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了被掉包的罪臣之子by大叶湄
大叶湄  发于:2024年11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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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不止三王要拉拢纪立春,武英殿那边就一直在邀请纪立春往京卫巡视,还有代表江州一派的各部官员,也有朝纪立春递橄榄枝的,现在形势,只要纪立春把持得住,早早晚晚,北境之地尽会归他掌握。
所有人,都把他当作了皇帝为北境和自己培养的,第二个武大帅。
凌湙出了客房门,一头就撞上了段高彦,与之面对面立于上下楼梯间,双双挑眉瞪眼。
段高彦手中握着折扇,用自以为风流潇洒的姿态,向着凌湙身后跟出来的,魏良之、吴向和二人,道,“哟,我是打扰到你们了?这位小公子如何称呼?怎走的如此着急?”
凌湙今日出门,穿的是窄袖箭袍,身上也未配刀,不自我介绍,就他这模样,谁也不会将他往一介武夫上想。
“话不投机半句多,告辞!”是直接抬了脚,绕开人就走,半点不做停留。
段高彦:……

第一百六十九章 逛窑子还有鄙视链…………
之后几日, 凌湙便领了酉一并几个亲卫,不分时间段的往京中各茶楼酒馆里钻,一副大兵进繁华之地, 被富贵迷了眼的浪荡痞样, 喝酒吃肉后再逛一逛艳浓之地。
大徵的宵禁在子时以后, 官员们自有狎妓之地,伫立在一片灯火阑珊处的小红楼们,多是纨绔富裕子们的游乐场, 而轮职回家休息的军中大头兵们, 则多往暗巷私窑里钻。
百年王朝,能保持初立国时的纪律严谨已然不现实,当今自己就是个贪图享受的, 特别是在神丹的助力下, 恢复了男性尊严后, 整个后宫都活跃盎然了起来, 夜夜笙歌。
凌湙顶着一副求知欲浓厚的脸, 领着酉一几人往来于各大小红楼, 听着从边城盈芳戏曲坊里传进京的歌舞小戏,再对比着素服混入其间的各部微末小官,浑然有一种王朝已陷末路之感。
北境硝烟未停, 西川民义频发, 江州豪族结腕,荆川南部等地各不同民族间的冲突,没有一件事小,却没有一个声音敢震聋发溃的喊出来,所有人都在这个繁华之地,努力营造着盛世太平的假象。
莺歌燕舞, 红宵帐暖,好一副荼蘼香奢态,万千金银销魂窟。
凌湙毫不犹豫的把他二哥卖了。
他出门都是做了装扮的,宁晖不认得他,他却能在一群纨绔子们中间发现他。
两人同父异母,宁晖是他父亲的暖床丫头所出,自小伴到大的那种,与宁晏只隔一岁差。
宁晏婚后一直生女儿,他婚后直接连得二子,有一段时间他的风头,甚至隐有盖过大哥宁晏之势,吴氏虽为嫡长子妻,但在庶弟媳妇曾氏面前,罩了有十来年的子嗣阴影,若非有陈氏撑着,就她那性格,早被庶弟媳妇给碾压死了。
宁栋锴对于长子唯一的不满,便是他子嗣不丰,他并不宠妾灭妻,或者说,宁家的男人非常秉持嫡庶尊卑,在嫡妻未进门之前,身边再多的女人,也不可能让她们先于嫡妻怀孕。
先宁太后有着超强的先见之明,为避免家族乱了嫡庶尊卑,铁旨律令在族规中列出了几大禁忌,其中一条便是禁出庶长二字。
凌湙初时替宁振鸿走上流放路时,只单纯的不忍见他一介小儿,有夭折于艰险地境的悲剧发生,后来落定边城后,与殷、齐两位说起自个身份时,才体味出宁晏夫妻护子的目地,除了谁生谁疼一说,另有就是家业继承一说。
若长房无子,其后的几个兄弟皆有机会上位,特别是在嫡出老三宁琅也只有一子的情况下,二房与四房名下的多名子嗣,就有了更大的赢面。
宁晏那样自视甚高的人,连一母同胞没什么出息的弟弟都瞧不上,更遑论要他过继庶房子嗣承袭衣钵?
吴氏若再生不出儿子来,待他年一过四十,指定是要抬一门贵妾入府生子的。
陈氏中间那一段的动摇心态,应当就是被丈夫宁栋锴,和长子宁晏,以家业捆绑了。
没有任何一个嫡妻,能容忍属于嫡出的财富,被庶房侵占。
凌湙对他这个二哥,其实没有太多歧视,连同四哥宁晔,在他这里都没有恶感,二人在府中存在感不强,上有极为出色的嫡长兄,和重嫡尊卑的老父,又已知无法靠仕途翻身,一日日过到中年之后,便都学会了躺平,带着一家老小靠着宁侯府的招牌,倒也过的自在逍遥。
二人名下子女旺盛,最大的那个已经娶妻,宁老侯保重身体再活两年,他指定就能五世同堂了,而凌湙的辈分也将从叔升成爷,虽然是庶兄子孙,宁栋锴只要活一日,他们就不会有分府的担忧,如此,这庶出的两兄弟,是用比宁琅更殷勤的姿态,日日往父亲床前请安问好的。
凌湙是在西葫芦坊上马墩边撞见的宁晖,那一片是极有名的清馆私寮,凌湙之所以会在半明半灭的灯火里注意到他,盖因了他旁边站着的,竟是段高彦。
两人站在坊口正一左一右的说着什么,宁晖神态很谦卑,个头明明与段高彦一般上下,却愣是曲着身体矮了半个身,脑袋跟小鸡啄米似的点个不停,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受宠若惊状。
一个侯门庶子,按理是接触不到段高彦这样的高官的,凌湙想不明白他俩能有什么共同语言,远远瞧见后,便刻意放慢了脚步,夜间安静,他耳力又比常人强,顺风便有低语飘来,寥寥几字,“承蒙大人悉心教导,我家小五……”
哦,是了,外人眼里,宁侯府五公子可是段大学士的关门弟子,那宁晖作为宁五公子的二哥,自有能与段大学士攀谈的机会。
宁晖身后的坊巷里,还站着几位同样衣着锦秀的纨绔子,眼睛齐齐对向前方说着话的两人,其中不无羡慕与向往者,而段高彦的马车是停在坊前阔马道上的,显然该是遇过此地,巧与这一群人撞上,却不知是抽了什么风,要停下与宁家一庶子招呼。
凌湙前呼后拥,酉一几人身上俱都沾了浓郁的酒味,遮盖着未饮酒的凌湙混入其中,叫人以为这一伙大兵,定是刚从哪个暗窑里出来的,望过来的眼神俱都透着鄙夷与不屑。
逛窑子还存在着鄙视链,在这一群人眼里,他们逛清馆是风雅,是讲究人,大兵们则纯属□□发泄,肮脏无匹。
段高彦堂堂一个名牌大学士,能与一侯门庶子有什么话?随便扯了两句闲篇,便准备上马车回府,然后就看见了闲散慢步,夹杂在一群兵痞中间的凌湙。
“哎,这位小将军……”段高彦直接丢了宁晖,抢前两步就到了正准备,与他们擦肩过的凌湙身前,一把堵了他的去路。
凌湙眯着“醉眼”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眉头皱的打结,大着舌头发问,“你谁?”
宁晖正弯腰跟后头,不等段高彦出声,就抢先道,“这位是文殊阁段大学士,你哪个营的?还不敢紧向段大人赔罪?”
段高彦扭头挥手,“你可以走了,这里没你的事了。”
宁晖继续赔笑,点头拱手,“大人身份金贵,可莫叫这些兵痞冲撞了,待我去叫城防司的人来,您……”
凌湙这些日子,早摸清了城内安防,城防司管理京畿地面安全,巡卫大小警务,治理普通百姓,打交道的对象大多没什么身份,是个见贵人就哈腰的衙门。
宁晖的身份,也只能请得动城防司的人,可若真有事,以段高彦的身份,来的该是京都指挥史级别的官。
凌湙回头便将宁晖,与段高彦说话的事转告给了陈氏。
段高彦拦了凌湙,只是好奇这样一个看着平平无奇的大兵,是如何引起袁芨注意的,那天他可清楚的听见了袁芨的叹息,竟有一种替其惋惜之意。
凌湙暂时没打算引起段高彦的注意,当时就借酒意迷醉,一头倒在酉一身上,假意睡了过去。
宁晖隔日便被陈氏以狎妓之名,叫到了祠堂罚跪,而他的媳妇曾氏,也因侍夫不力禁足内院,整个二房从上到下开始整顿,但有可疑的便全往外发卖,搞得这夫妻二人完全摸不清头脑,以为自家谋划的事情泄露,一慌张,就主动交待了出来。
凌湙是隔日夜间被陈氏叫回府里的,当时宁晖夫妻已经在祠堂跪了一天。
陈氏气的脸色发白,撕扯的锦帕,就跟撕的是庶儿媳曾氏的脸皮子一样,恨恨的直咬牙,“狼心狗肺,狼心狗肺!”
却原来是宁晖夫妻,竟听了父亲宁栋锴的指示,准备趁着老皇帝雄风重起的好时机,往宫里送人,人选都准备好了,正是夫妻两人的嫡长女宁雅恬。
凌湙本意是让陈氏彻查,二房是否有女眷被段高彦得手,或是将得手,因为段高彦的隐好,在看见他与宁晖靠在一起说话时,凌湙的弦就绷了起来。
只是过了那股下意识紧绷之后,凌湙又摇头否定了自己的疑心,觉得以段高彦的眼光,该是看不上宁府后宅里的那几个女眷的,倒不是她们不够美,而是她们的男人没有利用价值,以段高彦睡人的条件筛选,似乎怎么也轮不着她们。
于是,结果就很显而易见了,段高彦突然接触宁晖,定是想通过他,窥看凌誉在府中的活动轨迹。
一个府里,突然出现了两个五公子,他想看看宁家其他人的反应。
上一世,真正的凌家子在不多时便被处理了,就没出现过如今这般真假并存的情况,宁家人这边自始至终都不知道,这中间换过人,而这一世阴差阳错的叫宁振鸿看出了端倪,又被凌湙从凌老太的嘴里诈出了真相,一番幕后操作,让那些人不再敢对凌家子动手了。
凌老太太的把柄送到了,凌湙在见过凌誉和凌彦培后没几日,就将那老太太的信,分送进了各大人的书房,一股子要拼个鱼死网破的决绝之意,让那些人不敢再对凌家子下杀手。
凌太师的好名声还在,那些人若不想让全天下人知道他们的虚伪,就得保证凌彦培活着,否则,一出狸猫换太子的反向输出,就得唱响全大徵。
小戏都给写好了,就随着凌老太太的亲笔信一起,摆在了各大人的桌面上,只要凌彦培的性命受威胁,这出小戏就得红遍全大徵。
凌湙说了要替凌家保存香火,自然得有足够取信人的手段,凌老太太见识过盈芳戏班搅浑水的能力,有她手中的把柄和这出折子戏在,那些老大人但凡还想在人前走动,就得遵守从前的承诺,不拿她们凌家子祭天。
段高彦试探宁晖,就是想看看他对家中的事情知道几分,顺便测一测凌老太太与宁家是否有结盟,两家毕竟有着换子的缘分,他想要调查一下,到底是哪个环节走露了风声,叫凌老太太远在边城,还能知道京中事宜,而宁府众人,就是最值得怀疑的对象。
凌湙没料到陈氏最后查出的,竟是宁老二有卖女求荣的龌龊举动。
陈氏拍着桌几愤怒,“雅恬到明年才及笄,他们是疯了么?明知道那位特别厌恨宁氏女,还敢将女儿往那里面送,幸亏……幸亏是叫我们提前查出来了,否则……否则……”
她气的直捶胸,一副恨不能提刀去捅了老二夫妻的模样。
彼时宁振鸿正带着宁振熙在陈氏房里玩,隔着屏风听见了祖母与小叔的谈话,一时震惊的碎了装糕点的盘子。
乱套了。

第一百七十章 绣花枕头一坨草~……
百年世家与百年王朝一样, 光鲜亮丽的外表下,埋藏着浓郁的陈腐糜烂味。
宁侯府本是军武起家, 头前那几代的宁家子,还保持着练武习性,初建成的宁柱国公府不仅有一个敞阔的演武场,还有一块可供跑马的西山别苑。
尔后经年,西山别苑惊现铁矿被收缴,府内的演武场则被喜好奢靡风的子孙,修改扩建成假山水榭, 九曲回廊养鱼养鸟。
凌湙亲手给老娘倒了一碗茶,心里其实对查出这样的事情, 并无太多触动, 只要不是他以为的, 被段高彦那伙人盯上, 就府中的大小事务, 于他而言都不算事。
一个不良于行的瘫子,想控制的他动弹不得, 很简单的,“娘还是对他过于照顾了。”
现代人的丧偶式婚姻, 转回到古代来更为普遍,家中只要有两个小钱的,很少不纳妾不睡通房的, 哪怕循例要往嫡妻院中来,能留给子女的时间又有多少?
家中儿女若是多的,可能连名字都叫不全,男孩或许还能得到些关注,女孩有些甚至一年到头都得不到来自父亲的问询。
凌湙本身就是个成年人, 不说心硬如铁,也自带对成年男性的警惕心,在没得到他认同之前,根本不可能一上来就父子亲近,另有两人隔着前世今生的三观差异,哪怕知道他对自己也有着幺儿的偏爱,可一想到他大把年纪还睡双十不过的小妾,凌湙都无法像个真正的小儿那样,对他有正常的父子仰望之态。
他被陈氏搂在怀里养了三年,却连宁栋锴的背都没上过,倒不是非要被父亲扛在肩上,才能显示出他对自己的特别宠爱,而是那种所谓的父不抱子的教条,让他们父子像隔山望海般,显得生疏不亲密。
一个铮铮铁血汉子,实在厌烦一身老纨绔气息的中年男人,特别是看他在满屋的女人们面前,展现自以为的聪明才智时,辣人眼的恨不能重新投胎。
凌湙受正统红色教育二十几年,每每看着身处满屋莺燕包围,享受妻妾殷勤奉承的宁栋锴时,都有种替他尴尬,脚指抠地的不适感。
怎么就摊上这么个,对自我认知如此不清的爹呢?
绣花枕头一坨草!
太凛然的正气,很长一段时间都让他与此界格格不入,后来学会了眼不见为净,对着他不想搭理的人,直接扭头不理。
陈氏眼眶通红,抿着幺儿给她倒的茶,半晌方苦涩的道,“夫妻一场,我总不能真的弄死他。”
凌湙不愿意去见宁栋锴,便是父亲二字也从嘴里消失不见,陈氏望着他,眼中涩意加深,有些苍白的唇轻启,“你去看看他吧!”
叫他知道你的能力,给他讲一讲你的事情,告诉他,安心养生,自有他荣耀凭子贵的一天。
陈氏没说的是,两人夫妻情分,从她断了他的腿那天,就没了,便是嫡亲长子,现在见了她,也一副恨不能生啖她肉的模样,整个家中,除开庶出两房,竟只有宁琅可依靠。
凌湙是回来了,可他也会随时随地离开,陈氏现在的日子,委实过的不开心,患得患失心非常严重。
宁栋锴操控老二卖女求荣,不过就是不甘心,自己要如活死人般,窝在床上过完下半辈子,他深切怀疑陈氏没有给他延请名医,所以,他要拿回掌家权,为自己寻找医术高超的大夫治伤。
他根本不考虑宁家女入宫,会引来的各方视线,以及可能会有的圣怒,反正他已经废了,便是引了陛下发怒,要削了宁侯府众人的脑袋,那也未尝不是个了结此生的好事。
总结一个意思,就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不叫我好活,我也不让你好过,大家一起同归于尽。
宁栋锴潇洒半生,没料会栽在嫡妻手上,心态已经崩了,随着一日日躺着不能动的样子延长,他越加不能接受自己现在的模样,逮着两个庶子来跟前伺候的时机,发动口舌之利,终于说动了老二宁晖。
老四宁晔未答应,但也未告发,只默默的在旁等结果,用他回房与妻子的话来讲,就是,这个家怎样发展,都轮不到他捡漏,没了老大,有老二老,特别是老,身后站着位公主,他是疯了才会想以庶上位,倒不如老老实实等分家,尔后带着妻儿分府别过。
他与老交好,就是希望以后能有棵除了侯府,还有公主府可抱的大腿靠。
宁晖是从小跟宁晏别上劲了,才会在他废了后,妄想取代他,成为一家之主,被宁栋锴用先宁太后的事情说动,以为自己女儿也有那个皇后命。
凌湙盖了茶碗,斜眼瞥了下偷听这边讲话的宁振鸿,神色有点散漫,“看他做什么呢?告诉他,我非但没出事,还反制了当初辖制我的凌老夫人?娘,我的事没有瞒过你,从将祖父的把柄自凌老夫人嘴里掏出起,他就该知道,凭我的能力回京,只是时间问题,我有写信让你奉劝他安分过日子的话吧?他听了么?”
陈氏脸现不安,手抠着茶盏边沿,嗫嚅道,“他只是太求上进了……”
凌湙嗤一声笑出了声,摇头,“娘,你当我这些日子出入京中各茶楼酒馆,真是喜玩好乐?”
京畿布防都叫他摸了个七七八八,凌湙甚至可以自信的说,他要在京中杀个重臣权贵,就这城防布置,不说来去自如,也定不会叫人轻易摸到他头上来。
“他替自己和宁晏谋的官,你当真以为是凭几场酒宴茶会就得的?他明知道我在边城发展,是不能为上意知晓的,却上窜下跳的引起了那些人的注意,我一路打马匪,过兆县,动静大的连杜曜坚都没讨着便宜,他却领着宁晏,以此为跳板直接见到了阁首闻高卓,并与之约定了口头协议,协议内容只有一条,待我回京时,便是宁侯府表态日。”
凌湙杵着胳膊,眼望向跳动的烛火,嗤笑,“他们派人入北境,绞尽脑汁想杀我,武大帅装聋作哑不鸟他们,纪立春则根本就是我提上来的,尔后又试图去策反杜猗,哦,杜猗您还不知道是谁吧?那是杜曜坚的亲儿子,呵,左右不成功后,又想起了凌老夫人,拐了弯的要将我摁死在边城,短短一年的功夫,我几乎剁尽了他们派去的人手,他们无法,这才将眼神落在了京中侯府。”
杜猗落他手里的事,被杜曜坚瞒死了,然而,百密一疏,他以为在家中替此子发丧,就真没人知道他虎毒噬子的事了?
凌湙直接把捉细作的事,交待给了杜猗,凭杜猗之前那嚣张纵横京畿的行事,不肖两回,他的身份就叫人报回了京里,武英殿这边直接联系了杜曜坚,令他以孝逼其反,结果呢?所有带着杜曜坚言辞恳切的信,都叫杜猗烧成了灰。
陈氏是头一回听凌湙开口,说他在北境的险恶处境,一时脸都白了,抖了手要来拉凌湙,却叫凌湙安抚的拍了拍,笑着安慰,“没事,我从来没怕过他们。”
他这一副不在意样,反倒叫陈氏猛的落了泪,攥着胸口的衣襟直哭。
凌湙无奈,只得倾身过来拍她,劝道,“都过去了,娘,别哭,我如今能坐在这里同您说话,就证明那些人对我的忌惮是对的,我确实是如他们想的那样,但凡得势,便得反扑。”
那些人在他这里屡次败北,又见宁家父子二人上窜下跳的找官做,一为避免惊动陛下,二为拉拢忽悠他们,直接拿了两个要职出来圈人。
他就说,陛下怎么那么容易的,就对这父子二人松了口,给了官,原来是有那么一群人在后头怂恿的。
在他们想来,孝比天大,凌湙这发展趋势,总要回京,届时,以父制子,裹挟着凌湙的势力一起,助他们推闵仁遗孤上位,也未尝不是另一条圆满思路?
除不掉,便拉拢,迂回拉拢也是拉拢,毕竟这个时代,子是不能抗父的,凌湙若不想被人口诛笔伐的被人指摘,就得接受其父宁栋锴的指点和安排。
多日的明查暗访,当线索一点点汇集后,凌湙简直都要被这些人的脑回路逗笑了。
什么狗屁父父子子,君君臣臣的?君臣父子那一套在别人身上管用,在他这里想搞君要臣死,父要子亡的所谓忠孝,想屁吃!
幸亏陈氏出手果断,否则换他来,就不止是断两条腿那样简单了。
凌湙起身轻脚挪向宁振鸿面前,话却是对着陈氏说的,“明日我会让袁来运将挑好的人送来,以后就让那些人专门盯着他们的院子,院内洒扫仆妇每日一轮换,发现有与他们交流者,立刻撵出去,而近前伺候的姨娘,和去请安的各房子侄们,控制着人数去,安排两两不对付的结伴一起去。”
陈氏怔然,张着嘴硬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直到这时,她才深刻体会到一种,幺儿行事极度缜密的可怕感来。
府中各房当然有不对付的,互相捣臭者不知凡几,凌湙如此安排,直接断了他们私底下,可能会有的勾结几率,相对应的,还能起到互相监督之意,但有一人敢帮那父子二人夹带私货,她这边能立刻得到举报检举。
这一手人心算计,直叫陈氏心里发毛,后尔又隐隐生出一种暗忖的自豪。
她儿子太厉害了。
凌湙捻着腰间的玉穗,将偷听的宁振鸿盯的动弹不能,口中继续,“让袁嬷跟袁妹珠分别去他们的院子当管事,西山狱原属于我们府的部曲,我已经让袁来运调了出来,他们今后就负责那两人的院中警卫,原属于他们二人身边的府卫亲随,以及近身服侍的仆奴婢子,都发往别处,清空他们身边的亲信帮手,若再有幺蛾子……”
凌湙眼神轻转,让蹲地不敢动的宁振鸿,和榻几上的陈氏后背俱都一凉,同起一股子毛骨悚然感。
“我也不是非要这个家门不可的。”
姓都改了,这门第于他来讲,犹如鸡肋。
至于袁嬷跟袁妹珠两人,自然就是袁来运的母亲跟妹妹,是凌湙特意嘱咐了在京的酉二酉五,从侵占了她的于所监手里赎的人,之后入了宁侯府当差,尔后便成了酉二酉五在府中的耳报神,也间接算成了凌湙的人。
宁振鸿被凌湙盯的身体直抖,吱吱唔唔的发不了声,凌湙挑眉问他,“近日可有跟那丁少爷走动?”
闻家两个儿媳,先后传出喜脉,丁家女那边倒还好,因为她已育有一子,齐家女那边,则是正正头的第一胎,五六年没有动静的肚子,终于一朝入怀,凌湙在酒楼遇见礼部齐大人时,正见他拉着身边的人吟诗,高兴的脸显红光。
恰时,段高彦就在不远处的桌前作画,画的竟是一副海棠争春图。
隐隐的矮墙在画的一角,繁茂的海棠叶遮蔽了视线,而赏春的行人则隔墙赞叹。
好春景,好颜色。
宁振鸿,“五叔,我在丁家别苑里,撞见了一人。”
齐蕙妍,他真是打死也没想到,丁、齐二人私底下竟然如此要好,根本不似外界传言的那样,因为嫡庶的关系,不亲不和。
就跟他打死也没料到,家中准备送进宫的人选,从他家转落到了二叔家。
纪立春收到了诸多请帖,其中就有礼部齐家的赏花宴。
凌湙让他挑了齐家的贴子留下,只等日子一到,就与他一同去赴宴。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主打一个猖狂~
纪立春一身竹青文士袍, 头戴同色巾帽,用一根青玉簪子固定,腰间无带, 也未配任何玉鉓点缀, 宽散着一身衣裳, 甩着空荡荡的左袖来回晃, 配着他满面的髯须, 跟沐猴而冠, 刚从山野入世的狂士一般, 有种野性的放浪风。
他自进京,便铠甲俱全,哪怕受召入宫, 卸的也是腰间配刀, 属于武将的装扮是一日也未改,来来回回甲胄缠身,一张黑面髯须大脸庞,罩在铁头盔中,怒目圆睁能止小儿蹄。
没有人见过他居家常服的样子, 于是,这猛然卸甲着轻裘,实实把人看的哑口, 竟一时找不见个合适的词, 来形容他此时的形象问题。
凌湙一身墨绿箭袍, 腰悬长刀,俊俊俏俏的立在他旁边,更衬的他狂野无匹,竟有了种豪放不羁的潇洒之态。
在发现纪立春如何捯饬, 也捯饬不出个文雅样后,凌湙果断让他cos了一把在野的狂放派,学着江州那边的狂士,怎么放浪怎么来,主打一个放浪形骸,贴脸名家名士的言行举止,就要给人一种画虎不成反类犬的,小人得志样。
这是他第一次接受私人宴请,从他入京伴驾开始,各方每日都有请帖上门,俱都叫凌湙摁着没答应,到近日皇陵祭奠仪式即将举行,也是时候出门走动了。
皇帝要斋戒沐浴七日,以示对先人的尊敬,于是,纪立春也就有了七日空闲,能够让他与各方正式进入深层接触。
凌湙要借由他进入各豪门府邸,做进一步探访,又不能真让他犯了皇帝禁忌,产生文武沟连的怀疑,便是后头与武英殿的人接触,也不能让他表现出依附结交之意,在皇帝着意考察他的这一段时间里,纪立春切不能表现的八面玲珑,与各方抛媚眼。
皇帝近日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他想要一个不甚聪明,呆直只唯圣令依从的亲信,好掌握,且易满足。
聪明人,且主意大,他怕再培养出一个武大帅来。
一个给点颜色就会开染房的人,要比永远不动声色者好控制,他斋戒的七日,就正好是纪立春这个新贵,往各府邸仗势得瑟之时。
凌湙是刻意放大了他狂的部分,并且告诉他,可以随意张狂。
纪立春把晃荡的袖子绑进腰里,来回在凌湙面前走了两圈,脸色一言难尽,“这就是江州狂士风?五爷,我咋这不能接受呢?”
太丑了!
要不是凌湙嫌弃披头散发,和敞胸撂怀难看,他恐怕就得那副模样出门了。
大徵文士中的异类,简直叫人难以理解,而更叫人想不明白的,就是颇有一股子追捧者,喜好这种风格,并且争相模仿。
约莫就十来年前,大徵文士中有不受朝冠者,去野避世,豪言要靠修书立世,教化万民,然后一群无官无禄者,便整日散衣披发,赤足蹈歌。
可初时那一波,确实有狂的资本,人挂冠而去,首先是得考了学中了举进了官,才有冠来挂。
与之后跟风而起的追随者,有着天与地的本质区别,更别提后头一群纨绔跟着凑热闹,也学的一副狂士打扮,举手蹈足的以为自己也有狂的资本。
狂士群体在滥竽充数,良莠不齐里,已经轮为了一方笑柄,只江州那边还有狂士的踪影,京畿这里,狂士不是个好词,且不受京中文人青睐。
这其中自然有凌太师的手笔,其子凌高逸就因狂士起心病,不愿进榜入朝,他后来就联合清正文士派,一起将这股狂流撵出了京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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