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应翻了个身,压到了半截猫尾巴,踢踢喜欢睡他脑袋旁边,所以占了一半枕头。
他干脆去躺另外一个枕头。
整个公寓一片漆黑寂静,只能听到猫咪轻轻的呼噜声。许应忍不住去想傅朝年睡着了没有。
楼下的沙发对傅朝年的身高好像不太友好……他这两天国内外连轴工作,能休息好吗?
还是说,傅朝年睡觉就这么安静?
许应从床上坐了起来,然后穿上拖鞋下楼,尽管他脚步很轻,但下楼梯时还是不可避免会发出响动。
沙发旁边的落地灯忽地亮起来。
许应眯了下眼,脚停在台阶上。
傅朝年腰间围着毛毯,在落地灯的那一小片柔和的光亮里转身,成为昏暗里唯一的用有色彩的画面。
许应愣了愣。
“怎么了?”
傅朝年看向台阶上身形略显僵硬的许应,揉了下眼睛,嗓音夹杂着含糊的疲惫与困倦。
“抱歉,吵到你了。”许应缓缓走下来,“我有点渴,下来喝水。”
傅朝年大概是真的累睡着又被吵醒的,但却没有困倦以外的多余情绪,只是迟缓地“嗯”了一声,然后起身去厨房给许应倒了杯温水。
许应捧着水杯坐在沙发上的时候,甚至有点恍惚这里到底是谁家。
已经凌晨一点多了。
傅朝年在他身旁坐下,已经缓过神来了,贴心询问道:“睡不着吗?”
“有一点。”许应说:“床不太舒服。”
傅朝年想了想说:“我知道一款比较舒适的床垫。”
许应说可以中午吃完饭去买。
傅朝年点头,“好。”
他看着许应一口一口喝完大半杯水,看着他本来有点干燥的嘴唇也变得水润起来,看着许应用舌尖舔了一下嘴唇上的水渍。
傅朝年挪开视线,忍不住开口,“许老师需要哄睡吗?”
“什么?”
“哄睡。”傅朝年的语气很正经:“我可以给许老师讲故事。”
大概真的是夜深人昏头的缘故吧,许应一时间竟然没觉得两个三十左右的大男人聊这个话题幼稚。
他问傅朝年,“你还会这个?”
“以前哄过我妹。”
傅朝年比傅岁岁大十岁,他十六岁的时候就经常坐在床边给傅岁岁讲故事了。
许应想了想,皱眉摇头,“算了。”
他现在又不是小孩子了。
三十一岁的男人晚上睡觉还要听故事,说出去要被人笑话的。
傅朝年缓声,“我会保密的,许老师可以放心。”
许应抬眸看他一眼,心说这人会读心术吗?
“真的不想尝试一下?可以帮助睡眠,这在心理学上有依据的。”傅朝年顶着他那张脸,再次发出深夜诱惑邀请。
许应:“……”
许应没禁住诱惑。
再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重新躺回在二楼卧室的床上了。
家里还没添置椅子,于是傅朝年就坐在他的手边,过软的床垫自然塌陷下去了一角,生动地具象化了这人的存在感。
“那我开始了,许老师。”
床头开着一盏亮度很低的人台灯,傅朝年迎着灯光,虽然体型宽阔却显得整个人格外柔和,他低头望着许应。
许应后知后觉地眨了下眼。
情况发展到这个地步是他完全没有预想到的,甚至有点荒谬。
傅朝年抬手,温热的手心轻轻覆上他的眼睛,许应配合地闭上眼。
然后,他就听到了傅律师讲故事的声音,声音轻柔而缓慢。
他讲的故事也不是脍炙人口的那些童话和寓言故事,那才是真的用来哄小孩的。傅律师给人的感觉更是像一位声音低缓而带有一点点沙哑磁性的电台主播,经过他口中的文字神奇地拥有令人安心的力量。
在许应的记忆里,从来没有人像这样在睡前安静地给他讲过一个故事,哪怕是他的父母亲人,也没有。
傅朝年是第一个。
许应听着听着,有点浮躁的内心竟然真的一点一点平静了下来,他有了困意,渐渐陷入了沉睡。
睡前他还缓缓浮现出了一个疑问:傅律师这样,打官司的时候真的能起到威慑作用吗?
第二天清晨许应醒来,空荡荡的卧室令他感到十分陌生。
他缓了几秒,意识到自己昨天搬到了新家。傅朝年当然也已经不在他房间里了,猫倒是还在。
许应洗漱完下楼,发现毯子在沙发上叠得整整齐齐,而傅朝年竟然在厨房做早餐。
他有些诧异自己竟然这么快就看到了傅律师下厨的样子。
虽然不是西装革履,但此刻傅美人穿着睡衣在厨房忙碌的画面,确实很容易令人心动。
“许老师早。”傅朝年一看到他就笑起来,双手撑着台面问:“睡得还好吗?”
许应掐了下喉结,跟他说早,“挺好的。”
“那就好,看来故事疗效不错。”
许应夸傅朝年故事讲得好,声音也好听。
“那看来许老师不光是颜控。”傅朝年挑了下眉,有点得意的语气,“早餐马上好了,许老师来搭把手?”
他是客人,许应才是主人,让客人又是讲故事哄睡又是做早饭许应已经很不好意思了,于是赶紧过去帮忙。
家里剩的食材有限,所以早餐做的很简单,青菜粥和煎蛋香肠。
“家里没有牛肉了。”傅朝年摘掉围裙,坐下说:“我做了两份轻煎鸡胸,已经切好了,许老师看看合不合胃口。”
“我看你昨晚吃饭的时候没怎么碰胡萝卜,所以粥里就没放。”
据傅朝年观察,许应似乎更喜欢吃肉,喜欢甜的辣的多一点,但不喜欢吃咸,昨天那道鱼许应就没怎么碰,不知道是因为觉得那道菜咸,还是单纯不喜欢吃鱼。
傅朝年说着把筷子和勺子递给许应。
“谢谢。”许应愣了愣。
他几乎已经忘了上次睡醒就有人准备好早饭等他是什么时候了。
傅律师昨晚所言不虚,他会做饭且厨艺不错,许应吃得很满足,还出了点汗。
他没让傅朝年动,自己去收拾桌子洗碗。
今天周六,许应休息,他不知道傅律师是不是也休息。
傅朝年摇头,“准确来说,我没有固定的上下班时间。”
许应眨了下眼,“那你、”
“我刚出差回来,暂时没有工作。”傅朝年抬眸,笑得有点宠,“许老师是不是有什么吩咐?”
“……”
一名律师,乱用什么“吩咐”这种字眼。
许应咳了声,说自己要去超市,还有昨天提过的床垫也要去买。
他要离开家一段时间,那么傅律师是走呢,还是跟他一起走呢?
这种问法许应不方便直接开口,显得他在赶人,而刚吃完傅朝年早餐的许应暂时还没那个脸面赶人。
“那等我换下衣服。”傅朝年身上还穿着睡衣,他拎起衣服往洗手间走,路过许应的时候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歪头道:“许老师要不想一下我们是先去超市,还是先去买床垫?”
许应站在原地,足足过了几秒才回答说先去超市。
洗手间里传来一声好,磨砂玻璃门内的人影模糊不清,但宽肩窄腰的好身材隐约可见。
许应瞥了一眼,又一眼,心说这狐狸精就差直接在他面前脱光了换衣服了。
到了超市许应才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太多需要买的东西。
新公寓租的时候就是精装修,该有的都有,而他的个人所需用品本来就少,于是在买了两包洗脸巾以及一套新的四件套之后,许应就感觉没什么可逛了。
反倒是傅朝年看起来兴致很好,比他更像是来逛超市的人。
从生鲜水果区到日常用品区,傅朝年每隔几分钟就会拿来一样东西问许应怎么样,然后再被许应淡声拒绝。
许应刚婉拒了傅朝年的装饰画,没过两分钟,一只漂亮的手又抓了个矩形的小盒子横在许应面前。
“这是什么?”许应正在看手机,抬眼扫了下。
白色包装盒干干净净,上面就两串英文,没有汉译,更没有傅律师的手引人注目。
傅朝年说:“香薰蜡烛。”
“我用不到这个。”许应说完再度低下头,手指在键盘上敲字,屏幕光晃得他神色有几分冷淡。
身旁忽然沉默了,许应回完医院群里的消息才察觉到有点不对劲儿。
他收起手机,发现傅律师正在用一种很复杂的目光看着他,许应眨了下眼,“怎么了?”
“许老师,你这样一直拒绝我,让我很有挫败感。”傅朝年轻声叹息,长而直的睫毛缓缓低垂下去,连一贯带着点弧度的唇角也抿平了。
许应:“……”
傅美人失落的模样很显而易见,许应低声道:“抱歉。”
傅朝年一手抓着购物车把手,另一只拿着香薰蜡烛的手垂在身侧,挺高的个子站他旁边,却给人孤零零的感觉。
他们周围的人大多是结伴来的,人家都是一边选东西一边说笑聊天。
只有他把傅朝年晾在一边。
然而傅朝年却还是好脾气地对他说没关系,然后转身把香薰蜡烛放回了架子上。
很像给喜欢的人递礼物的小男孩被拒绝之后的样子。
许应看着他的后背,抓着手机有点生疏地解释:“我不太习惯。”
他不太习惯和人一起逛超市,也不大会。以前买东西也都是目标明确买完就走,从不耽搁,根本没有这么悠闲过。
现在身边突然多了傅朝年,许应难免有点无所适从。
傅朝年转回身好似没听清似的问了句:“什么不习惯?”
“和我一起逛超市吗?”他问。
许应淡淡地“嗯”了声。
“那没什么。”傅朝年说:“许老师可以等以后慢慢习惯。”
他经常提及“以后”,会大度地给许应适应和放松的时间,没有一点急切或者步步紧逼的意思,甚至让人产生一种细水长流的期待感。
许应还挺喜欢在傅朝年这里听到“以后”这两个字的。
傅朝年看许应没说话,挑了下眉,半开玩笑地问道:“许老师不愿意吗?”
许应回神,下意识说了句“没有”。
傅朝年显然是一个很有生活情调的人,这点从他拿的那些东西里就能看出来。
许应只是忽然发现他和傅律师或许在生活方式上会有很大的不同,这是他之前没有意识到的问题。
他摇了摇头,觉得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傅律师,我没有故意打消你的积极性,只是你刚才拿的那些东西,我确实用不到。”
家对许应来说就是个住处,他承认自己很单调,所以用不上的东西都是累赘。
“我明白了。”傅朝年仔细回想了一下,发现许应家里的东西确实很少。
就连仅有的一些和许应气质不符的物件估计也是那位徐老板买的。
就像昨晚的新婚四件套一样。
“不过这没关系,许老师不用觉得有负担,又不是多么严重的事,以后就好了。”傅朝年对许应笑了一下,十分轻松。
许应有点疑惑,“什么以后就好了?”
难道没用的东西以后就会变有用吗?
“你猜。”傅朝年的神情忽然变得高深起来。
许应皱了下眉,不知道傅律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傅朝年笑笑,没有解释,而是重新推起购物车,善解人意道:“我是说,现在不买也没关系,以后再买就好了。”
反正他早晚都会让许应看到,有些东西存在的价值不单纯是被使用,还有情感的寄托和赋予。
许应却有些固执说:“买再多东西,搬家的时候也会扔掉的。”
他的声音有点说不出的沉闷。
傅朝年疑惑地“嗯”了一声,他顿了下,看着许应好奇地问:“许老师为什么觉得以后一定会搬家,又一定会扔东西?”
“租的房子出现变动不是很正常?”许应蹙眉,“那多余的东西就是累赘。”
傅朝年却笑了下,“这个简单,买房就没有这种困扰了。”
许应又反驳,“对我来说两者差别不大,买房没有必要。”
他的语气似乎真的很抗拒买房这件事。
这下傅朝年就很不解了,他撑了下购物车,疑惑道:“我记得徐老板说,许老师的需求是想要一段稳定持续的关系。”
许应点头,“所以?”
“所以,我还以为追求稳定的许老师会更倾向于选择拥有一处属于自己的固定房产。”这是傅朝年的常规逻辑。
有固定房产,专一的爱人稳定的工作,温馨和谐的家庭……很多人都是这种逻辑,这种逻辑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许应突然觉得争执这个有点没劲,他肩膀松下,勉强笑了一下,“可能我比较奇怪。”
也或许那个不稳定的因素不是租来的房子,而是他本身。
他本身就不是定数,要求房子遮风挡雨,却没有把为他遮风挡雨的地方当成是家。
所以就像对待房子一样,哪怕许应嘴上说着要追求稳定的爱人关系,又近乎苛刻地要求对方能为他提供稳定,但实际上他却无法保证自己能够对等地给出这份稳定,他可能随时会因为某种原因抽身离去。
许应承认自己自私。
这确实对抱有想要跟他发展稳定关系的傅朝年不公平。
傅朝年不知道是不是也意识到了这点。他没有再说话,低着头神色若有所思,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应觉得他应该是想到了吧,毕竟傅朝年是律师,人又那么漂亮聪明。
许应又觉得,任何人都不会无怨无悔地接受他这颗不定时炸弹,他也没有足可以让人眼盲心瞎的优点。
他神色变得愈发冷淡,忽然觉得这趟超市真是来得很没必要。
东西没买什么,和傅朝年之间的问题倒是显露出来一些。
都说人和人最开始相遇的时候才是最美好的,开始也是最容易冲动上头的阶段,但是单靠好感和激情显然持续不了多久。
大多的理想主义在现实问题面前都不堪一击。
许应觉得自己和傅朝年大概也会是那样。从相亲认识开始,因为对彼此印象都不错所以相处、暧昧了几天,然后再因为现实问题出现矛盾和分歧。
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像起伏不定的曲线图,也许上一秒还在上升,但下一秒就可能出现下滑趋势,最后说不定会落得一个好聚好散的结局。
当然,许应也清楚傅朝年对自己有好感,对方甚至明确地表露出过喜欢。但许应同时也认为,对方看似深陷却游刃有余地掌握着他们之间的关系。
比如此刻,许应从傅朝年的沉默中敏锐地察觉到对方其实是冷静的。
于是他闭了下眼,也从先前所有的暧昧当中冷静下来。
既然是相亲认识的,那么问题发现了,许应觉得不如当下直接说清楚得好。
许应从来不是拖沓的人,该散就散。
所以他直接问傅朝年,“傅律师以后是有一起买房的需求吗?”
“抱歉,我没有这种打算,如果你介意的话,那我认为我们不如现在就算了。”好聚好散。
“什么?”傅朝年有点懵地“嗯”了一声,他抬眸看向许应,“不是。”
“我没有那种需求,许老师怎么突然说这些?”他皱了下眉头。
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许应对他的态度忽然间变得这么冷淡,像变了个人似的,还说算了。
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算了?用词也那么官方。
许应也皱眉。
他直视傅朝年,嗓音冷淡道;“那你刚才在想什么?”
傅朝年的大脑高速运转,结合前面的对话才突然意识到许应也许是误会了什么,但他没有读心术,不知道许应具体误会到哪去了。
他只能如实解释道:“许老师,我刚刚是在想,你抗拒买房是不是因为有一点缺乏归属感和安全感。这可能和你的过往有关,无论我是什么身份立场都不方便追根究底。但我又想如果我能为你提供这份情感价值的话,会不会你的感受会好一些。”
“我不说话是因为,我在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做才更合适。”
傅朝年说话的时候神色沉稳,声音温柔而不失力量,冷静而有条理,其中更不乏对许应的耐心,“有一点我可以确定,我没有任何想要算了的意思。”
“许老师,你不能因为我一时没有说话,就误会我的想法。”
傅朝年说着眉心就挤到一起,好似因为误解而感到委屈和无奈,“我分明一直在为你费心思。”
许应呆住。
傅律师一番话让许应感到一点愧疚,因为他的误会和冲动而对傅朝年说了伤人的话,他抿了下唇,“抱歉。”
“没关系,许老师不用道歉。”傅朝年有点无奈地笑了一声,“虽然不知道你具体乱想了什么,但我不认为你担心的事情我们解决不了,或者我无力承担。”
“房子买不买对我来说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人,你和我。”
“许老师,许应。”他轻声唤许应名字,抬起双手按着他的肩膀,语气含着点无奈道:“我知道你敏锐,但还请不要胡思乱想。”
“我只是个普通的律师,未必每一次都能这么快反应过来。”
傅朝年说的十分认真。
因为如果他不能及时反应过来,不能在事情的当下立刻解决,那么潜在风险就会加剧,他不能冒这种险。
许应对上他深邃的眼神,好像要被吸入进去,好几秒才眨了一下眼。
“还有,就算真的有问题有矛盾,那只要想办法解决就好了,怎么能算了呢?”
既然他们都默认了要相处试试,就说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总不能从一开始就逃避。
傅朝年发现许应在这方面就存在着明显的消极和逃避心理。
他不知道许应以前到底经历了什么才导致了这样的敏感,但此刻的许应像只带血的刺猬一样让人心疼。
傅律师没忍住上前半步,双臂抬起虚虚地抱住了许应,“许老师,你不用担心什么。”
“我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更不会平白无故在一个人身上投入任何成本。”
“你很好。”
许应站在原地,听到小心翼翼拥抱着他的男人在他耳边告诉他,“傅朝年对你的喜欢远比你想象中的多。”
许应始终没有说话。
手机掉到了地上。
心中的蝴蝶却翩然振翅飞起。
十分钟后,商场正门口。
许应有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里面出来的。
当时傅朝年在大庭广众之下抱着他,两个个高腿长的大男人,自然吸引了超市里不少人的注意,许应记得甚至有人在拍他们。
傅朝年先是松开他阻止了那些人,然后一手推车一手拉着他走去结账,乘电梯离开负一层。
许应临走前还从货架上拿了个东西。
现在他们已经到外面了,太阳高照,微风拂面而来,许应还是有点没缓过来来,人在前面走,魂在后面追。
他的手也还被傅朝年牵着,大概是出了点汗,所以有点湿热。
“许老师。”傅朝年单手提着袋子,有点哭笑不得地捏了下许应的手心,“醒醒。”
许应“嗯”了声,转头看他,眼神有点飘但还算镇定,配合冷淡的眉眼也挺能唬人,“怎么了,什么事?”
“不是去买床垫吗,许老师不买了?”傅朝年笑着看他。
“…要买。”
傅朝年便松开许应的手,翻了翻手机地图说:“我们要反方向绕一下路,你这样……还是把车钥匙给我吧。”
要面子的许老师佯装淡定,“我可以开。”
“虽然你有完全的民事行为权利,但我要为我们两个的人身财产安全负责。”
傅律师强势起来,他把人塞进副驾驶,又俯身给他系上安全带。
许应虽然还有点懵但却不是很服气,他试图垂死挣扎了一下,却立马被体型高大的傅朝年用手摁住了。
紧接着,脑袋被人揉了一下,他听见傅律师用哄小孩的语气哄他说,“好了,我开车,许老师就乖一点吧,嗯?”
第12章 缺个男人
许应活了三十一年没被人揉过几次脑袋,他甚至不记得上次是十几还是二十几年前的事,傅律师这一下算是把许应揉老实了。
于是他安静地坐在副驾驶上,视线有点分散地看了一会儿外面飞逝而过的景色,然后闭上了眼。
心里还是有点乱,许应需要一点时间仔细想想,复盘一下在超市里发生的一切。
许应以前明明不是这么冲动的人。
有很多极端、消极,刻薄的想法深藏在他心里很久很久,大多时候连他自己都不愿意想。毕竟他平时于无意间流露出来的那一点表现就已经被人说成是冷漠了,许应一度不希望那样。
所以许应往日一直掩盖得很好,今天在傅朝年面前却不知道为什么。
他们只是偶然说到一个房子的事情而已,傅朝年也只是沉默了那么一小会儿而已,他竟然就想到了那么极端阴暗的角落,甚至直接全盘否定了傅律师和自己,否定了一切。
这是为什么?
许应紧闭的眼皮稍微有点泛红,他睫毛轻轻颤了两下。
他想,为什么呢?
许应失眠了。
他十点躺在经傅律师推荐才买回来的床垫上,熬到了凌晨两点也没能成功入睡。
脑海里反复浮现白天发生的事情。
中午许应在傅朝年的带领下一起买完床垫,又一起回到公寓,再把新买的四件套洗了甩干晾好。
许应考虑到傅朝年早上已经下过一次厨了,所以不好意思再让他做饭,于是态度坚决地自己动手。
傅朝年说要给他打下手,许应也拒绝了。
因为他很需要单独做事的空间,毕竟内心混乱的时候,身体总忙碌起来。
于是傅律师就只能在沙发那边用逗猫棒陪踢踢玩,防止踢踢跑去厨房影响许应。
许应制止他和猫接触,但傅律师只说了两句话。
“这不是还没确定是猫毛过敏吗?”
“就算是,轻微过敏也没关系,就当做脱敏治疗了,不然以后怎么办?”
他总是对自己做的事有合理又全面的理由,也确实如他所说的那样,遇到事情要想办法解决而不是逃避。
许应任由他去了。
反正按傅朝年昨晚过敏的症状来看,确实没什么大事,大不了他帮忙打120。
但许应做饭的时候也有些心不在焉,于是那盘可乐鸡翅里面,盐是盐,糖还是盐。
许应做了一盘双倍咸口的可乐鸡翅,傅朝年尝第一口的时候,下意识看了许应一眼,脸上微表情是真的很微妙。
随后许应自己也尝了下,他没有傅律师那样堪称面不改色的忍耐度,刚进口就直接吐了。
他漱完口说:“我失误了,这不能吃。”
傅朝年没反驳,边喝水边说他说得对。
家里没有第二份可乐也没有第二份鸡翅,许应干脆用仅剩不多的食材炒了两道菜。
一盘西兰花鸡胸肉块,一盘咖喱土豆鸡胸肉块——许应不知道徐宁为什么会买这么多鸡胸肉,但他感谢徐宁。
这次是真心的,和四件套不一样。
因为这是公寓里现在唯一的可供他操作的肉食了。
许应翻冰箱的时候才开始后悔和傅朝年一起逛超市的时候没多买菜回来。
傅朝年略带笑意却犀利地点评:“菜到用时方恨少。”
许应把饭给他盛得冒尖儿,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但米饭能管饱。”
傅朝年就笑。
因为这个小插曲,许应反而还被分散了注意力,没有那么心事重重,在傅朝年面前那点微弱的不自在感也消失了。
吃完饭没多久,傅律师就接了个工作上的电话要走。
他也确实该走了,这毕竟是许应的公寓。
离开前,傅朝年看起来像是还是有什么话要对许应说,拎着行李站在门口欲言又止,但许应问他怎么了,他却只是摇摇头,说:“没事,以后再说吧。”
许应:“……”
于是许应又不那么喜欢听他说“以后”了,因为傅律师这次纯吊人胃口。
因为这个,再加上两人在超市的事,两件事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总在许应脑海里转来转去。
害得许应熬到了后半夜都没睡着。
新床垫果真如傅律师所说软硬适中,确实舒服,但许应还是失眠了。
为什么?
许应也没想明白。
他失眠的症状明明已经痊愈很久了,结果从傅律师昨晚在他家借宿开始,他旧病复发了。
以前许应失眠一定要听点什么东西才勉强能睡着。要么是白噪音,要么随便找一部不吵闹的古装电视剧放着。
但如今有了昨天那珠玉在前的哄睡故事,许应就觉得白噪音和古装电视剧也有点不入耳了。
他合理地觉得自己很可能是缺一个声音好听的男人给他讲故事。
于是许应抛弃古装电视剧,在某个直播的深夜广播频道里,筛选了一位声音好听的男主播听着,又到楼下取了白天他被傅朝年从超市带走时顺手从货架上拿的那个东西。
就是那个包装盒写着洋文的香薰蜡烛。
许应本来也不知道当时自己为什么要伸手拿它,但当他用里面自带的火柴点燃香薰蜡烛又闻到清淡香气的时候,他好像又知道原因了。
可能冥冥之中就为了他晚上晚上这场失眠,这款香薰的味道有点令人安心。
许应把香薰蜡烛放在床头柜上,手机放在枕边,把踢踢挪到床边,然后安静地听着里面那位和傅朝年声音相似的主播在读一篇不知道是什么的文章。
许应闭着眼,还真有点找回了昨晚的感觉。
浅浅淡淡的清香传入口鼻,味道竟然还有点像他和傅朝年第一次见面时,对方身上的香水味。
难怪当时货架上那么多款香薰蜡烛,傅律师却只拿了这款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