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了被掉包的罪臣之子by大叶湄
大叶湄  发于:2024年11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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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高彦垂手立于一旁,嘴唇动了动,似有为齐渲求情之意,却在触碰到闻阁老无意飘过来的冷漠眼神后,咽回了挤到喉咙口的话。
他望着齐渲暗道,也好,等你在闻阁老这里吃了大鳖之后,就该知道关阁老的恤悯心怀是闻阁老所不能比的,届时也就能理解我拉你入关阁阵营的苦心了。
却完全忽略了读书人的自尊,一旦被踩碎,就有可能颓废不振的后果,又或者,他就是想让齐渲的风骨被闻高卓践踏、摧毁,从而与自己成为真正的一类人,而非自己要扮演与其相近的同类人。
齐惠妍便是看清了他这一点的阴险,才会选择以命来分割二人所谓的“莫逆之交”。
齐渲视他如莫逆,他却视齐渲为劲敌,意图碾碎他所有的矜持、教养,和几十年来遵循的君子之道,将其扭变成污秽官场下的同路人。
凭什么我已满身污浊,而你却仍风姿卓然?
他的袖手旁观,彻底让齐渲冷了心,眼神从他面上划过,露出一抹讥讽而惨淡的笑来,指着高悬御赐的匾额下站着的两个人,声如浪逐,轰轰而响,“今日,我齐渲在此立誓,与尔等永不为伍,便是身死魂消,也要以此身向世人宣告,朝禄昏壅,溃守难为,臣之不忠,悌孝无两,民无宣之口,官无清之流,沆瀣勾碌,无有涓讳之辈,朝将不朝,国之难继,民悲百苦,无明理之堂也!”
好歹也是一部主官,说罢就罢,连申诉都无门路,更别提见一见皇帝面了。
他都如此的求告无门,换算成普通老百姓,又哪里有能说理的衙门,敢替他们分辨黑白?
世所乱,只不久也!
齐渲挺着胸膛往前一送,锋利的刀尖立刻划破了他的锦衣,血喷涌而出,瞬间泅湿了他的前襟,而他身旁的仆从,手拉手的围成一圈,亦挺直了肩背,任刀尖戳破衣裳,直抵皮肉,俱都面无惧色,与其主一样,慨然一副赴死之态。
凌湙惊愕,有些意外齐渲今日的强硬,观其前日言行,不似个宁折不弯之人,今日之举,着实有些一而再的出人意料,场面叫他决绝的姿态弄的兵戈四起,杀戮一触即发。
闻阁老脸黑沉沉的将眼神定格在齐渲身上,精明教下的脸色闪过一丝狠戾,手掌以刀挥落,令出,“全部拿下,反抗者杀!”
凌湙一抹脸,与酉一背对背望着围在己方这边的府卫,嘿声嘲讽,“京畿地界可真令人开眼,老子出门看个热闹而已,没料竟能招人灭口,嚯,这可是你们主动招惹老子动手的哦!”
兵痞就要有兵痞的自觉,不仅行止粗鄙,言行也得透着不通文墨的张狂。
酉一点头,沉声应和,“确实,这里的官竟然不讲理,动不动喊打喊杀的,一点不文雅。”
二人闲扯着拔刀出鞘,凌湙更缓缓的将刀举至眉眼处,眯眼觑着刀身反光影,戏谑一笑,“出来也有些时日了,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拔刀了。”
酉一点头称是,“刀还是要经常耍的,不然会钝。”
二人全不将眼前围拢的府卫放在眼里,背抵背的注视着眼前刀兵,在感受到对面汹涌杀意奔来前,率先发起了进攻。
杀杀杀!
双方短兵相接,霎时呼喝声四起,闻府府卫仗着人多,直接一窝蜂的挤上前,誓要一人一刀尖的将人戳成肉糜似的,完全不讲章法的以多欺少,远远望去乌压压一堆人,直往中心处的一小团碾压,个个神色激动,抢人头般要在凌湙二人身上划出飞溅的血沫。
齐渲那边受此影响,陈列的刀兵跟着出鞘,团团砍向拉手成圈的仆从身上,几乎没两下就倒了二三,痛苦倒地翻滚的声音,在血落地之前涌了出来,担在尸体身上的白布,点点红梅泅开其上,有手快的府卫已经伸手往尸体身上摸,似要抢头功般将“齐惠妍”抢进府。
凌湙架刀过顶,酉一曲膝蹲地给凌湙做基,在四方刀兵罩命门之前,凌湙借助酉一身体之力,翻身跃起,一举从人堆里飞天而出,踩着闻府府卫们的刀尖,跳跃着凌空飞踹,一圈过后,面前横扫一大片。
远处观望的百姓立马吆喝出声,“好!好俊的功夫!”
酉一借着刀兵锐减之力,也脱出重围,一把刀舞的虎虎生风,直砍的周遭府卫无法近身。
而齐渲那边则近乎陷入血流成河之境,带来的仆妇护从死了三分之二,余少数几人护持着齐渲,以及担架上被血泅湿了的尸体。
齐渲死死拽着担架,半个身体扒伏在尸体之上,不顾自身死活的阻拦着闻府府卫们的争抢,一身素袍破裂褶皱,手臂处与后背皆有刀伤,脸上因失血而变的惨白,牙关紧咬,一副拒不放手求饶的姿态。
倒是现出一副文人难得的硬骨之态来。
府门前的闻高卓抿嘴招手,显一副对此结果不满意之态,其身后瞬时又涌出上百府卫,举了刀就往凌湙处杀来,齐渲那边最后几人,也在拼死阻拦中命陨当场,捏架被掀翻,尸体扫落在地,盖脸遮身的白布被扯落,混在一地尸体里竟是不见违和,比起死相各异的仆奴,“齐惠妍”竟成了当中肢体完整度最高的。
何其讽刺?
齐渲腿部又受两刀,满脸血污,头发凌乱,嘴角挂血,望着刀尖来处,瞪的眼睛腥红,嘶吼声冲天,“闻高卓,祸朝之宰辅,不忌朝纲之妄人,你不得好死。”
文人性命垂危时,骂起人来会发现,再雅致的词汇,都不如直接诅咒来的爽。
尽管,那很不文雅。
凌湙提刀与来战的府卫撞到一起,他手里的朴刀当然是重新精炼过的,型制虽看着与京卫朴刀一致,锋利度却强了好几倍,大力劈砍中无须担心会断裂,反因他的武力机巧,削的对面刀断一片,咣咣咣的砸在石板面的台阶上。
酉一紧跟其后,为他解决左右的漏网之鱼,二人如游龙入海,在上百府卫中前冲后凸,渐渐靠近了齐渲处。
齐渲沾了满身血,仍不肯松开拽着尸体的手,这让来抢人的府卫们大怒,朝他举起了终结性命的刀锋,眼看就要颈落此处,他惨笑着闭眼等待自己人头分离的时刻。
却未料头顶处一把长刀,兜圆了横扫一圈,将劈向他的刀锋全数砍折,一双长腿更似千军之力,将围拢在他身周密密麻麻的府卫们,给踢的东倒西歪,噗噗的倒砸回闻高卓的脚下。
危机骤解。
凌湙抹了把脸,湿腻的血沫沾了他一手,叫他轻描淡写的在身上擦了擦,与齐渲眼神对上,无奈询问,“真不要命了?”
齐渲喘着粗气坐起,迟疑不定的望着凌湙,只觉声音异常耳熟,却又不记得自己何时识得此英雄,一时踌躇道,“要还是要的,只和舍妹的归处比起来,又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他们都清楚尸体是个假的齐惠妍,一旦被弄进闻府,后续的麻烦将无穷止境。
谎言是需要圆的。
凌湙点头,“有所为、有所不为,知轻重、知所先后,道德明理,大人却是令人刮目。”
齐渲仰脸注视着一身欲血的凌湙,跟着念了一遍后,艰难起身,朝着凌湙一辑到底,嘶哑的声音透着无限悲凉,“多谢英雄搭手,只这是齐某的家事,牵连众多仆奴身死,已属无奈之举,若再累得两位英雄折翼,便是齐某的罪过了,你们走吧!速离京畿,否则等他腾出手来,定不会放二人活着离开的。”
闻府侧门处,就像有无数府卫待命般,随时等候他们的主子招手,可大门前的阔马道上,已经挤不下一只脚,横尸当场的,与还能拿刀对抗的,乌压压形成一股紧迫杀凛气,这个时候只要谁先动了,就跟发令进攻的号角一样,会瞬间点燃战斗。
凌湙持刀而立,浑身透着飒然之姿,不甚着急道,“无防,这区区百人花架子,不够我俩削的。”
那死一地的尸体就是证明,但凡是被凌湙砍杀死的,有一半尸体都呈开膛破腹之态,足可见用刀之人的武力强劲,非区区府卫可敌。
闻家府兵的战力是仅次于御麟卫的强武,便是关谡府中卫戍,都不敢说强过闻府,更别提其余府邸,就众人所知,京畿各门,尚未有这种强人出没。
那这二人出自哪里?
不止齐渲疑惑,死了许多精养府卫的闻高卓更气的胸膛剧烈起伏,而其后的段高彦,则终于从脸熟的酉一身上,找到了答案,一指叫出二人来处,“他们是北境兵,跟纪将军入京领功的扈从。”
酉一顿步,恍然悟了自己也被主子赏了敷面的用意。
他现在的脸与常随纪立春身侧的亲卫,高度相似。
凌湙格刀劈落一把偷袭的锋刃,半体转身一脚将人踹飞至阶台上,刚巧落于闻、段脚前,这才立定甩刀,将附着其上的血珠撒出一片雨露,兜头浇了临近几人一脸,唬得他们再不敢上前,驻足警戒观望。
齐渲讶然转头,复又与凌湙对上视线,嘴唇微动,“二位英雄竟是纪将军的兵?”
凌湙抹刀亮出银光灼人的锋芒,昂头挺立高声宣告,“不错,我二人正是随同纪将军上京的北境兵,呵,这回真是长见识了,堂堂文殊阁宰辅之臣,竟视百姓性命如猪狗,说屠就屠,天天一副仁义道德,我呸~竟是不比我等兵头子讲理,这京畿到底是陛下的京畿,还是你闻家的附庸?真是叫我等好生疑惑啊!”
闻高卓一脸阴晦,冷眼注视着凌湙二人,招手下令,“无需理会,杀了便是。”
又一股府卫冲门而出,直往凌湙与酉一处冲杀,数百刀尖寒芒闪烁,密密实实的将三人拢住,而姗姗来迟的五城司,竟躲在街角不敢上前,个个抹着汗面面相觑。
战圈聚拢散开,不时有人痛呼着被踢出,尸体堆成了山,整一条街都被血水染红,凌湙用尸体给齐渲堵了一道保护墙,自己和酉一浑身欲血的与人混战,身上的血渍也搞不清是他的,还是人家的,反正已湿透衣裳,无一处清爽。
虎牙跑的双腿火起,从街角处得到暗示,便往纪立春处报信,再折返回头,已一地伏尸,再凝目细看,只见他家主子已战意燃爆,一把寒芒挥的密不透风,刀刀皆收人命如割草,尽管身前持刀械者不见少,却仍一身凛然肃杀气,震慑的后来者不敢再贸然上前。
闻高卓脸越来越冷,越来越黑,对着十丈外的百姓指点议论,更加气的身形发颤,声音不自觉拔高,“叫弓箭手准备,老夫倒要看看,他们有多大本事能从箭雨中活命。”
数列弓箭手立即挽弓搭箭,箭尖直指凌湙等三人,只待闻阁老一声令发,千百羽箭就将把人射成蜂窝。
“嚯,好大的阵仗,本将军竟不知闻阁老府中有如此精锐。”
纪立春快马奔来,堪堪停在凌湙等三人身前,拉缰绳的手暗暗擦汗,抹去了紧张赶路的惊慌。
天知道他接到虎牙报信后,有多震惊、焦急,搜罗了府上能拉的人手,立即快马往闻府方向赶。
而他身后不远处,亦有一队人跟着靠近,却是他半路上遇见的,刚从宫里出来的杜曜坚,几乎没作寒暄,他便喊了人陪同,眼神威逼对方,一副敢不听召,就爆其密闻的样子。
杜曜坚脸黑如墨斗,不得不硬着头皮,带着一队亲卫跟后头来看情况,等到得近前,就立即被这一条街的惨烈形状,给惊的汗毛直竖。
而教所有人都胆寒的是,那持刀而立的少年人,似仍未尽兴,甩着长刀,用沾了满脸血的模样,向阶上人挑衅,“放马过来就是,今天倒叫小爷看看,你闻府到底有多大势力,竟能养得起如此多的卫戍,便是王候之家,怕也不及你闻府威风,呵,各府按品级备部曲,你便是皇亲国戚,也配不了这么多府众,况一区区文臣,竟敢蓄养如此多的私卫,要论坏律破法,你当领枭首之刑。”
纪立春眼光大亮,举刀直指闻高卓,“闻阁老,你想谋反么?竟私蓄如此多的府卫,陛下若知,当也如老纪般生出如此疑问,一介文臣,是想用兵逼宫篡位不成?”
他这纯粹就是瞎咧咧,跟凌湙后头听多看多的后遗症,知道栽赃罪名时,是能栽多大栽多大,反正着急澄清的不会是自己。
就跟当初给那个礼部官员传黄谣时一样,没有人相信计策能生效,但凌湙却说,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只要一个人信了,自然会有第二张嘴跟着传,不怕话假,就怕话不假。
讹人又不需要成本。
他这话一出,身后众兵将刀枪齐立,直指闻府府卫,叫那些府卫立即心生退怯,脚步不由自主的往后挪,此举直接气跳了闻高卓,拔高声线与纪立春对峙,“纪将军说话还请三思,今日我闻府是在清理上门挑衅之辈,吾孙尸骨未寒,便有闹事者在他的丧仪前肆意侮辱,我身为其嫡亲祖父,当在他最后一程时,为他主持公道,保存身前身后名声,何罪之有?你莫要仗着皇恩,栽赃陷害。”
哟,这是踩着七寸了?之前除了杀还是杀,半句都不带废言的,没料纪立春一个瞎嚷,竟招得他如此争辩。
凌湙挑眉,杵刀而立,一嘴白牙混着满脸血污,跟地煞人魔般,骇得身前持刀府卫齐齐后退,胆寒心惊,“身前身后名?就你那败类孙儿,有这?倘若真有,你又为何着急杀人灭口?想不到啊~堂堂首阁重臣,也有睁眼说瞎话的一日。”
酉一从尸堆里扶出齐渲,只见他满身伤痕,站立不稳,完全靠酉一支撑,才能勉强支出一口气,对着一旁默然不语的杜曜坚道,“杜将军,本官要告御状,可三司皆不接状,本官申诉无门,这才生出带舍妹尸身前来讨公道的举动,虽为不妥,却为情理逼迫,杜将军,不知您能否代本官向陛下陈情,许本官进宫面圣,细述原由?”
杜曜坚在京中来回几十年,与这些官员都熟,反而纪立春却是新起之秀,齐渲并不知道纪立春是凌湙的人,虽清楚此人也能代他传达,却因为脸生不熟,而不敢冒然求索。
纪立春得到凌湙眼神指示,大咧咧的抢话上前,“求他作甚?老纪就能帮你,他闻府今日又不止要杀你一个,连我老纪的人都敢动,指不定哪日就敢去动陛下的御麟卫,我反正要为此去陛下面前说道说道的,顺手帮你一把传达了吧!”
齐渲意外他的态度,忙拱手告谢,杜曜坚回过神来,在凌湙面上打了几转,尔后又与闻阁老对视许久,半晌方将眼神落在齐渲身上,点头,“本官会为你带到的,但陛下肯不肯见你,本官不敢保证。”
闻阁老色变,怒目瞪向杜曜坚,正待开口,却又被一道声音打断,“闻兄,何故如此大动干戈?还不快快收了刀兵,辉儿丧仪之日,血光之灾乃为不吉,闻兄,你这脾气,该改改了。”
一副悲悯忠厚之言,却是匆匆赶来的关谡,连脚步都透着急切,全然为对方着想的姿态,上前两步拽着想要发怒的闻高卓,低声劝道,“闻兄,满京百姓看着呢!还有陛下,他最忌坏事之人,眼看祭陵日将到,你府上又是丧仪,又是伏尸血流的,叫他知晓,怕要忍不了这口气,斥你坏他兴头,罚银俸事小,就怕……”又生什么难以掌控的幺蛾子。
闻高卓胸膛上下起伏,脸就没晴过,眼神阴郁的望着凌湙等人,半晌挤出一抹皮动肉不笑的表情来,“进宫?面圣陈情?行,老夫给你这个机会,杜将军,纪将军,二位先行一步,老夫立马收拾一番,也要入宫。”
齐渲争动着脚步,凌湙抬手搭了一把,声不可闻,“放心去,照实陈述,会有人保你平安出宫的。”
关谡望向杀佛入世的凌湙方向,眼神微动,他没有张嘴叫破凌湙身份,却一眼能辩出少年身份,能有如此凛然杀气的,必然不做他人想。
凌湙与之眼光微触,一副不在意样,就是与纪立春也无过多交流,跟酉一跳过横陈的尸体,拖着一身血污准备回府。
纪立春似想下马让缰,却在接收到凌湙眼神后止了动作,待路过杜曜坚时,凌湙才顿了半步脚叮嘱,“记住你的立场,我要齐渲活着从宫里出来。”
杜曜坚扶着腰刀攥紧,沉默的与地上的尸体对眼,半息不到便点了头,微弯了腰身,“是!”
闻府门前事了,一批人等待入宫找皇帝评理,而凌湙则带了酉一回府,从出门的凝重,到回府时的轻松,连脚步都透着轻快,但那绝不是杀了人后宣泄的松快,而是心事即将达成的高兴。
酉一洗漱换衣,凌湙也被虎牙侍候着换了一身清爽衣裳,后二人重回书房归整信件,凌湙眉眼都透着清亮。
虎牙忍不住好奇,“主子,您是高兴打趴了闻阁老家的府卫么?”
杀了那么多人,他那些小跟班们去数过了,死的、伤的,半死不活的,足足躺了百八十具。
太猛了!
凌湙摸了把眉头,纠正,“是闻阁老,不是他家府卫。”
说着呵呵笑了起来,“去将去晦气的桑叶准备起来,等武景同出狱,烧了给他洗澡。”
酉一疑惑,“武少帅什么时候出狱?”
凌湙点着桌面,眉眼透亮,“短则明日,迟则后日,派人去牢门前接接他。”
虎牙瞪眼,“主子,您怎这般肯定?”
凌湙敲了把他的脑袋,调侃道,“不然你以为你家主子是吃饱了撑的,要跑他闻府门前杀人泄愤?”
呵,闻阁老真是太高估自己了,做首阁太久,高傲的忘了形势,狂悖的忽略了身边的合作者,也是一头会咬人的狼。
“关谡陪他入宫,不是给他当助力的,闻高卓就等着去天牢一日游吧!”
有纪立春那个不嫌事大的搅祸头子,小事都能给他吹成大事,何况闻府府卫超编额是有目共睹的,陛下再畏惧文殊阁势力,也不会放过如此好时机,整治一下闻阁老。
杜曜坚身为陛下的眼睛,自会将看到的一切“如实”禀告。
京官集团要想捞出他们的头头,就必须用武景同来换。
凌湙一指敲向桌面,凝目望向铺开的信纸,自言自语,“关谡,吾望你心更狠辣些,机会给到你了,抓不抓得住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在与关谡达成协议后,唯一要解决的就是闻高卓,不把他撂倒或拌住,单凭关谡,又或加上袁芨,都不能轻易的将武景同救出来。
以一换一,是凌湙在陷入混乱时,灵机一动的策略。
他负责开杀,关谡负责推波助澜,而架火浇油之举,则被他交给了纪、杜二人。
宫内,纪立春人没到声先至,“陛下,不得了了,闻阁老在府中蓄了强兵意图不轨,所有装备竟比老纪的部属更精良更有钱,老纪的兵差点叫他全灭了啊!”
纪立春的兵可是打过凉羌马骑的,战力高绝,宣仪殿里的皇帝惊的弹立而起,“你说什么?说清楚了。”
杜曜坚沉默跟上,“目测刀枪箭矢不下数千,皆为御制。”
齐渲一身血污,伤痕累累的跪在殿外,悲声请告,“陛下,微臣请陛下作主,替微臣向闻阁老讨还公道,闻阁老身为文殊阁首宰,竟欲置微臣于死地,他家逼死舍妹不算,竟还想诛杀微臣,不叫微臣有命来陛下跟前陈冤述苦,陛下……微臣……”
随即一声哽咽嚎啕,震的宣仪殿上下皆惊,皇帝更快步移到殿门处,一眼竟没能认出人来,好半晌才道,“齐爱卿?”
惨烈如斯!
等闻阁老收拾一身,仪表堂堂入宫时,皇帝的怒气值已经被先行的三人,给顶到了巅峰。
闻高卓,危!

第一百八十九章 拉他作甚,放他去死啊……
天佑四年冬, 近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文殊阁首阁宰辅闻高卓,在北境大捷祭祀皇陵,告慰先祖英灵的前一日夜里, 被当今延诚帝给下了狱, 关进了禁监天牢。
随着宫门落钥, 这一消息爆炸似的,传进了各部官员以及大小勋贵府邸。
当日夜,京中各门紧闭, 宁静的表面下, 啸洪震动,关联这一脉络的京官团, 齐集关谡府中, 拍着桌子与关谡隔空对峙, 要他拿出诚意,捞出闻高卓。
几乎同一时刻,纪立春在自己的府邸,向凌湙讲述宫中发生的一切,至激动处将桌几拍的砰砰响, 一张紫膛黑脸愣是兴奋的透出了潮红,鬓髯乱飞。
“痛快、厉害,太特娘的爽了, 哈哈哈……主子, 您是没看到当时那闻阁老的表情,怒目圆瞪、仪态全无、鬓发冲冠, 一张嘴口沫横飞,喷的陛下脸都绿了,关阁老跟后头拉都拉不住, 最后才被陛下以藐视今上为由,给押进了天牢……”
咕咚咕咚,纪立春端起茶盏牛饮似的灌了一碗后,又接道,“要不人家能当首阁呢?都那样藐视君主了,居然连根毛都没伤,陛下气成那样,都没说打他一顿庭仗,只是关押,嘿,没天理了,换一般人,头早掉了。”
他又激动又愤慨,灌完了茶尤嫌不够,起身叉腰直在厅中来回转圈,一只手扒拉着头发,嘴里惋惜的嘟囔,“太可惜了,没能请下圣旨诛了他,关阁老也是,拉他作甚,放他去死啊!”
与他同来的杜曜坚则安静的坐着,眼角觑着上首处安恬闲适的凌湙,不知怎的,就有种心惊肉跳的后怕。
太镇定了,好似早知结果般,一点不意外,或者,这就是他给闻高卓预定的结果?
可是,可能么?
这需要多缜密的预算,才能达到如此效果?且中间无论谁落了一环,闻高卓都不可能入监,现在想想,连表现最正常的关谡,都似乎在有意配合他们。
可怕的是,闻阁老在御麟卫来请他入监时,竟还对关阁老点头致谢,让他回去代为安抚家人,一点没察觉自己身陷囹圄的外力推手中,也有眼前人的功绩。
他与关谡谈判那日,自己明明也在场,可愣是回想不出两人有达成什么协议,导致现在事成,仍脑袋空空一头雾水。
杜曜坚脸都白了,攥着腰刀的手不安的挪动,本还存了一点反咬的心思,搁这会儿却是动也不敢动,有种蛆之粘身的跗骨焦虑。
他怕是无法从凌湙这里获得什么机密,用以在皇帝面前洗刷自己被逼背叛的事。
一股挫败感袭来,让杜曜坚脸上不自觉的显出沮丧,泄了自己的怀揣小九九的心。
“你不高兴?”
正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杜曜坚头皮一麻,立即起身站直,梗着脖颈道,“没有,我……我、我只是没想明白,没……没有看懂公子的部署安排,对,就是……就是部署,我没懂。”
他紧张的额上流汗,连纪立春近前都未察觉,直到人一巴掌拍他肩膀上,粗声疑惑,“你怎么结巴了?这紧……”
刷一声,杜曜坚条件反射的就拔了刀,骇的纪立春也立即抬手格挡,厅内众人则瞪大了眼看着他,纪立春更在他反应过来停了手后,叫嚷出声,“你干什么?在这里拔什么刀?有病啊!”
凌湙轻拨茶盏,眼神湛湛,未就杜曜坚的紧绷说事,反而当了一回和事佬,“行了,事已成,该高兴才对,这憋闷的破地方,咱们终于可以走了。”
一个想当双面间隙的墙头小人而已,若非要用他立威,且轮不到他坐这里喝茶。
纪立春听后瞪了一眼杜曜坚,反身坐回自己位上,杜曜坚尴尬的回刀入鞘,对着望来的眼神,硬着头皮只能坚持己惑,“……是真的没懂。”
胡济安倒是揣了个七七八八,宁琅却是和杜曜坚一样,有听没有懂,臊的脸发红,小声询问,“那闻阁老是不是就出不来了?”
他是在闻府门前血流成河的议论里,受了母亲陈氏的嘱托前来打听消息的,当然也是担心凌湙,怕他暴露身份,被人认出来。
凌湙本就有意锻炼他对政事的敏感度,见他也犯迷糊,便笑着给他解释,“至多一两日,他便会被开释。”
纪立春还是那句话,惋惜之意明显,“一把弄死了多省心呐!”
凌湙摇头,“关谡不会,他只是想要首阁之位,并不是想要颠覆京畿局势,他若同我把闻高卓弄死了,下一个死的就是他了,这中间的平衡他懂。”
胡济安在旁补充,“主子在闻府门前动手,关谡当认了出来,尔后纪将军和杜将军领着齐大人入宫,他却拉了闻阁老回府安抚,若为真诚伙伴,他当时是应当劝谏闻阁老立即入宫的。”
凌湙点头,“不错,闻高卓此人自比才华出众,临傲于众人之上,与关谡同朝为官数十年,未有在他面前失仪过,此回我在他府门前,弄的他失脸丢面,还打出了他藏于府内的精卫,他当时应是气坏了,只顾着众人眼,才堪堪维持住了首阁的威仪,在关谡赶到身边后,就更不会顶着一身狼狈入宫,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几十年的自尊下不来台,更有对自身实力的信心,认为不会有人,这里面当然也包括皇帝,敢动他,于是自然的,他会选择先收拾好自己,端着同往常一般的架子,傲然立于宣仪殿,把殿当自己府中厅般如常来去。”
说白了就是自大,还有在关谡面前维持体统的,莫名奇怪的攀比心。
一如到目前为止,他派出去调查孙儿死因的人回禀,是因为莫子晋与之发生了口角矛盾,尔后才气闷食了过量五石散的事,未有往背后人为推动上想,原由便是自信无人敢与他为敌。
连莫裴之受他迁怒后,都知道深入调查莫子晋往来接触者,想揪出其间参与人,偏他非要一意逮着齐渲削。
用他的意思来讲,既然亲家成了仇家,那就不能养虎成患,早削早完。
宁琅听的沉思良久,尔后又问,“那关阁老呢?他帮了我们,不是就跟闻阁老成敌对之势了?他们反目了?”
凌湙捏着茶盏轻拨,笑着摇头,“怎么会?你没听纪立春说么?闻阁老还谢了他呢!”
关谡怎么可能会让闻高卓看出他的背离之举。
纪立春立即接口,“这也是属下不懂的地方,明明在宣仪殿时,关阁老是站在闻阁老一边的,可陛下就是越听越气,闻阁老也是,两人本来也没到呛火争吵的地步,可不知怎地,到最后,闻阁老竟然手指陛下开骂了起来,当时就把我们惊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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