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应忍不住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莱恩在艾莎娜说过厌恶他之后还是选择了去找她。
许应下意识代入到自己身上,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
因为许老师要强,所以他无法想象莱恩是如何做出这种抛弃尊严的决定的。
这样的一个人居然毫不在意将自己灌满爱意的心脏赤裸裸地展露在外,任人宰割。
这得需要多大的勇气?
许应甚至有种被人当头打了一棒的错觉。
莱恩公爵说得对,在单纯质朴的情感世界里,能够许下誓言和相信誓言的人都是勇敢的,是没有错的。
莱恩和艾莎娜就是很勇敢很真实很真诚的人物。
而许应一开始会觉得他们夸张,或许只是因为身为华人骨子里的含蓄。
也是因为习惯了现在大多数人的伪装,以至于他差点就忘了,一个勇于直接表达爱意,为自己争取的人,是没有错的。
舞台上的场景开始像转盘一样转了起来,黑夜白昼轮换,光线不停变化。
配合着欢快又有点滑稽的背景音乐,莱恩公爵开始日复一日地践行他的誓言。
许应却不怎么平静,他看着在台上跟着旋转舞台转来转去的莱恩公爵,抬手按了下酸胀的眼皮,接过矿泉水仰头喝了几口。
之后他察觉到不对,猛地转头看向身旁。
他发现傅律师竟然没有看舞台,而是在盯着他看。
而且这人似乎已经看了他很久的样子,许应和他四目相对的时候,能感受到对方的目光十分专注。
矿泉水也是傅律师递过来的,许应刚刚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都没注意到。
难怪不用他自己拧瓶盖。
许应清清嗓子,“你……”
“许老师刚才怎么了?”傅朝年先发制人,伸手轻轻摸了下他的眼睛,指腹沾到了一点湿润。
他皱眉,嗓音温柔地询问:“看得不开心吗?”
“没。”许应抓住他的手腕往下拉,一个三十多岁的人掉猫泪被发现这事儿让他有点难堪,垂眼道:“就是有点入戏而已。”
他不得不承认话剧是极具魅力的,能让人产生如此多的感悟。
“没不开心就好。”傅朝年捻了下指腹说:“许老师是感性的人。”
那天超市的事情发生后,傅朝年就清楚地知道了这一点。
只是许应习惯于用理性伪装自己,所以才显得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而已。
许应看傅朝年神色如常,好像没有什么情感波动的样子,他顿时有点心理不平衡了,“你是不是以前就看过这个?”
“嗯,应该算看过。”傅朝年笑了下,看着他问:“怎么了?”
“没什么。”许应在心里不爽地啧了一声。
他总不能质问傅美人为什么没有热泪盈眶。
原来这人都看过了,难怪开始的时候傅朝年只说让他认真看。
许应也确实认真看到了现在,却还没弄清楚傅律师在图谋什么?
还是他意会错了?其实傅律师根本没有图谋不轨。
话剧还在继续,耳边音乐声变得更大了,许应瞥了傅朝年一眼,重新看向舞台。
直白的莱恩公爵践行誓言的方式也很直白,他隔三差五就要去向艾莎娜求婚,带上礼物或者一束鲜花,然后通通被拒绝,他却始终没有放弃。
每一次,他垂头丧气地离开艾莎娜的家,然后又重振旗鼓精神饱满地过来。
许应看着,觉得莱恩就像一只永远不会疲惫、哪怕受了伤也只默默舔舐伤口不让人看到的猎犬那样坚定勇敢,热情积极。
他永远换着花样地让艾莎娜开心,在艾莎娜开心的时候陪伴她,在她难过时候安慰她,成为她的影子。
就这样不知道重复了多少个日夜。
寒来暑往,春暖花开。
莱恩永远热情,永远不知疲倦。
许应在台下看得心里软软的。
“许老师觉得莱恩怎么样?”身旁突然传来一句低声的问话。
许应点点头,如实道:“很好,勇敢积极,我喜欢他的勇敢。”
“还有直白。”他补了一句。
傅朝年便轻笑起来,“如果你是艾莎娜的话,你会答应他吗?”
“……”
许应沉默了。
过了几秒他说:“不知道,我不是艾莎娜。”
许应看了眼台上,“但我希望艾莎娜和他在一起,我喜欢那种浪漫主义的圆满结局。”
傅朝年挑了下眉,似乎有点愉悦。
“对了,你不是说以前看过吗?”许应直接转头问傅朝年要剧透,“他们在一起了吗?”
“嗯。”傅朝年指着台上说:“她答应了。”
艾莎娜终于答应了和莱恩公爵去他的玫瑰园。
莱恩公爵十分兴奋,他拍着手在园子里走来走去,蹲下去又站起来,激动地奔向艾莎娜,“亲爱的艾莎娜,你看啊,我养育了你最喜欢的玫瑰,它们和你一样美丽!”
“真漂亮。”艾莎娜问:“你是说,它们和我一样美丽吗?”
“是,不不,我说错了。”莱恩公爵用力摇头,“整座玫瑰园的玫瑰都不如你美丽,我想我永远没有必要毁掉它们了,因为你只要站在这里,它们就褪去了所有的颜色。”
“哼,亲爱的莱恩公爵,你的嘴巴可真是会说话。”艾莎娜捂着嘴害羞又娇俏地笑起来,“我现在变得愿意听你说话了,你不仅英俊,你的嘴也像裹着蜂蜜的一块肉。”
她穿着第一次见面的红裙子,精心装扮过妆容,她站在玫瑰丛中,是如此的美貌,光落在她的身上,像上帝的宠爱的小女儿。
艾莎娜认真地问:“可是亲爱的莱恩,你为什么一定要我嫁给你?我们一直这样,不好吗?”
“因为我爱你,我想如果能和你组成一个温馨的充满爱的家,那简直是太棒了。”莱恩公爵也认真地回答:“我也希望你能爱我一些,哪怕不如我爱你也足够了。”
“哦天哪,我简直说过太多次我爱你了,但这一点也不肉麻,我还愿意多说几次。”
他爽朗地大笑起来,向她单膝跪下,就近折了几朵玫瑰举起来,“艾莎娜,你猜得没错,我又要向你求婚了。我记得,这是我第一百次向你求婚了。”
“我爱你,这是我最幸福的事。我想给你我的一切,不论你愿不愿意,我都会一直等待着,这是我的权利,你无法阻止的权利。我会用我一生的时间等待你。”
“亲爱的艾莎娜小姐,你就是我的爱情,你是我期待了无数个日夜的最完美的爱人!”莱恩公爵突然放轻了语气,“请你嫁给我好吗?”
“不。”艾莎娜转过身跑远,她站到了玫瑰丛的另一边,低着头,语气失落:“我根本没有你想象的那样好,我只是看起来漂亮罢了。我的身体是不完美的,我的灵魂是残破的,我的心是是一棵烂了根的树,我不是完美的爱人。”
“我不相信你会永远爱我,不相信你会爱我一直到我或是你,或者我们都变成冷冰冰的尸体的那天。”
“莱恩,我已经知道你爱我了,我似乎也已经爱上你了,所以我更加的害怕。你听见了吗?艾莎娜说她不想变成一只患得患失的小猫小狗。你靠得越近,她越是想要逃远一点,再远一点。”
“她害怕受到伤害,更怕她会伤害到你,莱恩公爵。”
“即便是这样,”艾莎娜小步跑到莱恩公爵面前,眼含热泪,充满质疑又隐含期待地望着他,“即便是这样,你还要爱她吗?”
她的敏感她的恐惧她的期待她的小心翼翼都坦诚地表达了出来。
她也同样将灌满爱意的心脏摊开来给莱恩了。
许应望着她的泪眼,觉得自己的视线好像也有一点模糊似的。
这一刻他知道,他确实不是艾莎娜。但在艾莎娜身上,他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原来尽管没有承认过,他也确实期待有一个人哪怕被拒绝一百次,被推开无数次,也会义无反顾,毫无保留地爱他。
无论相信与否肉麻与否,以后如何,许应其实也挺想听到有人像莱恩那样用露骨又直白的话语,勇敢而明确地说爱。
这也许就是他追求的,所谓“稳定”。
许应抬手覆上自己的隐约泛着酸胀的心口。
傅律师这场话剧选的可真是……有意为之。
他听到莱恩公爵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坚定地回答说:“当然!”
“我始终爱你,我永远爱你,艾莎娜。”
“莱恩……”艾莎娜感动地捂住了脸,她低声哭泣,泪水从她的指缝中流下。
“艾莎娜,我知道的,你和我说过的,你只有一条漂亮的红裙子,你曾经爱过别的坏男人,该死的他背叛了如此可爱的你。甚至连你的父亲母亲也深深地伤害过你,所以你才会如此地不相信我……但是艾莎娜,那些事不是我做的,那不是我,我不会做。”
“我恳求你再勇敢一次好吗?我恳求你相信我。”
莱恩公爵抬起手臂,他想要用力地拥抱住哭泣的艾莎娜,却在即将碰到她的时候蓦然停下了动作。
他听到艾莎娜小声地哽咽着说:“可是我,我有很多的缺陷,父亲母亲说我的性格简直糟糕透了,我还……”
“好了不要再说了,艾莎娜,那又怎么样呢?”莱恩公爵终于用力地紧紧地握住艾莎娜的手,“我爱你。”
“我爱这样的你,你的全部,你的一切。”
“我爱你。”
“你也说了爱我,不是吗?”
“这就够了,亲爱的。”
莱恩公爵紧紧地抱着艾莎娜,一如第一次见面那样深情地说着:“亲爱的艾莎娜,我已经深深的无法自拔的无可救药地爱上你了。”
“请跟我去结婚好吗?我们现在就去结婚吧——好吗?”
“……”
这一次,艾莎娜答应了他。
于是舞台上,两个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小镇上的居民纷纷跑到玫瑰园里,他们摘着玫瑰,撒着花瓣,高兴地转着圈,唱着歌。
艾莎娜优雅地提起红裙子的裙摆,她和莱恩公爵一起跳舞。
舞台下,观众席的反应也很热烈,因为这确实是一个圆满的结局,有人感动得热泪盈眶,有人相拥后彼此落下一吻。
咚、咚、咚。
许应也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的,像鼓声一样敲响。
演出已经结束了。
许应坐在位置上久久不能回过神来,因为话剧的内容,也因为……身边的傅朝年。
他想,他大概猜到傅律师在图谋什么了。
他也知道傅律师为什么会问他觉得莱恩怎么样,问他如果他是艾莎娜的话,他会不会答应了。
或许莱恩就是傅朝年。
而艾莎娜的某些特质和想法都和许应如出一辙。
紧接着,帷幕落下,全场安静了下来。
话剧演员们手牵着手跑出来,鞠躬,谢幕,观众们鼓掌叫好,离席散场。
许应才发现那些离开的人无一例外都是成双结对的情侣,或是夫妻。
直到剧院里只剩下许应和傅朝年两个人。
空气安静得连他们彼此纠缠的呼吸声都能听到。
许应的大脑有点混乱,身体也发麻,他好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摁在椅子上动也动不了,可他的指尖却控制不住地轻轻颤抖。
“傅朝年。”许应先开了口,嗓音有点哑,“你故意的。”
“是,我故意的。”傅朝年承认道:“我知道许老师聪明细腻,看完就一定能猜到我的心思了。”
“…你想说什么?”许应喉结一滚,缓缓转过头看着他。
这个人、傅朝年表面上什么都不说,实际却把他是什么样的人给摸得透透的。
然后又像这样借助一部话剧表达出来,还不忘给要强的许老师留面子。
许应感觉自己就像一只一脚踩进猎人甜蜜陷阱的兔子,他整个人都是傅律师图谋的对象。
“我、”傅朝年顿了顿,而后摇摇头失笑道:“好像很多我想说的话都在莱恩的台词里。”
“但还有一句。”
“我喜欢你,许应。”傅朝年直视他的眼睛说:“或者再直白一点,我想和你结婚。”
哪怕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许应还是有点猝不及防,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前面一句他听得懂,傅朝年说喜欢他。
但是后面那句,和他,结婚?
许应眼里还闪着细碎的光,神情错愕道:“你在跟我、求婚吗?”
“虽然不够正式,但我的确是在跟你求婚。”傅朝年说。
许应皱起了眉头,虽然常规相亲的最终目标确实是结婚,可是,“两个男人怎么结?”
许应好歹为人师表多年,自认为对国家律法条款的关注也算及时,他下午开车上班的时候还在新闻里听了最新的法律条款更改,也没听到说同性婚姻的律法通过了啊。
难道傅律师有内部消息?
“具体结婚方式可以按许老师的需求。”傅朝年缓声道:“国外,国内,当然两者一起最好。”
许应越听越不懂,迟疑道:“…国内允许了?”
“没。”傅律师看到他生动的表情,没忍住笑了下,“目前还没有相关条款。”
“不过我们可以通过签署协议来获得类似婚姻关系的合法权利与义务。”傅朝年言简意赅道:“许老师可以理解为,你我双方签一份婚姻的合同。”
“合同。”许应理解了,“就像结婚证?”
“作用上类似。”傅朝年说:“但真正的结婚证还可以去国外领。”
许应:“那还签合同干什么?”
而且这居然不算重婚吗?
“因为国外的结婚证在我国还不被律法承认和保护。”毕竟他们的国籍不变。
傅朝年顿了下说:“…我想许老师应该没有移民的打算?”
“没有。”这点许应倒回得干脆。
不过他听懂傅律师的话了,就是说国外的结婚证在国内没用,是张废纸,那还领它干什么?
许应直接问了出来。
“仪式感。”
傅朝年笑了笑,“我比较注重仪式感,所以也想给许老师。当然这也要看你的打算,如果你不愿意的话、”
“就不领了?”
“那就过段时间再去领。”傅朝年微笑着,淡定从容地说。
这也就是他说的国内外一起最好。
许应:“……”
反正这人就是要领。
说得好像许应一定会答应跟他结婚一样。
剧场内现在就剩下他们两个人,可舞台上的道具都还在,场景有种被破坏过的美感,也不见有剧组的人或者工作人员过来收拾场地。
地面上到处都是玫瑰花瓣,前面的观众席位上也有,许应和傅朝年脚边就落下了不少。
他们两个坐这说话,倒挺像刚演完这场话剧的人似的。
傅朝年抬手在许应耳后头发上取下一片沾到的玫瑰花瓣给他,抬眼道:“许老师怎么想?”
“这怎么掉我头发上了。”许应的思绪尚且还有点混乱,接过花瓣后几乎是下意识地转移话题。
傅朝年指了指两人头顶。
舞台上的演员撒花瓣基本飞不到这么远,都在台上,所以观众席这边的花瓣几乎都是从他们头顶上提前做好的道具里飘下来的。
许应一直处于宕机状态里,没注意到头顶上还有机关。
“你早看见了怎么不帮我拿下来?”
傅朝年眉眼含笑,“因为许老师簪花的样子也很好看。”
好,这个人又开始了,又是熟悉的感觉,傅律师总是情话张嘴就来。
英国留学学法还教这个?
许应闭嘴不说话。
从话剧开始到现在,甚至是从今天吃饭的时候起,傅律师话里话外就意有所指。他觉得傅朝年似乎早就做好了打算,这一套接一套的,连环招打得人措手不及。
“我现在没办法回答你,我要、考虑一下。”许应清了下嗓子,喉结被他掐得泛红,“你太突然了。”
今晚的事许应完全没有心理准备,毕竟他们前面几天甚至没有见过面,结果这就直接快进到结婚了。
小火慢熬突然换成大火猛攻,换谁谁不迷糊?
也就是傅朝年吧,恃美行凶。
当时许应本来就处于被话剧里的男女主角打动,正沉浸其中的状态,转头又看见这么一位美人跟自己求婚,他差点就冲动点头了。
——但也是差了一点。
许应自认为还是很冷静的。
“好,许老师可以慢慢考虑。”傅朝年看着他说:“我也完全可以向你求一百次婚。”
就像莱恩公爵那样,甚至更多。
许应立刻说:“大可不必。”
这一次已经够勇的了。
他觉得傅律师不愧是能在第一次见面说出“我是1”的人,跟他求婚也求得脸不红心不跳的,这么稳重自持。
甚至还特意找了场一开场就求婚的话剧让他看,降低他的心理防线。
许应有点纳闷地看了傅朝年一眼,心说这人看起来人美心善正派极了,实际上怎么一肚子坏水呢?
虽然……刚才确实有点感动。
他眨了下隐约还有点酸涩的眼睛。
傅朝年也一直看着他。
忽然,他抬手在许应的眼尾抹了一下,嗓音略带笑意地调侃,“眼睛怎么这么红,我之前怎么没发现我们许老师还是个、哭包?”
“放屁。”这下许应一秒变冷淡,什么感动都没了。
他拍开傅朝年的手,绷着脸起身道:“走。”
说了半天,他们两个也该离开这了,免得等下有工作人员进来请他们。
许应可不想被人赶。
傅律师却说“不会”,很笃定的语气。
“你怎么知道不会?”许应走到一半扭头质问他。
傅朝年顿了一下,之后笑着轻轻推他的肩膀让他继续走,“直觉。”
“……”
许应感觉哪里怪怪的。
两个人一起离开这里,外面的廊厅里都没人,灯光很亮,许应脚下柔软,他们脚步声几乎都被厚实的地毯吞没了。
矿泉水剩一点没喝完落在了里面,傅朝年就在贩卖机里买了两瓶新的,一瓶拧开递给许应。
许应一直在思考,水递过来他就喝了,然后随手还回去。
他没看到傅朝年压根没开另一瓶水,而是就着他刚喝完的这瓶直接喝了一口,之后指腹抹掉嘴唇上的水泽,若无其事地拧上盖子。
许应没注意也一直没说话,因为他现在已经冷静下来了,所以越思考越觉得有哪里不对。
好像处处都不对劲。
这一路上许应都没见到一个和他们看的这场话剧相关的宣传画,更不知道名字。
刚才观众也都是成双成对的。
他们在里面待了那么久,那满地花瓣,竟然没人来打扫卫生?
像是特意为他和傅朝年腾出时间和空间似的……
这里面一定有鬼。
就在快要离开剧场大门的时候,许应忽然停了下来,转向傅朝年,半眯起眼睛地问:“你还没告诉我这场话剧叫什么名字。”
“玫瑰公爵。”傅朝年随口道。
许应继续怀疑,“我怎么没看到宣传画。”
“可能没来得及制作。”傅朝年摸了下眉梢。
一个成熟的剧院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傅朝年,我看起来很好骗吗?”许应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
傅朝年和他对视几秒,最终无奈叹息,“果然什么都瞒不过许老师。”
这不就没蒙混过关?
都喊他全名了,傅朝年看着许应的眼睛,觉得自己再不解释容易出事,只能如实交代。
“其实是花园剧院的老板和我有点交情,他之前接手这里的时候和上任老板闹了点不愉快。”
这老板当时被蒙骗了,道德上他站理,但法律上他吃亏,是那种典型的费力不讨好的官司,很多律师不愿意接手。
原本老板花点钱就能解决,但他不甘心吃亏上当,死活要打这个官司,于是就托朋友找到了傅朝年身上。
傅朝年原本是不接这类官司的,但老板很执着,并且愿意咬牙支付一大笔律师费,就问他能不能赢。
傅朝年告诉他,可以胜诉。
最后官司赢了,花园剧院的老板很感激他,送了礼傅朝年没收,又退了回去,于是两人关系就这么搭上了。
今天晚上这场话剧就是老板为了帮他的忙,提前几天特意安排的档。他按傅朝年的要求,没对外宣传,也没卖票。
连观众也都是在剧院官网上抽到的几对幸运情侣和夫妻,其余大部分都是演员们的亲属,包括他们刚来时门口那两位不明情况蠢蠢欲动的小姑娘,她们应该是亲属的亲属……反正基本全都是熟人,就为了营造氛围。
但观众的反应绝对的真实的,因为话剧是真的。
许应听明白了。
也就是说他和傅律师今晚看的其实是在傅朝年的嘱意之下的,类似一场官方的内部话剧,非公开的那种。
傅朝年点头,“是这样,许老师聪明。”
许应抿了下唇,波澜起伏的内心仿佛被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抚过,他回忆起超市那天,傅律师对他说的“我分明一直在为你费心思”。
原来真的不只是说说而已。
“…谢谢。”许应有点心软了,也有点开心和感动。
傅律师笑道:“是我想讨许老师欢心,应该的。”
许应舔了下嘴唇,抬眼看他,“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
“这个,”傅朝年停顿了一下说:“就想给许老师一个惊喜。”
其实他是觉得有些事做起来还好,说出去就难免有点刻意和难为情了。
许应发现就发现了,发现不了更没关系。傅朝年的目的只是为了提出结婚申请,并且让许应明白他的心意。
他只要目的达到了就好,至于背后的这些被不被许应知道都无所谓,反正都是他甘愿做的。
而且这里面还有个最关键的原因……
“那这部话剧也是你选的吗,你是怎么找到的?”许应又问。
他在里面的时候就疑惑了,傅律师到底哪找的这么有针对性,这么符合情景,而且男女主人公的人物特质刚好就和他们两个能对上的话剧。
难道真有这么巧的事?
巧得简直就像是专门为他们两个人量身定做的一样。
除非……
“傅律师,你、”许应记得傅律师说也写过剧本,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猜测,眼睛缓缓睁大,“这不会是,你写的吧?”
傅朝年:“……”
他不愿意告诉许应的最关键的原因就是这个。
他觉得许老师有时候真的未免过于敏锐了,不冷静的时候还好,可一旦冷静下来就像福尔摩斯附体一样。
然而傅律师不太想承认,“不是。”
许应向他靠近一步,上半身几乎都快要贴到了傅朝年身上,他微仰着头盯住傅美人漂亮的脸,眯起眼睛低声问:“傅律师,你没有对我说谎吧?”
“……”
傅律师认命地闭了下眼。
他算是领悟到“面对爱人的眼睛你永远无法说谎”是什么意思了。
“好吧,许老师。”傅朝年本来也不是扭捏的人,他露了馅就干脆不装,摇头笑了笑,坦然道:“是我写的。”
“不然许老师以为我忍着一周没和你见面,单纯是为了工作吗?”
“你、”许应原本只是故意凑近了诈他,现在得到确定答案后心里反而“咚”地一声,有点不知道怎么应对了。
就好像有一双手在他心上偷偷撩拨了几下,撩得许应耳朵都有点热,他抬手捏了下,“…居然真是你写的。”
说实话,有人在背后这样为自己费尽心思,心情真的很难不好。
他们现在靠得好像太近了,许应心跳有点快。他矜持地咳了声,脚步一动想退回去,却没想到被傅朝年反客为主顺势一把揽住了腰,力道大得让他动弹不得。
许应怔愣了一下。
紧接着,他整个人完全被拉到傅朝年宽阔的怀抱里,湿热嘴唇贴着傅朝年的脖颈亲过,许应的呼吸滞了滞。
傅朝年似乎也没想到会亲到,他那双下过厨房敲过键盘甚至创作过话剧手紧扣在他腰后,力度明显收得更紧了些,手指欲挪不挪的地禁锢着他。
许应睁着眼,身体僵了大半,腰侧被碰到的地方甚至开始发麻过电,他没敢动,心跳骤然加速,“…你做什么?”
“这是什么问题?我做什么了,刚才不是许老师自己主动靠过来问话的吗?”
傅朝年的嗓音要比平时沙哑一些低沉一些,手上同时稍微用了点力,有意让许应的腰更塌更软地贴向自己,“现在许老师撩完了就想跑?”
“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他似乎笑了一声。
“我不是……”许应双手无措地举在空中,呼吸有一点重。
他有点想反驳说自己不是故意撩拨傅律师的,但是又怎么说得出口?
毕竟他刚刚就是故意的。
“不是什么?”傅朝年按了下许应的侧腰,一本正经道:“许老师别停,继续说。”
许应没话好说了,他发觉傅律师这个人实在是有点、浪漫而恶劣。
就好比那双手,既能瞒着他偷偷写剧本筹划今晚的“求婚”,此时此刻又能在他腰间不安分地故意使坏。
“…你能不能,”许应轻喘道:“先放开。”
第16章 亲密拥抱
许应本来就怕痒,他只穿了一件卫衣,傅律师的手指隔着单薄的布料稍微挪动那么一下,许应的体内就仿佛窜过一道电流,又酥又麻,属实有点让人心痒难耐。
傅朝年却往旁边偏了下头更加靠近许应,“什么?”
“许老师大声点说。”
离这么近听不见就有鬼。
许应差点没忍住咬他耳朵。
他不说话了,重重地喘了一口气,在傅朝年怀里稍微挣扎了一下却没挣开,便强忍着这种异样的感觉,咬唇将额头抵在了傅朝年的肩上,闭眼平缓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