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深犹豫着说了些场面话,“三位首领赶路辛苦了,先下马进城中休息休息,下官已在城中最好的酒楼备好了清茶为各位润嗓。”
他话倒是说完了,可这三位骑马领头的人却是一动也不动。
孔深冷汗都快下来了,这该如何是好,不管他先唤谁都会得罪人啊。
眉姝面无表情地看了陈泽与拓跋苍木一眼,“两位首领堵在这里是什么意思?是想给南蛮一个下马威吗?”
陈泽笑了一声,他如今脸上易容成了一个看起来很是狡猾的模样,哪怕是笑也仿佛是笑里藏刀。
“东夷哪敢给谁下马威,谁不知道东夷本就是个被放逐的地方,这次接到圣旨,我还心觉奇怪呢,原来朝廷还没忘记东夷啊,当真是惶恐。”
孔深抬袖不停地擦着冷汗,“......以往都是误会,朝廷从没有忘记。”
相比于他们,拓跋苍木的言语就简洁了不少,“让开。”
堵在城门左右两侧的眉姝与陈泽一步未退,异口同声,“凭什么不是你们先让开?”
孔深简直快要给这几位祖宗跪下了,现在将城门口扩宽些还来得及吗?
孔深在心里咬牙,既然注定了要得罪人,那便挑个软的捏,北狄他可是万万不敢得罪的。
就在这时,孔深看见北狄队伍中的一辆马车车帘被掀开,一道身形清瘦的白色人影走下。
孔深定眼一瞧,越看越熟悉,这不是六殿下吗?
“下官见过六殿下。”
孔深对着沈玉竹拱手一拜,心里随即嘀咕着,怎么这北狄首领来赴宴还将殿下带着,难道他们二人关系不错?可不是听说六殿下的身子虚弱么?
当时朝中许多人都以为沈玉竹在北狄活不过多长时间,却没想到他如今一看,脸色倒是比先前在宫里好了不少。
拓跋苍木听见动静后翻身下马,大步走到沈玉竹的身边,“殿下怎么出来了?”
沈玉竹眼神掠过孔深,能被父皇推出来接待他们的,想必也是太后的势力。
如此,他可要一心向着皇室,好好演一番了。
“夫君,”沈玉竹低低地咳嗽了一声,做小伏低般拽了拽拓跋苍木的衣袖,“你让他们先进去吧。”
拓跋苍木浑身一僵,废了好大的劲才遏制住上扬的嘴角,这可真是好动听的话语。
沈玉竹此话一出,孔深就眼睁睁地看着拓跋苍木脸色一变,像是要发怒的样子。
唉,虽然知道殿下说这话也是为了给他解围,但孔深还是忍不住在心底埋怨。
殿下这话不就是引火烧身吗?北狄首领怎么可能因为他的一句话就退步?真是添乱。
拓跋苍木按照先前约定好的动作,冷着脸,抬手掐住沈玉竹的下巴,眼神倨傲。
“殿下这是在求我?”
沈玉竹眼中滑过一抹隐忍的屈辱,而后垂眼道,“求你。”
拓跋苍木又打量了他一会儿,似乎在欣赏堂堂皇子在他面前卑微恳求的样子。
“既然殿下都这么说了,”拓跋苍木将他顺势揽在怀中,另一只手抬起,大声道,“全体听令,后退百米!”
说完,拓跋苍木就带着沈玉竹回到马车,跟着一行人往后退去。
孔深眼见着这场危机仅凭六殿下一句话就化解了,北狄首领竟然这么听六殿下的话吗?
想到沈玉竹刚才在北狄首领面前低微的姿态,一时间又心情复杂,六殿下当真是在北狄受苦了!
这北狄首领看起来桀骜难驯,根本没有把皇室放在眼里,和亲去的六殿下恐怕对他而言就如同玩物。
而六殿下,哪怕已经是北狄首领的枕边人,如今看来也依旧是向着中原皇室的。
不错不错,只要是向着皇室就好,那六殿下对他们而言就是个可用之人,更何况对方还在北狄首领的身边,定然知道不少北狄密辛。
孔深记在心里,这些消息定要传进宫内给那位知晓。
眼下连实力最为强横的北狄都后退让步,眉姝与陈泽也就不好再争执什么。
他们二人瞧了对方一眼后冷哼一声,骑马并进,随行护卫跟在分为两列跟在他们身后。
马车内。
沈玉竹心有不忿地推了拓跋苍木一下,“让你演戏,结果你下巴都给我捏疼了,还有,你下马那么快做什么,再多拿腔拿调一下效果更好。”
拓跋苍木连忙凑近给他瞧,果然留下了点红印。
“怪我,手上的力道总会忘记分寸。”
沈玉竹想到孔深方才震惊的表情就有些想笑。
“这人恐怕也没有想到你这么轻易就答应了,你该表现得再凶恶一些,威胁我几句。”
他看起来答应得很轻易吗?拓跋苍木沉默不语,他哪里能对殿下凶恶得起来。
沈玉竹想到这里,很不放心地偏头看向他,“你记着啊,之后要对我的态度看起来再轻慢些,可不要对我太好了。”
拓跋苍木点头,“如何才能算是轻慢?”
沈玉竹蹙眉想了想,眼睛一亮,“按话本子里所言,你得将我看做是个只能取悦你的玩物,你说什么我就得做什么,语气凶一点。”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本子?拓跋苍木决定回去就把北狄帐篷里的那些话本子全给没收了。
“这样恐怕会露馅,殿下知道如何取悦吗?”
拓跋苍木实在做不到对沈玉竹很凶,就连方才在外面看见对方垂眼的时候,他纵使知道是演戏也忍不住想要哄人了。
沈玉竹见拓跋苍木小瞧了他,当即抿唇,在马车内突然起身,坐在了对方的腿上。
他一只手勾着拓跋苍木的脖颈,另一只手挑逗般隔着衣襟戳着他的胸膛。
沈玉竹轻颤的眼睫从下方扬起,露出潋滟的眼角余波,带着若有若无的暗示瞥向他,红唇轻启,轻声道。
“首领,方才是玉竹逾矩了,求您今晚......罚得轻一些。”
拓跋苍木眼神暗沉,半晌才出声,“......殿下这都是从话本子里学来的?”
沈玉竹眨了眨眼,眼瞅着拓跋苍木神情不对劲,连忙收回胳膊起身坐到一旁。
“我只是觉得你兴许会吃这套。”
现在看来是太吃这套了些。
沈玉竹默默又坐远了些,拓跋苍木注意到他的动作,挑眉伸手将人又捞了回来。
“好我知道了,待会儿我会表现的轻慢些。”
沈玉竹听着车轮滚动的声音,想到刚才看见孔深那副畏畏缩缩的模样。
“这次接待我们的大臣看着不起眼,但在他面前可别出岔子,他只是一些人的‘眼睛’罢了。”
三境首领带来的大部分人马都留在了城外。
孔深因为不确定他们何时会到达京城,想也知道这一路舟车劳顿便给他们安排了住处和吃饭的地方。
孔深狗腿地领着他们上了酒楼,原本想着是不是要让这三人分开坐着,结果一转头都已经围着桌子坐下来。
他硬着头皮顶着他们看来的眼神笑着道,“各位首领想必都渴了饿了吧,吃些东西就可以去客房休整一下,晚上的时候宫中会举办宫宴为各位接风洗尘。”
沈玉竹拈起桌上的一块糕点递到拓跋苍木的嘴边,喂给他吃下。
坐在对面的陈泽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颤,忍住,不能笑出声。
眉姝压着嘴角,斜眼扫向杵在一旁的孔深,“只有茶点怎么够?上些菜来。”
“好好,下官这就下去给各位首领安排。”
孔深收回看向沈玉竹与拓跋苍木那边的视线,离开包厢去后厨交代。
孔深一走,陈泽就扬起唇角低声道,“欸,被殿下喂食的感觉如何?你们这是演得哪一出,方才在城门外我就想问了,昨日你们也没交代啊?”
“我与拓跋苍木表面不和更有利于我在宫内打听一些事。”
沈玉竹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指尖的糕点渣,“陈泽你可得稳重些,若不是眉姝将人支走,你都要笑出声了吧。”
陈泽默默扭过头,“我知道了。”还不是觉得刚才那副画面看着也太奇怪了些,向来都是拓跋苍木照顾殿下的。
孔深原本担心自己走后那几个人会不会打起来,转念又一想,就算打起来了他也不能做什么,他这小身板还能上前阻止不成?
于是他索性就留在后厨躲清闲,等到上菜了才重新跟上去。
一走进去,孔深就因为这扑面而来、沉默到窒息的氛围而额头冒冷汗。
他介绍完桌上的一道道招牌菜后就开始绞尽脑汁地想接下来该说什么。
谈论他们各境的事情显然有些微妙,但说起京城的事来孔深又担心自己说错话。
麻烦麻烦,他所谓的官场上的圆滑竟然都没了用处,毕竟不管他与哪一位首领说话,都会得罪其余二人。
就在孔深为难之时,沈玉竹的声音响起。
“孔大人,我许久未曾回来,父皇与皇兄他们的近况可还好?”
孔深抬头看向沈玉竹,六殿下可真是个好人呐!这是给他解围来了。
“回六殿下,陛下与皇子们与从前并无不同,只是陛下心里一直记挂着您,盼着能见您一面。”
沈玉竹面露动容,苦涩微笑,“是吗,如果不是这次太后生辰相邀,恐怕我此生都再难见到父皇了。”
孔深正要劝慰几句,就见拓跋苍木忽然抬眼看向他,幽蓝的眼睛浮现出清晰的威慑之意,如同利箭穿过他的胸膛,将他当场钉在地上。
这是在警告他在殿下面前,多话了吗?
孔深低头,发现自己拢在衣袖中的手正在细微颤抖着。
他喉咙发紧,尽量语气轻松地回道,“殿下这次进宫就能亲自看望他们了。”
“各位首领吃过饭便可回房中休息,晚宴开始前宫里会有人来接你们入宫,下官还有要事在身,若是没有旁的吩咐下官这便不打扰了。”
孔深见他们都面无表情的颔首示意,当即脚底抹油开溜。
他出了包厢就连忙用手抚着胸口,要命了,他差点以为刚才就要交代在那里了。
孔深疑惑皱眉,他方才也没说什么啊,难道真的只是因为他与殿下说了几句这北狄首领就不悦了?亦或是因为说的是殿下的亲人,北狄首领担心殿下有留在京城的心思?
......这控制欲也太强了。
孔深不再耽搁,当即回府叫心腹传信进宫。
陈泽站在窗边,看着孔深马不停蹄地带着宫廷侍卫离开。
“可算是走了,有他在,饭都吃得不香。”
沈玉竹放下筷子,刚才只顾着装模作样给拓跋苍木夹菜,他都没怎么吃。
眉姝倒是一直都挺自在,“先前在京城时,我们已经差不多将这里的布局结构摸遍,眼下就只差宫里了,也不知今晚会不会有什么意外情况。”
他们这次进京,身边只带了一对亲兵,赛罕、林青风和乌日娜他们就混迹其中,但他们料想也是不能进宫去的,这就意味着身边无人可用。
“不用担心,外祖母会为我们安排的。”
沈玉竹说完,小口喝着拓跋苍木给他盛好的汤。
“宫宴上他们应该不会做什么,毕竟皇上和太后都在,烦的是那些场面话和应酬。”
陈泽冷哼一声,最烦这种浮于表面的客套。
“好了,这几日也确实一直都在赶路,待会儿就回房中好好休息一下,晚上赴宴时可要打起精神。”
沈玉竹放下碗筷,拓跋苍木嫌他吃的少,还在给他往碗里夹,沈玉竹恼了,将碗往他面前一推,“都说了不吃了。”
拓跋苍木不敢再哄他多吃几口,只得自己吃掉。
“殿下说的不错,现在想那些事也无用,不如好好休息一番。”
拓跋苍木看出沈玉竹精力疲乏,带着他回到房中睡觉。
陈泽闲不下来,和赛罕、林青风他们喝茶唠嗑。
眉姝则在房里写好信让亲卫带去宫外,送往南蛮。
沈玉竹在榻上小憩了一会儿后幽幽转醒,醒来就发现拓跋苍木在玩他的头发,给他编发。
见他睁眼醒来也没停下手上动作,知道沈玉竹想要侧身时才发现原来这人是将他们两人的头发编成了一股。
沈玉竹索性也不起身了,靠在拓跋苍木的怀中,“你先前在饭桌上凶神恶煞地看着孔深做什么?”
“看他不顺眼。”拓跋苍木满意地打量着编好的发辫。
沈玉竹何其了解他,拓跋苍木想瞒别人可以,瞒他是没用的。
“你就是生气了,”沈玉竹在被窝里寻到了他的手握住,“为什么生气?”
拓跋苍木想说没有,但显然用这话糊弄殿下是行不通的。
“殿下生长于宫内,”拓跋苍木别扭地偏过头,没有看着沈玉竹的眼睛,“皇宫于殿下而言就是家,在北狄生活了那么长的时日,殿下应当总是想要回家的吧。”
“之前在你的外祖母家中住了一段时日,我能感觉出他们二老对我是不满意的,只是碍于我的身份所以才以礼相待。”
拓跋苍木说着说着觉得自己像是三岁孩童在向人告状,便生硬地转开话语。
“没什么,殿下当我什么也没说。”
沈玉竹想要起身去看拓跋苍木扭头的表情,无奈他们的头发编在了一起,起身就会牵制到,他低头,一边解着发辫一边哄人。
“别瞎想,他们二老不是对你不满意,只是对我和亲这件事不满意。”
沈玉竹思索着拓跋苍木提到的家是什么意思,想通后他的表情就变得玩味起来。
“我知道你为什么生气了。”
拓跋苍木仍旧嘴硬,“我并未生气。”
沈玉竹才不听,自顾自接着道,“你看见我与外祖父他们之间的相处,知道我舍不得他们。你是担心我想家了,到时候与你提出要留在京城该怎么办?你肯定想过不顾我的意愿将我直接打晕带走,但你担心我会生气,与我生出嫌隙。”
“可若是答应了我,你又不知你该怎么办,毕竟北狄不能丢下不管,你也没有自信我会在京城与北狄之间选择与你回到北狄。你害怕了,便格外警惕旁人对我说起宫内的事,担心我生起这个念头。”
沈玉竹说完,正好发辫也被彻底解开,他翻身坐在拓跋苍木的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嗯?我说得可对?有没有将你那些小心眼的心思说明白?”
拓跋苍木仰头看着沈玉竹,这个姿势让他看起来显得格外乖顺。
他讷讷道,“殿下真是料事如神。”
沈玉竹没忍住伸手,摸了摸拓跋苍木的脸颊,最后屈指在他额头一弹。
“傻子,我都说了你有什么想不通的念头别闷在心里,一定要同我说,你这样憋着,到时候折腾的还是我。”
他就说为何这段日子拓跋苍木总是格外兴奋,原来是存心想要折腾他。
拓跋苍木牵过他的手放在颊边,“我先前总觉得在北狄时我将殿下养的很好,但来了京城我才发现以前的念头是多么可笑。”
“殿下明显在你外祖母家里呆的更为舒服,宫中就更不必说了,殿下的亲人也在这边,我的确是没有自信,殿下会在结束后与我回到北狄。殿下也知道,御赐的和亲也不是问题,因为我从来不会拒绝殿下。”
只要沈玉竹提出要留下,拓跋苍木便可以将和亲作废,只要殿下想。
沈玉竹俯身看着他,幽幽叹了口气,“你真是......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故意说这些话来招我心疼,笨死了,懒得同你多说。”
不会说话还是堵上好了。
沈玉竹低头吻下,恨恨地咬了一口。
第90章 对视
傍晚时分,宫中驶出三辆马车前来迎接沈玉竹他们入宫赴宴,孔深原本是不想再来的,但陛下让他做事有始有终。
陛下都发话了,他哪里还敢推辞。
孔深久混官场,眼里和记性向来都好,他记着沈玉竹来时穿着一身白衣,这休息一会儿的功夫他就又换了一身旁的。
再看到六殿下冷若冰霜的神色。
孔深眼睛一转,他不敢说也不敢问,只垂下眼恭敬地拱手迎他们上马车。
沈玉竹坐在马车里,不太高兴地整理着腰带,“不知道你成日都在兴奋个什么劲儿,亲一下就能将我的衣服弄脏。”
这身衣服都是他方才沐浴后匆忙换上的。
被嫌弃了的拓跋苍木摸了摸鼻尖,主动伸手帮殿下整理衣裳。
可惜刚伸出手就被沈玉竹打开,“别碰,我可不想再换一次。”
“是我的错,只是殿下说的那些话实在很难让人冷静。”拓跋苍木被打了也脸上带笑,扬起的嘴角压都压不下来。
“说起这个,我还没同你算账。”
沈玉竹转身看向他,一码归一码,拓跋苍木不开心了他乐意哄是一回事,但这人误会他还自顾自的折磨自己又是另一回事。
“在你心里其实一点都没将我从前说过的话放在心上,我与你说了那么多,结果你还是觉得我要走。”气死他了。
沈玉竹抿唇,冷冷地看向他,“你好好反思一下,为何总是这样患得患失,想不出个理由以后我们就分床睡。”
晴天霹雳。拓跋苍木不甘心地试图讨价还价顺带灭一点沈玉竹心里的怒火。
“殿下,我真的有在克制自己了,原本我是不想让你知道的,不想让你觉得我小心眼。”
拓跋苍木说完,沈玉竹就震惊地眨了眨眼,这人究竟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
沈玉竹还记得拓跋苍木失忆的时候,他甚至连自己的醋都吃!
沈玉竹沉默不语,拓跋苍木以为他还在生气,连忙进行深刻的反省。
“以后我不会再这样胡思乱想,我知道殿下心里有我。”
拓跋苍木尽力作出一副反省的模样,伸手想去牵沈玉竹的手。
“待会儿入宫后记得要与我表现出关系不和的样子。”沈玉竹再次提醒他。
拓跋苍木老大不乐意,“殿下是想以身入局,用自己引出对我不利的人,太危险了。”
“我好歹是皇子,那些人纵使发现了不对也不敢做什么,可你不一样,从前那些事,桩桩件件都是冲着要你命来的,这次让我们入宫也是。”
沈玉竹眉头紧蹙,这让他如何能放心?论玩计谋,中原这□□滑的大臣们能比谁都手段狠辣,从京城之外的那些官员就能以小见大看出来了。
拓跋苍木拗不过他,只能点头,“好,那便按你的想法来,但我也会在暗处护住殿下。”
马车驶入宫门出,有守卫拦下,“各位首领,入宫之人身上不可佩戴兵器。”
拓跋苍木将长刀从马车里丢到守卫的手中,那刀沉得将他一个踉跄栽倒在地上,最后还是两个守卫一同拿住那长刀。
陈泽与眉姝也解下腰间的佩剑,林青风老神在在地坐在马车里,他袖中藏的是毒药又不是兵器,果然还是毒药好使。
谁知守卫看着马车里随行的人,紧接着又道,“与各位首领一同赴宴的身边亲卫要全身搜查。”
林青风与玄奕站在宫门口,前者一脸生无可恋,后者面无表情。
而后林青风身上被他们搜出了一大堆瓶瓶罐罐还有各种奇形怪状的草药。
相比于林青风,玄奕身上的东西就很简单了,只搜出了几枚藏在腰带内侧的小刀。
确保他们身上再没有什么危险物件后,守卫才让他们重回马车。
拓跋苍木身边只有一个沈玉竹,那些守卫不敢对六皇子放肆,只用眼睛简单地打量了一下便放行通过。
此时林青风在马车内哀嚎,“我炼制的药就这么被收走了!”
眉姝坐在一旁安慰他,“无妨,今晚应该也用不上那些东西,没想到中原人如此谨慎。”
沈玉竹他们的马车内。
拓跋苍木若有所思地看向沈玉竹,“这就是殿下让我不要带上赛罕和乌日娜他们的原因?因为知道带上了也只是充当人数,没有什么大用。”
被收缴武器,再强悍的肉身也敌不过宫内严密的侍卫。
“嗯,的确有这个考量,还有便是宫外我们也需要人接应,不能全都进宫在他们面前露脸。”
沈玉竹疲惫地揉了揉额角,这段日子他思虑太多,以往在北狄的时候总是拓跋苍木来安排处理好一切,但现在是在京城。
他有多熟悉京城,便有多防备京城。
往年朝中也不乏有直言不讳的忠臣,但这些人总会因某种罪名而消失。
那时候的沈玉竹不懂,但现在他约莫明白了,是太后不允许皇帝的身边有敢于说真话的人。
对于太后,沈玉竹一直都没能看懂过,赵太后曾经辅佐皇帝十几年,虽不说尽心尽力,但至少那时也没有出什么乱子。
虽说是辅佐,但又像是故意想将人养残似的,朝中大臣也多是世家中人。
凭借太后原本的势力,她如果想,早就能自立称帝。
沈玉竹想不明白,更古怪的是太后是如何认识拓跋苍木,又为何在那么年幼的孩子身下下蛊。
就像她本可以称帝一样,她也可以早就杀死拓跋苍木,但她却像是做什么都留着一口气似的,既不斩尽杀绝,也不放过他们。
这种诡异的行径简直就像是在......报复什么一般。
还没等沈玉竹深想下去,马车停下,宦官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
“大殿已到,还请各位贵客下马车入内。”
因为是接风的宫宴,宴会上非位高权重者不可入宴。
在他们入殿时,席上坐着的人都转头向他们看来。
除了沈玉竹,其余人皆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
就连一向大大咧咧的林青风也忍不住步履放缓、举止局促起来。
在侍女的指引下,他们纷纷入席就坐。
沈玉竹坐在拓跋苍木的身边,席上多有打量着他们的眼神掠过,但二人都面无表情,看不出旁的什么。
倒是坐在对面西戎的人看到眉姝他们时没忍住轻哼了一声。
眉姝抬眼看去,冷冽的眼神让西戎人不敢再看。
相比于被所有人提防的拓跋苍木以及与西戎有世仇的眉姝,陈泽就显得格外自在起来。
他看着桌案上的玉盘银器还有那镶金的筷子,小声同身边的玄奕咬耳朵。
“你说这些东西我们待会儿能偷拿出宫去卖吗?”
玄奕无奈地伸手将他肩膀扶正,“不可,宫中器物不可随意出卖,你分明知道。”
“开个玩笑而已,只是想到我们从前在东夷吃不饱饭的境地有些来气而已。”
陈泽不经意地扫视席间,果然看到了陈家的人,家主夫人陪同在陈家主身侧。
也不知道家主的夫人派去东夷的人还没找到他会不会慌乱。
陈泽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他就是故意让他们急,到时候他再安排一个人易容成他的模样让陈家人找到。
这人竟然有胆子让他去替嫁,急上这么一会儿又如何?
太子在他们之后入殿,作为在场身份第二尊贵之人,他的位置在所有人的前面。
沈翊去往座位的路上还不忘恶心陈家人一把,对陈家家主与夫人颔首示意。
陈家这个待遇让众人纷纷看去,也对,毕竟陈家就快要成为皇亲国戚了。
家主夫人秦氏在下方的手绞紧了手帕,这门婚事是皇帝御赐,她不同意也没用,陈家主也微笑点头,随后警告地看了秦氏一眼。
“纵使心里有什么面上也不能显出来,难道你想害了陈家?”
陈家、陈家,这人心里就只有陈家!可怜她的孩子被她金尊玉贵养了那么些年,这下居然成了皇室权利争斗的牺牲品。
凭什么!秦氏含恨咬牙,当谁稀罕做这个太子妃!
太子这一举动被沈玉竹收入眼中,他不由得失笑,这人还真会拉仇恨。
拓跋苍木的坐垫离沈玉竹隔了点距离,他暗戳戳地想要伸手拉过来。
“别动,我们本就应当离远一些,这才能显出关系不和来。”
拓跋苍木默默收回手,“嗯。”这烦人的宫宴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陛下、太后驾到——!”
随着一声吆喝,席间的人纷纷起身,弯腰拱手相迎。
皇帝面带微笑走在前面,太后跟在他的身后一步。
赵太后虽贵为太后,但看起来面目也很是年轻,四十左右的年岁,岁月仿佛从未在她的脸上雕琢分毫。
身着红衣,明艳逼人。
拓跋苍木低头恭迎,却敏锐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视线。
他抬眼,与太后的眼神相撞。
太后似乎对他笑了笑,又似乎没有,就像只是出于好奇般看了一眼。
但拓跋苍木还是感觉到了那复杂的一眼中,最为浓烈的一种感情,那是......怀念。
太后是在借着他的眼睛,看谁吗?
拓跋苍木压下心里的奇怪情绪,将自己的发现悄悄告诉身旁的沈玉竹。
沈玉竹闻言,以往的猜测在如今证实。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太后与你的父母,从前应当很有些渊源。”
只是不知这渊源,是恩是怨了,多半都是怨。
皇帝举杯说了些欢迎到来的场面话后,宫宴便彻底开席了。
沈玉竹垂眸为拓跋苍木倒酒夹菜,很有小媳妇的模样。
但他身为皇子,做这些事就格外引人注目了,有看不过眼的大臣已经相互嘀咕起来。
“这北狄首领还真是狂妄,竟然让皇子照顾他?”
“嘘嘘,可小声些,和亲一事本就是我们向北狄示弱,北狄首领怎么对待六殿下,那也是别人两口子的事,与我们又有何关?”
章家小公子听着这些人的言语,忍不住嗤笑一声。
“说得事不关己,你们可别忘了,你们能坐在这里享受歌舞升平、华服美食,那可都是六殿下和亲换来的,和亲的时候你们个个当哑巴,好处倒是没少落下。”
“嘿你这人!”有人转头认出了他是章家的人,又按耐住想要骂人的心思。
那些人故作大度地笑着道,“看你年纪小,本官不同你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