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什么?他一时竟找不准个词来形容。
凌湙却半点不在意的,耸着肩道,“你们不是喜爱这种比斗么?不过是淋了一头血而已,怎地这就受不了了?参与参与,不叫血沾身,那叫什么参与?整日隔着围栏看别人挥散血汗的,不亲身感受一下,又怎知这血是凉是热,是香是臭?喜欢,就要有个喜欢的样子。”
别特么叶公好龙,只嘴上喊着过过瘾。
后知后觉的人纷纷推开桌几,仓惶起身,拿袖子抹脸的,各处找水擦洗的,园中瞬间嘈杂了起来,来往奔忙的仆从慌张不已,杯盏餐盘碎了一地。
正纷闹惊乱间,内宅通往外院的长廊上,乌央央跑出一群人,仆妇侍从夹杂其间,护着一人往大门处跑,可随即大门处的齐家护卫,个个举了刀枪将正门堵了个严实,那一群人左右无顾,匆忙间就往正开宴了水榭处狂奔,一边奔一边叫救命。
这一下是两处合一处的陷入惊慌,整个前院亭台人来人往,撞倒的就不止桌几碗盘,连拉起挡风的绸帘都撞翻了几张,映着正中院内血泊里的人,以及溅了四处满园的血,整个齐家宅门里,跟见了鬼般的,轰叫声传了一片,灯笼都烧了好些。
而在这一片惊变里,被几名仆妇围在中间的人,嘶声高叫,“我是闻府的少爷,今天你们谁能护着我,回去我就让我祖父许以高位报答。”
一皇子还骑坐在高椅上没下来呢!
凌湙蹲坐在亭檐上,看的叹为观之。
齐渲后脚赶来,整个人的脸都是黑的,望着府中乱成一团的样子,更气的两眼发黑,望着场中的段高彦,“段兄,这是怎么回事?”
请你替我招待客人,你就是这样给我招待的?
段高彦望着地上的尸体,又抬头望了望亭檐上的凌湙,无奈道,“小比一场,奈何这些大人胆太小,不过叫血淋了一个头脸……”
他一出声,自然吸引了后来的人注意,那人像望见了救星般的,朝他招手,“段大人,段大人,麻烦您快给我说说情,回头小子定携礼上门道谢。”
段高彦顺势将眼神移过去,顾作惊讶道,“闻三公子,这是你岳家,怎地要我替你出头?再者,齐家乃百年文礼世家,自有其待客之道,你身为孙女婿,出入岳家,当没人会为难吧?”
那闻三公子的脸颊有些红肿,借着月色和灯火细看,见似实实的巴掌红印,此时他整个人说不出的狼狈,眼神飘移,怎么看都处于一种心虚慌乱的状态里。
齐渲脸黑如墨,扭脸望向闻三公子,沉声道,“妹夫还是乖乖等在府里,我已派人去闻府报信了,想来不过一刻,闻家夫人就该来了。”
闻三公子更加慌乱,摇头手乱摆着祈求,“大哥,大哥你信我,我没有要害惠妍,她是我的妻子,我珍爱她还来不及,如何敢明目张胆害她?是你们瞧错了,真不是我推的她,是她自己不小心崴了脚,跌下的楼。”
齐渲再也控制不住怒火,指着闻三公子的鼻子骂道,“你闭嘴,在闻府没来人前,你最好一个字也别说,否则我怕是控制不住想杀你的心,惠妍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定要你赔命,还有她腹中孩儿,你怎如此心狠?想要停妻再娶,大可与我齐家好商好量,我齐家女儿,也不是非要赖在你家的,但凡你说出个惠妍的不是来,我家定上门去将人接回来,便是要和离,也该体体面面的,你……实乃枉负了闻阁老的教导。”
闻三公子脸色煞白,慌乱中陡然看见了骑座在椅背上的二皇子,忙一把跪了下来,对着他求道,“一皇子,一皇子,您可要替小子作个主啊!今天齐府设宴,小子真没有要闹事的心,是她自己踩空了楼梯滚下去的,我真没有推她。”
二皇子见所有人的目光转向了他,忙从椅背上下来,整了衣襟顾作淡定道,“你这说的有尾没头的,叫本皇子如何替你作主?一场宴席,偏叫你闹的鸡飞狗跳的,难不成齐府办宴就是为了陷害你?若是本皇子没记错,那齐惠妍可是整个京畿出了名的贤惠人,举手投足都是妇人表率,你说她踩空了跌跤,你倒是问问在场的人,谁信?”
齐渲愤然泪目,对着二皇子深鞠了一躬,“一皇子明察,我大妹妹向来循规蹈矩,落脚必踩实地,何况她现在还怀了身子,更是行止小心,她……她……”
常常一部大人,硬生生当着众同僚的面哽咽出声,落了泪,以袖掩面,侧了身试泪,留闻三公子顶着众人质疑的目光,杵在场中急的跳脚。
一皇子实在受不了这冲天的血腥气,也看不得卧倒在地的亲卫尸体,掩了鼻子道,“齐大人,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边说边将眼神落定在凌湙身上,一副惜才的伯乐样,“这位小将军,不防下来聊聊?你这身手实在高超,在凉州当差太浪费了,可有想过来京里发展?我身边刚好空出一个亲卫长的位置,不知小将军可有兴趣?”
哦嗬,地上的孙宏青尸体还没拉走呢!
纪立春立即出声,一脸为难,“一殿下,您这不太好吧?他可是我的兵。”
所有人转移到了前厅堂内,闻三公子被齐家护卫团团围住,他带来的仆从也被隔开看管,气的他困兽似的破口大骂,态度十分嚣张。
齐渲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凌湙也得到了一个座次,所有看到他动手抹人脖子的客人,都自动远离了他,坐的离他两个桌台的远,且眼神不敢与他对视,倒落的他个好看戏的位置。
齐家后宅人声喧闹,府医就位,另有骑上快马往太医院去的,一时整个齐府灯火通明。
二皇子作为此地最高身份者,代众人问出了疑惑,“说说吧!怎么回事?”
齐家办宴,其实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只不过这变故来的太意外了些,导致所有人都不明所以,个个竖了耳朵,眼神盯向闻三公子。
事已至此,今日不说明白,明日满京里也能就只言片语,传个街知巷闻。
齐渲朝厅中各方深鞠一躬,眼含愤怒的指着闻三公子,“你说,还是我来说?”
闻三公子耸着肩膀不敢与大舅子对视,一张脸上却带了不忿,显然仍对刚发生的事无内疚忏悔之意,梗着脖子强辩,“她就是太端正了,听不得一句质疑不好的话,我都说了,若有弄错,我愿道歉,是她自己性烈,非要……”
齐渲再也忍不了了,抢前几步穿过护卫墙,狠狠给了他一巴掌,“你那是质疑么?你那是侮辱,你侮辱的不仅仅是我齐府的名声,还有你闻家的声誉,闻辉,要早知你如此蠢笨,我家根本不会答应你家的求娶,害了我大妹妹的一生。”
凌湙之前只听了半拉开头,中间倒是没听着,此时结合之前的情形,约莫猜到,当是齐惠妍那边出了事,崴脚跌下楼,按现如今的医疗水平,这腹中胎儿怕是要完。
闻辉生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今次在齐家被掌掴了好几回,便再也忍不了了,跳着脚的吼道,“她端方娴雅,举止有度,又怎会为了怀上我的孩子,数次上莲花楼去李代桃疆?她不说,我怎知她竟如此有心机,呵,七年下堂,眼看七年将到,她急眼了,竟想出如此不要脸的计策,枉我以为每次卧榻之人是莲箐,我要知道是她,我……我定碰也不……”
“闻三公子,你过分了。”
凌湙讶然望去,竟发现开口打断之人,是段高彦,只见他冷着一张脸,啪嗒一下将手中茶盏掷在桌几上,“齐大姑娘好歹是你结发之妻,你怎能当着这许多外男的面,如此侮辱于她?你这还是出身清贵文墨之翰首家的子孙么?如此为家门抹黑,闻阁老知道,可要如何自处?”
一家不平,如何治国?闻阁老怕是要羞愧的自请致仕吧!
闻辉愕然住口,哑然的望着厅中众人,发现所有人都一副不赞同他言行的样子,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为家门惹了祸。
齐渲冲着一皇子泣泪,“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府内外上下丢人了,殿下,舍妹从小自尊自爱,嫁人后更以侍奉公婆为先,事事为夫家着想,不愿将自身苦楚往外道,一殿下,您有所不知,舍妹除开洞房那日与闻辉圆了房,余下这五六年来,竟再也未有夫妻敦伦,闻辉表面遵循着初一十五往嫡妻院中宿的规矩,实则是几年都不碰她,舍妹自小内敛,这等事我们男人都知道,就不是正经女子敢开口提的事,舍妹羞于出口,便是她婆母也未知这小夫妻房中事,以为是舍妹肚子不争气,几年都未有孕事,所有人都别眼怪责舍妹,却无人知道她心中的苦楚,她一个人,要如何怀上孩儿?”
厅内所有人,有一个算一个,皆都脸现尴尬,怪异的上下打量着闻辉,有忍不住的甚至出声询问,“你,莫不是不行吧?”
齐大姑娘人虽板正无趣了些,可那样貌也是一等一的好,当年若不是闻夫人三番五次派了官媒上门,就她的条件,入皇子府都有资格。
就连一皇子都惊了,瞪着闻辉,“你有毛病啊?那么个美人儿……”突然想起了旁边还站着齐渲,忙改口,“那么个娴德妻子,你竟然嫌弃?”
闻辉一身反骨,梗着脖子叫,“我就是嫌她刻板呆直,一点趣味儿都没有,哪像莲花楼里的姑娘会哄人,会的花样还多……”
话没说完,又招了齐渲一巴掌揍,脸上彻底姹紫嫣红了起来。
凌湙眨眨眼理了下关系,啧,这咋和他得到的消息出入甚大呢!
闻辉被揍的更加跳脚,硬着脑袋瞪着齐渲,“你有本事就打死我,反正她说的我一个字也不信,什么请了人帮忙,买通了莲花楼的老鸨,特意守在莲箐的房里,等着我上门,我根本不信有谁能这样帮她,还能瞒过所有人,我、不、信。”
“你要她如何证明?闻辉,你要她如何证明?”
出声的依旧是段高彦,只见他从自己的位置上起身,一步步走到了闻辉面前,手中的帕子一根根的擦着手指头,声音淡淡,“如果我说,帮她瞒天过海,说服莲箐让她取代她,趁你酒醉不辩人时李代桃疆,你信不信?闻辉,那样好的一个姑娘,你是眼瞎了么!”
厅内哗然,所有人都将眼神聚在段高彦身上,就连齐渲也愕然的望向段高彦,嘴中喃喃,“段兄,你……你……”
段高彦扭头拍了拍他的肩,“你我兄弟十来年,同科进士,感情自比别人深厚,数次饮酒,我见你为大姑娘伤神,怕她因无所出归家,终老无依,这才想了办法替你解忧,只是办法过于惊世骇俗了些,便没敢叫你知道,便是令妹,也犹豫了很久,这才孤注一掷的同意的,你也不必说她,女人家,若无外力相帮,四顾无援的,她怕是只有一死了。”
闻辉已经木了,瞪着段高彦眼珠子都不会转了,只抓准一个方向,“你如何与她相识的?你如何与她相识的?”
他常流连坊间,关于段大学士的风流债,他隐约听过,但并没有证据证明,只当是花娘间转的流言罢了,此时一加联想,那头上的帽子,瞬间感觉绿了。
段高彦却被问的不慌不忙,“你那庶兄的妻子丁氏,是我南川府亲属,她与你夫人妯娌情深,为她求到了我头上。”
有齐渲,有丁悦妍,两人的关系撇的清清楚楚,段高彦半点不杵闻辉上下打量怀疑的目光。
闻夫人很快便带着人赶了过来。
第一百七十三章 他剑指谁???……
凌湙在齐府宴上杀了人的事, 比起闻齐两家内宅之惊,显如水过无痕般,并激不起什么涟漪, 哪怕死掉的那个亲卫是二皇子身边的,对比这两家曝出的大八卦, 也无喧嚣之资, 只有心人将之记在了心里。
皇帝斋戒的第三日,京中地下斗兽场被曝出,五城兵马司迫于悠悠众口, 带兵象征性的往里走了一趟, 结果, 竟在兽场旮旯处, 被一蓬头垢面的瘸腿小子拖住。
酉一站在凌湙面前,一脸唏嘘道,“那小子自称是莫子晋,说他这些年一直被当奴隶倒卖,前年侥幸被卖进了京,可无论他如何向人述说身份,都没有人信他, 今次恰巧遇见有兵进来,才孤注一掷的拼死扑住了来人的腿。”
彼时凌湙正在与纪立春,就宴后起的涟漪说事。
他一刀子抹了孙宏青,二皇子只意思意思的说了两句, 便揭过了这茬,也没真的硬把他要身边去当亲卫,纪立春在应付完了二皇子后,于第二日, 便迎来了袁芨的探问,当然,人也不是亲自来问的,是派了身边的一个幕僚来的。
有人关心八卦,自然就有人关注那条底下产业链,凌湙让纪立春将他们这些日子踩的点,以及见到的实际情况,都一五一十的给那幕僚说了。
袁芨本就对凌湙印象深刻,在猜测纪立春准备站哪队时,就听闻凌湙在齐府宴会上,杀了二皇子亲卫的事,联合凌湙当时在茶楼上说的那番话,他更加偏向了心中猜想,认为纪立春内里可能已经做了选择,就是站队六皇子。
他把凌湙反馈来的信息,使人暗中递给了六皇子和五皇子。
五皇子正为江州税银的事烦心,再说五城兵马司也不在他的管辖范围,便懒得理会,听后便丢开了手。
六皇子却正气愤二皇子令兵部截了他犯人的事,正好借着百姓怨愤载道之际,直令刑部主司门狱的官,往五城督护府去了一趟,之后就有了地下斗兽场被搜检的事。
凌湙杀孙宏青时,只以为是杀了个人渣,再有二皇子的态度,对身边亲卫并无依恋太过的样子,一副可有可无样。
也是,这些皇孙贵胄们身边,从来不缺舍命效忠之人,他们约莫已经习惯了对人命的漠视,哪怕是身边亲卫,也未见得有多爱惜人才。
死了是他们本事不济,换一个就是,也正因此,在纪立春暗地里表示,有考虑在几位皇子中,更倾向他时,他才那样云淡风轻的收了发怒之势,并宽容大肚的将输掉的玉牌,亲自送到了凌湙手上,并给予了勇猛非凡,不堕凉州军威的夸赞。
六皇子就顺着孙宏青的出入记录,搜到了设置在城郊五里处的一座小庄内。
说来也很戏剧,这座小庄院的所属人,便是莫府。
纪立春语气中也充满了不可思议,接着酉一的话道,“那庄子是容欣公主的陪嫁,那些人先在京中赌坊里买好名额,临晚乘车出城,然后集中到那处庄子上玩乐,一日销金万贯不止。”
凌湙也是近日才恶补了京中,这蛛网般的关系,真是环环相扣,户户沾亲。
这容欣公主是当今第三女,其母身份先只是一个嫔,本人也未多得其父宠爱,只平平凡凡的一个皇家公主,按规制长大,按规制挑了夫婿嫁人,而所嫁的人家,当时只是一个中等门第的次子。
酉一继续道,“容欣公主失子多年,早与其夫僻府另过,但近年来两边关系有所缓和,她好像已经接受了,其夫妾生子女的殷勤服侍,那边妾的子女已经能自由出入公主府了。”
纪立春脸色一言难尽,“那莫子晋被人洗漱干净,送进公主府,与那妾之子站一处,竟是比那妾子更似莫都尉,容欣公主当时就昏了,醒来后立即叫了当年替她接生的宫中稳婆,扒了那小子的衣服检查,这才确信了莫子晋的身份,正是她十九年前走丢的亲儿子。”
可内里真实情形更让人唏嘘,也就认亲后第二日,京中舆论大哗,甚至一度盖过了闻齐两府的八卦。
莫子晋亲往宗人府,告了其父莫驸马都尉的状。
告他遗弃皇族血脉,蒙骗公主,意图以妾子谋夺公主财富与名位。
因为就在不久前,那位妾生女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容欣公主数次摆宴,并透露了,待那女儿订亲之日,便替其请封县主的意思。
容欣公主还没从找回亲儿子的喜悦中回过味来,就骤然被这样一剂猛料砸倒,本就多年病歪歪的身体,这下子一个没撑住,就昏厥了过去,醒来后就木然的说不了话,只望着来探疾的亲朋流眼泪。
凌湙敲着面前桌面道,“莫都尉一直闲赋在家,听说身边仅止一个妾服侍,生了两子一女,过的富贵潇洒。”
纪立春呸了一声,一脸不屑道,“他那妾生子比公主的儿子还大一岁,却骗了所有人,硬说是莫子晋失踪后生的,狗日的,文人就是心眼多,你不愿意尚主,大可去宫里给陛下说一说,皇族公主又不愁嫁,不是非要指着他一个的。”
酉一在旁补充,“据莫子晋所述,十九年前那个灯会,是莫驸马亲手喂了他一碗甜汤,之后便昏睡里被人带离了京,他本来是要被人灭口的,是那些人看他长的好,便将他一路带去了江州,卖进了……卖进了江州最大的烟柳地。”
江州豪族荤素不忌,那边尤其喜亵童子,莫子晋拖着残躯,重回公主府,知道以如今莫家的实力,很容易便将他的过往查的一清二楚,为防对方以此为挟,禁他口,隐没真相,他干脆自爆了这段过往。
莫子晋压根就没想将自己的过去隐藏,他之所以撑着一口气从江州爬回京,就是想当面问一问他的父亲,为什么?为什么要那样对他!
可当他与那个差不多就要,取代他的妾生子站在一处时,他瞬间就明白了什么。
他的父亲另有爱子,有他在,那个爱子便永远示不了人,只有他没了,他父亲才能以公主无所出之由,纳妾传宗,之后,便能顺理成章的,将其爱子带入尊荣之位。
荣欣公主在失子之后,服的药里,长年带有避子汤剂,小二十年来,竟再未生出一子。
如果不是莫子晋亲口所述,她便是死也不会相信,竟有亲生父亲会这样对待亲生骨血的,再之后的调查里,方才爆出,在确定招莫家子做驸马之前,整个莫家都帮其隐瞒了有子有妾的事实。
荣欣公主这才恍然明白,丈夫二十几年来对她恭敬有余,亲热不足的原因。
那个男人,根本就不喜欢她,却要为了家族,忍她、娶她,与她同房,然后在两人有了孩子之后,开始谋划后面的一切。
皇帝还在斋戒当中,只有他身边的大伴能进去通传消息,荣欣公主的事当日便有了回应,羁押莫驸马进宗人府,而其妾和那两个子女,则被送进了公主府,任凭公主发落。
荣欣公主再不受宠,但该谨记一条宗旨,就是她乃皇族之女,凭身上的血,就不容人欺辱她。
莫驸马在宗人府关押期间,却仍不忘贿赂人口舌,让其将话带入公主府,望荣欣公主看在夫妻二十几载的份上,饶了他的爱妾爱子。
这犹如火上浇油一般的求情,直接让荣欣公主病中垂死惊坐起,直接让人将其子女和爱妾,统统送进了京中最肮脏低贱的青窑,三个铜板就能玩的那种,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只当此时,莫阁老一直未出声。
凌湙端着茶盏轻声低喃,“莫棐之是什么时候入的阁?”
酉五从旁接口,“十二年前。”
也就是莫子晋失踪的第七年,莫家正式进入政治权利中心,从一个清贵翰林世家,正式转成权柄在握的朝中重臣,有了豪族间的角逐资本。
那一年,也是荣欣公主生母晋妃位的一年。
旁人或许以为,这只是公主与驸马间的爱恨情仇,可凌湙却似嗅到了什么契机。
莫棐之,五阁里居三席的阁臣,曾与凌太师并称为京中双杰。
凌湙忽然就串联起了,来京前凌老太太的那句叮嘱,要他有闲暇时,往公主巷走一走的意思了。
本朝几位公主的府邸都建在一处,她们府所在的巷子,就被统称为了公主巷。
“坏了,酉一、酉五,走,回侯府。”
凌老太太为防凌彦培性命有碍,可是交待了他给各权臣家送过暗信的,他当时没觉得信中内容有异,可现在仔细一搜罗,那记忆里,送进莫府的信里,似就有一句,“代老妪向公主问好”的字样。
他当时不太清楚这中间的姻亲关系,现在这么一捋下来,好嘛!公主,即荣欣公主。
那老太太,便是与人合作,也仍留了三分余地,回头定要写信告诉她,就因她的隐瞒,差点断送了凌彦培的命,倒要看她如何反应。
凌湙咬牙带着人急往宁侯府里赶,头一回希望自己的推测是错的。
莫都尉一进宗人府,莫阁老那边必然要疑心这中间弄鬼之人,而凌老太太的信不久前刚送去,这很难不让他将两者联系起来。
凌彦培一个弄不好,就得把命祭在这件事上。
凌湙拿他还有用,可不能叫他就这样死了。
纪立春起身也跟着往外走,凌湙却拦了他道,“你现在往宫中去,二皇子遇过你了,你总得给五皇子和六皇子一个偶遇你的机会,不管是谁拉你说话,你都把话往莫家事上引,表现出极大的兴趣感来,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务必要把莫棐之拉进舆论的战局。”
他才是莫家的大家长,又岂能在如此旋涡里独善其身?一如陷入家宅丑事的闻阁老,不也得为了理清门户,重整家宅而暂罢朝事几日么?
政事上这些人已然结成一片,无法寻隙爆雷,那就从他们的家宅入手,先把人一个个框在府邸里,空出他们关注朝堂的紧密度,让有心人有隙可钻。
杀一个孙宏青,真就一个无心插柳般,直接打开了京中织网般,无头绪可理的关系墙,如一根被剪断的线头般,拽着它,就能将这张网捣出一个洞来。
段大学士居功至伟,若不是他,凌湙也想不到要让纪立春去接齐府的贴子。
齐府已经在与闻府商量和离的事情了,齐惠妍的孩子终究没保住,心灰意懒下,向闻辉提了和离。
闻夫人那日是赶了过去,并且不像男人那般心粗,还留着一屋子外客评理,阁首夫人的气势和处理事情的手腕,直接让人恭恭敬敬的将所有客人全请离了齐府,包括想看热闹的二皇子,都一齐被送出了门。
凌湙留在齐府的酉二,一直蹲在墙角上,听到了与外界所传没什么出入的流言。
齐府既然打定了注意和离,自然就没想摁着中间的隐情,直接将前因后果给爆了出去。
闻辉的不地道之举,齐惠妍的被逼无奈,以及最后落胎的孩子,纠葛出了一台豪门大戏。
弄得凌湙心里也范起了嘀咕,“那孩子到底是谁的?”
听了全程的酉二挠头,“属下不知,闻辉非说不是他的,不肯承认,叫闻夫人派人摁着打了一顿,闻家的那个庶出媳妇丁氏,后面也被带进了齐府,说的跟段大学士一样,是真心心疼齐氏无子受欺,才想出了这么个会败坏名声的计策来,本来只要他们私底下说清楚就完了,毕竟夫妻之间的事,外人不会想太多,结果闻辉偏要叫嚷出来,可不就捂不住了么?齐惠妍一时羞愤激动,这才一脚踩空了地摔了。”
闻阁老被绊在了家里判官司,本来孙子的房事也轮不到他一个祖父来管,可这事已经干系到了闻府的声誉,再有齐府也非平常之家,在闻夫人也压不住齐惠妍坚决和离的心后,闻阁老只能亲自出马。
他是不愿意在这个当口,与齐家解释姻亲关系的。
凌湙虽没在现场,但他从酉二的转述里,却听出了另一种意味,“齐渲年底本来是要升尚书省的吧?”
齐家办宴的表面意思,是齐老夫人高兴院中花开的好,实则大家都知道,是因了齐惠妍怀孕的事,叫老夫人心中生喜,另一个隐意,当然是齐渲肉眼可见的官途顺隧,即将高升。
那齐惠妍失了孩子,又要闹和离,齐渲的官途怎么办?她兄长已然因了她的关系,一年年在侍郎位上蹉跎,如今好不容易看到了希望,她若和离,惹恼了闻阁老,后果呢?
所以,和离是假,逼要利益是真。
齐渲根本不屑一个尚书位,在同科段高彦已然入了阁的衬托下,他无论升任哪一部尚书,都是落于人后的牙慧之举。
齐惠妍是在用和离之举,为齐渲争取更高位。
就是不知,她此举是经过齐渲的同意,还只单单是她个人意愿。
酉二扒在齐府后宅蹲了一夜,回禀凌湙时,脸显迷惑之色,待凌湙一而再的发问后,他才小声的将迷惑释出,“那兄妹二人在所有人走后,独关房中生过争吵。”
按着之前齐渲的模样,心疼其妹都来不及,可事实就是,这二人生了好大的气,还是在齐惠妍落了胎后,身体虚弱里起的争执。
酉二一脸不解,“齐大人斥她为何非要落了胎,齐大姑娘却一脸轻松,半点没有人前的凄楚,反而仰着脸笑吟吟问齐大人,是不是可以连跃三级,直入中书门了,然后两人就此起了口角,再之后……再之后齐大姑娘便一头钻进齐大人怀里嘤嘤哭了起来……”半点没有人前的端淑之色。
凌湙疑惑的望向他,“什么叫钻进怀里哭?”
酉二左右张望了一下,之后拉过了酉一,自己抱了肩膀缩成一团,呲溜一下钻进了酉一的胸前,然后还拿眼神示意酉一将手臂拢起来圈住他,声音闷闷的自酉一胸前传出来,“诺,就这样钻的。”
凌湙:……呃,这个……兄妹这样搂抱一下,应当没问题?
酉一跳着脚的推开了酉二,张嘴就骂,“滚,哪家兄妹这般年纪,还这样搂搂抱抱?你定是瞧错了。”
酉二叹气,两手一摊,“这还真不是瞧花了眼的,两人就是这样抱的,齐大姑娘说了,她要为齐大人讨回公道,讨回他本应得的官位。”
所以,齐渲若按本来的升迁之路,现在该是什么官?
尚书啊!
可偏偏他的同科段高彦进了阁,就显得他不如人了。
若有个恋兄严重的妹妹在,知道是自己妨碍了兄长的官途,她会怎么做?
在不期望与丈夫举案齐眉的前提下,她要怎么做,才能快速的将其兄长,推到与其同科一样的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