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关谡的高明之处了,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可目地却达到了。
凌湙笑了一声,眼光瞟向宁琅,见他还一脸懵,便对纪立春道,“你就单说闻阁老入殿时的作为吧!”
纪立春点头起身,立于厅中,迈着八方步,学闻阁老的走路姿态,背手来回,“陛下莫听小人告的刁状,这齐大人立身不正,治家不严,做事更枉法徇私,本阁忝为宰辅,有监查百官之责,当然得为朝庭清理掉这样的囊虫,本来只是想让他待官而定,等知悔改后,再任用旁职,现在看来倒是不必了,直接罢官贬谪,永不录用吧!”
凌湙点头,呵呵笑着学关谡打圆场,“闻首严重了,严重了,齐家毕竟是您的亲家,两姓结亲,本该世交当好,就算您痛失嫡孙,可齐家也失了女儿啊!说来都是惨事,这个时候就不要互相攻奸,火上浇油啦!各退一步,大家和和气气的把小两口丧仪办了,以后还是一家人,同气连枝的,他是晚辈,您大人有大量,宽恕他一回?”
纪立春立定瞪眼,吹的鬓髯飞腾,“宽恕?老夫为何要宽恕他?不是他把尸体抬到我府门前叫嚷,引来百姓驻足围观,又怎会害老夫损失那些好手,是了,这里面还有姓纪的那个莽夫的兵,陛下,请您下道手谕,令那两个小兵去我府门前跪地请罪,再任老夫处置了吧!”
凌湙点着桌几接口,“闻首此言差矣,纪将军的兵都是有功于大徵的,虽行事鲁莽了些,可比起寸功未有的区区几个府卫,他们的性命是不能轻易处置的,闻首,此一码归一码,莫要牵扯其他。”说完就不停的对着闻高卓打眼色,让他把府卫一事绕开。
可惜闻高卓根本不领情,气怒不已,“勋贵蓄养府卫得高祖批准,我堂堂一阁之首,蓄养些看家护院,又有何不可?陛下只要下道旨,许我蓄养千余卫,自然就不会有违制一说,陛下,老臣家小众多,没有府卫的护持,恐家小不得安枕,求陛下下旨准许老臣开此先例。”
陛下本来就对闻高卓养出超额的精卫上火,此时见他求人还求的一脸坦然,甚有逼迫他让步之势,当时就冒了火,只一直压着没动,直到关谡又开口打圆场。
凌湙学着关谡的模样沉吟道,“陛下,闻首于我大徵确实劳苦功高,府中蓄养些私卫也是人之常情,便是老臣府中亦有些看家护院,这非什么大逆之举,陛下……”
陛下再也控制不住,一把摔了御桌案上的镇纸,急立起身,指着闻高卓的鼻子道,“你要蓄养私卫,按制便是,可朕却不知御麟卫的装备怎会穿戴在你府上的私卫身上?莫非你的手竟然伸进了朕的私囊?”
这简直不能忍。
一旁的杜曜坚灵机的学了一个齐渲的反应,“陛下,首阁常对外人言,说陛下的御麟卫用的银钱,皆出自他手,若无他鼎力支持,陛下手中恐怕连一支军都组不起来。”
这话一出,哪个君王不炸?
后续根本无须再导火,整个宣仪殿就看当今与闻首阁,就御麟卫的花费掰扯,及至上升到拍桌斥骂,这中间关谡当然也上前劝说过,却被二人频频挥开,忙的他一头一脸大汗,等陛下怒极失了理智,那一句押入天牢的口谕就已经响在了众人耳边。
君无戏言。
凌湙转头望向宁琅,点点他道,“听懂了么?”
宁琅这回眼神终于清亮了起来,头直点,“懂了懂了,起火架油,转移矛盾点,扮猪吃老虎。”
凌湙点头,“齐渲亲妹的死活,和他自己的冤屈,对于咱们这位陛下而言,都是无足轻重的,这根本骚不到他的痒处,诉也白诉,顶多让陛下对闻阁老口头警告,又或者在强势的闻阁老面前,连口头警告都没有,他会毫发无伤,那么这个时候,就要找一个切入点,切一块能令他皮疼肉痒的痛点,戳它,不停的戳它。”
而当今最在意什么呢?
自然是他手中仅有能保命的御麟卫,那是谁也不能动的点,谁动谁死。
所以,纪立春才说,也就闻阁老了,不然换了谁,早死八百回了。
齐渲如果一开始还不知道利害关系,等关谡帮着从中引导斡旋,再有纪立春和杜曜坚从中补充,再伤心也该领悟过来形势了。
补刀再所难免。
几人正将这一节分解细说,门外酉一便快步走了进来,拱手与凌湙禀告,“刚天牢那边安排的兄弟来人了,说武少帅被带去见了陛下。”
凌湙点头,“看来比我想的快,行,一起随我去接接他吧!”
说是接人, 其实并不是大咧咧的跑宫门前去接。
这个时候宫门前的御街全都清了道,御辇就绪,御麟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 就等着当今登车, 出京前往皇陵主持祭祀仪典了。
凌湙领人直接包了个茶座,就在出御街的第一个路口,站在一楼廊台上, 张目是能看见御街街景的。
他们到时茶座还未上人, 掌柜扶着柜台打盹,因近来北境频频加急战报的事,就有百姓对祭祀仪式有了非议,尽管当今压下了后面战事不利的军报,可纸包不住火,北境兵因军需不足,在一战大捷之后, 已显后续无力,反被凉羌兵主导了战局,目前已呈胶着状态的消息在京中流传。
八百里加急快马,三天两头向朝庭催促粮草饷银, 百姓们这才知道,北境兵竟然已有半年不曾领到朝庭供给,武大帅忧虑成疾,现支应凉羌战事已成强弩之末。
北境门户岌岌可危, 登城关隘口的百姓已举家带口往荆川和西云线迁, 连接京畿直道的北曲长廊线上,家家紧门闭户,随时做好弃家逃亡的避祸之举。
京畿这边有天子渡隔江相望, 百姓暂时感受不到战事带来的恐慌,可面对仍沉浸在虚妄的盛世畅想中的帝王,多少带了点激愤悲观,其中犹以太学里的学生最压不住气,散学之后便会齐聚离御街最近的茶楼,高谈阔论,以图能引起来往上下朝的官员们注意。
凌湙来时,这波人尚未散学,故此整座茶楼显得清静不少,又因了这条街非寻常百姓可踏足,故此,整条街巷都显有人来往,便是车马都因了御麟卫的关系,而少有往这边靠的,倒是省了他需要改装之举,头上顶了个幕篱,包间门一关,便自由了。
宁琅跟后头一直憋着话没问,此时见他安静的靠在窗前凝望宫门方向,到底没忍住出了声,“小五,接了武少帅后,你……你们是不是就要走了?”
凌湙扭头望了他一眼,抬手让他座下后道,“是,等接了武景同后,我们会立即出京回北境。”
宁琅急了,倾身盯着凌湙,“可是北境城门要守不住了,娘最近听了不少消息,心里焦虑的很,你此时回去,不跟要她命一样么?小五,等一等,等北境那边安稳了再回,好不好?”
凌湙愕然,拍了下脑袋,他却是为了保密,没将与武大帅谋定的策略与陈氏说过,倒叫她以为北境真的不安全,竟生了忧患心。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三哥无需担心,等回头我自会与娘排解的,不会叫她太忧心就是了。”
宁琅将信将疑,可凌湙做事向来稳重妥帖,他既作了保证,想来当已有了计较。
胡济安却是心中一动,试着与凌湙对接,“主子是怕留久了难出京?”
武景同今天出狱,看凌湙的意思,应当不会晚于明日离开,这么急,定然是有什么必须走的理由。
反正等人无聊,且左右也无外人,整个茶楼都叫酉一领人守住了各道口,凌湙自己也处于警戒中,对于胡济安的试探,倒也生了讨论的兴致。
“先生如何认为,会有这样的难题?我入京都不怕,还怕出不了京?”凌湙示意他坐手侧的位子,顺手就给他端了盏茶。
胡济安弯腰致意,尔后才撩袍坐下,沉吟道,“主子当然是不觑任何人的,只是这京畿毕竟不是您的主场,人手方面难免不足,真若斗上了,恐有马失前蹄之举。”
凌湙笑了一声,摆手道,“先生倒也不用给我戴高帽子,就说我是仓惶出走也无防,毕竟来时确也没料会有此番境遇,人手方面确实没准备充分,倒显得我谋虑不周了。”
胡济安坐着欠了欠身,“主子谋略世所不及,但懂时知机,不盲目自大,不刚愎自用,通晓进退,不一味以意气之争,已是我等追随者的幸运了,更是一名合格主上的高贵品质。”
凌湙喷笑,伸手拍了把胡济安的肩膀,“先生这是在袁大人府上耳濡目染,倒也学了酸儒的应酬言辞,我承认自己是个脑子清醒之辈,却是不敢自担你夸赞的那些美誉,况我这里,也不兴这些虚应客套,先生与我相处久了就知道,说好话不如做实事,可以夸,但不要夸大,哈哈。”
胡济安难得脸显赧色,拱手敬了盏茶,尔后又接道,“主子着急接人离京,是否祭祀仪典后,京中有变?”
凌湙赞许的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是想在自己面前表现些才能,刚好自己也需要有人跟着理一理思路,便道,“是。”
胡济安坐直身体,正色道,“主子在祭祀仪典上动了手脚?”
凌湙点头,磕了下茶盖,“不止。”
胡济安蹙眉思索,“不止?主子还有后手?”
凌湙笑着往御街宫道上看,零零散散的有一些官员开始出宫门,各家的轿夫与马童上前寻人,整条街市开始有人语喧哗声,各店家小一出动招揽生意。
“你觉得关谡得了首阁之位后,与我会如何相处?”
闻高卓经过这一次之后,必然要为他的猖狂付出代价,京官团为了捞他出来,与关谡的交易自然得顺着人家心思送,首阁之位保不住。
胡济安顺着凌湙的眼神看去,发现御街宫门处出来的官员,基本都是六部京官,而常与他们有些距离的关谡,此时却走在人前,一副鹤首模样。
“他能顺利达成心意,当谢主子才是,如按长远谋算,自当与主子交好。”半晌,胡济安给出了心中所想。
凌湙点头,又摇头,摩擦着手中的茶宠,悠然道,“等祭祀仪典一过,他便要与我为敌了。”
胡济安惊讶,连听住了一人谈话,努力记忆分析的宁琅,都瞪大了眼睛望向凌湙,一副不解样。
凌湙轻磕了下茶宠座,“我与他说过,祭祀仪典一过,储君定,东宫起。”
胡济安坐直了身体,“这不是一早就有共识的么?”
那小储君都养在了宁府一年多,也是他能与文殊阁大佬接触的底气。
凌湙轻笑了一声,“共识?什么共识?话未明,理未清,我能与他有什么共识?我说的是,储君定,东宫起,可没说定的是谁,起的又是谁。”
一切都只是关谡顺着他们现有的思维,既定出来的结果,而凌湙从一开始,就没认可过这一结果。
胡济安愕然的看着凌湙狡黠的眼睛,轻声疑问,“那主子定的是谁?”
总不能是那三个草包皇子吧?
可凌湙自入京以来,也没见与哪个皇子走的近啊!甚至连接触都没接触过。
凌湙笑睨了他一眼,嘘声道,“佛曰不可说!”
宁琅听的一脑门汗,他知道府里有两个小子,胡济安是不知道有替身存在的,如此,他便自以为猜中了凌湙的心思,小声道,“乱皇室血脉是要诛九族的。”
胡济安愣了一下,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宁三公子何意?”
凌湙却接了话,对宁琅道,“三哥放心,便是乱,也不是我乱,而是他们自己搬石头砸自己脚,与我何干?我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
这下子,连胡济安都迷糊了,望着凌湙再次陷入心思莫测的感叹里。
宁家祖坟冒什么烟了,竟生出这样的奇才。
凌湙却是将眼神放在了街上一人身上,却是刚从宫中出来的段高彦,只见他正驻足在等什么人,几日不见,面貌倒显得憔悴了不少,想起他与齐惠妍的事情,也不知此人心中有何想,又是否生了愧,总之就目前而言,此人的立场非常奸滑。
“酉一,段夫人一行人走到哪里了?”
酉一上前低声道,“前日有信过来,已过天子渡,只段夫人身体不太好,行的慢些,本该今日入城,现下看,却是要到明日了。”
凌湙点头,敲着桌面吩咐,“等人到了,直接送去给齐渲。”
他要看看,有了段高彦的软肋,齐渲能不能摆脱段高彦的控制,又或者能进而反制他。
段高彦似感觉到有人在窥探他,眼神朝这边投来,只隔着棱窗,也看不清人头攒动的包间内是谁,却不等他挪脚,他等的人便到了,正是后脚出宫的关阁老。
这一场条件交换,不知陛下又得了什么好处,看关阁老的表情,厌恶里带着鄙视,显然是从宫内带出来的情绪,憋了一路至熟人面前才显了出来。
不一时,酉一推门进来,手中递出一封信,“主子,齐大人那边递来要交给纪大人的。”
纪立春诧异,站了起来,“我?”
凌湙抬手接信,“应当是为闻府门前那一出,毕竟是咱救了他。”
拆开一看,果然是救命之恩,涌泉相报之类的话,只字里行间又透着无力,行文里有心灰意懒之态。
凌湙将信递给纪立春,吩咐道,“回头去看看他,若他当真有与本家分宗决裂之举,你便助一助他,他现在正是需要帮手的时候。”
那日闻府门前的一帮人,死的不剩几个,他若要脱离本家,另立宗祠,势必得与亲属一顿撕扯,有武将镇场,形势应当对他有利些。
纪立春点头,“行,回头我就去他门上逛逛。”
凌湙往茶壶里舀水,木勺搅动着壶里水流,声音涓涓,“小杜子该上茳州官道了吧?”
酉一回禀,“是,三日前收的消息,他带了五百刀,正日夜不停的往京畿赶。”
凌湙点头,心里默算了下时间,道,“去信让他将人马驻扎在石门县,等待接应。”
话刚说完,门外酉一便来报,“主子,武少帅出宫了,正往这边来。”
凌湙一下子站了起来,移步到廊沿上注目远看,只见一魁梧身影正大步走在御街中心,两边行人见了他急忙往路边上让,只他目不斜视的直往前走,凌湙跟着他的步子往前,终于在街一角处发现了一辆马车,未等他张嘴喊人,就见这刚出狱的家伙直接跳上了人家的马车。
纪立春忙扶着廊沿栏杆跑了两步,回头望着凌湙,一脸不可思议,“哎?……这、这,主子……”
凌湙认出来了,那竟是他舅家的马车,宁琅也看清了马车上的族徽,一时也呆住了,“这个……怎么弄?”
马车开始慢慢移动,有往另一条街拐的意思,凌湙皱眉,扭头问酉一,“他可知我们在宫门外等他?”
酉一垂眼,“应当是知的。”
这真是客气之词,天牢放饭的狱卒都被袁来运买通了,他当然早得了消息。
凌湙皱眉,挥手调人,“纪立春,带一队人去把他弄回府,若重色忘义,打断腿扛回去。”
什么时候了,还特么谈情说爱?
他却是没走,仍隔着窗棱观察御街方向,又等了约莫一刻钟,就见一阵官帽云集处,中央围着个梳洗清爽的闻高卓,虽面色漆黑,怒目张须,可一身气势却越发凌厉,大步往外走时,连身边与他说话之人都不带瞅一眼的,直管往来接自己的马车上走,待看见前方专程等自己的关谡,停下脚步两两对视,尔后拧眉拱手,甩袖登车。
胡济安亦在旁观察,见状与凌湙商讨,“他一人这是甩袖分道了?”
关谡抄手站在原处一直没动,挺直的脊梁有种胜劵在握的赢者风范,面对闻高卓的负气而行,竟也不虚不忙,好脾气的等对方抢道而过后,才转身回了自己的车驾。
凌湙望着一人先后离去的方向,捻了下手指,“闻高卓不是个笨人,他虽一向自负霸道惯了,可此次吃了这么个大亏,回去必然要重新摆盘回顾,又或者他在天牢内,已经回顾出味来了。”
无论中间绕了多少道弯,只看最终受益者,他但凡不傻,就该知道关谡在其中的手笔。
一人暂时确实不会拆伙反目,可有些利益在重新分配过后,会有一个短暂的隔交状态,双方会重新寻找接洽口,但在这个口子没融合前,起个争端矛盾什么的,也是人之常情。
至少在大事未成前,他们是不会真正反目的。
凌湙望着渐行渐远的车驾,喃喃道,“感谢我吧,你们很快就会握手言和了,真是叫人不甘心呐!”
若有可能,他巴不得一人彻底反目,但有裂痕,就有间隙,就有可继续分裂之势,也算是小有收获。
胡济安侧耳,却见凌湙放下扶着窗棱的手,转身道,“三哥,回去让袁来运将那两个孩子装车,即刻送出城,顺便你帮我问一问母亲,愿不愿意与我同回北境,若愿意,我便带她离开。”
宁琅大惊,下意识摇头,“母亲在京中呆了一辈子,她不会愿意离开的,况有我在,哪用得着你为此操心?”
凌湙叹了口气,“那等我离开后,就将她接去公主府,旁人死活无所谓,三哥你记住,保护不好她,宁家与我,也就完了。”
宁琅面色发白,上前一步急切的望着凌湙,“怎地?这就要急着出京?不再回家看看?”
凌湙摇头,“酉时城门落钥时,我们必须出京,否则就危险了。”
胡济安定定的望着凌湙,接口,“闻阁老知道了你的存在?关谡告诉他了?”
凌湙沉默了一会后,摇头,“我不确定,但从闻阁老与关谡的举止来看,八成是了,他不蠢,关谡憋了几十年不曾发难,突然出手必有因,他肯定要弄清楚的,便是不知我的身份,也当知道了家中近来事端背后的推手出自哪里,他会在御驾出京后的一日,翻遍整座京畿。”
御驾会在申时三刻出京,届时大小官员会有一大半跟随御驾离京,他若收回自负,定会请旨暂留两日,以处理孙儿丧仪为名,实施抓捕幕后推手的决定。
他出狱没有与关谡像往常一样客套虚应,连装都不装,凌湙道,“我让关谡保证他能与御驾一起出京往皇陵去,但显然,关谡并未完全照做,他给闻高卓留出了应对的时间。”
这就是一人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撕破脸的原因,双方都让了步。
凌湙将幕篱重新戴上,开了包间房门道,“我们得加紧时间了。”
关谡心术果然狠辣,不止对闻高卓,对他也一样,双方都保留了制夷手段,都是不肯被人牵着鼻子走的人,凌湙倒不气他挖的坑,换做他来也一样,总不可能让对手握准十成把握的。
好在他们要走,也是招集一下人的事,并没有多少累赘。
御街的车马动了,他们必须在禁街后,重新开启路禁的第一时间出城,否则就将迎来一番苦战。
一行人立即往纪府奔去,宁琅则转往自己府中方向走,哪知半路上竟遇见了镇国将军府的车,旁边立着武少帅,正与车中人细声说话,那满脸温柔小意,让前来归劝其先回府的纪立春尴尬挠头,不知如何是好。
“堵在这里作甚?……我不是让你将他先带回府么?”
凌湙声音一响,将纪立春视为无物的武景同立即回头,眼神骤然发亮,惊喜出声,“小五!”
说着立马上前,张开双臂要与凌湙来个大大的拥抱,“你来接我了?哈哈哈,我就知道你最舍不得哥哥,肯定是要亲自来接我的。”
凌湙冷冷的站着,在他近前不到三步时,一脚踹了出去,直将人踹了个大马趴,踹的武景同一脑袋懵,仰头望向凌湙,“小五?你踹我作甚?”
而马车内也伸出一只柔嫩手掌,拨开遮帘,望着一人,“武郎,你们……”
凌湙抬头,与一张芙蓉面的女孩对上了视线,只见她紧张的攥着车帘,不安的望着他,犹豫道,“这位公子……您为什么要打……他啊?”
武景同回头摆手,“我没事,小五踹我定有道理,没事,我经踹。”
凌湙这才慢慢拨开幕篱,露出属于宁家人的那张脸,望着女孩道,“陈漪,立刻回府,他若有命回北境,我自会让他派人去你府上下定,再任他耽搁下去,可不定能有命娶你了。”
陈漪惊慌失措,定定的望着凌湙,“你是谁?你叫我……”怎有直呼人家姑娘名讳的?
凌湙摸了摸身上的腰牌,那是宁侯府公子的身份标志,“我是你五表叔,回去找你父亲解惑就是,或者直接去宁侯府找你大姑姑,现在,立刻离开。”
又转而对刚从地上爬起来的武景同道,“我们得立刻出京,再晚就出不去了。”
武景同瞪眼,望着陈漪的方向,犹豫半晌道,“一个晚上不能呆?我答应了她,等出来后就去她家下三书礼的。”
凌湙摇头,“下次吧!这次不行,为了救你,我坑了文殊阁好几位大佬,他们回过味来,要拿我们泄愤了,你也不想重回天牢吧?”
武景同大骇,上下打量着凌湙,直叹,“坑了几位?你可真厉害。”
凌湙叫他的样子噎的翻白眼,伸手又拍了他一把,“别停留了,快回吧!武大帅近来身体愈发不好,盼着你早日回北境呢!”
武景同出狱后一直兴奋的大脑,终于冷静了下来,望着陈漪车驾,上前抱歉道,“小五说京里不能呆了,漪儿,你先回府,放心,等我回来娶你,而且有小五在,他会盯着我来娶你的,你别担心我会跑了。”
陈漪的注意力此时全在凌湙身上,喃喃念叨,“五表叔?五表叔?”眼睛越瞪越大,继而对着自己马车车夫道,“去宁候府。”
她得去找大姑姑求证清楚。
武景同在未婚妻与凌湙之间,果断选择相信凌湙,待见未婚妻车影不见之后,才又发出心中疑惑,“谁要抓我们?”
他才刚出来好不好?
凌湙快步往回走,边走边道,“闻阁老,我们必须在他封锁全城前出京。”
武景同咦了一声,“他怎么出来了?我还以为他要关很久呢!你是没看见,他刚送进大狱里的样子,吓人的很,就住我隔壁,那眼神看谁,都阴森森的。”
他与闻阁老不是一时间出来的,自然不知道,闻阁老是隔他后脚就出的狱监。
凌湙进了纪立春的府邸,直往书房中去收拾遗留的笔墨,见武景同被人围着换衣洗桑叶水,便一边收拾一边左右吩咐,“扫清我们在此停留的痕迹,还有宁候府那边,别让人摸到了。”
尔后才跟武景同说起近段时间自己做的事,末了认真道,“闻阁老府中养了不少兵卫,又有附属官员的府兵可调,他若找到我们拦截,必下死手,所以,在京里我们不沾优势,必须先出京,武景同,他丢了首阁之位,他需要泄愤。”
他当已清楚自己在武景同出狱的事件里,担任了什么重要角色,别管入天牢是多么丢面的事,但叫武景同踩着他的身体获得自由,都能叫他呕出一缸血。
人是他设计弄进天牢的,最后又是踩着他的脑袋出来的,这叫他在纵横了几十年的京畿,还怎么活?哪怕没有关谡的暗示,他也能顺着武景同出来后接触的人里,摸出些原由,只一个快慢时间的问题。
关谡给的暗示加速了这个时间,凌湙也只能跟着这个变数,调整后续安排,好在并不慌忙。
一行人只用半刻功夫就收拾好了包裹,人马齐备,纪立春跨上自己的马,与来时一样,领着一队人往城门口去。
他作为献俘的功臣,当然有前往皇陵观礼的资格,跟在御驾之后出城,并不显违和。
杜曜坚此时是伴驾而行,先他们一步出了京,倒叫凌湙放心不少,免得还要担心他会临时反水,反助闻高卓一把。
京畿北门出去,便是京云线,只要过了天子渡,他们就安全了。
眼看城门在即,身后却传来喧哗,五城司兵马出动,口呼有贼人偷了贵人物品,要关城门检查,纪立春与凌湙对望一眼,同时拍马加速往城门口冲,只不到五十米的样子,挤挤挨挨的人群,阻了路程时间,迫得他们不得不边打马,边吆喝人让开路中心的位置,一顿骚动异起,五城司那边的人已经亮出了刀兵,跟在马匹后头威胁,要他们下马接受检查。
凌湙知道他们是在拖时间,并不理会,领着人直往城门洞里闯,一刀挑开半闭的城门,纵马越过拒木障,方勒马急停,回身与跟着出了城门的五城司对峙。
纪立春出列,拔刀怒吼,“谁特娘的敢拦老子?瞎了你们的狗眼。”
闻高卓行动挺快的,但这个京到底还是让他们出来了,但能不能顺利度过天子渡,又成了未知数。
皇帝身边一狗腿,一为杜曜坚,一为樊域。
杜曜坚先前与关谡交好,樊域与杜曜坚向来不和,自然不会与他站一列,讨的便是闻高卓的好。
凌湙将刀横在马前,望着高高的城门楼子,叹道,“终究还是要动刀兵。”
武景同与他并列,豪气干云,“不怕,有我在。”
凌湙无语的望了他一眼,“傻冒,没你在这,我根本不会来,离我远点,蠢会遗传。”
武景同挠头,知道自己理亏,默默退了两个马身位,与酉一并列,矮声发问,“小五咋了?”说话简直呛死人。
酉一板着脸回道,“他没能回候府与夫人道别。”
武景同一瞬间愧疚了,望着凌湙挺直的脊梁,动了动嘴唇,“对不住啊!都是为了我。”
不多时,他们等到了袁来运等人。
袁来运提刀上前与凌湙一方汇合,上前禀告,“留了西山部曲在府中,主子放心,夫人无恙,另外,这是夫人让属下给主子带的包裹,还有候府在城外庄子的铭牌,夫人说,主子可以凭此入庄中暂歇。”
凌湙接了东西,垂眼望了良久,尔后抬头对着与五城司互呛的纪立春道,“我们走,别着了他们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