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了被掉包的罪臣之子by大叶湄
大叶湄  发于:2024年11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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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大姑娘,好沉的心思。
若凌湙没推导错,事情的真相该是,她与段高彦联通,不管这个孩子是谁的,最终结果都会是闻辉的,然后引来闻辉质疑,她借机滑胎,再之后提和离,抬高闻家对她的愧疚感,从而达到替齐渲跳级升官的目地。
那看似一直在帮她的段高彦,从中得了什么好?
肉偿,孩子是他的,是最好的解释,若非肉偿,孩子就是闻辉的,那段高彦图什么?
凌湙决定改日亲自去蹲一蹲,段高彦这里他想用的上的话,手里多少得抓着点东西,否则没法跟人谈判。
也就是他们往宁侯府奔去的两个时辰后,袁芨书房里就进了一人,来人一身黑衣的跪在地上,声音暗哑,“主子,看清了,那位小将军的身手确在属下们之上,应当就是卫先生口中的新主了。”
袁芨撑着手中的辞书,望着多年来熟悉的笔迹,上写,“……卫某经年汲汲营营,眼看一生将虚度而废,幸蒙恩师不弃,将某荐给了边城城主,大人海涵,卫某要往边城去了,若来日有幸,当再与大人书画相交。”
卫长蕴,是他众多幕僚中的一个,跟了他有小十年,却在近日向他提出了辞呈。
边城城主,边城何时有主了?
哦,是了,边城有主,自从那个孩子去后,边城那块地方,就成了阁里几位大人的心病,铲不掉,除不去,上头罩着个武缙,怎么摸也摸不到那个孩子的边。
袁芨眼中恍然闪过那日茶楼里的情景,原来那位自称郭滠的小将军,就是宁侯府被换出去的孩子。
他竟然回京了。
黑衣暗卫见上首主子不作声,又继续道,“属下们不敢靠太近,那位小将军带着两个人,从宁侯府后巷入的院,尔后院中就传来了一番打斗,宁侯府当夜走水,引动了五城兵夜巡的人,那小将军带人上突下围,夜袭宁侯府的人一个也没跑出来。”
宁侯府在京中高门眼里,漏的就跟筛子一样,曾经闹的最大的笑话,就是宁侯府的库房,差点叫贼偷搬空了一半,他带人去蹲守时,是真没料那一波进去的人,竟然一个活口都没跑出来,俱都折损在里面了。
袁芨眼中精光暴闪,扣着桌面道,“表小姐那边查的怎么样了?石晃最近可有与人接触过?”
暗卫低头道,“石护卫那边并无异样,但与表小姐接触的妇仆,却从她嘴里听到了边城玻璃等字样,并且见她对铜花菱镜并不稀罕,有一次甚至对家中众姑娘打包票,说她有很多,以后可以送她们每人一块等身高的铜花镜。”
京中一把手持的铜花菱镜就卖到了二十金,等身高的,那没有个上千金怎么得?
尽管石晃掩饰的很好,可后宅是他照顾不到的地方,华吉珏年纪到底小了些,被人一吹捧,就起了攀比心,只管记着不能泄露她的来处,却忘了聪明人自一些小细节里,也能推测出她的来处。
袁芨不似女人那般感性,华吉珏一行人出现的如此巧机,又有宁侯夫人假作偶遇般引荐,他有疑心,定然是要查的。
“茶楼那次,他是故意引我注意的?那杀二皇子亲卫呢?他剑指谁?”
凌湙可能做梦都没想到,殷子霁一封求才若渴的信,却无意将他提前曝光在了袁芨面前。
说来也是无心之举。
殷子霁求的乃是麓山书院的一位夫子,奈何这位夫子懒得下山,便将信转给了他的徒弟,他徒弟就任的是袁芨幕僚,如此一周转,凌湙的身份就给扒了出来。

第一百七十四章 宁五,我知道你的本事……
夜闯宁侯府的暗卫可能没料自己会有来无回, 除了脸上简单的蒙了黑巾,手中的兵器和腰间门的铜牌,都没遮掩, 大刺刺的一个莫字镌刻其上。
或者说,整个京畿权势在握的那一拨人,已经不觉得宁侯府有崛起的可能了,无论这家门楣前身有多辉煌,现如今,也彻底沦为他们的脚底泥。
落个脸而已, 又没有要宁家人命, 不还给了苟延残喘的机会么!
袁芨的人在府外听见的惨嚎,非是他们濒临死亡前的声响, 而是手脚被废后的痛呼, 凌湙领着酉一酉五二人, 连同听见声响赶来支援的袁来运一起,将进门的暗卫, 全都剪了手脚堵了嘴。
整个宁侯府的人都被惊动, 好在之前为了看住宁侯父子二人, 调了强兵入府, 便是原府中的侍卫, 都不及袁来运这帮人得用, 很快便平息了惊乱, 内宅外院的警戒, 令想趁机摸鱼的人直接熄了火, 窝在各自的院里不敢动。
凌彦培仓惶的被带到了凌湙面前,小脸上满是为了躲避贼人而撞出的伤,胳膊脸都有青紫擦痕, 衣袍沾满了灰,浑身抖如筛糠,站立不住。
半晌,他才哑着嗓子问,“他们是什么人?为何要杀我?”
来人直冲他的院子,对宁侯府内院的布局了若指掌,更知道这几日在宁侯府扮五爷的人是他,而非凌誉。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这二人的身份,在那些人眼里已经不是秘密了。
段高彦没有为这二人有任何遮掩之意,在发现两人有相互模仿,意图混淆他们视线之意后,他将情况分享给了其他人。
所以,莫棐之知道宁侯府里,有两个闵仁遗孤。
他对闵仁遗孤没有表现的有多师徒情深,既未趁着机会与凌誉建立深刻的师徒情,也未有对未来展现出多重的期望,他的一切言行,都刻着四个字。
随波逐流。
凌湙拧眉对上凌彦培的眼睛,沉声道,“那得你亲自去信,去问问你曾祖母,在给莫阁老的信里,写了什么!凌彦培,我希望你清楚,凌家,倒了,并且人走茶凉,单靠你们一老一小,能斗过谁?没有我,你在京里活不到成年,懂么?……我希望你懂,并且也希望你的曾祖母能懂,再若对我隐瞒信息,下次,你可不能这么幸运的等到我来救你。”
陈氏那边院里的灯,亮的通明,凌湙见凌彦培惊吓的不行,便招手让人去请府医,自己则抬脚去了陈氏的院子。
令人意外的是,怡华公主竟然也在,和宁琅一左一右陪在陈氏身边,宁振熙和宁振鸿并排守在门口,跟两个小门神似的,张头张脑的瞅着院门,一见凌湙抬脚进了院子,尽管凌湙脸上戴了敷面,也不见两人认生的顿脚,炮弹一样的冲到面前,在离着他三步远的地方刹脚,齐生生行礼叫人,“五叔!”
宁振熙并不懂宁振鸿为何如此崇拜这个小五叔,他如今同父亲住在侯府,接触最多的兄弟就是宁振鸿,他说这个五叔将来会是个很厉害的王,他便跟着一起期待了起来,觉得自己可以做这个五叔手底下的将军。
他的公主娘差点被朝臣送出去和亲,他便将满朝文武同外族铁骑一并恨了起来,暗里发誓等他当了将军,就将那些朝臣和外族铁骑埋一起,让他们躺一个坑里相亲相爱。
凌湙对上两双黑黝黝的大眼睛,顿了顿脚点头,“吓到了?”
宁振鸿立即摇头,仰脸告诉凌湙,“我们一直在祖母的院里,没与那些人碰上。”
宁振熙紧随其后发问,“五叔抓到坏人了么?”
陈氏被小儿媳扶着,正站在阶上,脸色发白,气的嘴唇直抖,“他们……他们……太不将我们家放眼里了,如此无视我们府,出入随意,毫无半分尊重……”
怡华公主跟后头替她顺气,眼神却直直往凌湙脸上望,宁琅站在另一边,语气低沉,“到底怎么回事?为何突然派了暗卫进来?”
凌湙拿手在两小只的额上抚了一下,绕过他们往陈氏跟前来,腰背挺直,步步稳健,待整个人站定在陈氏面前时,陈氏的情绪已经稳了下来,眼眶悠的一红,声音哽咽,“我们宁府,如今竟到了人人可欺辱的地步了么?”
堂堂柱国公之后,被人如此贴脸招呼,若不是凌湙带来的人给力,叫那些人自由来去,毫发无损,不稍几日,整个京畿的权贵都将把宁侯府当笑料看。
之前只是暗里瞧不上,可一旦叫人闯门成功,宁侯府在京里,明里暗里,就真的没了立锥之地。
陈氏难过的眼泪直掉,又气又恨,“欺人太甚、简直欺人太甚!”
怡华公主垂眼抿唇,暗自奇怪婆母这情绪突然失控的原因。
早在换子开始,那些人就已经不将宁侯府放眼里了,到她差点被送出去和亲,更不可能有对宁侯府客气之说,婆母该是对这种种欺辱之举,不说习以为常,也该见怪不怪了,特别是宁家男人无一建树,将来境遇只会更难,她该早做好门庭寥落衰败的心理准备才对,缘何突然就崩溃了?
因为陈氏心里,突然就有了倚仗,在丈夫和长子不可靠之时,幼子突起了,回来了,让她一直以来绷着的心,提着的胆有了着落,知道不需要靠虚张声势,维持自尊,会有人替她将失去的面子,尊严一起加倍讨回来。
这是有了指望后的自然反应!
凌湙站在阶下握着陈氏的手,抬眼望向她,声震耳鼓,“以后不会了,娘无须难过。”
陈氏紧紧抓着凌湙的手,连连嗯了几声,尔后才似惊醒般,拉着凌湙要进屋,“里面坐坐,饿不饿,娘这小厨房里备了你最爱的烤肉,还有甜羹,点心什么的,你用一点?”
眼巴巴的神情,生怕凌湙说不要,或立刻走人。
怡华公主在旁补充,“娘已经让小厨房备了好几日,就等着你来呢!”
宁振熙跟后头补充,“烤肉可香了,祖母和娘亲不让我吃,说晚上吃了积食,五叔,你吃了不积食么?”
宁振鸿早在他们说话时,就奔去了小厨房,到陈氏开口时,他已经让人将桌几食案摆好了,站在门口喊,“五叔,夜宵摆好了,你用一点吧!”
凌湙扭头看向等在院门口的酉一酉五,想了想,朝着他们摆了摆手,“去大门口守着。”
之后由袁来运接替二人守在了院门边上,见凌湙目光扫过来,忙单膝跪地道,“主子放心与侯夫人说话,属下等保证不会再有人能进府半步。”
他一跪,身后携刀的护卫齐刷刷便跪,除了二三是从边城跟来的,其余皆是从西山那边挑出来的部曲后代,有好奇偷偷打量凌湙的,但无一跪之不愿的,因为他们知道,西山狱部曲能否跳出祖辈咒圈,就看眼前这个小主子的意思了。
凌湙一直没与这些人建立联系,人全是袁来运挑的,便是近些日子的训练事宜,也是袁来运指挥带领的,他只当日勾了调遣名录,正经连人都对不上号。
袁来运垂首,“主子可要点册?”
点了册,才算是他正经的下属,否则不知道最后能有几人会被带回边城,袁来运想为身后这些同脉兄弟争取一下。
凌湙正扶了陈氏落定在门前最高一级台阶上,闻言连头都没回,“走前演武,规矩你都懂,可以找酉一帮忙,能不能进册,看他们自己。”
袁来运瞬间门双膝点地,声音大了一瞬,喜乐非常,“谢主子,属下定会好好训练他们的。”
他身后西山狱那些人跟着醒过神来,齐齐跪正了身形,以头点地,声震夜景,“奴等定努力训练,听从调令,蒙主子不弃,给奴等脱离西山的机会,奴等誓死追随,百死莫辞。”
袁来运说了,只要能被小主子带走,他们就能脱了西山贱藉衣,像祖上一样,可以凭军功起家,再不用受人凌虐践踏了。
所有人眼里,都迸发出了看见希望的光彩。
宁琅站在门前廊檐下,恍然能窥出凌湙在边城的威武,就眼前这些人的恭敬之势,很难不让人对边城的景象生出期盼之想,这是他畅想了许多时的场景,想像自己也能有如祖上一般,有能号令千军万马斩兵杀将的威势。
他常恨生不逢时,没能生在家族掌兵挥斥方遒之时,没有能在万军跑马中驰过骋,更无受军士追捧归心之机。
宁琅比任一位兄弟,都厌恨现在家中的糜烂氛围,他偷偷练武,明知皇帝不喜宁家人,还硬是央了妻子替他谋了一个城门司的职,想的就是能利用职务之便,练一支完全属于自己的亲卫。
他从没把人选往西山旧部上想,因为在潜意识里,他也清楚,那边的人太犯忌讳,容易招来很多麻烦。
可凌湙似乎从没将,这些人的忌讳和麻烦放眼里,说要挑人进府,不过两日人就来了,半点没有为后续麻烦的担忧和烦闷之意,挑的好像是平常之人,做的好像是平常之事,别眼相待,或将施恩二字挂嘴上图报之类的,丁点瞧不出。
平常心,一视同仁,虽态度稍显冷淡,也无任何拉拢之意,可仅止前两样,就足能够让西山旧部曲的人,高兴的热泪盈眶了。
他们被人区别对待太久了,贱民之下有西山狱,这就是他们从出生以来的社会地位,现在有人告诉他们,凭本事就能出头,谁不激动?谁不敬服?谁不想好?
院门外一片黑鸦鸦的人头,久久都不愿意起。
宁振熙瞪着两只眼睛,小小的心里起了大大的疑惑,眼前跪着的侍卫,和他家里的那些,身上散发出的气势好像不一样。
宁振鸿倒是能替他解答,这就是雇佣和真心臣服的两种不同形态,他家里那些侍卫是拿银子当差,和眼前这些愿意拿心比划的,本质就不相等,他若要挑亲卫,首选就定是肯捧出真心的。
他五叔果然从小就有令人臣服的魅力。
宁振鸿眼睛闪闪发亮,看凌湙到了食案前,忙殷勤的摆餐具,盛甜羹,硬是抢了陈氏的动手机会。
陈氏现在对这个嫡孙也是改观了不少,早前没发生换子风波时,这个嫡孙在她眼里,就不大有能顶门立户的能力,奈何长子就这一个嫡子,就是没大出息,培养成个守成之嗣,担负起宁侯府的传承也行,然而,自长子长媳背着她换了凌湙后,陈氏看到这个嫡孙就心痛,那种绞在心里不上不下的感觉,令她无法面对这个孩子。
直到宁振鸿屡次给她通风报信,将他爹的行踪和即将要干的事透给她,还劝着他娘收敛脾性,接过了安抚他爹的任务,并且开始有意识的锻炼身体,出门交友,直至考上京中最好的学府后,她才相信,这个孙子确实变了,变的知道是非对错,变的知道上进,更重要的是,他把他五叔排在了所有亲人的前面,是不容人说他五叔一句不好的那种倔强。
凌湙被两小只一左一右的围着,望着桌上的甜羹,干脆动手一人给盛了一碗,“吃,都吃。”
两小只捧着甜羹,跟捧着仙酿一样,小口小口的抿,不时还互相望一眼笑,笑的傻呼呼的,看的屋里的几个人顿时也跟着乐,整个气氛瞬间门轻松了不少。
怡华公主此时才找着机会说话,笑着对凌湙道谢,“鸿哥儿告诉我了,小五,谢谢你,没料你远在边城,竟还挂念着我们,我和你三哥承你的情,以后有什么事,你尽管说,我们一定全力相帮。”
宁琅扶着妻子,对凌湙道,“你在京里要做什么,可以告诉我,我若是能帮的,定助你一臂之力。”
陈氏靠坐在凌湙边上,手往凌湙脸上摸,直摸到头发缝里,才摸到敷面边缘,尔后慢慢将整个敷面给扯了下来,嘴里道,“这东西真是神奇,戴上后竟真的半点看不出你原来的样子,只是以后来家,就别戴这个了,不好看。”
凌湙仰脸凭陈氏在他脸上倒腾,咽了嘴里的东西,才道,“出门还是小心为上,娘若看不惯,以后来家我提前抹了就是,娘快别弄了,你也吃点?”
尔后才顾上跟宁琅和怡华公主说话,“我的事无需你们插手,三哥你和三嫂按往常那般过日子就好,别分神往我这边探,免得叫人看出端倪来。”
说完顿了顿,望向怡华公主,“三嫂最近去过宫里没有?”
怡华公主摇头,靠着丈夫,神情落寞,又隐带冷淡,“去做什么呢?让人记着我还在京里,之后再有风波,好立刻拿了我平息事端,或换好处?呵,一个公主名头,放别人身上是荣誉,搁我身上,跟耻辱无异。”
凌湙便没再开口,接过陈氏拿小刀切下来的烤肉吃了起来,他年轻,又正是体力消耗大的时候,就是夜食餐饭,也不怕积食,而陈氏只是想多留他一会儿,片的肉都只指甲盖大小,既怕他积食不消化,又担心他吃太快吃完就走,神情里满是不舍。
母子间难得温情脉脉,两小只眯眼陪在一旁,宁琅安慰着心情欠佳的妻子,正一屋子和乐之时,门外响起脚步声,却是守大门的酉一进了院,垂头单膝点地禀告道,“主子,后门处来了一人,说要见你。”
凌湙此时已经现了真容,敷面戴过之后,是需要浸泡药水,才能再次使用的,他那与宁晏如出一辙的脸,不仅让怡华公主看呆了,就连宁振鸿都眼呆。
一张脸,怎么能长出两种气势?他父亲若有五叔半分能耐,是不是也会变得跟五叔一样,有不怒而威的家主之气?若然搞的那副文弱之相,怎么看都压不住底下人,更别提重振家门声威了。
凌湙放下碗筷,接过陈氏递来的巾帕,冲门外道,“谁?”
他在京里可没有熟人,知道自己回来的都在这个屋内,这半夜三更的,一个外人跑来要见他,这就有鬼了。
酉一没吭声,只抬手递了一块铁牌过头顶,宁振鸿机警,一溜烟的跑过去接了,酉一继续道,“属下问了,那人戴了帽兜,遮的脸看不清,但话里的意思,就指的是主子。”
凌湙接过铁牌,举至眼前一看,上面赫然刻着一个纂体字,“袁”。
食案很快被撤了下去,两小只也躲进了内室,凌湙移到陈氏主屋的外厅,而陈氏和宁琅夫妻则避进了内屋,整个厅里只亮了两盏灯,昏暗的瞧不真切人脸的表情。
一个罩着黑披风头戴同色帽兜的人,被酉一领了进来,他身边只跟了一个亲卫,与酉一一起守在房门外。
来人没让凌湙猜,抬眼见凌湙正座其上,便抬手将帽兜掀了下来,露出一张文雅端方的脸来,君子仪态翩翩,长裳旖地,来回在屋里踱了两步,眼神瞟到了屏风后的侧影,笑着冲那边行了一礼,“宁侯夫人安,打扰了。”
陈氏震惊的透过屏风缝隙与来人对上眼,张着嘴一声也出不来,便是她身边的宁琅和怡华公主,也哑了声息不敢动弹。
凌湙反倒是最不动声色的一个,居上首位颔首,“袁大人深夜造访,某不胜惊喜?”
袁芨揣着手踱至凌湙三步前的位置上,歪了头左右上下打量,最后点头道,“这面貌才担得上宁柱国公后人的称谓,宁五,是你对不对?”
凌湙给自己倒了盏茶,又顺手给袁芨倒了一杯,推至桌对面,做了个请的手势,尔后才道,“宁五是段大学士的弟子,某何德何能担得此称谓?……凌家……罪子而已。”
袁芨伸手接了茶,举至嘴边抿了一口,润了润喉才道,“宁五,我既知了你的存在,你也就别与本大人绕弯子了,呵,你来京的目地,本大人给你猜猜?”
凌湙手臂一抬,将早先卸下来的刀摆上了桌,挑眉,“猜!”
袁芨的亲卫立即想要进屋,酉一却横了刀鞘在前,挡了他,眉头微皱,“莫动。”
袁芨侧身摆手,再转回头,“宁五,我知道你的本事,那你想不想看看我的诚意?”
凌湙摩搓着刀柄,在灯火的跳跃下,露出一抹笑来,“你的目地?你这大半夜的来揭穿我,所图甚大啊!”
袁芨抄着手点头,“是,我图一个朝野清明,图一个政事清朗,图百姓有活路,宁五,你愿意帮我么?”
凌湙歪了歪脑袋,突然笑了一声,直接道,“你支持了哪位?”

第一百七十五章 他错了,他错大了~……
自来文人墨客说事之前, 总爱扯些闲篇,若有共同目标需要结个盟什么的, 那春秋描摹能给人描出二里地去,总没有个畅快输出的时候。
就那眼神,你懂我懂的意味,一不留人口舌,二不留墨笔印迹,到后头一拍两散时,便谁也拿不出谁的短。
主打一个心深似海, 防患未然。
老狐狸们之间,是没有信任可言的, 谁的身后都背着一族兴衰, 没有任何人或事,能让他们放下戒备, 全心交付。
袁芨来前想的好,再有之前在茶楼的印象, 感觉凌湙当是个与粗鄙武人有分差之辈,整体学识不可考,可话里话外的意思,能隐隐觉得他内心的天地, 既有能吸引谋士幕僚投奔者,盖有其优于常人之能,不说文武全才, 也该有基本的谈话素养。
可自打凌湙一开口,他就知道自己错了。
这貌若冠玉的侯门子,实实在在的是个武鲁之徒,半句描摹没有, 句句直指核心,甫一开场,就掌控了话锋,丁点不给人铺垫的时间,一字字的蹦着让人心惊肉跳之词。
支持谁这种话,是可以直接说的么?
袁芨竟被这紧迫盯人之姿弄的尬住了声,明明年龄长于对方好几轮,但在对上对方眼睛时,却有种同龄相交之感。
他懂周旋步骤,但他不愿与我周旋。
这是袁芨从凌湙身上感受到的意思,并直觉强烈的让他不要用,与旁人相交之姿态习惯,与之对话,否则事有七八分不成。
凌湙伸手请座,慢条斯理的整理着配刀上的红璎珞穗子,他其实不爱这些零碎物,奈何老母亲太关爱,见他配刀上光秃秃的不好看,就非要给他的刀柄上栓一个东西。
袁芨缓缓在他指定的位置上落坐,抿唇一时没吱声,眼神却瞟向了屏风之处,那里有衣角晃动,显然也被凌湙这直白之语惊的不行,身形伫立不安。
凌湙眼角扫了屏风处,对门外的酉一道,“院外十步之内清理干净。”
尔后朝外做了个手势,笑道,“外面聊?”
时已隆冬,屋内燃了火盆才显不冷,屋外夜里霜重露浓,站上一会儿就浑身冰凉,但袁芨却没反对,而是欣然起身,直直走入院中被树影花丛围绕着的一座小方亭。
凌湙慢脚一步,扭身冲屏风处摆手,“娘先休息吧!三哥三嫂也先回去,这里的事只当不知道,切勿往外传,看好孩子,叮嘱一下。”
等他出了门,宁琅扶着陈氏,和妻子才从内室出来,几人眼神惊愕中带着难以置信,特别是宁琅,比之身边的两个女人,更懂得袁芨上门,对整个宁侯府意味着什么。
袁芨啊!那是袁芨。
整个京里都知道,袁阁老的交友圈子是什么阶层,那是皇室子弟都融不进的地方,并且,他从不主动与人接触,都是人家想方设法巴着他的。
他却来了宁侯府,主动找了他家小五。
宁振鸿牵着宁振熙跟后头,张头张脑的向外望,眼神里带着洞析真相后的恍然大悟。
怪不得他五叔怎么能年纪轻轻就封王,原来从一开始袁芨就是他的人,北境论功,第一次直接上表替他五叔争大将之衔,第二次是取代武家直掌全北境,到第三次平乱回京,直接领着朝臣为他请封异姓王。
可以说,他五叔的晋升之路,每一步都有袁芨的影子,但有寸进之功,都能叫袁芨渲染的天花乱坠,两人明明没有交集,有传言说两人连面都没见过,却朝野尽知袁阁老特别爱惜将帅之才,只要能为大徵安稳境边,就能得到他的鼎力支持。
要知道,许多人的军功是报不到朝庭上的,冒功的勋贵多不胜数,但凡朝中无人,都能将一位将才焊死在一个无名位分上,永无出头之日。
后来朝野之中,就在流传他五叔的晋升,是全靠了袁阁老的慧眼识珠。
可若他们早便相识呢?
这鼎力支持和慧眼识珠,是不是就变成了有预谋的规划?
他只活到了五叔封王的圣旨降下,并不知道封王之后的情况,若按袁阁老那样的追捧之态,在满朝腐朽无为的政事前提下,袁阁老有没有可能继续推他五叔往上走?
宁振鸿被自己脑补的后续惊住了,呆呆的望着小方亭内的凌湙,王后头是什么?他五叔上辈子做到了么?若袁阁老从一开始就是他的人,那推他上位是一早就计划好的,他五叔难道从现在就有了……不臣之心?
可这又与他印象里的五叔不太相符,他印象里的五叔对权位并不热衷,封王时根本未回京谢恩,后来就有传言说袁阁老是热脸贴了冷屁股,人家根本不稀罕他上赶着为其请功,到他身死时,据说两人已经有了交恶之嫌。
所以,他五叔最后到底做没做成……?
可恶,怪他死早了!
咕咚一声,宁振鸿直直的摔倒了,顺带着也连累了宁振熙,两小只滚做一团,扑在地上,反倒打断了前面三个大人的臆测,将飞出门的心思收了回来。
凌湙领着袁芨重新落坐,两人这次是面对面隔桌相对,酉一重新端了茶盘,置了茶具,尔后便领了人退到了丈外之地。
四面无遮掩,便也杜绝了话落旁人耳的可能,袁芨明显的比在厅内放松,自解了大氅撂在一边,露出一袭深褐束腰文士服。
衣冠楚楚,儒雅天成,纵使有些上了年纪,也更添了岁月打磨过的睿智痕迹。
反观凌湙,则是一身的朝气蓬勃,哪怕单是坐着不动,浑身都透着股锐利之气,满身锋芒,讲的就是一个唯我独大。
这副与之前表现截然不同的气势,令袁芨收起了绕圈子的心,又有前面单刀直入的说话风格,叫袁芨知道,眼前这个年纪与面貌对不上号的宁五,并非是他所认识的那种,传统意义上的文武相兼。
两人心有成算,都在用各自的姿态揣度着对方,凌湙没有用招揽殷齐二人的姿态,对待袁芨,是因为这官海沉浮了多年之人,不可能因为一点点温润之态,就撂了心防,倒不如强势一些,让他看清自己非软柿可捏。
袁芨抿了一口茶,再度望向对面的凌湙,声轻如冰,“你能代表武缙么?他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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