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了被掉包的罪臣之子by大叶湄
大叶湄  发于:2024年11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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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风纯朴,说打劫不带弄虚瞎喊的,物资丰饶,一锹铲出座煤铁矿,物有天赠,凉羌马骑送马送人头,别提多慷慨,其他两州地广人稀,可边城真不缺人,自有钱粮后,人来人往。
胡济安埋头耸肩,尽管凌湙话语真诚,也叫他意味出了丝丝嘲讽,关谡则沉默的转着玉板指,良久方叹,“造化弄人,是我等当初行事鲁莽了。”
早知会激出这么个人物,宁氏子说什么也不该动的,换个孩子而已,换谁不是换?偏偏闻高卓多事,非要踩一把宁侯,如今弄的嫡孙不明不白的折了,也不知他知道真相后,会不会后悔。
双方落座,凌湙亲替关谡斟茶,气氛回至可以谈事的宁和,纪立春一脸遗憾的随袁来运立在院中,小声期盼,“主子拿了他,不白得一百八十万两银?”
叫酉一瞥了眼后闭上嘴,扣着脸惋惜。
这贪官,当的也太舒坦了,一百八十万两,够他养一支军了。
凌湙倒是没转这银子的念,在关谡问起他此行的目地时,非常坦然的说了出来,“为武景同,大人既知我自边城而来,那也当清楚,北境于我边城而言意味着什么,武大帅的恩慧,我得还他。”
关谡顿了一下,点头,“确实,若无他替你遮掩,你在边城无法立足,亦无法逃过武英殿那边的骚扰。”
他们当然指使过人往边城去的,只是都无功而返罢了,没人能在武缙刻意的刁难下,顺利到达边城,总有暗探死于北境境内。
凌湙笑了一声,没说自己根本不惧他们派去的人,不过多一事少一事的,有人能替他解决麻烦,他当然要感念其好。
关谡抬眼,正视向凌湙,“你在祭祀仪式上动了什么手脚?”
凌湙笑言,“如你方所想,太子位必定。”至于定的谁,当然不可能现在告诉你。
可关谡却理解错了,一时眉头紧竖,“陛下不会轻易退位的,弑君而名不正,我等不会参与。”
凌湙挑眉,捏着茶盏,“关阁老悚言,小子可没那么大的妄念,我只是告诉你,东宫会有主。”
关谡搓着盏壁,“你只要武景同?”
宁氏子的身份呢?不要了?
凌湙肯定的点头,“我只要武景同,并且,五日内皇陵祭祀仪式开始前,我要看到他。”
关谡敲了下手指,“这得等我去跟闻阁老会面后才能告知,我现在不能给你肯定答复。”
凌湙轻声告之,“那你可得趁着闻阁老理智尚在时去商谈,齐渲那边不知如何选择,段高彦如此欺他,万一他要鱼死网破,关阁老,您可得小心惹一身腥。”
关谡愣了一瞬,沉脸,“我知如何驱使他,不劳小公子操心。”
凌湙呵呵一笑,举杯敬道,“那小子就坐等事成了?多谢关阁。”
一边静待双方火拼,最好拼个你死我活的杜曜坚傻了,脑袋来回转,愣是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一会儿蓄势待发,一会儿刀枪齐鸣,可最后竟没打起来,还居然坐一起喝茶去了。
不是,不带你们这样玩的,打啊,杀啊,最好惊动五城司,惊动御麟卫,惊动陛下。
杜曜坚蹲在厅门后头,小心的窥着动静,指望自己别被想起来,可事与愿违,他终听见了自己的名字,“杜将军?宫门落了钥,您今夜可要留宿我府?”
皇帝为显亲近,对于这个便宜小舅子可是宠爱有加,特意允他在禁宫有一屋可宿,而杜曜坚明明在京中有府邸,却为彰显荣耀,每次入京,都会选择在禁宫休憩。
关谡顺着视线望向杜曜坚,语气尽显不耐烦,“背主兵奴,何防杀之!”
杜曜坚脸都变了,瞪着关谡声如雷鼓,“关阁老,你最好看清楚了,我是谁?杀了我,倒是看看你要怎么跟陛下交待。”
凌湙背着手来到杜曜坚面前,嘘了一声,“别吵,他吓你的,杀了你,我怎么好向皇帝证明,你与他私交甚笃?我不傻,放心,不杀你。”
杜曜坚一愣,继而指着关谡大笑,“哈哈哈,老匹夫,你想杀我,没门,来啊,杀我啊?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哈哈哈,对极对极,我活着,就是证明你买通陛下私卫私军的证明,陛下最恨你们手伸的太长,要叫他知道了你的手段,你关家一门老少,只等着杀头充军吧!哈哈哈哈!”
关谡怜悯的看了他一眼,嗤笑,“你以为他留你命是好心?你若不为他所用,他留你何用?”
凌湙点头,望向杜曜坚,“那你可否为我所用?想现在死,还是想以后死,现在死呢,一死百了,以后死呢,有可能将功折罪,况且,你还有小杜子,我怎么样都是会看在他的情面上,对你……宽容一些些的。”
杜曜坚再笨,也终于回过味来了,看看关谡,看看凌湙,神情一瞬间颓败了下来。
他懂了,终于懂了,这就是凌湙想要的结果,他要的就是自己这个皇帝的耳目,留下他在皇帝身边,为他人耳目,探皇帝心思,以及行事手笔。
与关谡交易,至少他还能有所保留,只说能说的,且双方属于互惠互利,与凌湙谋皮,杜曜坚望向凌湙的眼睛,嗖的打了个冷颤,那是根本没条件可谈的死地,但有隐瞒,迎接他的,只会是陛下落下的闸刀。
他有能力让陛下将刀挥向我。
杜曜坚彻底委顿在地,丧着脸再吭不出一声,关谡冷哼,厌恶非常,“贪生怕死之辈,难成大事。”
凌湙摆手,“弃暗投明,也是杜将军的明智之举,关阁老倒也无须矫枉过正,人嘛,咱得允许他犯错。”
杜曜坚被噎的无话可说,愣愣的被酉一酉五架出去洗漱更衣。
“寅时一刻了,关阁老,离皇陵祭祀日又近了,我希望那日,闻阁老不会因丧孙之痛缺席祭祀仪式,呵,那么隆重的日子,很该你们齐齐整整的,来迎接东宫之位的尘埃落定,陛下需要你们共同见证他的英伟时刻。”
关谡走至厅外,回身与凌湙对视,“你无法将整个宁侯府搬至边城,就不怕事后遭闻阁清算?他可不似老夫这般好说话,他会让你们宁氏鸡犬不宁的。”
凌湙慢步至与其并肩,不怵他的冷冽之光,迎上前道,“他不会有那份心力的,我会让他忙到无暇顾其他,关阁老,首阁之位他坐太久了。”
所以,你想超他上位么?
关谡举步下阶,急行几步骤停,背身对着凌湙,“说出你的条件。”
凌湙抄手而立,望着远处冷白的天,和自己哈出口的雾气,“北境军衣不蔽体,食不裹腹,武大帅举倾家之力供养亦难,关阁老,朝庭军饷,也该说道说道了。”
关谡甩袖离开,声音远远飘来,“事成可待!”
一缕阳光穿透雾霭,皇陵祭祀时续减一,闻夫人丧子悲痛,率府卫冲入齐府,欲强拉儿媳去给儿子送葬,齐渲领人阻拦,扬言其妹得了风疹,不易出门,又当堂质问闻辉真实死因,作痛心状要闻府给个交待,否则,便是人死,也要和离。
闻夫人大怒,指挥府卫强闯齐府,拉出儿媳强要往其身上披麻戴孝,却被起了一身风疹的人脸,惊的失声尖叫。
齐渲上前扶住盈弱不堪的“齐惠妍”,指责闻夫人横行霸道,下令府卫不计伤亡,定要将闯门的府卫打杀干净,一瞬间,闻齐两家彻底撕破脸,闹了个街知巷闻。
虎牙拽着鸡腿,油糊了一张脸,“主子叫我送的东西,那位大人收了,说等事了,再来与主子道谢,郊外庙里的尸体叫那位大人派人来带走了,我们一路跟进了他家祖地,看着那位姑娘落葬进了祖地旁的空地里,虽不属于坟圈范围,到底没让那位姑娘荒魂在外。”
出嫁的姑娘,枉死的女子,这时代都不允许进祖坟,齐渲此举,倒也是全了兄妹之情。
凌湙点头,揉着额头道,“东西都埋进去了吧?最近霜重,注意别湿了包裹,届时发挥不出功效才要糟。”
虎牙拍胸脯保证,“放心吧主子,我们每夜都有人去巡的,用了油纸包,上下都垫的厚实,绝不会泅湿一块地方的,我晓得轻重,这是主子的大事,不会出错的。”
凌湙欣慰,摸了把他脑袋,“最近有些辛苦,等回去放你好好玩玩。”
虎牙摇头,笑出一嘴白牙。
京畿的爆竹,没有边城的响亮,连烟花都不够盛大,这次,他要让这里的土包子领略一下边城的盛景。

闻夫人逼死了亲儿媳。
祭陵倒数第三日, 闻、齐两家矛盾升级,后宅阴私终牵至府邸当家,男人出场就不是哭闹打砸等小手段了, 齐渲停职自省,以治家不严之罪, 勒令他驻府反思,手上事务全交,甚有一撸到底的模样。
闻阁老出手, 自然不可能隔靴搔痒, 哪怕齐老太太以亲家之姿卑微上门,也未得到丝毫尊重,往日对齐惠妍喜爱非常的婆母等人, 翻起脸来堪比世仇。
她们只站一礼, 爱儿闻辉的未亡人,必须披麻戴孝, 恭顺送葬,并且为了不使闻辉这房断后, 也为让闻辉的葬仪不太凄凉, 连夜从族房挑了一子过继到了他名下。
孝子摔盆打幡, 古来葬仪应有之景,闻夫人爱子心切, 举措在当下时节也属应有之义,可作为齐惠妍的娘家,在“被闻辉推落楼底, 失了胎儿”尚未有说辞的情况下,又遇闻辉“不明不白的死于烟柳之地”尚未结算,双方冲突自然而起, 谁也说服不了谁先退步,矛盾终闹的不可调和。
齐渲官职被撸,早在他意料之中,这比闻家知道闻辉死于齐惠妍之手的报复轻了许多,且在他可接受的范围内,能撸当然也能上,待时过境迁,他自然有路子重回官场。
可齐家其他人并不知他的底气,尤其二房、三房的叔婶,堂兄弟子侄们,见他为了一个出嫁女得罪首阁家眷,当即跳出来就不干了,挑唆老太太一起上门声讨“齐惠妍”,要她以大局为重,反正“孩子”已失,夫婿已死,不如回去闻府好好当个未亡人,哄好闻夫人,消解闻家的丧子之痛。
外有逼其归家的婆母,内有逼其守矩的族人,“齐惠妍”走投无路,一个想不开,气不愤,便当着所有人的面,刎颈自尽了。
凌湙收到消息时正在读边城来信,凉州在建工程如火如荼,有武大帅镇着凉州,调另两州兵力全力防备剩余的凉羌铁骑,战事进入难得的宁静期,娄俊才充任使节,往返两边阵营来回商谈退兵条件,也按凌湙的意思,有拖延战事期限,给朝庭增压的谋算。
冬日渐冷,眼看大雪封城堵路,凉羌铁骑不可能一直堵在北境线上,按往年经验,无论输赢,雪厚埋人天一到,他们就会撤兵返回族地,待来春休养之后,才会再来讨嫌。
如此,搭救武景同的黄金期限,便只在他们大军压境,剩下的这不足半月里。
凌湙提笔写信,刚落下几个字,“大帅亲启:战事止戈期不宜太久,可派我部小股兵力前去骚扰,引敌来战,不求速诀,以供娄俊才有谈判余地可止,京畿情况复杂,小子摸查月余终有所得,景同兄不日就将出狱,届时便可撵凉羌铁骑出我境,但战报之事,恳请大帅助小子一臂之力,虽会使民众恐慌,朝庭威逼却可缓……”
北境战事若现在出现缓和,或退兵之机,以皇帝的为人,不仅欠的军饷无着落,更会押着武景同不放,以此来日复一日的要挟武大帅。
只有让他感觉外患控制不住了,且朝中无人可止,必须忍着心头怒继续倚仗武大帅,才能逼他退步,并在之后朝臣的“游说”下,放了武景同。
皇帝本就有换帅之意,一但战事缓和,出现胜机,他会毫不犹豫的将京畿总督樊域换过去,只有让他感受危机,紧缩手中武力,不敢乱用的情况下,才能延迟他往北境伸手的可能。
在国门与城门失守之间,以他的性情,会优先选择固守宫门,所以,他手中的兵力,在没有十足把握的情况下,是不会轻易往外派的。
凌湙要求的,便是武大帅谎报军机,并且败多胜少,营造出一副北境兵力抵御不住凉羌铁骑的模样,国门随时有被敌骑踏破的危机,让皇帝紧缩手中势力,不敢在此时轻动武大帅。
尽管很悲哀,可事实就是,当英雄拯救不了忠臣的命时,只有努力当个垫脚石,才能从夹缝中获得一线生机,他怕伤了武大帅的心,故此,信中尽量将谎报军情,引导百姓恐慌的责任背在自己身上。
这对一个正直的将军,是个致命的打击,他或许一辈子都没料想到,有朝一日会因为与皇帝生了嫌隙,不仅垫上了自己的儿子,还要垫上整个大徵百姓跟着一起,遭一回日夜不宁的罪而崩溃。
信仰的崩塌!
凌湙怕他不肯圆融这中间的踌躇之举,故此,在信中也极力的将这欺上瞒下的罪名揽在自己身上,怕的就是武大帅在日夜劳思忧愁之下,遭受不住心闷,再病倒不起。
边城来信好几封,几乎封封里都有武大帅拖着病体巡城的事,几次与凉羌小股战里,都有往死里拼的样子,要不是左姬燐被凌湙派去了凉州筹建医署,当巧就在城里,武大帅的命怕都危了好几回。
别等武景同救回北境,再殁了武大帅,那这一趟买卖就真不划算了。
凌湙极力的想稳住武大帅的心绪,为此又让袁来运找人往天牢里跑了一趟,得了武景同一封亲笔信,准备连同此次信件一起送回凉州。
酉一便是在凌湙低头写回信时,进来将齐府丧女之事说了的。
凌湙惊讶抬头,顿住了手,墨一滴点在纸上,泅湿了一角,“怎会?他竟是没按照我的安排做?”
酉一退后半步,低头敛目,小声道,“是,我们的人没有接到替身,那名女子真的刎了颈,酉五去验过了。”
凌湙敲着桌面喃喃道,“他这是怕人落我手里,防着我呢!”
当然,若按原先的安排,确实也有拿人当质的意思,但更多的,却是凌湙想以此展示诚意,与齐渲建交。
他给的退路,也是假死脱身之计,但并没有真的要让齐惠妍的婢女真去送命,而是派了人以虫蛊控息,帮那个女人脱身出来,送去边城。
可她却是死了。
凌湙扶着椅背起身,在书房里来回踱步,“他有说法没有?”
酉一小声回禀,“有,齐大人派了亲信来告知,说那女子是自愿赴死的。”
凌湙横眼望过去,皱眉不语。
酉一继续回复,“那女子亦被闻辉糟蹋过,是齐大姑娘帮她瞒了下来,并与闻辉闹了一场后,才避免了她被强纳为妾的事,她自知无法再嫁予青梅竹马的表哥,便趁着此事向齐大人要了一笔银子,托了表哥照顾其父母兄弟后,慨然在齐家厅门内,上演了一出苦肉计。”
齐渲无法将真相告知家人,更有其二婶三婶自小误导亲妹的仇怨,教他生出了脱离本家的想法,那婢女自小与齐惠妍相伴长大,本身就堪比一般小户闺秀有学识见解,知道自家大人有为主子讨债的打算,再联系自己这悲苦处境,干脆便以自身构陷闻、齐两家。
她的脸被药物控制的起了一身疹,再在临死前悲愤的划了两刀,这一下子更血肉模糊的辨认不出真假来了。
死的堪称惨烈。
却为齐渲争取到了最大主动权。
凌湙站在书房门前,望向齐府的方向,“他竟是比我想的聪明,当然,也够心狠。”
酉一不作声的跟在他身后,心道,若有一日主子需要他去死,他与酉二酉五等人,亦会毫不犹豫的献上生命的。
同为仆婢类等的身份,酉一却是比凌湙更理解那名女子慷慨赴死时的心。
都是为主尽忠罢了。
只是人没到手,计划终是落漏了一环,凌湙捻着手指,思考一瞬后,道,“咱们出去看看。”
说着便回了房改装换衣,又重新变成一个不起眼的侍卫,落后半脚的跟在酉一身后,在清冷的街道上,随着人流一起涌向事起的闻、齐两府。
齐渲令人抬着“齐惠妍”的尸体到了闻府大门前,可他身后跟来的齐家老小,尽一多半全是仆婢,亲属并无几人,便是齐老太太都未出面。
凌湙望着人群里一身孤勇的齐渲,举着两家合婚时的婚书,言词悲痛清冷的要求闻家给说法,并且以兄长的名义,正式向闻府提和离诉请。
围观的老百姓瞪大眼看稀罕似的,个个窃窃私语,大多都很不解齐渲的举动,替死人和离,真是闻所未闻。
齐渲高举合婚书,站在闻家三尺阶台上,眼眶红肿,“我绝不会将亲妹妹,葬入杀死她的人家坟里,闻阁老,闻大夫人,两姓相宜才为一家,如今我两家已闹至如此田地,如何再叫我……叫我忍心将亲妹妹弃于你们之手?闻辉自己死的不光彩,生前行事多有偏颇荒诞,我齐家尚未等到他上门致歉,他却以淫荒之名死于花街柳巷,你们欲替他遮丑风光大葬,可我家亦非无名小卒,容不得你们如此欺辱,你罢我官也好,撤我职也罢,我都不在乎,我只要替我妹妹讨还一个公道,我要你们给她道歉,给她赔礼,我要还她一个自由身。”
周遭人随着他的话语,将目光集中在闻府门前的管事身上,闻阁老并未出面,闻夫人被“齐惠妍”决绝的自刎行为,给吓的昏迷不醒,整个闻府只有大管事出面与齐渲对峙,而累累白幡前,尽是来吊唁的人家穿梭不定的眼神。
太震惊刺激了。
婆母因为子丧,而逼媳亡。
这闻府可是仍有未婚公子在的,这事一出,满京高门贵女得有一半将闻府列为拒婚户。
怡华公主有二婚先例在,贵女再婚并不为人耻,闻夫人弄出这样一手,简直是在这些贵女头上蹦跶。
敢情这往日婆媳和睦都是演的哇!关键时候,儿媳是可以拿来给儿子陪葬的。
闻夫人名声一夜之间败坏。
凌湙在拥挤看闲的人群里,与段高彦对上了视线,双方一触而走,俱都将眼神关注在齐渲身上。
齐渲既未按照凌湙的安排来,自然也出乎了段高彦的意料,从他的表情里可以看出,亦是震惊的,有一种即将脱离掌控的惊讶。
而此时,闻府大门前终于出现了一人,却是一身白衣素服的丁悦妍,只见她快步走下阶台,到了齐渲面前后,小福一礼道,“齐大哥,我知你悲痛,骤闻三弟妹噩耗,我亦震惊悲痛,只是这街巷人多口杂,齐大哥可否进内里一述?”
齐渲昂首挺胸,并不与丁悦妍对视,只一意望着闻府门前的御赐匾额,高声朗朗,“闻阁老若不愿与我理论,我便去告御状,请陛下为我齐府主持公道。”
丁悦妍白着一张脸,极力的想要挤出一丝表情来,可努力了几次都不成功,干脆埋了头塌肩怂背的站着,只嘴里仍小声的劝着,“齐大哥……”
凌湙皱眉望着她,问酉一,“她是哪房的?”
酉一看了看人,想了一下道,“闻辉的大嫂,庶长兄的妻子。”
凌湙想起来了,这就是宁振鸿那个好友丁谁谁的姐姐,还是宁振鸿告诉的他,说听到了她背地里,说齐惠妍与段高彦的情史一节。
是了,她与段高彦是老乡。
凌湙迅速往段高彦处望了一眼,却见他正抿着嘴,也正望着丁悦妍。
丁悦妍在接触到他的目光后,顿了一下,尔后似有些不甘愿般的,要一步三回头的往府里走。
凌湙掩手迅速交待酉一,“喊住她。”
当然不可能是酉一开口直接喊,只见他往街角处打量了一眼,便立刻有百姓模样的人开口调侃,“这闻家莫不是心虚?竟派个孙媳妇出来招呼人,我说,喂,你倒是给人家一个交待啊?便是不给交待,这地上的女人好歹也是你妯娌吧?怎地出来一眼都不看呢?我们这些陌生人看了都要唏嘘一番,你这个当人妯娌的,竟然一眼也不瞅?哎呀,你跟闻夫人真是一样的心狠啊!”
“就是就是,这闻府欺人太甚,不仅罢了人家的官,还弄死了人家的妹妹,怎么地?死了一个孙子,就要人家一家子陪葬啊?”
“害,人家是首阁,皇帝都要让三分的人物,这小小齐家哪能斗得过?要我说,这位大人,您还是回去吧!这闻阁老家,您当真是得罪不起的。”
议论一起,便再也压不住了,围观的百姓们交头接耳,纷纷说起了往日闻府横行霸道之举,丁悦妍没料竟会引来如此诽论,一时着急,转了脸来急声辩解,“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不是我婆母逼的她,是她自己一时想不开,接受不了……接受不了丈夫死亡的事实,主动殉夫去的。”
人急是会出错的。
段高彦咬着牙瞪向丁悦妍,一脸要吃了她的样子。
凌湙饶有趣味的看着他俩眼神交汇,摸了摸把下巴,“嗬,有意思!”
庶长兄、嫡三子、家产,真是很难不让人多想呐!
关谡,你上位的时机到了。
齐渲怒急大喝,“你胡说!如此夫婿,何谈殉夫?他也配?”
“老夫说她是殉夫,就是殉夫,齐大人,望你三思而行。”
僵持了半晌的闻府门前,终于出现了一道灰裳身影,高高的立于府门御赐的匾额下,沉眼望着嗡嗡不止的百姓,声冷眼郁,“府卫何在?怎能容此众多刁民聚拢于我府之外?”
随他现身的闻府府卫们,个个手持长刀向阶台下奔来,刀尖齐齐对准了围观看热闹的百姓们,大喝驱赶,“后退,后退,后退,十丈之内若有人行,杀、杀、杀!”
声声威势,立即将百姓们吓的扭头就跑,刚刚还人头攒动的街面,瞬间清空,只余齐渲等仆从,和落地的棺木。
当然,凌湙几人也未离去,仍立在原处不动。
只凌湙正扮着不懂规矩的大兵,看似掩嘴小声嘀咕,实则人人皆能听见,“好威风啊!不知遇到来犯边的凉羌铁骑,他们是否也能喊出如此威势?闻阁老家的府兵,当真威武。”
驱百姓之兵,刀尖对百姓出鞘,威武,威武个腿腿。

第一百八十八章 闻阁老,危!
闻阁老与关谡的长相气质属两极分化, 关谡矮胖敦实,形朴似老农,一身学识内敛,闻阁老却是高高瘦瘦, 别看年纪大, 可腰身却仍细挺,有着不输青年人的风仪, 并且一看就是聪明外放型的, 满脸透着精明劲。
凌湙调查过文殊阁五臣背景, 闻、关二人的学识应当不相上下, 闻高卓却是占了貌好的便宜,从入官开始, 就一直在京中各部打转, 除了外放出京三年镀金时期, 余下年限都在京畿经营,官途升迁极顺。
关谡却是自入官后,就外放县级区, 实实在在是从基层一步步爬上来的, 各地辗转三十年,才累积到了足够的资本入京博弈, 一身土腥味是连皇帝都爱调侃的话题, 与闻高卓的官途相比,他这一路爬的可谓辛苦至及。
二人形态及为人处事,按理是吃不到一个锅里的,可利益却将他们绑在了一起,虽相看生厌,但在有着皇帝为外力的大前提下, 二人合作的倒也相得益彰,和气一团。
但讲真,凌湙更欣赏关谡这种有地方实绩的,虽为权柄生了私欲,可对比闻高卓这种为做官而做官的纯官僚,人家至少在任地方父母官时,也有过惠民之举,走过田头接过地气,比之京都少出的闻阁老,他是懂民生艰辛的。
这就是他在分析出二人貌合神离之后,果断选择关谡为合作对象的前提,无论他的私欲有多大,背后站着什么样的集团,他都有着比闻高卓更牢固的实业之心。
溜须拍马与勤恳做事之间,后者显然更招人待见。
就如这驱民之举,若换做关谡,当不会直接放府兵引刀出鞘,多少会口出几句安抚之词,尔后善劝引离,再聒噪刁蛮的百姓,也不会顶着一身官威强要留足。
闻高卓却是自出府门时起,就一副高高在上,目无尘下百姓的模样,那是俯视蝼蚁的漠然,毫无温度的藐视,老百姓的性命于他而言,不值一虑,也无需顾忌。
百姓与其说是被他家府卫驱散的,不如说是被他那一眼无温度巡睃的眼神给吓走的。
长年京畿的生活经验告诉他们,这种屠戮猪狗般的冷漠神色,是会做出拿百姓开刀的泄愤之举的。
谁的命都不容易,看个热闹把命看没了,那可就有冤无处诉了。
府卫们围向了说话的凌湙几人,刀尖齐齐对准了他们,全副甲胄装备齐全,个个手里拎着的竟都是御制朴刀。
豪阔、高配,以及一副肉食喂养出来的壮硕体格。
难怪闻家如此豪横!
凌湙抱刀而立,酉一并列其右,二人俱都面无表情,眼神飘飘的从刀尖上划过,最终定格在高阶上的闻阁老身上,而不远处的段高彦,却是拾阶而上,面上挂着沉痛惋惜,拱手与闻阁老打招呼,“首阁,卑属来的是不巧了,刚好叫围观的百姓给堵在了路中央,府中出了如此不幸之事,望节哀保重,朝事可离不开您呐!”
闻阁老一言不发,只颔首了一下算是招呼,抿唇沉目与凌湙对上视线,冷声询问,“你们是哪个府的?真是好大的胆子,看热闹看到我的府上来了?”
他根本不与齐渲招呼,手一挥就吩咐道,“去把孙少夫人抬回府中,与孙少爷合棺。”
齐渲带人将“齐惠妍”团团围住,警戒的望着围上前的闻府府卫,怒声高喝,“我看谁敢,今天便是我被杀死在闻府门前,你也休想将我妹与闻辉那等污浊之人合棺,一个身前身后都满身污秽之徒,根本不配得到任何宽宥,他活该一个人下地府。”
声音劈裂,悲愤难掩,让躲于十丈之外的百姓都听的一清二楚,隔着老远都能听见嗡嗡嗡的议论声。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极目远观的等着接下来的变化。
闻阁老泰然自若,半点不受齐渲影响,挥手催动府卫上前夺尸,齐渲及其家丁仆从们,以肉身筑墙,顶着府卫的刀尖寸步不让,脸上怒焰高涨,浑身透着被霸权□□的不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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