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说话,只摇了摇头,毛茸茸的脑袋弄得贺烈脖子直痒痒。
贺烈继续道:“以前就察觉了不对劲,摄影展的冥火,还有轩轩几乎不可能好起来的伤势。”
“还有我的伤,是你救的吧,所以后来才那么虚弱,连月光也见不了。”
“真正的确定是在老宅那次。”贺烈偏头吻了吻楼月西的发梢,“辛苦了。”
模拟心跳很累吧。
楼月西感觉眼眶又是一阵潮意,真是要把这辈子的泪水都哭干了似的,人类的眼部皮肤是多么脆弱,因为一些泪水,就已经开始感觉疼痛。
人的心脏一天要搏动十万次。
他一次都不敢少,片刻都不能放松。
真的很累啊……贺烈……真的,太怕他发现了。
一个庆乌山的人,一个灵异局的人,一个诸邪避退的人,能允许枕边人是鬼吗?
他真的太害怕了。
可模拟人的体温、心跳、呼吸,真的很难。
他每天都过得提心吊胆。
在贺烈身边的日子,越幸福越让他胆怯。
直至此刻,他才能彻底放松下来。
男人的手指插入了他的发丝,轻轻安抚着他。另一只手,搭在他的腰上,以一种守护的姿态。
这让楼月西感到安心。
方才他给贺烈的选择题,虽然极端,但其实也有几分暗合他的心意。
他渴求被贺烈需要,被贺烈禁锢或是禁锢贺烈,需要和他融为一体,即使死亡也不能将他们分开。
同生共死。
他恨不得他和贺烈是一对泥偶,可以被打碎了重塑,直至不分你我。
但是……
如果能像现在这样,贺烈抱着他,亲他,安抚他。
他便能克制自己心底这些阴暗的想法。
这世界肮脏,唯有他在时,能有几分光亮。
两人还有许多话没来得及说,可是天色已经很晚了,楼月西今天情绪波动极大,没过多久就显示出一丝困倦。
贺烈便没再多问。
两人一同笼在被窝里。
连头也埋在蓬松柔软的被子下面。
夏末秋初,一场秋雨不期而至。
卧室里的窗户没有全部关上,沙沙的雨声混杂着秋雨的寒凉从缝隙里钻了进来。
两个人却都无暇顾及。
任由倾斜的雨,打湿灰色的窗帘,留下湿润的痕迹。
谁也不想离开这个黑暗的、狭小的、温暖的空间。
他们相拥在一起,呼吸相闻。
像是两只刚脱了壳的小螃蟹,找到了可以寄居的小屋子。
他们的壳都还是柔软的,却有了遮风挡雨的屏障。
又或是躲在海葵里的小丑鱼。
他们感觉到柔软的同时,又感觉到了坚不可摧。
察觉到危险的片刻,又找到了安心的居所。
他们都知道,若对方手里有刀,自己将引颈受戮。
但他们都愿意,将柔软展示给对方。
像是愿意被主人揉肚子的小狗,被揉得狠了还会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爱是软肋,也是铠甲。
两人并排躺在阳台上晒着太阳。
他们之间还有许多话题需要讨论,比如贺烈是什么时候发现林婉阙的不对劲;比如当年在地宫甬道出来的时候是谁开的枪;又比如一直针对他们的那股势力是哪里;再不济,也该讨论讨论贺烈耳朵上的镇魂钉。
然而此刻, 两人却在讨论晚上去哪里吃饭。
楼月西挑了好几家, 正要问贺烈想吃粤菜还是东南亚菜的时候, 贺烈却突然接到了孙飞晨的电话。
“贺队!你们昨天去哪里了?”孙飞晨道,“哎,不说这个了,昨天下午调查组发现虞云区的阴气值有大幅度波动,怀疑有A型鬼域的产生,现在我们正赶过去呢。”
“我想着你们不就是虞云区吗,昨天晚上有察觉到异样吗?”孙飞晨说得有些急促, 看来调查组给的压力不小。
贺烈手机开的公放, 闻言挑眉看了楼月西一眼, 就见那人坐在躺椅上, 小口呷着茶, 鼻观眼眼观心,好似引起调查组高度紧张的阴气波动和他毫无关系。
“贺队?”孙飞晨没得到响应,又继续问了一遍。
贺烈这才拖长声音:“昨晚啊, 没有察觉到。怎么, 阴气值很高吗?”
“是啊!何园戚说他是眼看着数据飙上去的,短短几十秒监控仪数据值都顶格了, 并且回落的也很快,所以说灵异局这么紧张呢!”何园戚是调查组的人, 平时也是风风火火的, 和孙飞晨关系不错。
鬼域初成,往往有阴气溢散, 监控仪通过捕捉这些溢散的阴气来判断鬼域的等级。
监控仪的判断标准包含两个维度,一是阴气值的高低,二是阴气回落速度。
阴气值的高低自不用说,数值越高说明鬼域等级越高;而阴气回落的快,则说明鬼域的阴气溢散的少、收敛的快,也就意味着这鬼对其鬼域的掌控能力很强,解除鬼域的难度也就相应更大。
不怪孙飞晨在两人休息日都打电话过来。
可罪魁祸首还是没什么表情,甚至给自己添了一点热水。
等电话挂断,楼月西才抬起头,轻描淡写地问贺烈:“要不晚上吃日料吧。”
他停顿一下,开口道:“叫上孙飞晨。”
于是,搜寻了一下午一无所获的孙飞晨和他们在日料店汇合了,一起来的还有乌子默。
这倒霉孩子本来也休假的,但是被临时抓去当了一下午的壮丁,也出了一头汗。
这家店面不大,但是在州海市却很出名。
“这仪器查的到底准不准啊,我们搜寻了一下午,什么异样也没查到。”孙飞晨甩甩头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还好没把你们叫过来,好不容易轮休呢,白跑一趟多不划算。”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孙飞晨知道仪器不是那么容易坏的,多半是有厉鬼隐匿了踪迹,才让他们白费了一下午。
听到他嘟嘟囔囔的,贺烈一反常态的没有多说什么,反而是把菜单递了过去:“看看还要点些什么?”
孙飞晨平常可没这个待遇,他受宠若惊道:“嗨哟,还是我哥心疼我。”
他点了份鲑鱼刺身,看到价格时突然想到了什么,抬头道:“哥,这都月底了,你还有钱吗?”
这家店消费可不便宜,每道菜基本都是三位数起,他都跟着贺烈这么多年了,知道他的穷鬼体质,这家店人均随便都要六七百,他怕被他贺队给抵在这当洗碗工。
贺烈挑眉,眼睛朝楼月西的方向一扫,似笑非笑:“心疼你的不是我。”
楼月西没想到贺烈突然把话题引向他,但是他向来是处变不惊的,连眉毛也没有动一下,笑得矜持:“随便点。”
毕竟,他才是让孙飞晨白忙活一下午的罪魁祸首不是?
“月西你真好!”孙飞晨闻言笑得见牙不见眼的,点菜也不收敛了,灵异局开的工资不低,但奈何这个行业吧是真的烧钱,孙飞晨工作几年了也没攒下几个钱。
他肖想这家的纯血和牛很久了!
“真的可以随便点吗!”孙飞晨这孩子跟着贺烈苦惯了,点起菜来蹑手蹑脚的。
楼月西微笑点头。
孙飞晨把菜单递给乌子默:“你看看还有什么要加的吗?”
谁知乌子默不客气地又唰唰唰勾了好几个,每一道都是孙飞晨刚才舍不得点的。
孙飞晨在一旁看的龇牙咧嘴的,好似花的是他的钱:“你这小屁孩怎么吃这么多?”
乌子默神色不变,好似又变回来刚开始见面时讨人嫌的模样:“今天没人会说什么。”
孙飞晨没听懂,还是楼月西接过菜单交给了服务员。
这家烧肉店味道确实不错。
牛肉的质量很好,大理石花纹明显,表面烧焦以后会在盘子里醒一会儿,怕过熟影响口感,每一口都能感觉到牛肉丰富的油脂,入口即化,而现擦的芥末很好的中和了多余的油腻,令人惊艳。
牛舌口感弹牙,厚切锁住了汁水,边缘又有肉类焦香的味道。
同样让孙飞晨印象深刻的还有口蘑,先翻面烤出一点汁水,再倒扣慢慢出汁,每一口都鲜得让人想把舌头吞进去。
真!的!很!好!吃!
当然,如果不是坐在楼月西和贺烈的对面,孙飞晨会吃的更开心一点。
因为对面的那一对,实在是毫!不!收!敛!
别以为他不知道啊,贺队是个大老粗,根本就吃不惯日料,什么牛肉蘸生鸡蛋液啦,他根本就不会碰一下,嫌弃它滑唧唧的口感!
现在,为什么楼月西碗里蘸的他就吃啊?
楼月西也是,能不能争点气,旁边有专门服务的小哥,为什么要自己给贺队烤啊?烤就算了,还要自己去给贺队调蘸料,贺队是没有手吗?还有,两个人共享一个甜品勺,小女生也没那么腻歪的!
啧啧啧!
看不下去。
孙飞晨吃得差不多了,一旁的乌子默还在闷不吭声地吃口蘑,孙飞晨压低声音道:“小兄弟,虽然月西是有钱,但是别人请客,咱们不能这样紧着贵的点,这多不好啊……这社会呢,可没有你在寺庙里那么简单呢……”
乌子默无语,知道这个人是个二愣子,根本就没想明白楼月西为什么请他们吃饭。
人家好好的两人世界不过,把他俩叫过来当电灯泡?
不过乌子默转念一想,也是,知道楼月西是鬼的恐怕没几个。
昨天那样的阴气波动……是被贺烈发现了吧?
他嚼着口蘑,不动声色地看了眼两人,看神情,应该是没什么大事,不然也不会这么腻歪。
贺烈这个灵异局的,接受枕边人是个鬼的速度,倒是真的快。
乌子默视线向下,看到了贺烈手上不明显的红色勒痕。
贺烈皮肤黑,其实不是很明显,如果不是乌子默特意去看的话,甚至不会发现。
不过仔细一看,就会发现贺烈的左右手腕上都有。
看样子,应该是手铐?!
他俩到底是谁上谁下啊???
难不成他一直以为的,是错误的?!
这也说不准,世间的一切,只看表面很难知晓全貌。
楼月西只是看着文弱,但他毕竟是厉鬼,指不定多大劲儿、多少手段呢!而且……而且也没说过,一定要个子高、身材壮的那一方,是进攻方啊?!
乌子默越看表情越奇怪,就连楼月西给贺烈夹烤肉的动作他也能看出不对劲儿来。
啊这……是疼爱?!
就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乌子默的眼睛倏地瞪大,口蘑含在嘴巴里咀嚼来了一半就吞下,然后陡然咳嗽起来。
连神经大条的孙飞晨都发现了不对劲:“乌子默,你怎么了?吃个蘑菇也能呛到,又没有人跟你抢……你怎么这个表情?感觉跟被雷劈了似的!”
对面“腻腻歪歪”的小情侣也抬起了头。
楼月西玲珑心思,见乌子默的眼睛落在贺烈的手上,又是一副古怪的表情,很快就猜到了他误会了什么。
但孙飞晨一开口,乌子默就像触电一样收回了目光,贺烈也就错过了这一细节。
“慢点儿。”贺烈道,随手端了杯大麦茶放在他面前。
乌子默现在正是有色眼光最重的时候,只觉得贺烈整个人都温柔细腻了很多。
一副奇怪的画面突然涌入乌子默的脑海,五大三粗的贺烈依偎在清瘦的楼月西的怀里……
这……虽然贺烈手腕有那么粗,但是凑近看,红痕就更明显了。
茶水的波纹还没散去,贺烈就已经察觉到乌子默的眼神不对劲。
但凡他知道乌子默脑子里在想什么,都得把他天灵盖撬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可是没有如果。
贺烈打死也猜不到乌子默的心思。
一旁的孙飞晨见乌子默没什么大事,又开始翻他的嘴皮子说八卦了。
“贺队你听说没,杨局要被调走了,接任咱们这儿的是谭才均,听说下礼拜一就来了。”
杨局要被调走的事贺烈早就有所耳闻,毕竟年纪大了,转到二线对他来说也是好事。
但是谭才均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但是贺烈没想起来。
第80章 手电筒
“就是资历贼老那位。”孙飞晨算了算, “感觉灵异局里没几位可以和这位比了吧!而且还是实干派,有时候自己还跟着上一线呢!”
“说起来,贺队你复职这件事也是这位首肯的, 刚开始审查会那几个老家伙死活不干呢……”
意识到说起不该说的话题, 孙飞晨声音越来越小, 贺烈因为泗盘一事受处分几乎是灵异局人尽皆知的事情,但因为实在惨烈,几乎没有人会在贺烈面前提起这件事。
当事人倒是神色如常,他放下筷子:“详细说说。”
孙飞晨一噎,就见对面两人都直勾勾地看着他,连一旁的乌子默也不咳嗽了,扭过头来认真地盯着他。
一时觉得压力很大。
他舔了舔嘴唇, 开始回忆:“当时信号中断, 灵异局意识到鬼域中境况不妙, 便接连派出三支队伍。”
“四队和七队始终无法到达地宫入口坐标, 后来才发现是因为鬼域已经将整个东将山地区扯入, 等待鬼域藏匿后,他们才发现他们出现在了泗盘南部,也就是东将山整座山的南面。”
“但是据两队成员反应, 没有人知道那四天中他们是如何从东将山的西北面斜穿至南面的, 在他们的记忆中,他们一直能看到那块象征着战死将军的巨石。”
“更奇怪的是, 在此期间,他们一直能和外界保持联络, 而我们在灵异局中看到他们的定位, 也是处于东将山地带,只是无法和你们发来的地宫入口重合。”
这些情况贺烈其实知道, 他虽然失去了记忆,却没有丧失责任感,这么多天,他感觉自己的肩上一直有无法卸去的重量。
所以相关的文件报告其实他都有看过。但其中,有一部分文件是加密的。
贺烈醒来的太晚,他没能找到这部分文件。
而最有资格查看资料的杨局对此讳莫如深。
孙飞晨可能也没有资格接触到这一部分文件,但是当时泗盘出事,他全程在场。只是他得了杨局的死命令,贺烈一提到这个他就打哈哈。
现在看来,这家伙说不定真的知道些什么。
贺烈的神色越发认真,孙飞晨抿抿嘴:“贺队,我知道你一直放不下这件事,我也放不下。肖郁、老韩、秦朗还有璐姐……我也不愿相信他们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没了!”
“杨局一直不让我给你说,就是怕刺激到你,让你不管不顾地冲去泗盘。”他有些哽咽,说话的声音变慢了下来。
“其实……四队和七队是被后续抵达的六队找到的,当时六队带队的正是谭才均,多亏了他,不然那一次……”怕是会全军覆没。
“他带回来的,不仅有四队和七队,还有肖郁的……”
孙飞晨停顿了很久,才说出了这句话。
“一截骸骨。”
回去的路上,贺烈一直很沉默。
楼月西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他只能握紧贺烈的手。
就算其他人不知道,但是他是知道的。
肖郁、韩坚白、秦朗、宋璐。
还有贺烈。
无一生还。
外界不过四天,但是对于他们而言,却长得不能再长。
长到他和贺烈渐生情愫,也长到他和贺烈生离死别。
——因为他们进入了酆都。
“活人不可进,死人不可出”的酆都。
楼月西垂下眼睛,缓缓捏紧拳。
可最可怕的不是它。
是外面的人。
而他作为罪魁祸首,怎么开口对贺烈说明呢?
不知道是不是听了孙飞晨话的原因,当天晚上贺烈就梦见了前尘往事。
甬道的每一阶都像是天堑。
爬过第一阶岩壁后,地宫里摇曳的火光早就消失了。
身后一丝光都没有。
身前也是。
贺烈背着少年攀附在岩壁上,他无法判断他们位处何处。他只能伸手去摸索,寻找可以借力的凹槽。
原本锋利的匕首已经迸出了缺口,可前路依然漫无止境。
身后的少年似乎体力耗尽,呼吸清浅得就在耳边也几乎听不见。偶尔贺烈和他说话,也只能听到模模糊糊的鼻音。
贺烈的手指开始流血,粗粝的岩壁直接接触伤口带来的疼痛让他颦眉。
他在平台上短暂地休息片刻,便又开始攀爬。
外面形势不明,此地不宜久留。
终于,一丝风夹杂着泥土的腥气和雨水的潮湿扑面而来。
长久停留在黑暗中的眼睛敏锐地捕捉到光的痕迹。
很快了!
阶梯变得不足半米。
“贺队!”
是肖郁的声音。
他本在杜门方向,现在在此处,说明他和韩坚白汇合了?
那秦朗和宋璐出来了吗?
贺烈感觉有些麻木的精神陡然一振,他掂了掂,把后背上下滑的人抱得更紧。
“嘭——”
声音比疼痛传递得更快。
贺烈闪身躲入岩壁之后,好在整个甬道是上小下大的结构,能有一些遮拦供他们藏身。
伤口带来的剧烈疼痛让贺烈难以挺直身体。
细瘦的少年跳了下来,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臂。
贺烈把他往里面推了一点。
“藏好。”他用气音说。
岩壁上手电筒带来的光晕越来越清晰,来人更近了。
然而反常的是,他并没有控制住自己的脚步声。
“咚、咚、咚。”
方才确实是肖郁的声音。
他一进灵异局就跟着贺烈,贺烈不至于听错。
顿了几秒,贺烈放下了手中豁了口的匕首,而是抽出了木剑。
这木剑中间厚,两边薄,边缘圆顿,除了能用剑柄把人敲晕,是绝对伤不了人的。
但是除了人,它便再无禁忌。
手电筒投下的光圈从左边岩壁扫射至右边,摇来晃去,时不时射向顶端,投射出来人蓬松的头发。
贺烈简单地将衣服捆在腰上阻止血液滴落,然后悄无声息地爬上岩壁,凝神以待。
来人渐渐从黑暗中吐露出来。
他走在台阶中央,毫不避讳。
个子不高,有些消瘦,看起来是文文弱弱的少年模样。
赫然是肖郁。
他右手摇晃着手电筒,左手垂着,握着一把枪。
贺烈抿起唇,他带了肖郁两年,肖郁的惯用手是右手。
手电筒和□□,哪个更重要?
如果是为了杀他,那必然是枪。
那如果是为了救他呢?
怒火在胸膛熊熊燃起,贺烈抿紧嘴角。
动他带的人。
“贺队!”一声之后,就是含混的声音,含着夸张的水声。
听不清在说什么。
舌头破了。
可以控制肢体,却控制不了思想。
傀、儡、术!
傀儡术是几近失传的一种秘术,起于安泉刘氏,原来是控制木偶充当侍女、长工、护卫,几乎与真人无异,人丁并不兴旺的刘氏也借此昌盛一时。
传闻中刘氏次子刘裕民,爱上有夫之妇安氏,安氏与其夫青梅竹马、伉俪情深,刘裕民求而不得,相思成疾,缠绵病榻。
然次年秋,安氏改嫁于他,刘裕民的身体也日渐康复。两人浓情蜜意,孟不离焦焦不离孟。
直至安氏三年无所出,正逢刘裕民不在,安氏被刘氏祖母问责,祠堂燃灯,安氏跪于殿前,烛火摇曳,一婢女发现安氏的影子上牵有三十余根丝线。
分别在手、脚及各个关节处,婢女身在刘氏,刘氏以傀儡术闻名远近,耳濡目染之下,自然知道这是提线。
安氏竟被做成了木偶!
木偶即使做得逼真,能有嗔笑怒骂之态,也终究是死物,刘裕民爱而不得,便生起了将活人炼为傀儡的歹心。
刘氏祖母得知此事后,连夜下令将安氏焚烧。
大火之中,安氏露出微笑,终得解脱。
众人才知安氏在充当傀儡期间,一直保持神智清明。
清醒的灵魂被困在□□里任人摆布,会多痛苦!
刘父深知傀儡术用在活人身上会造成大患,欲将家族秘法付之一炬。然而刘氏家族中除了安氏,还有被刘裕民下了傀儡术的族人。
内乱起,昌盛一时的刘氏因此覆灭。不幸的是,这阴毒的傀儡术还是被流传了出去。
此后数百年中,不乏有歹人用傀儡术犯下大案,是灵异局的前身容心堂集结精英围剿,傀儡术才逐渐销声匿迹。
没想到竟又出现了!
肖郁右手的电筒还在胡乱转动。
手电筒的光晕不时将他自己的影子投在石壁上方。
细看之下,果然有数根丝线汇集在头颈之上。
这是肖郁给他制造的机会。
他相信贺烈,可以发现端倪。
只有一次机会。
然而傀儡术销声已久,贺烈也只听玄云老祖偶然提过。
傀儡师操控傀儡有一个必不可少的介质,便是提线。
提线并非是寻常丝线,而是用傀儡的头发和影子做成的,无法用肉眼感知,也不会被摸到。
找到它的唯一办法是看影子。
传闻中安氏是被焚烧至死的,这也是傀儡术的一个致命弱点——怕火。
这一点知道的人不少,但解救傀儡的办法却鲜有人提。
贺烈记得玄云老祖的话:“提线拴在人的影子上,光是火,是烧不尽的。”
“影子被控制了,人的□□怎么能和影子做出相悖的动作呢?”
“所以那次围剿之后啊……”
“多了许多缺胳膊少腿的人。”
第81章 任务
在简单的提线木偶中, 腿、手、肩和耳以及脊骨底部各缚绳一根,以控制傀儡基本的走、卧动作,而复杂的则多达三十余根。
就像传闻中的安氏, 连脸上嬉笑怒骂的表情都能被控制。
肖郁被制成傀儡的时间极短, 身上最多被种下六根提线。
但是贺烈不可能砍掉肖郁的手脚。
那么捆住他?
也并不现实。
傀儡师操控傀儡时, 能爆发出傀儡肉身的极限力量。
人类的大脑会限制力量来避免力量损伤机体,但是傀儡师可不会顾忌自己手下的牵线木偶。
再者,贺烈的枪伤不能支持他长时间的搏斗。
贺烈的目光突然一凝。
傀儡师应该也知道肖郁的近身搏斗能力并不强,特别是与贺烈相比,两人若是真的打斗,肖郁并无胜算。
那肖郁为什么要拿手电筒?
如果只是为了找到他,大可不必如此。
肖郁只要等在洞口, 毫无防备的贺烈一定会和他近距离接触。这个时候开枪难道不比在昏暗的洞穴中开枪胜算要大吗?
除非是傀儡师需要肖郁拿着手电筒。
为什么?
因为光!
贺烈一瞬间便想通了——若是提线的材料有一部分是肖郁的影子, 那么没有影子的时候这个提线还能起效吗?
就算傀儡不能完全脱离控制, 但是效果肯定有所折扣!
现实生活中, 完全无光的环境是很少的, 即使是夜里,大多时候也有月与星光。
但这个傀儡师并不走运,今夜下雨了。
又是深山老林。
而且这的甬道太深, 隔绝了一切光线, 为了控制肖郁,傀儡师必须制造出光。
所以他要做的, 就是把光源斩断!
贺烈拱起腰,整个人像是一只猎豹一样猛地向下扑去。
底下拿着手电的人猛然抬头, 左手再次举起了枪。
“嘭——”的一声, 子弹在岩壁上擦出火花。
与此同时,玻璃破碎的声音传来。
镜筒上的玻璃落地霎时碎开, 灯泡闪烁两下与岩壁上的火花一起同时熄灭了。
甬道里一时极为寂静。
没有一丝光的环境剥夺了人所有的视力。
贺烈和肖郁如同两只在黑暗中对峙的野兽。
他们通过嗅觉和听觉来判断对方的位置。
然而方才纵身一跃,再次将贺烈的伤口撕裂,随着血液的流失,他的呼吸声变得越来越重。
“七点钟方向!”少年略带嘶哑的声音在甬道中响起,“四步,胸前!”
贺烈应声而动,他从侧面上前猛地飞起一脚。
紧接着就是金属撞击地面的声音。
枪踢落了!
在此期间,肖郁都没有开枪。
黑暗果然削弱了傀儡师对他的控制!
但并非全部。
贺烈和肖郁缠斗在一起。
贺烈体力下降的非常厉害,而肖郁放下枪的左手显然是傀儡师最先种下提线的地方,即使在黑暗中,它也不断攻击着贺烈的最脆弱的腹部。
“开……开枪!”肖郁模模糊糊地发出嘶吼,“左、手!”
在他话音未落之时,一声枪响。
“啊——”肖郁惨叫出声。
然而对贺烈的袭击却弱了下来。
他的左手中弹了。
贺烈来不及多想,迅速将肖郁的双手反绑在身后。
而方才一直安静的如同消失的少年乖巧地递上了自己从长袍上撕下来的布带,他的脚步很轻,手也很轻,好似开枪的那个人不是他。
原来他一直没有离开,只是站在一旁注视着贺烈。
这个隐匿在黑暗中的少年,有着超出外表的果断和狠辣。可惜在没有光的环境中,无人能够看清他的表情。
当贺烈把肖郁的手简单包扎后,少年有些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因为声音太小,而添了几分绵软:“你还在流血。”
不等贺烈反应,楼行鹤就伸手环住贺烈的腰,帮他包扎起来。
少年的动作和他的存在感一样微弱,显得无害极了。
“先出去。”
贺烈的呼吸沉重,肖郁虽然中了一枪,但是背后的傀儡师还是不甘放弃,不时挣扎,他必须多费一些力气去压制他。
为了不给傀儡师传递信息,他们还蒙住了肖郁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