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竹起身坐在窗前,看着铜镜里青紫交错的脖颈,而颈侧那枚泛红的咬痕尤为显眼。
他放在桌上的手指,握紧又松开。
最后他单手握紧成拳头,忍不住暴喝一声。
抄起铜镜就砸在拓跋苍木的身上,也不管他是不是在睡觉了。
“混账!起来看看你干得好事!”
被铜镜隔着被子击中腰腹的拓跋苍木一下子警觉地弹跳起来。
直到瞧见沈玉竹怒气冲冲的脸,拓跋苍木凌厉的眼神才放松下来,他看了眼榻上的铜镜,“……殿下?”
沈玉竹用手指点了点脖颈,“看看你干得好事!”
拓跋苍木用手抓了把睡得乱糟糟的头发,昨天一时太过兴奋,又没控制住。
他坐起身,薄被从他身上滑落,古铜色的肩膀上依稀可见几道抓痕。
沈玉竹脸颊一热,不自在地别过眼,那应当是他昨日受不住后推拒时抓到的。
一想到这个,他就又有些咬牙切齿起来,昨天的确是没有发生什么,但是他却被这人哄着用脚心……
拓跋苍木披着衣裳走到他的身边,仔细看着沈玉竹脖颈上的痕迹。
殿下肤白,更衬得那上面青紫交错的痕迹越发可怖起来。
拓跋苍木忍不住懊恼起来,“疼吗?”
沈玉竹瞪了他一眼,“疼倒是不疼,但倘若脂粉遮掩不住,你就完蛋了。”
拓跋苍木心虚地摸了摸鼻尖,拿出随身携带的脂粉盒为他涂抹。
那些突兀的泛红与青紫倒是能遮掩,唯独那枚牙印怎么遮都不行,始终能看出来。
拓跋苍木不敢让殿下再看铜镜,只是牙印而已,应当也没什么。
他相信同行的那伙人不会如此不长眼,看出来后还非要说出来。
拓跋苍木想得挺好,但临行出发的时候,有“不长眼的人”叫了一声。
“哎呀,殿下你怎么脖子看起来怪怪的?”
林青风不懂什么脂粉,只是从一个医者的角度来看,殿下的脖颈肤色明显与脸颊不同,莫非是生病了?
林青风刚说完,就对上了一旁拓跋苍木似笑非笑的眼神。
而周围的人也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不打算提醒林青风。
沈玉竹的脸色一僵,不动声色地踩了拓跋苍木一脚后从容道,“我没事。”
他说话时偏过来的脑袋让林青风看清了那挡在衣领下的半枚牙印。
这下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林青风扭头就看见赛罕这厮忍笑的样子,好啊一个两个的都不提醒他,他刚才那角度又看不见!
林青风生硬地扭转话题,“今日我们去城郊看看那处地方修得怎么样了就可以离开了。”
众人皆点头,他们还得继续赶路,去往京城。
沈玉竹表面淡定,一坐到马车上就开始拧拓跋苍木的胳膊。
这点动静对拓跋苍木来说不疼不痒,他让沈玉竹拧了一会儿后就把人抱到腿上。
“你干什么,马车这么宽敞,我才不要这样坐。”
沈玉竹挣扎着想要起身,奈何他的腰身被拓跋苍木的胳膊搂着。
“我喜欢殿下这么坐着。”拓跋苍木抱着他,又觉得这样就看不见对方的脸,便将沈玉竹转了个方向。
沈玉竹额角一抽,分明他也是个有不少重量的人,可拓跋苍木每回抱他的时候,动作轻松得就像是在抱一团棉花一样。
拓跋苍木将人转回来后,就将脸颊贴在沈玉竹的衣襟上,虽然一句话都没说,但看着就像是在撒娇。
沈玉竹就心软了,摸了摸他的脑袋。
“其实出发前我曾对乌日娜吩咐过。”
拓跋苍木突然开口,沈玉竹愣了一下,“什么?”
“我告诉她,若是临近了京城,便将你打晕带回北狄。”
拓跋苍木没有抬头,只是靠着沈玉竹低声道。
“我知道若是让她提前带殿下离开,殿下定会赶来,索性便让她快到了京城再这样做。”
沈玉竹将靠在身上的脑袋推开,没好气地问道,“既然你是这样想的,那现在说出来又是什么意思?是觉得我会立马答应离开?”
“我知道殿下重情重义,不会愿意离开,所以只能出此下策。”
拓跋苍木抬头看向他,“现在告诉殿下,是因为我不打算这么做了。”
沈玉竹撇嘴,“你想都不该这么想,你若是这么做了,我定会恨你一辈子。”
“当时我对乌日娜说完后,她也是这么说的。”拓跋苍木点点头,“我告诉她,若是你能恨我一辈子也不错。”
傻子。沈玉竹垂眸,“那你现在是怎么想的,怎么又改变了主意?”
“因为我觉得我能护住殿下。”拓跋苍木笑起来,“若是护不住也无妨,我也交代了旁人。”
“你啊,别总把我想的需要依附你才能活下去似的。”
沈玉竹对他的想法不予置评,毕竟自己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
沈玉竹走前交代了陈泽与玄奕,到了京城就给拓跋苍木下药关起来偷偷送出去,再由玄奕扮作拓跋苍木。
京城的人从没见过对方,玄奕假扮也不会露馅。
但是这些就不必告诉拓跋苍木了。
“我是不是从没对你说过我的家世?”
沈玉竹将所有思量都沉入眼眸深处,看向拓跋苍木时依旧眸光明亮。
“嗯,殿下也从未告诉过我。”拓跋苍木只知道沈玉竹的母妃去世得早,却不知道他的母族如何。
“我的外祖母曾是王朝唯一一个女将军,我的外祖父则是当朝第一个宰相,他们手握兵权和半数朝廷,这也是为何我的母妃会嫁入宫中。”
可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当贵妃的。
拓跋苍木眨了眨眼,殿下的外祖母是女将军,外祖父是宰相,母亲是贵妃,父亲是皇帝……
好尊贵的身份,在皇宫仅次于太子的地位。
像是知道拓跋苍木在想什么,沈玉竹轻叹口气,“其实我有时也会想,如果不是我出生就身子弱,我大概早成了皇后和太子的眼中钉,还不知道会面临什么。”
拓跋苍木摩挲着他腰身的手一顿,从前他没有细想过。
但如果殿下的身份是这样,那有没有一种可能,殿下的身子弱其实不是天生,兴许是人为的?
“别这么说,殿下健健康康的最好。”
拓跋苍木将人紧抱在怀里,语气轻松,“原来殿下的家世这样厉害,那我算不算高攀了?”
沈玉竹忍不住笑了两声,“也不算吧,好歹是北狄的首领。”
“不过这次入京,你可以去见见我的家人,我和亲离开京城前不敢去见我的外祖父外祖母,也不敢让他们知道,若是见了他们,我怕我就舍不得走了。”
他要去见……见殿下的家人吗?
哪怕拓跋苍木知道时日还算早,但也忍不住紧张起来,殿下的家人会不会对他不满意啊?
“你乱动什么?”沈玉竹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我是在想,若是你的外祖父外祖母不满意我怎么办?”
等等,拓跋苍木心头一凛,他听说中原人都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果殿下的外祖父外祖母让殿下离开他,那……
思即此,拓跋苍木很是严肃地看着沈玉竹问道,“殿下,我能问问你的外祖父和外祖母喜欢什么样的孙儿婿吗?”
只看拓跋苍木的表情就能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的沈玉竹强忍住笑意。
“他们二老恐怕没想过要一个孙儿婿,至于喜欢什么样的,大概是有学识些的吧。”
从小就不爱读书写字且一眼就能看出是个男子的拓跋苍木:……
等等,他觉得自己还有救。
“除了这两点呢?还有别的吗?”拓跋苍木不死心地追问。
看着拓跋苍木这个一直以来都心高气傲、自大得不行的人不安起来也太好玩了。
沈玉竹努力不让自己笑出声。
“还有离得近些吧,毕竟他们二老年纪大了,从前因为我在皇宫总是很难见我一面,若是与人结亲搬出宫去,恐怕京城人士才是最好。”
拓跋苍木如果现在还没听出来殿下是故意使坏,那他就真是傻了。
他将脑袋轻轻撞了撞沈玉竹的肩膀,不满地指责,“殿下又捉弄我。”
沈玉竹这下再抑制不住嘴角的笑意,用手指戳他的脸颊,“你个傻子,怎么我说什么你都信。”
“都说了我从前身子弱,哪敢让人为我说亲,从前就连我也没有这个念头。”
拓跋苍木也忍不住笑了,声音听起来有些咬牙切齿。
“殿下说得有板有眼的,我怎么敢不信。”
唉,沈玉竹笑完了才拍拍他的脑袋以示安抚。
“放心吧,外祖母会喜欢你的,她年轻的时候就喜欢舞刀弄剑,你武功这样好,她一定满意。而且她还喜欢长得好看的人,若非如此,当年也不会看上我的外祖父了。就凭这两点,你都没问题。”
“殿下觉得我长得好看?”
拓跋苍木眉梢一挑,幽蓝地眼睛与沈玉竹对视,彼此的身影都映入对方的眼眸中。
“好看呀。”
沈玉竹倾身,额头相抵,“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可惜沈玉竹自己不能看见,他说这话的时候,望着拓跋苍木的眼神温柔而专注,所有情愫都含在了眸中。
拓跋苍木忍不住凑近,吻上了对方的眼睛,他的殿下生了一双勾人的含情眼。
只有他才能看见。
城郊处。
众人下车看着被守卫带回来正在一旁喝粥的流民们。
林青风满意地点头,“这棚子今日就能搭好,还好最近天气不冷不热,否则这棚子就不够看了,这次多亏了东夷首领带来的钱财,不然我们也办不了这事。”
陈泽摆摆手,脸上的表情毫不在意,“钱财乃身外之物,本就是拿来用的,更何况如果没有殿下与首领,东夷也赚不了这钱财。”
玄奕悄悄走到陈泽身边,语气踌躇,“公子,我能与哈日朗换一辆马车赶吗?”
陈泽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你这是在作什么妖,不换。”
玄奕磨了磨牙,唉,他的苦果然没人能知道。
越往中原深处走,道路就越平坦起来。
再见不到因天灾被迫离家的流民或是饥肠辘辘吃不了饱饭的百姓。
但沈玉竹知道,只是面上没见到罢了。
正所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若是连外面都露出了破败之相,这里面看起来再好也不过如此。
在城中落脚休息时,青姚那边派人送来了一封信。
拓跋苍木与沈玉竹看完后递给众人,“太后果然派出了死士,想必本该向她复命的死士却没有了消息,她应该猜到我们有了防备。”
拓跋苍木沉声道,“之后这一路我们更要小心,离京城已经很近了。”
越靠近京城,盘查的城门口就越严。
好在他们几人的身份文书都没什么问题,毕竟是陈泽亲自找人伪造的。
“哎哟,这一路舟车劳顿的,我必须得去京城最好的酒楼吃上一顿。”
林青风躺在马车里叫唤,赛罕踢了他一脚,“去什么酒楼,这才刚到京城,这里形势复杂,我们一行人更要低调些。”
陈泽坐在旁边,感慨地看着窗外繁华热闹的街市,“这里还真是没怎么变化,我也是好几年没回来了。”
赛罕看到他眼中的怀念后沉吟片刻,“不如你去悄悄去往家中看看亲人?”
“不用。”陈泽摆摆手,“且不说我现在的身份不合适,就说当年,我们一家人都被陈家放弃,我也早已与他们恩断义绝了。”
赛罕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希望在京城的一切都能顺利吧。
“我们这一行人落脚的地方要绝对安全可靠才行。”
沈玉竹许久未回来,京城对他而言比陈泽还要新鲜几分,毕竟他从前总在宫中甚少出门。
眼见着沈玉竹的脖颈都快要从马车窗户上探出去,拓跋苍木用手捏着他的后颈将人捞回来。
“殿下的意思是?”
沈玉竹笑眯眯地转头看着他,“去我外祖母家中吧。”
许澜和往常一样坐在院子的摇椅上赏花喝茶。
她年纪大了,若是再年轻个十岁,她晨起的第一件事都是耍花枪。
想到年纪,许澜自然而然地就会想到她进入宫中早逝的女儿与和亲去往北狄后消息全无的病弱外孙。
许澜烦闷地喝了口茶,那时候她知道和亲的皇子竟然是自己的外孙沈玉竹时。
如果不是丈夫拦着,她当场就能拿起长枪骑马进宫去闹上一通。
虽然皇帝说是外孙自请去往北狄,但她还是不信,哼,谁知道这些惯会哄人的东西给她外孙都说了些什么。
玉竹那孩子向来耳根子软,心地又善良,这傻孩子没准就是见别人都不愿意,所以才说自己愿意。
唉,许澜用手撑着额头,那孩子从小就身体不好,也不知道在北狄能不能呆的惯。
虽然她之后派人打听过,听说北狄首领对前往和亲的皇子宠爱有加,但谁知道这宠爱是不是一时兴起。
而且那传言都说的是些什么乱七八糟,居然说玉竹那么乖顺的孩子会将北狄首领骂出帐篷?
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就是这边了,唉你烦不烦,你再这样我就生气了!”
墙外突然传来一道呵斥声。
许澜猛地坐起身,疑心自己是听错了,怎么这声音听着这么耳熟?
紧接着,两道身影从墙头跃下。
沈玉竹被拓跋苍木抱在怀中,鬼鬼祟祟地趴在他耳边小声道。
“你动静轻一点,这里是我母妃出嫁前住的院子,这边应该没人,我们悄悄去找……”
沈玉竹不知道院子里有另一个人的存在,但拓跋苍木刚跳进来的时候就感觉到了。
他转头,锐利的眼神直直地刺向院中的另一个人。
“你是谁?”
许澜站起身看着他们,个子高的那个不认识,看眼睛也不像是中原人;个子矮些的那个戴着帷帽,声音听着太熟悉了。
“你们又是谁?青天白日的就做出这等贼人行径。”
沈玉竹听出了外祖母的声音,连忙将头上的帷帽摘下,“外祖母,是我呀,我回来了。”
许澜看着沈玉竹的面容,瞪大了眼,“你是怎么回来的?快些进屋再说。”
沈玉竹看见外祖母的眼神似乎在他腰间凝了片刻后才转身离开。
意识到他现在还是被拓跋苍木抱着的状态后瞬间大窘,小声嘀咕,“你快些将我放下来。”
拓跋苍木早在沈玉竹叫出那声外祖母后就收回了警惕的眼神,他现在脑子乱的很,沈玉竹让他放下后,他也没个回应,还是抱着人往里走。
沈玉竹对上外祖母意味深长的眼神后,默默用帷帽将脸遮住,算了,只是抱一下也没什么。
三人进屋后,许澜一连严肃地看着他们。
“殿下不是和亲去往北狄了么,怎么今日会突然回来?北狄首领知道吗?”
不知外祖母为何会有此一问的沈玉竹懵了一下,“知道,我此番回来是……”
谁知外祖母看着他与拓跋苍木站在一起后叹了口气,“莫非殿下是私奔回来的?”
啊?!沈玉竹下意识看了拓跋苍木一眼。
许澜见状,更是在心中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殿下放心,你既然回来了,哪怕是北狄首领也从我这里要不到人,只是这位……又是谁?”
传闻那北狄首领长得凶神恶煞,面若夜叉,是以许澜这才没意识到眼前这个年轻人可能会有的身份。
沈玉竹连连摆手,“不是这样,外祖母你误会了,我们此番回来是为了太后的生辰。”
许澜不解地看着他们,“可是太后生辰不是还有一个多月么?殿下回来的这么早做什么?”
此事事关重大,沈玉竹只能简略地挑了些说与许澜听。
许澜从前也不是没经历过这些明争暗斗的弯弯绕绕,哪怕沈玉竹只说了只言片语,她也从中听出了他们如今的险境。
“好,殿下只需说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许澜点头,不管沈玉竹要做什么,她既然是对方的外祖母,就定会护住他。
沈玉竹笑着道,“不用您做什么,只是我和我的朋友们都需要在京城有个能藏身落脚的地方,最近这段日子恐怕就要叨扰您二老了。”
“这有什么。”许澜毫不在意,转头看向沉默寡言的拓跋苍木。
“那么这位想必就是北狄首领了?之前是我误会了,还望首领不要见怪。”
拓跋苍木哪里敢见怪,在许澜的审视眼神下,他全身都僵硬了一瞬。
“晚辈不敢。”
沈玉竹看出了拓跋苍木的不自然,连忙上前走了一步挡在他的面前。
“那我与外祖母就这么说定了,我们这就去让他们悄悄从后门进来。”
沈玉竹说完,正要与拓跋苍木离开的时候,许澜叫住了他们。
“我与殿下也许久未见了,殿下的朋友们我叫人去唤便是,殿下与首领有空的话就坐在这里与我好好聊聊在北狄的那些事。”
许澜看出了沈玉竹的护短,暗自在心里摇头,她还能将北狄首领吃了不成?
此话一出,沈玉竹哪里敢说不,只好与拓跋苍木坐下陪外祖母喝茶。
“殿下离开的这段日子,我可听说了不少从北狄而来的传言。”
沈玉竹刚喝完茶,险些被茶水呛到,“……什么传言?”不会是他让哈日朗他们传出去的那些吧?
“也没什么,”许澜活到这个岁数早成了人精,“无非就是殿下与首领感情甚笃,听到这消息时我也勉强放心了几分。”
知道身在京城的外祖母一直在心里记挂着他后,沈玉竹不禁湿润了眼眶。
“外祖母,对不起,我走之前没有与你说这件事。”
许澜原本心里是埋怨沈玉竹自己悄悄就做了和亲的决定,要知道,这一走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
但看见眼前疼爱的外孙正好端端地坐在这里,许澜又什么也怨不出来了。
孩子过得不错便好,她都这把岁数了,纵使想随时随地护住他,也是有心无力。
许澜压下热泪,仔仔细细端详着沈玉竹的脸色,欣慰地笑道。
“殿下这一趟出去后,脸颊似乎圆润了不少,看来殿下在北狄过得不错,多谢首领的照顾。”
拓跋苍木不敢受这声谢,“照顾殿下是我应该做的。”事实上,他总是觉得自己做的还不够好。
许澜看着眼前两个人眉眼对视间流转的相似情愫,满意地点头。
如果玉竹喜欢,那这北狄首领倒还不错,她知道自己这外孙的眼光向来很高。
“我还从未去过北狄,殿下与首领不如跟我说说在北狄的那段日子?”
许澜也看出了拓跋苍木的紧绷,有心想聊一些轻松的内容。
沈玉竹从初到北狄的时候开始说起,“……外祖母您都不知道,我刚去北狄的时候,这人老欺负我。”
拓跋苍木欲言又止,他没有吧,只是态度冷淡了些。
正想要为自己辩解时,桌下面的脚背被人踩了一脚,拓跋苍木闭上嘴,好吧,殿下说什么就是什么。
许澜听得直笑,“想不到殿下如今竟然会自己穿衣束发了,我可还记得柳青那时候恨不得事事都跟你操办完了。”
“柳青现在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我不想再让她做我的侍女,成日围着我的生活打转,更何况这些简单的事倒也不难。”
受了外祖母夸赞的沈玉竹明显表情得意起来。
许澜还不知道他吗?从小就笨手笨脚的,糊个纸风筝就没一次成功过。
“殿下今日的发就束得不错,可这当真是殿下自己束的吗?”
许澜洞察一切的眼神看着沈玉竹,沈玉竹不好撒谎,只能指了指身旁的拓跋苍木,“束发我还没学会,都是他为我束的。”
“辛苦首领了。”许澜看向拓跋苍木的目光有欣慰和感激。
这么一看,俩孩子还是很般配的。
只是……
许澜微微一笑,“殿下的脖颈是怎么回事,怎么还掉色了?”
沈玉竹下意识用手捂住牙印的位置,耳根泛红,“没什么,兴许是在外面晒得,过会儿便恢复了。”
“原来如此。”许澜也没说信不信,只是点点头,“首领也觉得这是晒得吗?”
拓跋苍木身形一顿,老实回答,“不是,殿下是为了遮掩我留下的痕迹所以用了脂粉。”
沈玉竹瞪了他一眼,瞎说什么大实话呀!
见这人没学沈玉竹打算糊弄她,许澜还算满意。
“行了,殿下也别遮了,以后注意些,亏得是我,若是你外祖父那个老古板看见了,还不知道会怎么吹胡子瞪眼。”
沈玉竹脖子都羞红了,这还不是都怪拓跋苍木,讷讷道,“嗯,我知道了。”
许澜面上说得是沈玉竹,实则是说给拓跋苍木听的。
但她见沈玉竹臊地头都抬不起来时,又忍不住打趣似的笑了笑。
如果玉竹的母妃还在,看见自己的孩子如今健健康康地坐在这里,还有了喜欢的人,应当会很欣慰吧。
想到逝去的女儿,许澜眼里闪过泪光,她站起身。
“殿下与首领这一路上舟车劳顿,便在此好好歇息一下吧,殿下的朋友们想必很快就会来了,我将他们也安置在这处院子里,放心,除了我的心腹,没有人会知道。”
外祖母办事,沈玉竹自然是放心的,他点头,“那就麻烦外祖母了,多谢。”
“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
许澜往外走着,心想该如何对丈夫说起这个事。
拓跋苍木细想了方才许澜的话,“你外祖母会不会觉得我是登徒子,不喜欢我?”
沈玉竹睨了他一眼,“现在担心这个了?放心吧,我外祖母很开明的,从前她年轻时打了胜仗归来,一身染血的铠甲走上朝堂,只有当时身为丞相的外祖父没有退避三舍,那时候外祖母就看上他了,直接将脖子上从小带到大的玉坠拿出,丢入外祖父的怀中。”
担心拓跋苍木不理解,沈玉竹又解释道。
“在中原,若是有男子看上了一位女子,会用赠玉佩的方式委婉表达自己的心意,若是对方收下,那便表示同意了。”
拓跋苍木看着他腰间的匕首,“这不就和北狄送心上人信物相似。”
“是啊,不过在中原,可断不会直接送刀剑什么杀气重的物件。”
沈玉竹想到拓跋苍木送他匕首时含糊其辞的话语,又忍不住想笑。
“那时候外祖母的行事格外放肆,要知道当时可是在朝堂上啊,这种类似调戏的轻浮举动让大家伙都觉得外祖父定会勃然大怒将玉坠摔回去,结果,外祖父他却只是摩挲了两下后就淡定收入怀中。”
在那时,也算是一段世人格外不看好的良缘了。
“不过方才我外祖母说他老古板倒也不错,你可要小心些外祖父,他格外会套话,喜欢有礼数的人,只要你收敛点,他也不会说什么。”
沈玉竹说到收敛时,特意指了指自己的脖颈。
拓跋苍木郁闷应声,“我知道了。”
就在眉姝与陈泽他们被接到沈玉竹所在的院中安顿下来后。
回到京城的青姚收到沈玉竹递出的消息后偷偷过来,也给他们带了个消息。
一群人挤在一个屋中,围着桌子坐着。
“殿下,你们回来的这个时机也是巧了。”
青姚先喝了口水,卖了个关子才接着道。
“如今的朝廷可是不太平,从前党派相争还能勉强维护个面子功夫,如今他们可是装都不想装了。”
“哦?发生了何事?”沈玉竹敏锐察觉到了青姚话语中的意有所指。
想到那桩趣事,青姚眉眼弯弯,笑着道,“不知你们可知道这京城中拥护太后的是何种势力?”
林青风与赛罕面面相觑,别人也许不知道,但陈泽却是对此清楚的。
“是京城的几大世家。”陈泽出声道,“在太后从前垂帘听政时,他们便对太后示好,以求庇护,久而久之,世家子弟进入朝堂之后,便自然而然的划分成了太后的势力。”
青姚点头,“不错,这便是朝廷上的一大势力,这另一半势力,便是陛下通过科举提拔的官员,他们没有家世根基,全靠一身才学与陛下赏识,对陛下忠心不二。”
林青风性子急,连连道,“青姚姑娘就直说了吧,到底是出了何事?”
“太子的婚事就在前几天定了。”
青姚言归正传,众人闻言,脸色一变,太子迟迟不婚,大家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太子是皇位的继承者,他的婚事尤为重要,这几乎关系到了朝廷上的党派最终的倾向。
而后,青姚又道,“是世家中的人。”
沈玉竹面色凝重,世家中的人,这意味着太后的势力占据上风。
可他见青姚神色轻松,料想还有一些事没交代,便问道,“除此之外还有吗?”
青姚脸上的笑容放大,“但对方是位男子。”
男子,意味着不会有子嗣,一些中立派也因此不会急着站队。
沈玉竹不禁松了口气,“这是父皇的意思吗?”
“是的,赐婚这种事哪怕是太后提起,最后的落笔人也是陛下,这不就给太后挖了个坑吗?明眼人都知道陛下对这个婚事并不满意,哪里还敢轻举妄动。”
青姚刚到京城后从四殿下那里听到这个消息时,险些笑得直不起腰,她可真想看看这道赐婚圣旨下来后,太后她老人家的表情。
恐怕她也想不到,皇帝竟然会在这种地方给她摆一道吧。
眉姝听懂了这意思,也忍不住想笑,这怎么和她想的那种弯弯绕绕的争斗不一样?
直白却又气人,偏偏还挑不出错。
沈玉竹见大家神情都变得轻松起来,也放松了不少,这一路上他们虽然不说,但沈玉竹也能感觉到他们的情绪都是一直紧绷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