身为内东门司的勾当官,许多机密揍牍都会经过他的手,因此对宫中的各项旨意都十分清楚。
柳仪煊走过来,抓住他的手,轻轻晃了晃。
许轻容:“那边有纸笔,想说什么,自己写。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怎么解释。”
柳仪煊眨了眨眼睛,来到了桌子那边,在纸上写:我不是已经在信上说过了吗?
许轻容:“你可知站得越高,摔得越狠?你现在拥有的东西,都是依仗着童贯才得来的,如今童贯已死,多的是人想去分他手上的权力。你以为官家把你推到枢密使的职位上是什么好事吗?”
柳仪煊写:我知道,我做枢密使,碍着他们的事了。只有把我推下来,他们才能把自己的人提拔上去。
许轻容叹气:“你既然清楚,为何还要接下这烫手的山芋?”
柳仪煊:因为我有后台。
许轻容:“你指的是薛大公子?”
柳仪煊点头。
许轻容:“他如今在兵部任职,不过是个五品官员,朝中同僚也是看在太平王的份上,才给他几分面子。据我所知,薛公子是靠着蔡相才得到的这份职位,太平王不愿和蔡相走得太近,一直对薛公子不假辞色,如今他们父子两个怕是关系不太好。”
柳仪煊点头。
许轻容:“你的靠山难不成也是蔡相?”
柳仪煊摇头,又点了点头,他写:舅舅别担心,我心中有数。
许轻容:“我怎能不担心?你根基浅,年纪又小,哪里知道朝中的弯弯绕绕,怕是被人卖了,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柳仪煊笑了起来。
许轻容:“还笑!”
柳仪煊抱住他,把头埋在他的怀里,颇为孩子气地张了张嘴,用口型说:舅舅别生气了,我保证不会有事。
许轻容见他说不出话的样子,心中生出几分愧意,他思虑许久,淡淡道:“告病吧,等过了这阵子再回去。”
第175章
第二天一大早,柳仪煊换好了官服,把房门打开一条缝隙,小心地看了眼外面,确定许轻容不在,运起轻功就往外跑。
系统:【你至于吗?】
薛沉:【没办法,升职第一天,我要是在这个时候旷工,手上的权力都被其他人分完了。小柳的处境是相对安全了,可童贯不就白死了吗?再怎么说童贯都对我有提携之恩,不能让他死得这么没有价值。】
系统:【童贯要是知道了得从棺材里跳出来打你。】
今日不用上朝,许轻容没起那么早,柳仪煊特意提前了几个时辰出发,连早饭都没吃,避开了舅舅的视线,成功离府,步行前往枢密院。
他以前就在枢密院中当值,又是童贯特意培养的亲信,跟同僚们熟得很。
大家似乎默认了他在代理枢密使的职位上坐不久,没有人给他找麻烦,成功交接了工作。
柳仪煊忙碌了半天,有人过来求见。
“大人,神侯府的追命追捕头过来了,说是想问您几件事,要不要赶他走?”
柳仪煊摇头,指了指桌案上的文书,提笔写道:让他在外面等着,我处理完手上的事务就去见他。
枢密院的下官道:“您就是性子太好了,神侯府的捕快,说是官家亲封的四大名捕,实际上才几品官?哪儿能骑在咱们枢密院的头上。下官这就去回禀他,若是他让大人为难,大人直接拒了他就是,在自己家里,不必顾虑太多。”
系统:【他什么意思啊?挑拨你和神侯府的关系?】
薛沉:【你说小柳要是真的像他说的这样,被问起一些难以解释的地方就翻脸,会是什么后果?】
系统:【追命应该会觉得你很心虚吧。】
薛沉:【小柳的嫌疑最大,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我要是情绪不稳,怕是会被人看轻,到时候谁都能在我头上踩一脚。工作难度也会提高。】
系统:【居心叵测!】
柳仪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直到把人盯得心里发毛,闭上嘴巴,讪笑一声退了下去。
他继续处理工作。
以前给童贯当副手的时候,柳仪煊就接触了这些事情,只不过决策权不在他的手上,大多数时候就是在旁边看着,轮不到他来做主。
现在其实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枢密院处理的都是些军中要务,除了机速房传回来的消息,就是前线的各路战报。
但是前线的事情多是由太平王负责,就算枢密院这边拿到了准确的消息,也轮不到他们直接做主。每一步行动,都要先请示皇帝,赵佶同意之后,再去跟太平王商议,要是过不了太平王那关,计划的再周详都没用。
柳仪煊把手头上要紧的事情处理完,又见了几个下属,差不多到了中午,才有时间去见追命。
他来到了旁边的耳房,身后跟了个侍卫捧着笔墨纸砚过来,摆放好之后退了下去。
追命朝着柳仪煊行了一礼:“柳大人。”
柳仪煊点头。
系统:【你这官升的也太快了。上次进宫赏雪的时候,跟无情他们还是一个辈分,现在才过去多久啊,感觉你已经和诸葛正我平级了。】
薛沉:【上次小柳就比无情官职高。但是权力不是这么算的,有些人位低权重,没有品级,但是话语权比谁都大。再加上赵佶这么随心所欲,蔡京这种权臣都有四起四落,一时风光未必是官场的起点,还有可能是终点。】
系统:【那会是小柳的终点吗?】
薛沉:【蔡京或者赵佶的终点吧。】
系统:【……】
追命被他晾了一上午,此时有些不耐烦,但是看到柳仪煊脸色苍白的模样,心知这少年怕是也不好过。
他直言道:“大人应该知道下官为何而来,大人事务繁忙,多余的话下官不再多说,便直入主题了。”
柳仪煊点了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
追命:“圣上将童大人的案子交给了神捕司来处理,尸体我们已经验过了,的确如大人所言,死者用匕首自尽,刺穿了胸口,心脏破裂而死。只是不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柳大人可否详细说明?”
柳仪煊皱了皱眉,提笔写道:那日童大人唤我过去,我到了营帐中后,就看到他双手握着匕首,人已经不行了。
追命:“帐子里有没有其他人?外面的将士没有发现异常?”
柳仪煊摇头。
追命:“没有?”
柳仪煊点头。
追命:“怎么可能没有?柳大人,请你实话实说。”
柳仪煊低下头,写:确实没有其他人了。
追命很清楚,主帅的安危有多么重要。别说是在行军打仗的途中,就是寻常时候,也不可能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柳仪煊摆明了是在说谎!
追命道:“你在隐瞒什么?童大人是你杀的?”
柳仪煊淡淡一笑,写:证据呢?
追命看他有恃无恐的样子,心中已经确定了大半,童贯绝对是他杀的!
童贯死后,柳仪煊立刻升任了枢密使之职,他有足够的动机!
柳仪煊:话可不能乱说,污蔑上官的罪责可是很大的。这次我不与你计较,若有下次,还请追捕头在开口前,拿出证据来。
追命:“柳大人,没了靠山,枢密使的位子可不是那么好坐的。”
柳仪煊:多谢关心,不过我可不止有童大人这一个靠山,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事的。
追命嫉恶如仇,哪怕童贯不是什么好人,他也见不得杀人凶手逍遥法外,而且还是这么一副嚣张的嘴脸。
他原本对柳仪煊没有什么恶感,还以为他是个身不由己的可怜人,现在却不一样了,他很清楚他们不是一路人。
追命又问了几个疑点,柳仪煊全都回答不知道、不清楚、认定了当时没有人在旁边,等他过去的时候,童贯已经自杀了。
追命什么都没能问出来,神色都变得冷淡,看向柳仪煊的目光锐利极了,带着强烈的审视意味:“今日就到这里吧,多谢大人解惑,下官改日再来拜访。”
柳仪煊微笑颔首,请人送追命离开。
系统:【他现在肯定很讨厌你。】
薛沉:【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我总不能实话实说吧?】
系统:【你可以表现得为难一点的。】
薛沉:【我才不。崔命那边,过会儿让小绵哄哄就好了,小柳受了委屈可没人哄。】
系统:【还有你舅舅呀。】
薛沉:【我哄他还差不多,这次没有按他说的告病,还从家里偷溜出来,回去以后又得挨骂了。】
柳仪煊把纸张收好,预备着下次再有人问话的时候拿给他们看,喊了几个相熟的官员,跟他们一起去饭堂用饭了。
追命将问询的结果汇报上去,回到老楼以后,开了坛酒,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思考着柳仪煊的一举一动。
他想了很久,都没有从中得到什么线索。
案发现场早就破坏干净了,童贯的尸体也死亡多时,证据被破坏的一干二净。柳仪煊这样有恃无恐,怕是早有准备,不可能留下太明显的破绽。
而且他说自己有其他的靠山……
追命听说,柳仪煊和六分半堂的原飞霜,还有太平王府大公子都走得很近。他的新靠山,极有可能就是蔡京。
如果有蔡京保他,哪怕找到确切的证据都未必能给他定罪,更何况他们现在一点证据都没有。
追命心中烦躁,提起坛子灌了几口酒。
裴锐从外面进来,放下了手上的刀。
追命收敛了心中的杂乱思绪:“寻完街了?今日似乎比往常回来的晚一些,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裴锐:“有个卖菜的婆婆丢了钱,我去帮她抓小偷,但是有好几个小偷,我看不到,抓错了,没有找回婆婆的钱袋。”
追命:“不怪你,是他们太狡猾。”
裴锐点头:“崔命,你吃饭了吗?”
追命笑道:“还没有,走吧,一起去吃饭。”
裴锐:“先喂小舔。”
小舔这几天长得很快,已经不再是巴掌大小的一只,差不多有小臂那么大了。追命为了培养它的习惯,不准它和裴锐睡在一起,在外面给它搭了狗窝,饭盆和水盆也都放在了外面。
每当有人经过老楼,小舔都会很凶残地大叫,尽职尽责地看门。
追命给小舔拿了些生肉,又用野菜拌了点粗粮,添到了它的饭盆里。
裴锐看不到,但是通过声音也能感受出来,小舔的胃口特别好,饭盆都跟地面摩擦出了很大的声音。
薛沉:【真不愧是我的狗!】
系统:【可惜你不能和小舔睡在一起了,呜呜,在外面挨冻好冷的。】
薛沉:【小舔皮毛厚,不怕冷。而且它太喜欢舔人了,每天都被它舔醒,以前还好,见过小舔的真实样貌以后,我有点受不了,还是分开比较好。】
系统:【你就是个颜控!你根本就不是真的爱小舔!】
薛沉:【不要污蔑我,我爱小舔!】
系统:【你不爱!】
追命:“小绵。”
薛沉:【我爱!】
裴锐歪了歪头。
系统:【吓死我了,还以为小绵直接对着追命喊出来了。】
薛沉:【我的脑子够用。】
追命道:“你大哥他最近怎么样了?”
裴锐:“在生病。”
为了骗弟弟回来,本体一直在称病,但是该做的事情一件都没有落下。兵部的工作被他拿到家里处理,跟柳仪煊和原飞霜也来往很频繁。
昨天他还喊着两个人一起去外面吃饭了。
追命显然听说过这件事,对本体的病情存有疑虑:“可我听说,昨日大公子还在外面与人聚会。”
裴锐:“生病也要吃饭呀。”
追命失笑:“你说的对。”
裴锐抬手去摸追命,摸了个空,追命主动握住他的手,“怎么了?”
裴锐:“你不高兴吗?”
追命对他的敏锐早有所觉,被裴锐看穿,一点都不觉得意外,“我没有不高兴,只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小绵,你大哥……算了。”
裴锐:“大哥说,再过不久就要过年了。”
追命:“对。”
追命很想留裴锐在神侯府过年,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太好。
这是他和小绵相识的第一年,也是小绵和太平王等人相识的第一年,太平王那边怕是不会放人。
裴锐:“你要不要跟我回家?”
追命笑道:“不必了。不过初一那天,你可以来侯府拜年,到时咱们还能在一起。”
薛沉:【他都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系统:【错过了什么?小绵的心意?】
薛沉:【错过了太平王府的重大秘密!】
系统:【我怎么不知道?】
薛沉:【因为我还没有把我弟喊回来。】
小荷那边又收到了宫九的回信,他依然没有回来的意思。
薛沉阅读完信件,直接丢到火盆里烧了。
小荷看得出来他很生气,给他倒了杯水,轻声道:“大公子,可要我再写一封信催一催?”
“写。”薛沉接过水杯一饮而尽,淡淡地说,“这次不必写病重,就说我死了。”
小荷有些害怕:“大公子?”
薛沉安抚道:“别怕,你尽管写就是了。”
系统:【他要是还不回来,那你怎么办?】
薛沉:【都这样了,他怎么可能不回来?如果这狗东西真的不来,那我也不用客气了,根本没有维护他的必要,直接杀掉算了。】
系统灵光一闪:【你邀请追命来这边过年,该不会是要请他参加你的葬礼吧?】
薛沉:【哪有什么葬礼,我又不是真的死了!】
送信的人双手将封好的信交了出去。
宫九随手将信件放到了一旁,不止没有回信,连拆开看的意思都没有。见送信的人没有动,淡淡地说:“你下去吧。”
送信的人道:“是。”
玉七转身就走。
薛沉:【我要真的死了,他连葬礼都赶不上。】
“等等。”宫九叫住了他,“你去告诉侯泓,让他准备好人手,在春节前安置在京郊。若能事成,也可过个好年。”
玉七谦恭道:“是。”
系统:【为什么是京郊啊?】
薛沉:【过年要回去祭拜亲人,我妈的墓就在京城附近的庄子上。】
系统:【我哔——他不是很在意王妃吗?为什么会选择在这种时候动手?】
薛沉:【看来是我这几次病危通知书逼得他狗急跳墙了。】
系统:【……你别生气,他虽然做的很过分,但是心里还是在意你的。】
薛沉:【我生什么气?我要是跟他生气,早就被气死了,怎么可能活到今天。这狗东西,等着吧!】
玉七找地方换掉了容貌和身形,把身上的衣服也都换了一遍。
他换成隗少宁的模样,拿着太平王给本体的令牌,还有他离京时太平王同时发出的密信,来到当地军队驻地后,顺利面见了这边的厢都指挥使。
大行的军队讲究“强干弱枝,内外相维”,最精锐的禁军都在京城太平王的手上,地方的军事力量相对薄弱,如果发生了变动,需要集结临近州府的兵力联合解决,因此各地之间的往来还算密切,跟太平王也走得很近。
柳仪煊回京的时候,为了减轻辎重一路上都在给自己人送钱,这边的将士们也收到了他送来的钱,这事儿才过去没几天,当地的军官还记得柳仪煊的好,对待玉七的态度热情又恭敬。
玉七也没跟他们客气,直言道:“这附近有一伙犯上作乱的江湖人,行事颇为隐蔽,暗地里在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我奉王爷之令,前来调拨军队,捉拿贼人,诸位大人应该已经收到信了吧?”
厢都指挥使道:“昨日刚接到了王爷的信。需要多少人手,隗将军直接吩咐就是。”
玉七:“有你这句话就好办了。”
他原本并不清楚宫九的位置,小荷的信件寄出以后,才伪装成不同的人,一路追踪才找到了宫九这边。
和这边的长官商量好后,玉七没有立刻派兵过去,亲自打探清楚宫九手下的力量部署。
几天后,宫九动身回京。
玉七再次伪装成宫九的模样,这才下达命令动兵,里应外合,几乎没怎么费力就把宫九这边的人全都抓住了。
这次活捉的人数很多,玉七没有严刑拷打,直接把他们关了起来,每日提供食物和水,还派了几名教官来,按照军中的标准训练。
因为这次的行动隐蔽极了,宫九那边的人没有一个漏网之鱼,连个往外面通风报信的都没有。
趁着宫九不在,玉七继续扮作他的样子联络其他的下属。
太平王的私兵还没有训练出来,能动用的都是记录在册的朝廷兵马,就算每次动兵用的都是剿灭江湖叛乱这样的理由,次数多了,恐怕也会引起他人的猜忌。
玉七没有直接把宫九的势力全部拿下,只是借着他的身份,暂停了所有的行动,静待合适的时机。
腊月初八,朝中有一天的假期,太平王没去军营,裴锐也留在了家里。
薛沉提前置办了祭祀用的香烛纸钱,与父亲和义弟一起在祠堂祭拜祖先和天地神灵。
烧完了黄纸,屋里弥漫着淡淡的烟火气息。
太平王怕儿子被烟呛到,当即带他们离开了祠堂。
他轻抚着裴锐的后背:“外面的集会应该置办起来了,锐儿若是无事,可以陪你大哥到集上去逛逛。”
腊日这样重要的时候小儿子没有回来,他和大儿子心里都不痛快。
太平王担心薛沉心情不好,头疼的病症再次发作,才给出了这样的提议。
如果是平常,裴锐固然年幼喜欢热闹,以前也没在京中度过这样的节日,但是他双目失明,集市上好玩的多,人也多,怕是有些不方便。
现在两个孩子互相照应倒也不错。
裴锐歪了歪头:“集市?”
太平王:“现在是该置办年货的时候了,还有元夕的歌舞、烟花之类也该有了。”
系统:【元宵节的彩排活动现在就开始啊?】
薛沉翻了翻记忆:【对,提前了整整一个半月!而且元宵节以后也会有各种各样的活动,过完了正月都不一定能结束。】
系统:【好热闹。】
太平王见裴锐明显意动,却紧抿着嘴,什么都没有说。
他看向薛沉,发现大儿子兴致缺缺,似乎心有忧虑。
太平王问:“在担心你弟弟?”
薛沉勉强笑了笑。
太平王:“他性子向来倔强,认准的事情不会回头,你又跟他起了冲突,就算称病,他也未必会信。更何况你前几日出入王府,并没有掩饰行踪,涟儿这样在意你,不可能不知道。”
不止不信,宫九还会更加投入地做自己的事,早日做完,早日和哥哥相见。
薛沉:“爹,我想置办些东西。”
太平王:“府上的事向来都是你打理的,想要什么,只管去买就是了。”
薛沉:“其他物件都好说,唯独这一件,还是得了您的准许比较好。”
太平王:“是什么东西?”
薛沉:“棺材。”
宫九一连收到了王府寄过来的许多封信件,每一封信中的话语都极其简短,与小荷以往的来信完全不同。
他刚在大哥手上狠狠栽了个跟头,正是警惕心最强的时候,看到小荷寄来的信,立刻做出了判断。
是大哥让小荷这么写的!
宫九有些担心兄长的身体,也害怕自己一事无成地出现在他面前,根本不敢回去。
只要再过一段时间,他就能集结全部的力量杀死赵佶,笼络朝中各方人手,和太平王对抗,决不能在这个时候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