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吊书袋子的文弱官们,缩着脑袋绝望申辩,“两国邦交,不斩来使,你们……你们……嗬嗬嗬……”
却是被人掐了脖子警告,“再敢多说一个字,立马削了你脑袋,然后裹上浆送去给你们的皇帝当下酒菜吃。”
二十几个人排排站的被绑在城楼上,垂头丧气的望着远处武家军扎营地,约莫都清楚了自己被派来的用意。
一旦他们被杀,便是西炎城先主动撕毁的宁和协议,武家军便也遵循了不主动挑起战争,却不避讳被挑衅的承诺,有了这个由头,便是朝廷事后追责,他们的死也冠不到武家军头上。
各有身份立场的礼部众人,顿时涕泪横流,早不该觉得这是一趟能升职的美差,争抢着塞进队伍来,却没料成了争抢着来送人头。
后悔,太后悔了!
武景同很快便得到了前方斥候的传信,立刻便整合好已经集结的队伍,呼啦啦往西炎城的方向开,所有的骑兵和步军们鼓荡的心里,同时闪过一个念头。
太好了,这一日终于来了。
而幺鸡在羌兵帐里正与突峪争辩,他块头大,近日展现的脾气便是一副愚忠有勇无谋样,见突峪果如凌湙所测的那样,整合了兵力商讨的不是先去替鄂鲁讨“公道”,果然是想先出城再做打算的计较。
这哪行?放了你们出城,我主子的计策不就少一环了?闹,必须闹。
“六王子,鄂鲁将军好歹也是您的亲舅舅,您这才刚回城,不说立即替他讨理,怎么也该为他举行个丧葬仪式,可怜我们鄂鲁将军一心为您,子女皆在族地不及赶来,便是看在他是为护你才出的西炎城的份上,就娘亲舅大这一条规矩,您也该披麻送一送他,你总不能……总不能叫将军如此凄凉的走吧?”
围拢在幺鸡身边的鄂鲁亲信望着一意要先出城的突峪,虽嘴上未说一个字,可眼神里渐渐带上了失望,情绪汇集在众兵将身周,越发粘稠的冒出自家将军不值当的义愤里。
盼星星盼月亮的将能领他们反打的主事人等了回来,结果人根本不是他们所想的那样有情有义,对自己亲舅舅尚且如此,那对他们这些手底的兵呢?
凉薄的让人心寒。
突峪叫幺鸡带人堵了去路,一时又气又急,咬牙瞠目低吼,“本王又未有说不去替鄂鲁将军报仇,只是要先出城找个安全地扎下来,等他们与武家军打起来,先削弱些兵力,我们才好趁机反制,本王只是想坐收渔翁之利而已,没有不想替鄂鲁将军报仇的意思,鄂鲁将军是本王的亲舅舅,本王比你们更心痛他的遭遇,绝对不会放过害他之人。”
幺鸡学着近日从羌兵身上学到的本事,傲慢的抬了下巴,斜着眼睛一脸不屑,“武家军又怎样?我族骑兵照样在他们境边来去自如,他们就是把城围起来,也不够我们一城兵打的,大不了我们先联合起来把武家军打走,再关起门来算自己的帐,那大徵文人不是有句话么?叫啥先对外敌后再搜内鬼,自家肉烂锅里也不叫人尝一口,总之,在这个敌军上门之时我们若躲了,等回到大帐叫人知道,不说凉王会不会处置,就我族怯兵,还怯的是大徵兵这个懦夫之名,谁能担得起?我族所有巴图不背这个祸,便是羌主应当也不愿看着我们被武家军名头吓退走吧?这说出去算怎么回事啊?老子宁死也不丢这个人。”
跟在凌湙身边耳濡目染的,哪怕幺鸡自己说不出个所以然,可将意思理解后鹦鹉学舌总是会的,再加上他自己独有的理解方式,总之挑事的结果很不差。
突峪带来的那点人手,早在东线城就被杀光了,如今围在他身边的,近乎全是鄂鲁的兵,他们在幺鸡前后阻拦出城提议的话术里,渐渐停止了动作,沉默的望着突峪。
沉默的软抵抗,有时候比高声喧哗的骚乱,更令人心惊肉跳,突峪在这样的沉默不语里冷汗直冒,几次张了嘴都吐不出一个字,眼神阴鸷如墨滴,死死的盯着打头的幺鸡。
半晌,才反问道,“便是我带了你们去找萧郡主,你又能从中起什么作用?口口声声要替将军报仇,却连城主府的府门都冲不进去。”
幺鸡昂着脑袋插腰回复,“末将在角力台上已经杀了他们好些巴图,不去抢城主府,是因为末将以及左右兄弟,不想仇未报就被人套个谋乱之名杀死,但凡我们能有六王子这样的身份,那城主府门拦得住我们么?六王子,凉羌不分家,这话可是凉王和羌主当年结盟时宣的誓言,您要我们公然破坏协盟么?”
没有主将带领的兵勇,擅闯城主府杀人,就是会被乱刀乱箭杀死,还要担个谋反之罪,这条律令搁哪个势力都通用,他们只是想替自己的主将讨公道说法,没有要炸营乱兵的意思。
便是凉骑夺城主府和城门布防时,也是有乌崈图霆先拔刀带领的,他们这边就亏在没有主将啊!
幺鸡不可思议的望着突峪,“六王子,你这样推托就很没意思了,城中已经乱了,我们不趁机找他们报仇,等他们腾出手来,只会用更多的兵力压迫我们离开,届时我族部,将会成为怎样的笑话,你可有想过?我们这些人回了族地会受到怎样的惩罚,你是一点不在意啊?”
自家主将叫人害了,他们一点损伤没有的各回各家,别说前途脸面,就为人部属的忠贞都能压的他们伸不直脊梁,不会再有将军愿意接纳他们,更会受到整个族部民众的蔑视鄙薄。
不然,他们干嘛要等突峪回城?腿长自己身上,不会自己结队回族地啊?
鄂鲁部剩下的兵将逐渐开始骚动,望着突峪的眼神带上了怀疑审视,心里有一股郁气在升腾。
他们将军真是信错了人,竟挑了这样一个自私怂包的王子拥护,这样的人,凭什么叫人为他出生入死呢!
幺鸡一招手,转身往角力台方向走,“我虽没有领兵资格,但角力台上打杀他们几个巴图,挫一挫他们的锐气还是能的,等今日我再拿下他们两个人头,十连杀就算是完成了,便是回了族地,我也有交待给出去,算是为主尽了忠。”
他在这边搅风裹雨,立逼的突峪前后无退路,杜猗那边也遵着凌湙的吩咐,带人偷偷潜到了育奴帐和女帐那边,就等着突峪带人来与凉骑守城将动手了。
凌湙带着人潜到了北门,对着那边的兵防围着走了一圈后,心里大抵有了数,这才领着掣电往南城门摸,至于萧婵那边,他就没打算再回去,特别是掣电派了人去探查后,那围拢的密不透风的人墙,叫他知道,木序定然是将自己的身份爆给了萧婵,这个时候就没必要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了。
而萧婵在左右等不来凌湙自投罗网后,没法想,只能一盆水泼醒了姜天磊,不等人回神,就瞪着眼睛问他,“你还能令的动被武少帅带走的江州兵么?”
姜天磊本来还很生气,暴怒的要杀人,结果一听现在城中形势,立即就知道脱身的机会来了,“当然能,只不过我需要靠近城门口,不然我的那些兵看不到我人,是不会听令的。”
萧婵点头,咬牙道,“我带你去,你只要能令你的兵反杀武家军,不管最后结果怎样,我都保你不死。”
姜天磊眼神连闪,低头望着湿透的衣裳,“那还请萧郡主替本公子换身衣裳,不然这模样叫我的兵看到了,定要误以为我是受了你的威胁,万一不肯受调令,岂不是我们双方的损失?”
两人各自怀着心眼,前者想要证明自己女子不输男的潜质,浑水摸一把大鱼,后者则想利用这个机会,与自己人汇合,哪怕那几万江州兵完全抵不过将要有的前后夹击,可只要有万分之一的人能护着他逃走,他都能回到江州从头再来。
突峪终究是被架上了台,在左右兵勇质疑不信任的眼神里,只能让步,表示愿意带领他们先去城主府找萧婵要说法。
而城门楼上绝望的礼部官员们,终于在寒风萧瑟里等来了尘烟滚滚,武家军裹挟着千军之势踏马而来,这一刻他们喜极而泣,同时又怀着深深的侥幸,希望能在接下来的战斗中留下一条命。
凌湙侧耳听着城外的万马嘶鸣,身后掣电聚集了所部人手万分警戒,他们每个人都手握长长的斩马刀,跟在前方的主子身后,等待着最佳的动手时机。
突峪没在城主府找到萧婵,抓了人问后才知道,她竟带了人往南城门而去,还打的要去御敌的口号,这样一来,就显得一意要先出城的他,更怂包更无胆了。
角力台那边,幺鸡将凉族的一名巴图高举过顶,若的羌族士兵举刀狂吼,群情激愤,让跟着突峪的人,更对前后迟疑不决的他生的不满之心,望着城门方向催促,“六王子,我们也去南门口。”
萧婵把姜天磊带到南城门,找了守城将道,“武家军一会打头阵的兵指定会用江州军,你带他上城楼,那些江州兵看见他,肯定会掉转枪头对准武家军的。”
那守城将大喜,挥手上前就让人欲将姜天磊拖上城楼,不料姜天磊拿出从萧婵屋里藏的勾针,抵着自己的脖子威胁萧婵,“我需要与我的兵汇合,否则宁死不配合。”
笑话,这就被当人质的绑上城楼,他的安全谁来保障?当他傻么!
那守城将大怒,当即拔了刀要来教训一下敢这个时候来威胁他的人,却被萧婵眼急手快的拦下了,她还要靠姜天磊入江州呢,可不能叫他死在这里了。
这个时候突峪来了,对上夺了他舅舅城防的守城将,硬着头皮与萧婵道,“你把他交给我带回族地给一个交待,我们就算是两清了。”
是乌崈图霆不守规矩,先动手抢兵夺权,可现在又找不着他人,就只能拿他留下的将领抵罪了。
萧婵根本不理他,躲在自己的亲兵阵中望着守城将,“先用那些大徵官员试试,逼问城下武少帅,王孙的下落。”
突峪被人忽视,深感丢脸,强撑着颜色再次好声气的与萧婵商量,“此城防按理仍归我族统管,萧郡主,便是要捞功,你也要退后一步吧?”
眼神不经意间与一旁的姜天磊对上,双方各自筹划着心里的小九九。
跟在突峪身后的鄂鲁部,望着连正眼都不看他们的萧婵,以及昂着脑袋拿鼻孔对着他们出气的守城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眼见自己这边的六王子还要跟他们讲道理,当时就没人愿意等了。
随着城中心处角力台四周爆发的啸叫,他们瞪眼出声,“你们角力台上的巴图全部失势,按理城中财物尽归我族,分不得你们一点,可你们先是不讲规矩的抢了城防,后又占着我们将军这大半年的收成,一切矛盾由头都因你们挑起,便是去了凉王帐,也是我们占理,现在,我们来替鄂鲁将军讨个说法,你们都一副爱搭不理样,那就别怪我们动武了,兄弟们,上。”
替鄂鲁报仇是一方面,抢夺回属于他们的财物更是重中之重,一族的补给不容有失。
突峪脸色终于变了,脸颊上的肉不停跳动,牙齿咬的咯嘣响,,“萧郡主,别欺人太甚了。”
他身边等了太久的将兵再没有耐心,纷纷上马拔刀声震城中心,而这边的响动也传到了角力台上,幺鸡站的高,举臂高呼,“兄弟们,六王子那边需要我们。”
说着带头就往南城方向冲去。
而上了城楼的守门将,用刀比划着几名礼部官员,对城楼下的武景同道,“我们王孙被你们弄哪了?老实交待,不然就杀了你们的官。”
被刀架着脖子的官员抖着身体求救,“武少帅,救命啊!臣是……”
武景同看也不看他,招手叫人捧出一只精铁铸的铁盒,拿刀尖一挑,便露出了乌崈图霆死前难以置信表情的头颅,顿时,城头楼上下的凉羌兵勇齐齐震惊大呼,“王孙大人,乌崈王孙,是乌崈王孙……他、他,他竟叫武家军的人杀了!”
那守城将领目龇俱裂,一刀捅了手中的大徵官员,将其尸体扔下城楼,之后又泄愤的连捅了好几个,个个扔麻布袋似的往城楼下扔,可惜,武家军众人连眼皮子都未抬,个个骑在马上身形都未有动弹。
这帮子只会咬文嚼字,动不动用规矩礼制压人的官员,多少回用祖制压迫武大帅,意图逼他回京,早让武家军众人恨的牙痒了,能成为两军开战的理由,也是他们的荣幸。
萧婵在城内听见了乌崈图霆的下场,当时就生了退意,突峪更恨不能立即往北门跑,然而,从身后顶上来的幺鸡,带人堵住了去路,对着城楼上下的将士大声鼓动,“兄弟们,无论我们之前有什么过节,可这会都不是内讧的时候,都把刀举起来,为我们的王孙大人报仇。”
姜天磊望着紧闭的城门,他知道,他的兵就在城外,此时也是唯一能挣脱萧婵摆布的时候,当即也跟着道,“萧郡主别忘了,武家军手里的兵力不足,不然他们不会动裹挟我江州兵的念头,你们城内兵强马壮,完全有一拼之力,且据我所知,武大帅身体很不好,武少帅没有时间了,人急有失,不趁他此时心急开打,等他周全了所有计划,你们未必有一抵之力。”
守城将此时杀红了眼,举着刀高叫,“开城门,迎敌!替王孙报仇。”
萧婵和突峪所有的顾虑考量都不在他的想法之内,他只知道自家主子死了,他若不替他报仇,自己也没法活着回王帐。
凌湙目光在幺鸡身上转了一圈,嘴角挑高笑赞,“这小子拱火技术越来越高了,好小子,倒真没白教,演的挺自然。”
接着便对掣电道,“可以放火了,让杜猗准备带人撤离。”
城内城外战弦紧绷,各自磨刀霍霍,就在此时,靠近城门一角的地方冲天火焰升起,幺鸡一见之下,更催动了身后羌骑往前冲,那城门也在守城将的怒声里开了半扇,姜天磊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萧婵则缩回了自己的亲兵阵,准备见机行事。
武景同把江州兵安排在左右翼,见城门刚开一角,就摇旗催左右翼将领带人冲锋,自己领着中军阵压后,而城楼上的箭雨正倾泻而下,俱都被他们带的盾牌挡在了身前。
萧婵一眼不眨的盯着在前的江州兵,对姜天磊道,“快,快下令他们掉头。”
城头上的守城将此时也上了马,点了兵马要出城,路过萧婵时道,“郡主还是先回城主府吧!你带的这个残废根本没用。”
说完一举弯刀,“将士们,随我冲,杀光武家军,生擒武少帅,替我们的王孙报仇。”
姜天磊瞪眼咬牙,努力用单腿站直,对萧婵道,“给我一匹马,你要是不放心,我们也可同骑,我得让我的兵看到我。”
突峪被身后兵勇顶着到了城门边,再万分不愿,也不得不抽了刀准备抵御,在幺鸡一声声的鼓动里,他仿佛悟出了什么,频频往幺鸡处观望。
乌崈图霆留下的守门将也是有点本事的,领着手下骑兵箭尖一样的冲出城,目标直往武景同的中军阵,而跟在他身后的姜天磊,则趁时大声呼叫,“所有江州兵听令,掉准矛头,随本公子冲杀出去。”
凌湙等的就是他这有如判国之言,一切计划按步就班,眼见着城门处呼啦啦奔出去万余兵,又有江州兵的反水,怕武景同压力太大到不了城门口,于是,立刻带了掣电等人从埋伏处跳了出来。
刀出鞘,马摘了嚼子和裹足,整个人如刀锋般闪闪发光,举刀过顶,“我北境雄兵必胜。”
他一出声,幺鸡便眼光迫切的望了过来,也不管身周全是敌骑,甩了膀子高声应和,“我北境雄兵必胜,我边城将士必胜,我主必胜!”
杜猗带队带躬着身体将救出来的女人小孩子转移,闻声目光湛湛,对惊惶的她们道,“别怕,我主必定安全将你们带离此地,我边城民风开放,你们不会受到歧视虐待的,都别怕,跟我们走就对了。”
许多的女人孩子,咬住了牙关一声也不敢哭,声怕动静过大引来那些可怕的凉羌兵们,捂着嘴点头如捣蒜。
就算瘦骨嶙峋,衣不蔽体,她们也想为自己挣一条活路。
已经跑出城的守门将来不及勒马叫停,转过头的眼神中带着愕然之色,随后似想到了什么,震惊到渐生恐惧。
城中什么时候混入了武家军?还有边城部?
萧婵更抖的差点摔下马来,拍着姜天磊叫,“快,快叫你的人过来,边城之主就在城里,逮了他,我们就安全了。”
姜天磊惊讶扭头,努力往刚刚的发声之处观望,“边城之主?不可能,本公子未有听说他出北境的消息,何况,你们城里不是号称防卫严密,生人勿近么?怎地他都进城了你们还未发现?”
萧婵脸上尴尬之色连闪,咬牙道,“我怎么知道?我也是刚知道他进了城。”
她绝对不能说这个边城之主,是她带进城的,绝对不能说,打死也不能说,所以,塬日铉的真实身份也不能从她嘴里泄露出去,这点她也交待了木序,咬死了不知道。
而三十里外的平板坡,本来还陷在沉睡里的武大帅睁了眼,望着空旷安静了不少的营帐,哑声发问,“人呢?景同呢?景湙呢?”
左右亲卫拱手低声告知,“大帅,少帅和凌城主去了西炎城。”
武大帅愣了一瞬,撑着身体坐起来,望着握紧的手掌道,“扶本帅起来,着甲。”
“大帅不可,您的身体……”
左右的声音在武大帅望过来的眼神中自动哽住,片刻方低头应声,“是,属下立刻为大帅着甲披挂。”
武景同感受到了对冲的压力,光江州兵就抵得上他带来的武家军,虽然战力不行,可还有凉羌铁骑压后,对着他的兵阵迎头冲刷,眼看西炎城南门近在咫尺,却愣是靠近不了一步。
凌湙在靠近城门处的地方,带着掣电他们砍杀冲锋,与武景同一内一外呼应,幺鸡打马要与凌湙汇合,却被反应过来的突峪带人缠住了足,被刚刚还跟随的“兄弟”们红着眼睛怒指,这才一声大笑抹了脸上的缚面,露出自己本来面容,“老子幺鸡,你们听好了,不是你们的兄弟,是你们的敌人。”
边城有一支强悍的刀营军,所过之处人畜皆无,而他们的刀营头领,是一个叫幺鸡的魁莽大汉。
那些受了欺骗的羌兵气的吐血,纷纷掉转了刀尖指着他,“……你竟然敢骗我们……啊啊啊……杀啊!”
酉一和韩崝终于守到了城中烟火冲天,对着欲分兵来南城门支援的凉羌铁骑打马进攻,挥刀边砍杀敌骑边鼓舞士气,“主上就在城内,众将听令,随我去接主上归队。”
指望着北门有兵来援的突峪,是第一个发现北门失火的人,当即惊声失控,“北门,北门……有敌袭……”
至此,抢夺西炎城之战,算是正式开打了。
凌湙被越来越多的凉羌兵围住,马不能跑,便兜着马转圈砍杀身周之人,意图趟出一条血路,卡在城门处的姜天磊天人交加,最终求生欲望战胜了立功心切,带着萧婵往自己的兵团中汇合。
幺鸡也被突峪带人困住了马脚,望着丈许之外的凌湙,一张脸上渐显焦急,望着北城方向念叨,“快点,再快点,必须让主子的马跑起来,不能被困停住,不能被车轮战。”
凌湙却感觉还行,便是掣电也未感觉有压力,挥刀如雨,尽情的收割着左右敌骑的人头,所到之处尽是残肢断臂,地上渐渐汇聚成了殷红的小河。
突峪心中发狠,突然嘶声高叫,“关城门,关城门,先逮了边城之主,武少帅不足为惧。”
意思便是已经出了城的兵不管了,哪怕会被武景同全歼,也不再管他们的死活,他要活捉边城之主。
这一声喊出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般,顿时受到了响应,让聚集在南城门,将出未出的兵将立即掉转矛头,对着凌湙处就冲了过来,“先逮了边城之主,北境再无可惧之处。”
凌湙将身周砍出一条空隙,直砍的没人再敢往他身边靠,这才一手抹了刀身上的血渍,昂着脑袋临空俯视左右踌躇不前的敌骑,点头,“不错,这倒让本城感受到了重视,来,让我看看所谓的精骑到底是什么样的,拿出你们的实力来。”
只要他们不再往城外增兵,武景同那边对付已经出了城的守城将众卫,还是绰绰有余的,凌湙只要为他争取杀敌的时间就够了。
突峪一边胆寒一边催兵,自己却缩在亲卫堆里,靠近城门口做随时离城跑路状。
北城的喧嚣已经传了过来,那边显然也有外敌入侵,而边城之主敢这么从容淡定,必然是有倚仗的,突峪突然就对自己这边的兵力产生了怀疑,不再敢盲目自信的以为,己方兵马所向无敌的口号了。
至少,在打边城兵上,自己这边就没有胜过,何况,边城之主还亲自领兵来了。
望着锋利如刀的凌湙,看他挥洒间削了众多脑袋之举,突峪瞬间感觉脖颈清凉,随之心生胆寒。
跑、快跑,我不是他的对手,我打不过他。
凌湙端坐高头大马上,眼神睥睨的透过众兵卫人墙,与心生怯意的突峪攸尔对上,随即龇牙一乐,“多年前,我杀过一人,看面相竟与你颇似,后来,听说你族部不见了一位三王,突峪,你觉得那是谁?”
还能是谁?明知故问。
突峪狠狠的打了个冷颤,握着弯刀失声叫道,“原来我三哥竟是死在了你的手里?”
凌湙点头,毫不谦虚,“不止啊!突震只是开胃小菜而已,今次的乌崈王孙才是大菜,突峪,你说说,你算什么?”
说着轻抬手臂,雪亮的刀身映出周围惊恐获知真相的凉羌骑兵,笑言,“你们也不必惊讶,等去了地下之后,就知道他们是怎么死于我的计策里了,凉羌族部,这百余年来对我族的欺压屠戮,也该还了。”
凌湙带着掣电等人冲杀时,是有意挡了杜猗他们撤离的方向口的,他的声音自然也随风送到了杜猗等人耳里。
一时间,那些被救出来的百姓纷纷红了眼眶,岣嵝着身形颤抖的对着凌湙的背影跪了下去,杜猗等人也感慨的红了眼,小声催动着人继续往前,努力不暴露自己这边,从而拖累凌湙。
酉一和韩崝突然冒头,狠打了一波北门敌骑的措手不及,领着前锋军如尖刺般开辟出一条道,直将近七万铁骑压了进来,势如破竹一般的冲开了北门防线。
铁骑阵阵里,边城的旌旗开遍了西炎城中心街道,几万人齐声高叫,“我主必胜,边城威武,北境威武,我主威武!”
整个西炎城内的军伍,顿时陷入近身赤膊交战,两方兵马加在一起超过十万,塞的各街角巷道满满当当,杀红了眼的不分你我。
突峪头皮发麻,带人且战且退,心知这西炎城保不住了。
当武大帅的旌旗也飘起来后,整个陷入胶着的战事更如烈火喷油,所有人心底都升起了一种大势已去的恐慌感。
凌湙眼神连闪,与敌骑近身鏖战,目标直指被闭合的城门,当突峪趁乱打开一条小隙准备逃走时,他一把夺了近前敌兵的一把弯刀,如射箭般将刀甩发出去,惯力窜葫芦般连串三人,最后一点刀尖将突峪钉在了城门上,“别走了,为我们大帅的功绩薄上再添一笔吧!”
随后,引领着与他汇合的酉一、韩崝等众,在武大帅的兵马恰到城门口之前,打开了西炎城南门,并领着众将高呼,“大帅威武,恭贺大帅喜夺城池一座,令我国土恢复完整,百姓归家。”
泼天大功归属武氏,他做到了。
武景同一头一脸的血,从武大帅侧后方出列,望着城内同样一身血的凌湙,突然就咧嘴笑了,长躯微倾,下马杵刀顿地,“凌城主智计双全,威武凛然,我武景同心服口服。”
他已经知道了父亲的打算,在看到西炎城恰如其分的敞开在他们父子眼前,便知道,他父亲的选择是对的,且他本来就对凌湙很是敬服。
武大帅努力抿紧嘴唇,不让到喉咙口的腥甜喷出来,望着城门内的凌湙点头,“干的不错,为父甚慰!”
而紧随他之后的兵将手里,正抓着一对捆绑在一起的人,赫然正是姜天磊和萧婵。
两人在江州兵的掩护下拼死奔逃,却没料兜头就撞进了武大帅的兵阵中,身后又有武景同的追兵在,被捉简直太理所当然了。
所有西炎城内的主要军将,没有一个逃脱,包括两个王族代表,尽皆被一网打尽。
此战震惊朝野,名动天下。
第二百三十二章
凌湙在死人堆里翻出了只剩一口气的木序, 或者说,只剩胸口一点余温的“尸体”。
萧婵被捉, 衣裳破损,鬓角凌乱,脸上星星点点沾着血,目光惊惶失措失焦,身体发抖发软到两名士兵都架不住的要往地上瘫,泪痕混着泥水狼狈的茫然四顾,直到凌湙的马踱到她跟前,高高的端坐马上俯视向她,才似惊醒了梦中人般, 唤醒了她涣散的神智。
她唇瓣颤抖,声线微弱的近乎无声,仰脸望着熟悉的身形却显陌生的人,凌湙脸上的缚面早就抹了,只身上属于塬日铉的衣裳还未来得及脱换。
“……塬、凌城主……”她惨笑一声泪便流了下来, 抖着嘴唇哀求, “求你救救木序, 救救他……”
说完便捂着脸嚎哭出声, 精神似受到了极大震撼,有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懊悔。
凌湙仔细打量她上下,发现她虽然滚的一身泥污, 混合着手脸上的血渍,让人以为她也受了伤,可实际上连半块油皮都没擦破, 而能在这样刀枪无眼的战场上护着她的,有且只可能是那个满心满眼都爱慕着她的木序。
萧婵这模样就跟后知后觉, 也有人真心不为权钱恋慕她,深受感动后起的良知一样,在追悔着自己曾不懂得珍惜的过去。
患难见真情,生死现人心。
当然,也有可能只是一时的感动,此情此景里催生出的错觉爱意回馈,但不管怎么说,木序能得她这样低声下气求人去救他的举动,想来当也死而无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