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竹想到了宫宴结束后,皇帝找到他问了他一些关于北狄的事。
父皇也许是想对付拓跋苍木,这个意识清楚地浮现在沈玉竹的脑中。
是了,对方所做的种种,都在指向着一件事,父皇是想四境并入中原,天下归一。
现在的父皇认为只要收服了北狄,那天下大统都归于皇权,而拓跋苍木不是个甘愿臣服之人,所以对于拓跋苍木,父皇会向他出手。
沈玉竹猛地抓住拓跋苍木的手腕,“现在还来得及,你赶紧与赛罕他们汇合离开京城,这次的西戎兵马,是冲着你来的!”
拓跋苍木看着沈玉竹惊惶的神色,抬手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冷静下来。
“殿下忘了吗?我们来之前也不是没有设想过这种情况的发生,我们三境联手,难道还怕一个西戎吗?”
拓跋苍木缓声安慰,沈玉竹没有因他的话语歇下这个念头,因为他陡然想到了一个更加惊惧的猜测。
这一瞬间,想要出声的沈玉竹甚至嘴唇都在轻微发颤,“......一个西戎当然没什么可怕,但如果,如果陛下借西戎兵马来京,说北狄与西戎联手谋逆呢?”
谋逆之罪,罪无可赦。
但凡为获罪之人求饶者,皆受连带之责。
如果北狄到了这样的境地,陈泽与眉姝会愿意帮北狄吗?
沈玉竹在心里想,他不知道,那种境地,不帮才是最好,谋逆的罪名会流传千古,他们也不应该为北狄承担。
“殿下为何会这样想?”拓跋苍木抚着他的后背。
那皇帝到底与殿下说了些什么?竟然让殿下不惜揣测他对于北狄以及自己的恶意到了这样的地步。
“因为,我父皇就是如此继位的,那时候我父皇是先皇最小的一个儿子,原本是有一个年龄正当适合的皇子,但某一年突然就因谋逆罪处死。”
“那一年因为此事死了三位皇子,年龄最小的父皇入了当时的皇后也就是现在太后的眼,扶持着他坐上了那个位置。我今日突然想起,是察觉事实真的就是如此吗?这当然不会是那时尚且年幼的父皇做出的手段,那便只能是太后。”
而现在,西戎本就是太后的族亲来处,这个节骨眼又突然献兵给皇帝,很难不说是太后授意。
这简直就像是个明摆着的陷阱,让皇帝下意识的这样做出选择。
而能做到这一切的,依旧是太后
“她果然还是想杀我。”
拓跋苍木听明白了,皇帝和太后一个在明一个在暗,看似水火不相容,实则太后始终拿捏着皇帝,并且他们二人都想让他死。
拓跋苍木纳闷了,皇帝想杀他还算有理有据,但太后是为了什么?而且从他年幼时就在他身体里种下了蛊,让他不断承受神志失控的痛苦。
......太后是和他的父母有什么深仇大恨吗?除了这个,拓跋苍木也想不出什么别的原因了。
可若是真想要他死,太后对待小时候的拓跋苍木应该有上百种法子才对,这人却偏偏又让他长到这么大。
好复杂的人,就连投注在他身上的眼神都是复杂的。
“可是殿下,这一切都不过是你的猜测不是么?它们都还未发生,就算是真的,我们也有还能商量应对的时间。”
沈玉竹心神慌乱的时候,拓跋苍木就更要镇静,若是两个人都慌,那事情便成一团乱麻了。
“是我方才心急了,你现在出城,京城盯梢的人怎么可能毫无察觉,反倒是打草惊蛇显得我们心虚似的。”
沈玉竹恍然不觉,他已经潜意识里划分了自己与皇室和北狄之间的关系。
“这件事应该让他们都知道,你去将他们叫过来,我们好好商议如何应对。”
拓跋苍木看着窗外黑乎乎的天色,估摸着时辰,现在大家应该都已经准备或者快要入睡了吧。
但殿下却双眼发亮,精神十足,一副不商议就不睡觉的模样。
拓跋苍木最终还是选择走出房门,挨个敲门,有些睡死了的,比如赛罕与林青风,拓跋苍木则是直接推门而入,很是缺德地将人唤醒。
最终,大家松松垮垮地披着外衣,头发乱糟糟的,都揉着眼睛打着哈欠,围坐在桌前。
陈泽努力地睁开眼,“将已经入睡的人叫起来,如果不是事关我们性命之忧的事,我也是会有脾气的!”
“的确是。”沈玉竹严肃地点头,给他推去一杯茶醒神,“北狄恐怕大难临头了。”
赛罕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他看着两个人的脸色知道殿下并不是在说笑。
“到底发生了什么?殿下何出此言?”
拓跋苍木便将青姚送来的消息尽数告知。
眉姝嘶了口气,“殿下的猜测不无道理,就算陛下想用西戎兵马对付北狄也得师出有名,而谋逆就是最好的罪名,永世不得翻身。”
而南蛮与西戎的仇怨,陛下竟然因为想要对付北狄就打算轻轻放下。
身为天子却对眼皮子底下的血海深仇不闻不问,她好恨。
眉姝不得不承认,这一步棋只有真正的上位者才能想到,因为只有身处权利的中心,才会玩弄利用这些权利。
“这简直岂有此理!”乌日娜恨恨用手握紧成拳砸在桌子上。
“不管是不是会如此,与西戎联手都摆明了不将北狄放在眼里,真当我们北狄是好欺负的吗?”
“这件事恐怕会牵连到各位,所以......”沈玉竹话还没说完,陈泽就忍不住打断。
“恕我失礼,但我们与北狄一路走来,早已是生死之交的朋友,我怎么可能临阵脱逃?更何况没有殿下与首领,我早就死了,东夷也不会是现在的样子。殿下现在说牵连,岂不就是认为我是忘恩负义之人?”
眉姝与林青风对视一眼后也点头道,“我们只管商量对策,既然是一起来的,自然就得一起回去,没有殿下与首领,我不会是现在的眉姝,南蛮也不会是现在的南蛮,这种伤情分的话切不可再提。”
陈泽与眉姝慷慨激昂的一顿说完,沈玉竹面色复杂地看着他们。
虽然他很感动,但是他们还是别说了。
“不,我不是想说这个。”
“我是想说,这件事恐怕会牵连到各位,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北狄一旦失势,其余两境也不会太晚,所以这次,我们必须联手。”
去对抗一个至高的皇权。
皇权,就一定是不可攀越的吗?
眉姝言简意赅,看向沈玉竹。
“既然西戎已经派兵前来,我们也需得派人回去传信,论兵力,西戎与京城敌不过北狄,我们现在需要争取的是时间。”
沈玉竹将地图展开在桌面上,既然西戎已经出兵,他自然也不可能再自欺欺人地认为这与他们无关。
“我回去。”乌日娜迅速开口道,“我是女子,更容易让沿路的城门守卫放松警惕。”
“我们现在在城外的兵马共五千,若是有什么突发情况,在西戎兵马到来之前足够抵挡一阵。”
拓跋苍木盘算着人手,因为是赴宴的缘故,来时若是调动大量兵马定会被京城的人察觉。
虽然拢共只有几千人,但个个都是骁勇善战的士兵,不是京城这些酒囊饭袋的宫廷侍卫能比的。
如果他们与京城不可避免将会有一战,那么他们现在能做的,就是装作不知,等待援兵到来。
任何勾心斗角都比不过实打实的兵刃交锋。
只要武力足够碾压一切,那么所谓权势也就无需顾及。
希望最终......不会走到这种,刀剑相向的地步吧。
很快,沈玉竹就以许久未见、联络感情的缘由再次被皇帝召见到宫中。
拓跋苍木原本是想陪他一道入宫,但沈玉竹心知肚明父皇召见他是为了什么,更何况也只说了让他一人进宫。
“没事,只是去陪父皇聊聊天罢了,”沈玉竹看着拓跋苍木忧心忡忡的眉眼。
“做什么露出这种表情?进宫对我而言是回家,别担心。”
拓跋苍木欲言又止,话虽如此,若是没有利益相争自然不用担忧,但凡事一旦立场相对,那就什么都变了,而且还是天家。
不过,至少现在殿下是安全的,皇帝不会在西戎兵马还未到达之前做什么。
更何况皇帝现在也并不知道,殿下是他的软肋。
“好,我等殿下回来。”
拓跋苍木收敛住情绪,目送沈玉竹离去。
与沈玉竹忧心的事不同,拓跋苍木更担心的是有人会对殿下出手,虽然可能性不大,但哪怕只存在一成,也足够让他警惕。
明眼人都能看出现在殿下是周旋在北狄与皇室间的缓冲,若是有心人想让他们相争,那么只需要处理掉沈玉竹。
拓跋苍木看向桌上的长刀,大不了杀出一条血路,总能护住殿下。
沈玉竹再次踏进宫门的时候,心底突然涌起一股怅然之感。
从前年幼的时候,皇宫是他的庇护之处,甚至于就连前世临死前,他也一直都呆在皇宫里。
那时的他怎么会想到今日的复杂局面,皇宫成为了他需要警惕防备的地方。
当真是世事难料。
这次仍由宦官引着沈玉竹前往皇帝的宫殿,沈玉竹走进去的时候,皇帝正拧眉批阅着奏折,听见脚步声后对方合上手中奏折抬眼看来。
“你来了。”
“父皇。”沈玉竹低头行礼,不知今日对方又要问他些什么。
皇帝站起身,“无需多礼,坐过来陪父皇下会儿棋,朕也正好休息休息。”
沈玉竹依言走上前坐下,见他执起了黑子,自己便拾了枚白子。
“你也许久未曾回来,这几日有没有在京城里好好玩一玩。”
皇帝和蔼可亲的脸上带着微笑。
沈玉竹抿唇,一只手落子,“若是拓跋苍木出门,我偶尔会与他一起。”
皇帝沉默了一下,堂堂皇子如今却处处受制于人,是他对不起这个孩子。
不过借此也能看出,沈玉竹在北狄的确是没什么话语权的。
罢了,他想知道的,玉竹也说不出个什么,总归北狄首领如今就在京城,他早让探子盯住了城外的兵马,有什么动静他都能第一时间知道。
思即此,皇帝脸上的笑容倒是真心实意了几分,“从前朕与你母妃也时常这样对坐着下棋,后宫之中,属你母妃的棋艺最好。”
听见他提到母妃,沈玉竹怔愣了一瞬,“......是啊,儿臣的棋艺也是母妃亲自教导出来的。”
“是吗?那今日让父皇领教一下我儿的棋艺。”
与皇帝闲聊之后,沈玉竹走出殿外,今日虽没有谈论北狄之事,但从中也可看出父皇对北狄没了畏惧,是因为西戎的兵马出发了吗?
沈玉竹摇了摇头,可有时候人数多并不证明什么。
骁勇善战的军队都是经过战场厮杀出来的,这也是为何北狄骑兵无人可破的缘由,而西戎养出来的兵马,根本没有机会上战场。
“还请六殿下留步!”一位宫女从后方匆匆赶来,“太后有请您去后花园一叙。”
太后,沈玉竹停住脚步,太后这时候找他做什么?也罢,他还从未与对方正面交锋过。
“有劳带路。”
后花园的凉亭中,赵太后正在烹茶,馥郁的花茶香气飘散在凉亭之中。
她没有如同那日在宫宴上的盛装打扮,着了一身素衣,与这周围妍丽的花丛相比,清雅的像是一幅画。
沈玉竹向她走近,突然想起从前听说的一件事。
传言赵太后最喜在腰间系上香囊,走起路来香风阵阵,后来还成为了京城里的风尚,不论男女都纷纷效仿。
因为此事,曾经一度还将香料的价钱炒得堪比黄金。
如果忽视赵太后尊贵的身份,对方也是这京城皇室中难得的风流人物。
沈玉竹刚踏上凉亭的台阶,赵太后就抬眸向他看来,“六殿下,请坐。”
“太后娘娘。”沈玉竹颔首示意,坐在她对面的石凳上。
“我刚从父皇的书房里出来就被宫女带到了这里,还挺巧。”太巧了,太后在宫里的眼线未免也太多了些。
沈玉竹看着赵太后将煮好的茶舀了一勺倒在茶杯里,身旁的宫女便将那茶杯递到沈玉竹的面前。
而后赵太后挥手,凉亭左右侍候的宫女都纷纷离开,这里只剩下了她与沈玉竹二人。
“殿下说笑了,哀家只是恰好听人说起陛下今日召见你入了宫,后宫寂寞,便想着如果殿下原来前来,就能趁此机会听殿下说说外面的趣事。”
赵太后饮了口茶,浅笑道。
沈玉竹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谨慎的并未动面前的那杯茶水。
“那我恐怕要让太后失望了,外面哪里有什么趣事,只有些民不聊生的俗事罢了。”
赵太后见他不愿喝茶,了然于心,这孩子是怕她在茶水里做什么手脚,也不接他的话茬。
“那殿下和亲前往北狄过了这么些日子,北狄可有什么趣事?”
这人居然还敢跟他提北狄?
沈玉竹眼神警惕起来,“北狄苦寒,更没什么趣事。”
赵太后接连被拒依旧神色不变,“这样啊,那殿下可知道有关北狄首领的事吗?哀家对他有些好奇。”
沈玉竹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握紧,怎么回事,她是怎么做到如此自然的提起拓跋苍木的?可惜他无可奉告。
“我与北狄首领关系不和,与他并不了解。”
沈玉竹说完,就眼睁睁地瞧见方才还神情温和的太后唇角边绽出了一抹诡谲的微笑。
“关系不和?”赵太后抬手,在沈玉竹的心口处虚虚一点。
“我怎么觉得你们情深意切?否则殿下的身上怎么会有他的蛊?”
沈玉竹脸色猝然一变,她竟然提及此事!就是因为她,拓跋苍木才受了那么多折磨!
沈玉竹不知道他现在的眼神如何,但料想也是可怕的。
“殿下别激动,哀家只是不喜欢别人在我眼前撒谎罢了,所以总是忍不住想要戳穿。”
赵太后收回手,轻叹了口气,“我知殿下应当对我有许多误解,但事实也许并不是你们所想的那样。”
“殿下可知,拓跋苍木的身世?”
沈玉竹原本抬步想走,不想再与她多费口舌,听见这话,沈玉竹稳住身形。
见他不动,赵太后就知道了沈玉竹是感兴趣的。
仿佛故意吊人胃口似的,赵太后不再多言,只道,“殿下若是想知道,下次便带着拓跋苍木一起来找我吧。”
沈玉竹蹙眉,“我凭什么相信你知道他的身世。”
“就凭我认识他娘,也凭另一半母蛊在我的体内。”
赵太后显然并不打算在沈玉竹面前伪装什么,只是想到哪说到哪。
“所以当年拓跋苍木体内的子蛊是你给他种下的吗?”
沈玉竹直勾勾地看着她,既然彼此摊牌,那各自都不用再装模作样,沈玉竹也懒得掩饰眼里的杀意。
“殿下年纪轻轻的杀气那么重做什么?如果我说不是,你会信吗?”
赵太后的眼神与沈玉竹相比十分冷静,什么情绪也看不出来。
沈玉竹当然不信,除非找到下蛊之人的确切证据。
“就算不是,那太后也一定是知情人。”否则母蛊也不会在她身上。
赵太后没有否认这点,“更多的,下次带着他一起过来吧,能说的我都会告诉你们。”
沈玉竹一时间心情复杂,这太后怎么一直在让他将拓跋苍木带过来,可他直觉并不想让对方出现在她的面前。
太后太危险了,就连父皇也是将心思摆在暗地里的有所求,可太后就像是无欲无求一般。
而且他的直觉告诉他,哪怕太后如今岁月静好地坐在这里笑语盈盈,沈玉竹也始终感觉对方身上有种莫名的失控感。
非要说的话,就是拓跋苍木失控时那种隐忍的疯狂。
看似平静非常,实则早已疯了。
“哀家当然是知情人,但我的确不是下蛊之人,不然我也不会将母蛊种在自己的身上了。”
赵太后眼神幽幽,“那日宫宴我看到拓跋苍木的时候便想对他说,‘你与那个人的眼睛好像’,晃眼我还以为见到了那人。”
“什么?”沈玉竹看着她明显陷入回忆的表情,“太后口中所说的那个人是谁?”
赵太后回神,瞥了眼天色,“下次再告诉你吧,殿下该出宫了。”
“看在殿下与我聊得投缘的份上提醒你一句,这京城中,殿下切记不要相信任何一个人。京城中的这些人,不论家世还是利益都早已扎根京城,他们绝不会做出损坏自己利益的事。若是有人向殿下抛出橄榄枝,那就可得当心了。”
沈玉竹离开之后还在路上想着太后说的话,最近向他抛出橄榄枝的......好像只有父皇一人。
可太后为何要提醒他?还说了那么多似是而非的话。
他们所说的话语都不可尽信,留个心眼就好。
沈玉竹大步向宫外走去,天气如今转凉,就快要变天了。
第95章 刺杀
很快沈玉竹就发现,如同先前太后曾在宫中对他所言,京城中的有些人家按耐不住了。
说起来,这还与太子的婚事有很大的关系。
太子妃钦定了陈家的嫡子,而太子侧妃是太子亲自选的章家小公子。
其余有名望的家族眼睁睁看着陈家与章家一个个都攀上了太子又如何能甘心?
眼瞧着这四境的人如今都在京城,有心思活络的就想搭上话。
而这四境之中,最有结识价值的自然是北狄。
更何况,六殿下看起来要比北狄首领好说话的多。
这几日沈玉竹接连收到请帖,邀他前往各家做客。
沈玉竹看着桌上这林青风从楼下拿上来的一摞,头疼地摆手,“我不去,都退回去吧。”
林青风坐在一旁翻看着都是谁家送来的请帖,忍不住嘀咕。
“这些人究竟是怎么想的,竟然还想借着殿下与北狄扯上关系,他们难道是觉得北狄还能与他们做靠山不成?”
“兴许他们就是这么想的。”沈玉竹对此心知肚明。
“在他们眼中,皇室与北狄既然已经和亲,那北狄自然而然就归拢于京城,唉,和亲哪有这么大的用处,以为向最厉害的北狄服个软就还能像往常那样富贵满堂,这些人终究还以为天下是以前的天下,宗室始终高高在上。”
沈玉竹说起中原和京城的事时毫不嘴软。
“等着吧,若是父皇对北狄表现出了疏离的态度,这些人回避的更快。”
拓跋苍木更是无所谓,“懒得搭理他们。”
林青风出来拿上来请帖,还为了与沈玉竹他们分享京城街坊里最近发生的事。
“说来也怪,殿下与首领可还记得先前在外面听到的那本关于婚姻自主的话本子?听说那人又新写了本书,里面痛斥了贵人强抢民女的恶行。”
林青风从袖子里拿出他买的一本递给沈玉竹。
“这里倒是没什么奇怪,怪就怪在我觉得那里面的贵人似乎写得和太子殿下有几分相像,不过我也就在宫宴上与太子殿下见过一次面。”
但是林青风多年行走江湖,尤其是太子这样重要的人物,他往往都会多加注意和留心,在看到话本子里那位“贵人”的言谈举止时,林青风就觉得有种微妙的相似感。
比起林青风,沈玉竹显然对太子沈翊更为熟悉,他挑眉看着这话本子里的内容,很快翻过。
“......”沈玉竹默默无言,岂止是相像,简直是一模一样,尤其里面将太子偶尔的欠揍之感也写了出来。
沈玉竹知道太子沈翊看似沉稳,实则他因为自小身份尊贵的缘故,有一个极大的缺点就是犟,说什么也不听,听了也装作没听见,装聋作哑很有一手。
奇怪了,这话本子里连这都写出来了。
沈玉竹合上手中的书页,写书的这人一定认识太子,编排皇室,这人还真是胆大妄为。
“不像。”沈玉竹否认道,还好这类东西基本不会传入宫闱,太子只要不出宫就没机会知道。
算算日子,太后生辰过了就是太子大婚,沈翊如今应该是在宫里准备大婚的事。
“我不去,都说了我不去,别拦着我。”
章邯背着包袱坐在墙头,不顾家丁的劝说,执意翻墙出走,“别再说了,你就当没看见我,我要逃婚。”
“小少爷您还是快些下来吧,这太危险了,有什么都能同老爷夫人商量的。”
家丁在墙下面急得不行,想去叫人又怕一个没看住章邯就掉了下来。
章邯才不管他怎么说,墙头有点高,他颤颤巍巍地站起身,闭着眼睛往下跳。
“哎哟!”
刚跳下去就将人砸了个正着,章邯瞪大了眼,还没来得及看清就被人用帕子捂住口鼻弄晕带走了。
等到家丁喊人出来一看,自家少爷已经不见身影。
谁这么有胆子敢绑架我?章邯迷迷糊糊地醒来就看见沈翊正坐在不远处翻看着他的包裹。
“......太子殿下?”他莫不是见鬼了吧。
沈翊笑眯眯地看着他,手里拿着一本书,章邯瞪大了眼,坏了!手稿还在包袱里!
“说说吧,你是如何在书里诋毁我的?没想到你的怨念这么重。”
沈翊倒也不是生气,早在话本子盛行的时候就有探子将此事告诉了他,话本子作者的身份他也早已经知道。
原本是不想管的,但听说宫里还有别人注意,索性便将人绑过来给个教训。
他教训过了,别人也就不会在此事上做文章了,但没想到这人居然想要在他眼皮子底下逃婚?究竟是怎么想的,如此天真的觉得自己逃的出去。
章邯欲哭无泪,“我年纪还小,太子殿下不如选旁人吧,我并不想做太子侧妃。”
沈翊点头,“就是因为你不想,所以我才会选你。”
什么玩意?章邯脸上做出的悲戚表情都卡了一瞬,“为何?”
“我的婚事特殊,事关重大,我与你只是合作,等成婚之后我自会放你自由,但不能是现在,因为我需要有一位看不上这个位置的侧妃。”
沈翊耐心与他解释,算算年纪这章家小公子比玉竹的年纪都要小些,就放轻了些语气。
章邯低头“哦”了一声,“那太子殿下是不会追究我写的东西了吗?”
“你愿意当我的侧妃我就不追究,”沈翊想到那些好事人故意让他知道的这个话本子,无非就是想让他换个人家。
“如果这样,不论你写了什么都只能算作情|趣罢了。”
章邯腾地涨红了脸,想骂人又不敢,只能憋屈地咽回去,“......我知道了。”
“还有,你的笔名身份也太好查了些,我让手下人替你遮掩了。这个就当作我们约定的信物了。”沈翊将手稿扣在桌上,并不打算还给他。
章邯敢怒不敢言,想了想好像也不是不行,反正他也不吃亏,“多谢太子殿下。”
这门婚事就算是敲定了。
章邯进宫的时候是晕着进来,出宫则是被东宫的人客客气气地请出去。
出宫的路上章邯瞧着这路上都有宫女在给檐角挂上喜庆的红绸做装饰才恍然想起太后的生辰就快要到了。
生辰一过就是大婚,章邯从没了解过政事,但他直觉哪里不对劲,这样紧凑的安排就好像是在催促着什么事发生一般。
能是什么事?
既然是太后的生辰,自然少不了携带女眷。
这次宫里可比上次接风洗尘的时候热闹得多。
沈玉竹与拓跋苍木来到宫里就被宫女们带着去往后花园。
太后爱花,这次她打算将宴会布置在后花园里,皇帝对此自然没有什么异议。
拓跋苍木一来到后花园就忍不住皱眉,这里的视野开阔,周围花丛掩映毫无遮拦,这也意味着若是有什么危机情况,他们将避无可避。
“怎么了?”沈玉竹见拓跋苍木环顾四周,扯了扯他的衣袖低声询问。
“这个地方......”拓跋苍木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太子沈翊笑着朝他们的方向走来。
“六弟、首领,你们今日怎么来得这般早,还有许多人没来。”
沈翊毫不掩饰他与沈玉竹和拓跋苍木之间的熟悉。
沈玉竹感受到四周打量而来的神色,无奈地看向沈翊,“太子,你明知现在北狄正立在风口浪尖还过来做什么?”
“怕什么,至少现在明面上北狄与皇室不是交好的吗?”
沈翊满不在意地浅笑,忽然压低声音极快地道,“待会儿你们当心些,我来之前看到有几个武将神情不对劲。”
说完,沈翊抬眼看见了章邯,便与沈玉竹他们告别朝对方所在的方向走去了。
武将?沈玉竹沉吟片刻,与拓跋苍木先入座。
因为沈翊的提醒,沈玉竹特意留意了一下在场的几位武将,却没想到正好与其中一位对视上了。
沈玉竹眼睁睁地看见那人僵硬地扭过头,努力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
“......”武将果然没有文臣那么圆滑会伪装,这动作也有点太刻意了。
“怎么了?”拓跋苍木顺着沈玉竹的视线看了眼,没发现什么。
“我怀疑今日的宴会他们可能做了什么针对你的准备。”
沈玉竹收回视线小声回道。
拓跋苍木浑不在意,那些人连与他对视都不敢,根本不值得他正眼瞧。
太后到来的时候,来客都纷纷起身向她坐着的地方拜会。
沈玉竹与拓跋苍木也依从礼数走上前,虽然他是很不想让这两人见面的。
太后生辰,拓跋苍木作为北狄首领自然准备了礼物,他将一把雕刻精致缀有宝石的匕首献上。
匕首是北狄多为送礼时的礼物,因为在草原有了武器才能生存下去。
太后左右的侍卫见拓跋苍木竟然在生辰宴送了把凶器,都纷纷神色警惕不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