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了被掉包的罪臣之子by大叶湄
大叶湄  发于:2024年11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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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湙让上了酒,红炉小火温着,又摆了些陈氏曾念过的各人喜爱的特色菜品,挑了宁琅的喜好上了一桌,见宁琅站离他五步远的地方不动,便笑着请他入座,“三哥这是怎么了?这眼神看着我呢?”
宁琅那被灯火映的明暗的脸融入亭中,举步顺着凌湙手指的地方撩袍坐下,眼睛却始终没从凌湙身上转开,声音有些紧绷低沉,“你变得让我不敢认了,小五,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们的?”
陈氏爱子心切,将凌湙异于常人的变化,全都归结为幺儿天姿聪颖,敏学非凡,可宁琅却看的清楚,眼前的五弟是聪颖非凡,可非凡的太让人心惊肉跳了。
纵观宁家祖上,不乏英雄盖世的,否则也做不到柱国公的高位,然而,那都是有迹可寻的一种循序渐进,没有似凌湙这样,突然异军突起,近似妖孽般拨风弄雨的。
宁琅到现在也没说服自己,眼前这个小儿会是自己的五弟。
凌湙给宁琅倒了一杯酒,自己则仍喝的茶,“三哥想知道什么?”
这是兄弟二人头一次背着陈氏会面,有些话自然也就能撕掳开了说,凌湙并不怵他怀疑,眼里一派坦然。
宁琅抿了口酒,对着桌上全是他爱的菜色也无甚味口,寥寥动了几筷子,便撂了箸,抬眼定定望向凌湙,“你并未进过学,也未习过武,便是进了学,习了武,也万没有达到你这样精通的,所以,你这一身本事,是什么时候得的?小五,别人看你十五六,可咱们自家人都知道,你今年才几岁?你的时间来不及让你这样优秀,母亲偏爱于你,从不往深处想,可我不行,我只要一想到你短短时日,就能有如此成就,却不知哪得来的一身本事,我就慌的很,小五,我也练武了,偷偷练了好几年,可我曾向酉二打听过,他说我在你手里过不了三招,小五,你到底是谁?”
凌湙盘玩着手里的茶盏,嘴角带着一抹好笑。
终于有人敢直接这样,当面的表达对他的疑惑了,他还当所有人都接受了他的天赋异禀呢!
宁琅静静等待着对面人开口,而凌湙也未让他等太久,声音幽幽传来,“我叫宁正雍。”
这就是凌湙从来不跟人说的真实姓名,也是他前世出生起,记录在户口薄上的真名,后来去了边境线上做任务,宁正雍这个名字就被死亡了。
他后来有过许多代号,宁正雍便在一次次的改名换姓里,被渐渐遗忘了。
而他从来到这个世上起,就翻看过宁家的祖谱,从此,更将这个名字捂的紧实。
宁琅手中的酒杯砰的一声砸落在地,身体不自觉的离了石桌,站离了凌湙面前,一时竟呆怔的望着他,喉咙里似堵了块痰似的,根本透不出气来,脸憋的通红,一脸不敢置信,“你……你……你说你叫什么?”
凌湙重新给他摆了个酒杯,指着对面的凳子,“坐下说,不要慌。”
宁琅却根本挪不动身体,僵直了脊梁刻板的重复着询问,“你叫什么?你说你叫什么?”
凌湙叹了口气,终于抬眼正对上他惊吓的眼睛,“宁正雍,我从出生第一日就知道自己叫宁正雍。”
可不,谁会像他这样带着记忆转世呢!
宁琅只觉得脑子不能转了,喃喃道,“这……这,这不可能,这……这太匪夷所思了。”
凌湙没打断他,也没再解释,放他一人纠结个够,因为从这个名字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对自身上的一切怪异,都不需要再费力解释了,宁琅会自己给自己按个好的答案的。
为什么呢?
因为啊,宁家第一代开府功臣,宁老柱国公的名讳,正是正雍二字。
宁正雍,宁老柱国公的名字。
他是不相信人有前后世的,然而,他自己就是前后世的验证者,于是在宁柱国公的名字一事上,他其实也不大理解这样的巧合,或者说,也只能将这样的重生归类为巧合。
他不信命由天授,自来所学的一切知识手段告诉他,人想要活的好,凭的是自己的努力,而非所谓的天命因果。
重名而已,前世被死亡,今世隔着辈,也许宁正雍这个名字,注定就不是他的,所以,凌湙并不在这个名字上有多纠结。
可他不纠结,不代表宁琅不纠结,人已经纠结的傻了,脚僵硬的动都不能动。
理智告诉他不能信凌湙的话,可直觉叫他最好相信,不然解释不清他五弟这一身的本事从何而来,除了生而知之。
可生而知之也总得有个来处,若这个来处就源于这内里的灵魂,来自宁氏祖祠呢?
宁府后人不争气,每年祭祀宗祠时,身为族长的祖父都会领着族人,祷告祖宗庇佑,再降下一个能与开府柱国公媲美的子孙,来延续宁家的荣光。
然后,年近五旬的母亲怀孕了,生了一个年纪最小,辈分极大的幺弟。
宁琅自己给自己想出一身汗来,定定的望着凌湙,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道,“你还记得什么事么?”
总不能只记得个名字吧?
凌湙眨了眨眼,笑的一脸和煦,“硝烟弥漫,断尸残檐,一直都在生死边缘游走?”
卧底的日子哪有平静可言?
因为经历真实,说的人便也语气真实,如临其境。
宁琅扑通一下跪了。
这就是他祖先的生平啊!
跟着开国君王建立大徵,一辈子马革裹尸,征战不休,数次与死亡交臂。
合上了,都合上了,这就能解释得通,小五这浑身本事的来处了,就是命里自带的本事啊!
凌湙上前将人拉起来,“三哥这样震惊做什么,只是咱们兄弟闲聊,话不过两人耳,母亲那边……”
宁琅头直点,“我知道,我知道,你、您放心,我肯定不会说的。”
一激动就换了敬语,闹的他自己都红了脸。
凌湙给他夹菜,摇头让他保持冷静,一如从前便好,之后才终于说上了正题。
莫棐之肯定得跟闻高卓说宁侯府内的变化,段高彦那边必然不会帮着隐瞒,好在他也不知道宁侯府内具体情况,凌彦培那边好压制,毕竟人家要的是他的命,关键在凌誉那边,得让他闭嘴。
宁琅捏着凌湙递来的盒子,里面是临走前左姬燐给的药,吃了会让人陷入假死的那种,“如非必要不给他用,告诉事情的后果,给他个选择的机会。”
他若不懂得闭嘴,从此京里的闵仁遗孤就只能是凌彦培了。
之后又道,“府里的那些人,我会让袁来运都交给你,到时候就说,是你见府中护卫日益懒散,特地去的西山那边挑的人,他们本来就是咱们家的部曲,你挑来用天经地一,没人会说你不合规制,西山那边本就恶徒横行,他们行事凶狠也有解释之处,总之,你咬紧了府中那些人是你的就行。”
宁琅食不知味的吃着东西,心中涟漪波浪似的翻滚。
怪不得小五一回来就要用西山部曲,因为那里的部曲,根本就是他自己亲自放去的,那是一群跟随老国公征战四方的旧部后代啊!
没人比他用那些人,用的更顺手。
凌湙且不管他心中的惊滔骇浪,只顾着排布自己的事情,一招手就让酉二将人带了上来。
宁琅是不认得齐大姑娘的,便是凌湙也不认得,且这个时候他也不准备揭穿她,只盯着委顿在地的女人道,“柳绮,你可以不开口说话,我也不需要你开口说话,只要你在我手里,闻、齐两府就会派人来与我交涉,你放心,我保证你不死。”
那女人的脸全隐在烟灰色帽兜里,零星漏出一点乌发,看出是个挺年轻的姑娘,抱膝蹲坐在地上,缩成小小一团,身体也不知是冷的,还是吓怕的,一直抖个不停。
宁琅皱眉望着地上的女人,疑道,“抓她做甚?”
凌湙笑道,“给你谈条件用的。”
宁侯府既然不能置身事外,如今又引了闻、莫两人的注意,那不如将计就计,要求参股。
所谓参股,就是参与从龙之功的竞争。
文殊阁里的几位大佬不就是想扶个小儿上位么?这怎么能将宁侯府撇开呢?这不好,很不好!
凌湙给宁琅解释,“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有要带宁侯府玩,打着用过之后弃敝屣之意,那如果你手中有了筹码,他们又将如何?你要让他们知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宁侯府再荣光落魄,也是军功起家的首豪,随便从旧部曲里挑些人上来,就有能横扫他们手中兵马的气魄,再若有了他们的短处,三哥,你能撑得住他们两方的夹击么?”
宁琅自觉解释通了凌湙的来处后,不知怎地,心里竟生了些许安定之意,听凌湙给他解说策略用法,更有种与祖辈一起打江山的热血豪气感,胸中溢满了激动之情,对上凌湙询问的眼神,一时不自觉点头,“能。”
凌湙再次强调,“你要与他们争得平起平坐之姿,而不是追随某一方,你懂么?”
宁琅顿了顿,有些不放心道,“咱们真要跟他们一起干这事?”
凌湙这才笑了,“不是咱们要跟他们一起干,是他们极力邀请咱一起干,三哥,你有人质在手上,且不止那一个。”
说着拿眼神瞟了地上一下,点着扮做柳绮的齐惠妍道,“拿着她去谈,先踩着齐渲的位子上去,三哥,你别忘了,你身后还站着位公主呢!”
齐惠妍一直没开口,待听见齐渲的名字后,才似有了活人气,满身的抗争从内心里涌出,撑了身体摇晃着站起来,“你们在说什么?你要踩着谁上位?”
她声音沙哑,抬起的脸上有红肿的巴掌印,还有抓挠破皮渗血的痕迹,内里衣裳皱裂,裙摆更污浊不堪,这副样子,又凄惨又落魄。
凌湙此时才将眼神对上她,“一个小小婢女,焉有你为主子劳神之处?你放心,闻府那边很快就会找上你主子的。”
齐惠妍眼前发黑,一步步逼近凌湙和宁琅的桌前,牙齿咬的咯帮响,“你们要踩着谁上位?再说一遍,你们刚刚说要踩着谁上位?”
宁琅皱眉的望着将要陷入疯狂的女人,站了身欲挡在凌湙身前,酉一此时站在不远处拱手,“主子,虎牙发了消息过来,说信送到了,人已经出了府。”
凌湙拍了拍宁琅的肩膀,“一会儿就是试水的时候,三哥的气势可不能输了。”
宁琅还未反应过来,院外就有敲门声响起,“段某应邀而来,不知是哪位好友相请?可否出门告知?”
凌湙迅速抽了身隐入黑暗,留给个宁琅撤退的背影,而齐惠妍则在听见这声音后,骤然身形不稳,紧张的四处张望,也欲往黑暗处藏,却叫酉二抵着后腰顶在了原处,哪也动不了。
酉一给开了门,宁琅深吸一口气,这才抬眼,望清了院门处的人影,惊讶近乎写在了脸上,又迅速敛了回去,拱手一辑,“段大人。”
段高彦没料院中的人竟会是宁琅,一时也有些怔愣,但等他看清了院中另一人后,凭直觉,就知道这趟夜行惹上事了。
他一步步的靠近了掩袖欲将脸藏起来的女人面前,左右观察了一下,叹道,“惠妍?”
齐惠妍被他一声呼的身体微颤,半晌,终挪了袖子露出脸来,“段郎。”
宁琅一口气差点没捣上来,整个人木然的杵在一旁,机械的让坐,“段大人请!”
段高彦此时顾不得与他寒暄,只眼睛定定的望着眼前的女人,“为何要杀他?”
齐惠妍被他这一声问的突然就绷不住了,孱弱的身体不住颤抖,“我宁愿守寡,也不与他合卺,我受够了,眼看就能脱离他手,为什么又突然不准我们和离了?他愿意,我愿意,你们为什么不愿意?段郎,你说过的,你会帮我的,你答应过我的。”
最后的话语几乎是嘶喊着出的口,齐惠妍崩溃的掐着段高彦的胳膊问道,“他身体有缺陷,就要拿我来遮丑,段郎,我们事先谁也不知道啊!他服五食散期间,可没少祸害我身边的人,怎么到了我这里,就不能让人有孕了呢?你知道么?哥哥看我的眼神,充满了蔑视轻鄙,他不相信我,哈哈,他不相信我,段郎,你知道的,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可他最后却和那些人一样,指责我,鄙视我,斥我贱妇,段郎,我没有办法,我只有杀了他,才能向哥哥证明,也才能彻底摆脱闻家媳妇的身份。”
段高彦简直头大,一把甩开她的拉扯,“你疯了,你是彻底的疯了,你杀了他,只会将闻齐两府推向对立面,你哥哥会被闻阁老弄死的。”
齐惠妍呵呵呵笑,抬袖掩唇,“不会的,没有人知道是我弄死了他,闻辉那小子是去会情人的,他死也是死在情人之手,而我,一直在齐府养身体,谁会知道是我出的手?不会有人知道的。”
段高彦闭眼,手骤然指向一旁听呆掉的宁琅,“那你怎会在此?你既然说不会有人知道,你怎会在此?他是谁?你知道他是谁么?”
齐惠妍一直陷在自己的思维里,根本谁的脸都未瞧清,此时叫段高彦指着认人,这才凝聚了目光辩认,一看之下,有些惶然,“……怡华驸马?”
宁琅拱手,“正是在下,闻少夫人有礼。”
这会儿双方不用人介绍了,就刚才的信息,身份已经明了。
段高彦也对着宁琅拱手,“宁三公子,开个条件?”
宁琅张口,“我们宁家要……”参股,话没说完,突然院外起了刀兵,一阵刺耳的刀箭相击声传来,接着就是大批的黑衣暗卫往这处涌来。
段高彦大惊失色,宁琅也惊了一瞬,望向段高彦,“你带的人?”
不是,如果是段高彦带的人,他不会也跟着惊慌失措。
而凌湙则抽了刀与来人战在了一处,刀光闪过,颈血蓬洒,四处火光开始骤亮,同时有人声鼎沸,“走水了,走水了。”
突然,齐惠妍拔脚往刀箭林里跑,边跑边呜咽,“哥哥,哥哥,你来接我回家了么?”
段高彦连拉带拽,也没能阻止齐惠妍往人堆里跑,眼睁睁望着她往死路奔,不得已叫出口,“齐渲,她是……”
“她是柳绮,背主之人而已。”
冷声冷气,带着毫无温度的声音穿透夜色,裹着一支快如电羽的利箭,挟雷利之风,直往齐惠妍心口处射来。
齐渲是第一个发现齐惠妍与柳绮掉了包的人,等他寻着踪迹找到莲花巷时,闻辉已经死了。
那时,他就知道,齐家如果处理不好这次的危机,一切就都完了。
齐惠妍脸上的笑定住了,身体僵硬的等着利箭来袭,不知躲避的望着一群黑衣暗卫的身后,那道颀长的身影,口中喃喃道,“哥哥……!”
齐渲神情漠然,望着亲妹,“你放心,我定会为你跟他将和离手续办好的,你会以齐家女的身份入殓。”
但闻家嫡孙的命,你必须赔,不然,就是我们整个齐家人赔了。
齐惠妍似懂了这中间门的道理,笑着流下眼泪,站直了身体准备迎接射来的利箭,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凌湙飞身踢来,正正的将她踹离了原处,自己正对向飞驰来的箭矢,一刀劈了下去。
“想杀她?问过我了么?”
酉一的刀正正抵在了齐惠妍的脖子上,“都别动!”

第一百七十八章 刀正正好的砍在了她的……
凌湙脸上用了敷面, 声音也做了调整,低沉沙哑,要不是那身衣服, 宁琅都不敢认他。
这是在发现人来之后, 凌湙隐在暗处快速给自己改的容,又因为段高彦之前有见过纪立春亲卫郭滠的前提在,他这次改的容貌便与“郭滠”全无关系,非常普通且毫无记忆点的一张脸。
若非齐渲突然来上这么一手灭□□计, 凌湙是不准备现身的。
宁琅迅速与凌湙靠近, 在段高彦眼神瞟过来之前开口, “抱歉,因事涉机密,我专门调了府中亲卫守门,他的任务便是保护院中所有人性命无忧, 从他手里夺人头……, 段大人,您府中也有亲兵亲卫, 当知道他们这一行的禁忌。”
或者说, 各府各宅里的亲兵亲卫们,在接下任务之后,便不可能有半刻松懈, 说要保人性命, 但有损折一人, 都是对其能力的侮辱,为免以后身价暴跌,便有忠心护主视死如归之说。
各人府中亲卫的强弱度,有时候也是一门兴衰, 对外展示的名片。
都懂,也其实不用解释,却耐不住宁琅想要掩盖,凌湙刚刚异于常规亲卫们,身上透露出的肃冷杀气。
他怕凌湙暴露,也是关心则乱,更有对即将参与进的大事件,有种慌张的不确定性。
他从未受过如此重任,宁侯府轮不到他接手出头,公主府也是附属一般的存在,他的人生一直在受人指派,未有当家作主的扛鼎之时,这猛然间被凌湙授予重任,一时变故陡生后,就乱了些阵脚。
神色肉眼可见的紧张。
可凌湙敢现身,就自有脱身之计,且就眼前这混乱局面,一名小小亲卫的行事,且不到让这些大人物铭记于心的地步,他们有更为关心的人和事在。
果然,宁琅的解释显得多此一提,反招了段高彦往这平凡脸的亲卫身上扫了一眼,但随即就将眼神落回了,委顿在地的齐惠妍身上,而不远处的齐渲,则黑沉着脸排开众暗卫走到了前面,与其妹对上了视线。
齐惠妍刚小产的身体本来就虚,此时已经到了强弩之末,是硬撑着一口心气,死瞪着面前的人,万般凄楚的哽咽发问,“你要杀我?你竟要杀我!”
齐渲一身暗紫长袍,背身的光笼罩着他的脸,叫人看不太清他的脸庞,但浑身冷然的气质,叫人清楚,他动的是真章,而非虚晃一枪的假棋。
齐渲,“你从小因面貌不够姝丽,比不得隔房的姐妹招人喜欢,我便教你以文墨浸身,培养你贤德谨持,扩散你有宗妇长媳之能,助着你入了众多诰命夫人的眼,惠妍,为兄便是花在书本上的功夫,都没有为你谋一门好亲来的深,怕你嫁的不如隔房姐妹们好,怕你被手帕交比下去,怕你拢不住夫君,更让你嫂子教你……教你夫妻之道,惠妍,你告诉我,为兄教你的一切,你用在了何处?”
段高彦站一旁沉默不语,齐渲转而望向他,“段兄,段大人,你真是帮的一手好忙,我妹有今日,全是拜你所赐,枉我将你当做人生知己,引颈至交,你就是这样回馈我的?你明知道她是我最在意之人,你还……你还……”
当那个妇人领着孩子跪上段府门前时,齐渲终于不再侥幸自己心中的猜忌,之后闻辉的天阉之名传出后,他更确定了最好朋友,搞上他最亲之人的痛苦猜想。
带着这样的猜想,再反推齐惠妍踩空坠楼之举,答案近乎呼之欲出。
齐渲痛心疾首,指着瘫坐在地的齐惠妍道,“自甘下贱,白折了我这些年来对你的教导,谨守己身,是一个妇人最基本应备的品德,你却忘的一干二净,做出背夫背族之祸事,杀你,只是不想看到你一错再错,给你一个以死证清白的机会,妹妹,落我手里,你还能得个好死,若落回闻家手里,不说闻家其他人,便是一向优待你的婆母,也恨不能扒你皮抽你骨,惠妍,齐家能在小事上为你出头作主,可人命关天,齐家背不起这个锅,我再偏爱于你,也不能拿齐家百多口人的命,来堵你的缺,惠妍,别叫哥哥为难!”
劝死,也是一门技术。
齐惠妍泪流满面,唇瓣微张,一言不能出。
“酉一,收刀。”
凌湙的命令,向来声出行随,酉一条件反射的转刀回撤,而齐惠妍的颈子也在这迅疾变故里,一把撞上了酉一的刀背。
闷哼声起,却无血飞溅。
前后半息功夫,若非凌湙出声,这颈子是要断在酉一的刀口上了,直直惊出人一身冷汗来,宁琅差点没站住,愕然的瞪着神情麻木的女人,嘴一张就来了句,“别死啊!爷的条件还没谈呢!”
他一出声,沉浸在纠葛里的三人,终于想起了场中还有第三方的存在,齐渲当时脸就绿了,便是段高彦脸色也不大好看,定定的等着宁琅开口。
有凌湙杵在身后,宁琅直挺着脊梁似也有了无限底气,迎着以往连边角都触摸不到的朝中大臣眼神,倒也能不疾不缓的张口,“两位大人,坐下聊?”
来都来了,这剑拔弩张的,回头再引了别人来,可就不好弄了。
小院外被凌湙带来的人控了场,澄园的仆役护院见这边确实也止了刀戈,便收拾收拾凌乱的花木,安抚了其他被惊吓到的客人,再次继续歌舞升平。
众人这次移回了小院的正堂厅内,酉一拎着面如死灰的齐惠妍,而凌湙既然现了身,便自觉的跟在了宁琅身后,待分宾主落坐后,留在厅内的便都是各人亲信中的亲信了。
宁琅作为东道主,待招呼过一轮茶食后,这才入了正题,按着之前与凌湙商量过的方式,开始与段、齐二人交涉。
“我呢,首先是宁侯府的三爷,其次才是怡华公主驸马,自府中发生变故之后,想必两位大人也知道近况了,其中到底是怎么个样子,你们应当比我清楚,本驸马也没别的野望,只盼着诸位大人在谋事的时候,能对我宁侯府稍抬一抬手,别鸟尽弓藏的来个卸磨杀驴,我宁侯府好耐也是公府出身,虽到了我这一代落没了,可祖宗荣耀仍在,且容不得人轻贱呢!”
一段话说完,宁琅的底气愈加足,属于宁侯府公子爷的威风,在近年不如意的事业里消沉、萎靡,但往日刻在骨子里的骄傲,在凌湙给足了保证的前提下,霎然回归,昂着头端坐主位,不避不闪的迎向两人打量的视线。
段高彦上下观察,好半晌才开口,“宁驸马真是叫人别眼相待。”
宁侯府早就淡出权利中心,被疑似皇帝私生女的怡华郡主掳了一子做夫婿后,更沦为了京中勋贵圈的笑柄,早没人记得他们家早年的风光了。
宁侯府有什么出色的子弟么?
除了宁三爷的美貌,宁侯府无一才能之辈能入众人眼。
齐渲哼一声接上,根本不屑与这靠裙带关系上位的勋贵子说话,只眼睛专注的停留在,被刀背撞闭气的齐惠妍身上,似在等她醒过来,好继续劝她去死。
宁琅对这种情形早有预料,在这些权柄握手的大臣眼中,他这样的勋贵子,尤其是落魄府邸的勋贵子,是没有让人尊重的本钱的,连结交的价值都没有,又何谈平起平坐?
他恍然懂了凌湙一再叮嘱他的话了。
不做附庸、随属,以宁侯府为底,握住行事主导权。
宁琅不以为杵,将齐渲的态度看进眼里,对上段高彦的目光,泰然一笑,“是从来没拿正眼看过吧?段大人,府中瑶娘母女可好?”
一言以变色,段高彦忽而起身,神情漆黑如墨,定定的望向宁琅,“……是你?”
他一直在找背地里给他捅刀的人,瑶娘已经被他盘问过多次,却从她的表情里得出,她并不清楚背后帮她之人是谁,只知道是位非常有势力的公子爷。
是了,宁侯府里的公子在他们眼里一无事处,可在普通百姓们眼里,仍是不可攀谈之势。
他没把宁侯府放在眼里,自然也想不到宁侯府身上去,更加不会往宁侯府里的公子爷们身上猜。
他打心眼里,就没把宁侯府里的男人放在眼里过。
宁琅抬了抬手,感觉心中无比畅快,“大家彼此彼此,你不也未经我家同意,就擅自将个要命的小儿往我府中放么?段大人,这不过是礼尚往来罢了。”
论拿腔摆调,没有人比勋贵子更有优势,这几乎是他们从小到大,耳濡目染里学的行事功课,便是宁琅没刻意学过,也被其长兄长年累月的模样,给熏陶够了,稍微一模仿,就有九成真。
段高彦神色微变,眼神飞快的扫过齐渲,垂在膝上的手微紧成拳,“你弄错了,那并不是我的决定。”
凌湙敏锐的注意到了他的紧张,眼神在他与齐渲身上来回划了两下,握着刀柄的手指搓了搓。
宁琅却没理会他一时的停顿,只将事先顺好的情节往外推,“段大人谦虚了,且不管决定是谁做的,我只看到段大人与我家小五牵扯甚密,段大人,小五出事,你焉能跑掉?若我家是被拉出来注定要卸磨的驴,那段大人就是那只注定要被打掉的鸟,咱们才是一根藤上的蚂蚱,段大人,如此,您还觉得,咱们有区别?不过都是别人成功路上的垫脚石罢了。”
拉拢、说服人的第一大节奏,就是把道道划开,准确明了的告诉对方,咱们才是一伙的,死道友不死贫道,才是咱们的共同目地。
凌湙早前研究过段高彦的心理,派去南川府调查他事迹的人,也于前日将信传来,有言其妻并未如传言里那般,对他情根深种,反怨怼颇深,日日于自己院中诅咒其夫。
二人的恩爱早就变了质,根本不像他曾表现出的那样深情不移。
传来的信里写道:段夫人的院里,日日有人给她传送段大人在京的行事,说他与妻妹相处和睦,已移情妻妹,又给她分析了段大人今时今日的朝中地位,告诉她,段大人完全有能力将她接回去,现放她仍在老宅受磋磨,不过是弃了她的结果,段夫人从不信,到深信,如今已接近疯魔。
问凌湙:主子是否需要属下们,将人弄进京?
段高彦不会不清楚其妻在老宅过的日子,可他却连稍稍替她改善一下的想法都没有,为什么?这不符合常理。
可若代入他现在做的事,一切似乎又都有了合理解释。
京中烈火烹油,他已然被架在了火上,看着是高官厚禄,实则步步踩刀尖,从他被推出来做了闵仁遗孤的老师后,他就跟闵仁遗孤绑在一起了,别人可以借由脱身,可一旦闵仁遗孤这条线被砍,或暴露,他活不得。
不论是皇帝,还是阁中几位要灭口的大佬,都不会让他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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