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伊略微挑眉:“进来。”
“诶诶。”瓦斯立刻麻溜地推开门,从门缝挤进来,“伯伊大人有什么吩咐?”
“怎么换称呼了?”伯伊打量着瓦斯,瓦斯被他看得后背发凉,心下叫苦,一个二个都是惹不起的活爹。
他小心地把腰往下压了压回道:“陛下吩咐了,阿伊大人过去树敌颇多,身份多有不便,今后以伯伊之名称呼……大人。”
其实陛下说的是称呼王后,但瓦斯瞅着那手指粗的链条,感觉他要是敢说王后,阿伊……不是,伯伊大人不得削他么。
伯伊笑了下,又问:“拉赫里斯呢?”
阿伊大人是个知晓分寸的,无论过去和陛下关系如何亲厚,提到陛下都是尊称,所以这拉赫里斯几个字一出来,瓦斯眼皮子就突突突地狂跳。
“陛下去礼仪司了。”瓦斯每一句话都要反复斟酌,生怕坏了陛下的事情,又不想得罪如今的伯伊。
要知道伯伊大人以后可是要当王后的人,伯伊大人本就是极为厉害的人物,以后还能吹枕边风,这谁敢得罪的。
“礼仪司……”伯伊咀嚼着这几个字,陡然一笑。这小子看来是铁了心要让他做这个王后了。
瓦斯被他笑得头皮发麻,心想,大神打架,可莫要误伤他这小虾米啊。
本来陛下大清早就去礼仪司着手礼服和花船事宜,对王后来说是极好的事情,说明陛下对这段婚姻十分上心,说出来都是讨喜能得赏的。
但是……
瓦斯又偷摸着瞅了眼伯伊的脚踝,默默收回视线,算了,多说多错,不如不说。
“让人搬个软榻进来,”站得累了,伯伊走到床边坐下,这内殿里除了床,就一把硬邦邦的椅子,坐的地方都没有,“森穆特呢?”
瓦斯诶诶两声,听到后一个问题时愣了下:“森穆特是谁?”
“就你们抓到的那个小孩儿,”伯伊挑唇一笑,不给瓦斯装傻的机会,“你应该想起来了吧。”
瓦斯跟在拉赫里斯身边,说是拉赫里斯的影子都不为过,大小事宜都要经他的手,拉赫里斯当时能追上来,必然是森穆特被抓了。
瓦斯低着头,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一圈,立刻嘿嘿笑道:“那个小孩儿啊,我有印象,小孩儿精明得很,原来是伯伊大人手下的人,也难怪这么厉害。”
伯伊笑睨着他:“我也不为难你,你就现在去问你家主子,能不能把森穆特放我身边来伺候,我用不习惯别人。”
瓦斯诶诶应声,心想问陛下那就好办多了,就怕伯伊让他直接把人放了,这他哪里敢的啊。
交代完事情,瓦斯也不多耽搁,忙不迭下去安排。
临到午食时间,拉赫里斯就回来了。
伯伊躺在瓦斯派人送进来的软榻上看书,靠着窗的位置,阳光正好,闻风节后算是埃及最适宜的天气了。
拉赫里斯站在门口愣愣出神,好像又回到了过去的那段时间,阿伊也总是喜欢在靠窗的软榻上看书,看累了就歪斜着眯上一会儿。
直到视线触及到伯伊戴着脚环的脚踝,他才蓦地回过神来。
“在看什么?”他走过去,若无其事地弯下腰去看伯伊手里的书。
伯伊不搭理他,拉赫里斯坐到他对面,大手握住他的脚踝,即便黄金脚环做的宽松一些,但难免还是被磨到,冷白的皮肤透出些许红色。
拉赫里斯用指腹细细摩挲着那片被磨红的地方,片刻,笑道:“生气了?”
伯伊瞥他一眼,唇角微挑:“我把狗链子栓你身上试试?”
被骂了拉赫里斯没有生气,反而认真地思考起来:“如果阿伊喜欢的话也是可以的。”
伯伊:“………”
“把阿伊交给其他人我不放心,”拉赫里斯握住他的脚腕,细细的一截,都不敢用力,生怕把人捏坏了,“但我又不能时时刻刻守在你身边。”
即便是他想,但作为法老,他有许多不得不处理的政务,朝臣觐见,有托德和图赫在前,他哪里还放心把阿伊交给别人。
伯伊轻嗤,懒散地翻过一页纸张。
“瓦斯说你想森穆特跟着你?”拉赫里斯又问。
伯伊嗯了一声:“其他人我用不习惯,或者你去把阿曼特找回来也行。”
拉赫里斯脸一黑,绕开阿曼特,继续聊这个叫森穆特的小孩儿:“怎么想到带个小孩儿在身边?”
阿伊向来喜欢高效率做事,小孩儿是一个不安定的因素,不像是阿伊会做出的选择。
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小孩儿确实是不靠谱。
伯伊在选择森穆特跟在自己身边时便考虑到了这些,但对他来说,那个阶段他需要的是一个单纯,没那么多心思的人。
总归他也不需要对方帮他做什么粗重的活计,一个八九岁,有自理能力的孩子正好。
伯伊勾起唇角,似是无意地说:“我就喜欢心思纯粹的小孩儿。”
拉赫里斯沉默了下,低声笑道:“可我也是心思纯粹地喜欢阿伊啊。”
伯伊:“………”
午食后,一个暗卫送来一封密信,拉赫里斯看过后,面色一沉,他探过上半身,在伯伊的额头上亲了下:“我有事离开一下。”
伯伊猝不及防被他亲到,难得怔愣了下,等人走了才反应过来。
这小子真是越来越肆无忌惮了!
旁边的瓦斯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是个盲人什么都没有看到。
等伯伊午休起来,森穆特就被瓦斯送到了太阳神殿。
小孩儿衣着整齐,没瘦也没有伤痕,只是这些天估计是被吓得够呛,小脸煞白,看到伯伊眼眶倏地就红了。
“伯伊船长。”森穆特委屈地抓着衣服,自知做错了事情,不敢走上前,“你是来赎我的吗?”
伯伊无声地叹了口气,站起身走过去,脚链拖动,发出清脆的声响,森穆特这才注意到伯伊脚踝上的脚链,一直憋着不敢掉出来的眼泪刷拉就掉下来了。
“船长……你,他们怎么可,可以扣,扣着你!”森穆特哇呜一声,急得嚎啕大哭,“明明是我犯的错,他们怎么,怎么可以扣着你!”
小孩儿的声音还没有经过变声期,平时是清脆好听的,但哭起来就分外尖利。
伯伊被他哭得脑仁疼,走到他面前,伸手用巾子堵住他的嘴,森穆特呜呜两声,立刻把哭声给憋了回去,但眼泪还是哗啦啦地流。
“不关你的事情。”
见森穆特没有要嚎的意思,伯伊松了口气放开手,森穆特抽抽噎噎地:“我就,就是摔了一个杯子,这些贵族好小气,我,我又不是不赔,我有,有钱。”
给伯伊做随侍待遇是很不错的,别看森穆特才是一个九岁的孩子,存款可不比船上的水手少,不过他知道小孩儿护不住前,所以平日都放伯伊这里存着。
伯伊差点被他的话逗笑,敢情这小孩儿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抓,拉赫里斯那小子也是恶劣,竟然让小孩儿以为是因为自己摔了杯子。
谁家贵族会为了一个杯子把一个小孩儿从亚历山大抓到底比斯来。
“他们问了你什么?”伯伊问。
森穆特瘪着嘴,委委屈屈地背着手:“他们问我我家大人是谁,是不是伯伊船长,然后问了些船上的事情和船长的事情。”
说着他着急地解释道:“不能说的我一句没说。”
在他看来会对船长感兴趣的人,无非就是冲着水炮来的,他们船上的人没少遇到这种人。
伯伊心想,这伙人感兴趣的还真不是水炮。
“船长,你把我的钱都给他们,那么多肯定够赔了吧。”森穆特对钱没什么概念,但船上不少水手都喜欢叫他小贵族,想来是有些钱的。
“让他们放我们走。”森穆特被关了一个月,全程几乎都是关在马车上,即便是解决生理需求,也是蒙着眼睛下的马车,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在亚历山大了。
“要是……”他纠结了下,咬咬牙:“要是还不够,船长你就别管我了。”
伯伊抿着唇,压住上扬的唇角,说:“那杯子特别值钱,咱们加一块儿都赔不起,所以我也走不了了。”
森穆特如遭雷击,哭得通红的眼睛跟兔子一样,半晌,他看看周围的建筑,他哪里见过这样的豪奢,再看看伯伊脚踝上的链子。
“哇啊——”他扯着嗓子又哭起来,“船长,我对不起你,都是我的错!我再也不看那小子了,我不该擅作主张,对不起船长!”
伯伊脑仁嗡嗡疼,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自找苦吃逗这小孩儿。
“别哭别哭,”伯伊左右看了眼,捡起刚刚丢在旁边桌案上的巾子重新堵住小孩儿的嘴,“我逗你玩的,我们有的是钱,赔得起。”
森穆特嘴巴大张着被堵个正着,发不出声音,伯伊也就堵了这么一下,又把巾子抽出来丢掉,小孩儿哭得鼻子都堵住了,睁着又红又肿的眼睛,瓮声瓮气地问:“真的吗?”
伯伊点点头,略带嫌弃地说:“把鼻涕擦了再说话。”
“哦。”森穆特乖乖地说好,用刚刚堵嘴的巾子拧了下鼻子。
伯伊:“……瓦斯进来。”
瓦斯守在外面把内殿的情况听得清清楚楚,心想,这小孩儿嗓门真大啊,这哭声可不得了。
闻声连忙掀开帘子钻进去:“伯伊大人请吩咐。”
森穆特看到他,立刻警惕地后退一步,退到伯伊身后躲着。
伯伊指着把自己哭得脏兮兮的小孩儿:“把他带下去洗干净再送过来。”
瓦斯连忙领命,笑眯眯地对着森穆特招手,森穆特当时就是被瓦斯抓了的,此时看到这笑容,只觉得人拐子都比这家伙长得善良可亲。
伯伊捏了捏眉心:“这是瓦斯大人,一会儿我再具体跟你说,你先跟他下去把自己收拾干净。”
森穆特有些不情愿离开他,但知道伯伊船长受不了脏污,还是跟着走了。
处理好森穆特的事情,伯伊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这个节骨眼上,拉赫里斯必然不肯放森穆特走,但至少森穆特跟在自己身边安全是可以保障的。
帘子被人掀开,伯伊以为是他们回来了,偏头笑道:“这么快……”
话没说完,就发现进来的人是办事回来的拉赫里斯,拉赫里斯的情绪不太好,但看到他的时候,面色倏地柔和下来。
“见过那小孩儿了?”拉赫里斯瞥了眼内殿,刚刚暗卫已经把事情的经过都给他汇报过了。
“嗯。”伯伊随口应了句。
拉赫里斯走到他身边坐下,本就不富足的位置,偏要挤两个成年男人,伯伊无奈,只好往里给他挪了些位置。
拉赫里斯心满意足地跟他挤一块,伸手揽住伯伊的肩,想到什么又不太乐意地说:“以前你都没哄过我。”
那个乡野粗俗的小子凭什么就能被阿伊哄,不过就是和阿伊相处了一年。
伯伊回想起拉赫里斯小时候的样子,固执又别扭,给自己一刀毫不手软,想要他哄,又拉不下脸来,非要刺他几句。
哦,对了,心眼子还多,什么都要算计一下他,哪怕是火场后,两人的关系融洽许多,这人也是非要讨到好处才罢休。
“那你不应该反省一下自己?”伯伊哼笑一声。
拉赫里斯扣住他的手,把玩着那几根纤细的手指,笑道:“那我现在反省了,都怪我小时候别扭作怪,不知好歹。”
说罢,他低头在伯伊的耳尖上轻轻吻了下:“阿伊哄哄我吧。”
语气绵软,低沉的嗓音如颗粒磨砂的质感,有意无意地撩拨着耳部神经,酥I麻的感知从耳蜗一路蔓延到心尖。
耳尖微微发烫,伯伊下意识伸手捂住,心想,原来猛男撒娇就是这样的。
夜半时分。
伯伊猛然从梦境中醒来,额头布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张牙舞爪的男人拿着啤酒瓶一下一下往他头上砸,浓烈的酒味似乎还萦绕在身边。
伯伊按住阵阵抽痛的太阳穴,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梦到过小时候的事情。
内殿里仍旧燃着安眠香,但考虑到伯伊不喜,分量极轻,只是起到助眠的效果,并不会致人昏睡不醒。
失眠的感觉并不好受,所以伯伊也接受了。
安眠香就放在伯伊旁侧的柜台上,袅袅青烟缭绕,散发着清幽的香味。
本应该睡在旁边的拉赫里斯却是不见人影,伯伊偏头看了眼窗外,估摸着现在应该是凌晨两三点,这人不睡觉跑哪里去了?
伯伊懒得管,但刚刚噩梦余惊未歇,左右睡不着,他索性起身,随手取过旁边的斗篷披在身上。
脚上的链子拖曳着发出哗啦啦的脆响,伯伊走到软榻边,从茶壶中倒了一杯冷茶灌下去,夜里寒凉,一杯冷茶立刻把残存的睡意给冲没了。
伯伊倚着靠枕,窗外一轮圆月高悬,清冷的月辉撒下,花园里的睡莲被露水打湿,颤巍巍地盛着透亮的露珠。
听到里面链条发出的动静,瓦斯压低声问:“伯伊大人是醒了吗?”
“进来。”
瓦斯轻手轻脚地走进内殿,对着伯伊行了个礼,垂手等候吩咐。
如今在伯伊身边伺候的也就他和森穆特,还有两个陛下身边的近侍,不过森穆特年纪小,所以瓦斯便不让他守夜,只自己和两个近侍轮流值夜。
伯伊看他一眼:“拉赫里斯呢?”
瓦斯略有迟疑,伯伊挑眉:“什么事情连我都不能知道?”
瓦斯心想也是,就算他不说,伯伊大人也迟早是要知道的。
“陛下去诸神殿了。”
“这个时间去诸神殿做什么?”凌晨两三点去诸神殿,总不能是办什么正事吧。
瓦斯沉默了一会儿,叹气说:“这事儿我与您说了,您别和陛下提,您知道的陛下最是不喜别人擅作主张。”
伯伊不置可否,没答应但也没拒绝。
“陛下每天夜里都去诸神殿坐上一会儿,”瓦斯压低声音,“自从您那事儿以后,陛下睡不着,时常一宿一宿地熬着。”
稍顿,“诸神殿里安放着那具疑似您的尸骨,陛下这两年与它日夜相对,每日为他擦身,与它话事。”
想到那个画面,伯伊觉得有些好笑:“白骨还在?”
他人都在这里了,留着一具白骨做什么?
瓦斯无声地叹了口气:“您不在的日子陛下时常做梦,梦到您回来了,所以陛下大概是不敢相信您是真实存在的。”
以至于连那具白骨都不敢丢弃,生怕眼前的这一切只是他的黄粱一梦,醒来就什么都没有了。
“大人应该知道陛下向来依着你,看重你,”瓦斯看出伯伊此时有些闲聊的心思,便说:“陛下对您是有些走错的地方,但都是心底有你。”
伯伊似笑非笑地睨着他:“所以我还得感恩戴德,要给他送一面锦旗吗?”
抬起一条腿踩在软榻上,链条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瓦斯苦笑:“奴自是不敢有这般想法,奴只愿阿伊大人至少正视陛下的感情,奴盼着大人与陛下安好,但大人若是实属不愿,至少也叫陛下死了这条心。”
他看得出来,哪怕是大人被囚禁在这太阳神殿,对陛下仍旧是从前的态度,说句大不敬的,就像是回家看望家里的阿猫阿狗,喜欢了就逗弄一下。
被囚禁,被戴上镣铐,即便是这些过分的事情,阿伊大人也不慌不忙,甚至不见气恼,似乎只是被养大的小猫挠了一下,不痛不痒,也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陛下心底也明白,所以才不择手段,不惜坏了昔日的情谊也要把人留下来。
伯伊垂眼,不紧不慢地将一杯冷茶喝完,放下杯子:“睡了,他回来你让他动作轻些,别吵到我。”
瓦斯压低了腰,低声说是。
链条的声音再次响起,哗啦啦的脆响回荡在偌大的宫殿,直至归于平静。
瓦斯看着内殿的方向,无声地叹了口气。
伯伊躺在床上没能再睡着,他本就体寒,离开这么一会儿,被窝里的余温已然不在,冷冰冰的形同冰窖,手脚都冻得厉害。
过了许久才听到细微的脚步声响起,还有低低的交谈声,临到内殿,说话的声音便停止了。
片刻后,身边的床榻微微下陷,熟悉的气息再次包裹住伯伊,一条手臂揽上他的腰,将他整个人都拉进怀里。
拉赫里斯知道以伯伊的睡眠习惯,这人必然还醒着,但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多余的动作。
上I床前,拉赫里斯去洗了个澡,身上带着氤氲的热气,隔着单薄的寝衣,伯伊能感觉到他的心跳逐渐从急促到和缓。
拥抱让两人之间的温度上升,被褥重新变得温暖起来。
低垂的眼睫微微扇动了下,伯伊闭上眼,冻了许久的手脚回温,暖烘烘的,酝酿了许久的睡意好像在这一刻得到了反馈,意识逐渐迷糊。
在彻底陷入沉睡前,他想,这小子进来的时候是不是又加了安眠香剂量。
闻风节后紧随着就是收获季,这个季节往往是繁忙的,所有的埃及子民都会投入到农忙之中。
伯伊发现拉赫里斯也肉眼可见地变得忙碌起来,时常早出晚归,担心他无聊,让瓦斯和森穆特搬运了大量的书籍到太阳神殿。
就连瓦斯都时不时不见人影,不过倒也正常,瓦斯如今的身份也不再是简简单单的随侍,时时刻刻守在伯伊身边也是不现实的。
“小森,”伯伊眼疾手快扯住森穆特的衣服,森穆特被吓了一跳,立刻转过身问:“大人有什么吩咐?”
“帮我去瓦吉特取两本书,我之前没看完,”伯伊说,“你们要是不放心也可以跟着去。”
后面的话他是对着另外两个近侍说的,瓦斯即便是不在,也会留两个近侍在伯伊身边伺候,说是伺候,其实就是防着伯伊跑了。
伯伊看得出来,这两个近侍应当是暗卫出身,举手投足间动作干净利落,脚步声很轻,这两人还会唇语,时不时就当着他的面互通有无。
可惜伯伊是真不懂唇语。
两个近侍对视一眼,其中一个扶肩行礼道:“书籍厚重,还是让奴随森穆特大人一起去搬运吧。”
伯伊心想,两本书还能用上厚重和搬运这样的词汇,还真是非常严谨了。
“不,不用叫我,大人,还是叫我小森吧。”
森穆特在王宫里已经待了半个月有余,还是非常不习惯别人叫他大人,他不过是一个海里来去的小水手,哪里担得起大人这样的称呼。
刚从伯伊口中得知他们已经远离亚历山大,人在底比斯王宫,属于法老的王宫时,森穆特整个人都懵了,惊呆了。
好半天才说出一句:“原来法老这么小气啊。”
摔了一个杯子,就要把他们抓进王宫里。
森穆特都想好了,伯伊船长一看就不是会做粗重活计的人,所以他一定要加紧时间干活,做完自己的就可以为大人分担任务了。
只不过想象中的非人虐待没有出现,反而天天好吃好喝,还有人叫他大人。
“好的,奴会注意,森穆特大人。”哪怕只是对待伯伊的随侍,近侍态度也十分恭敬。
这工作在暗卫营可是非常吃香的,一代暗卫已经拔升到各个部门做主事,管理,听闻阿伊大人活着回来了,那些人头领也不做了,天天抢着要来做暗哨。
二代暗卫们对这位传奇大人也极为好奇,一时之间,所有能接近伯伊的工作都变得十分抢手。
森穆特:“………”
等两人走了,伯伊重新拿起一本书,兴趣缺缺地翻开。
拉赫里斯搜刮来的这些书自是天南海北,各行各业,他是喜欢看书,但天天看书也有些无趣了。
另一个近侍候在旁侧,见伯伊的茶杯空了,无声上前将茶杯续满。
伯伊瞥了眼,服务意识很强,他搁下书问:“你是哪个暗卫营的?”
近侍没想到他会同自己说话,但还是反应极快地回道:“奴是一营的。”
“一营……”伯伊回想了下,“你现在的营长是谁?”
近侍浅浅斟酌,这个话题好像没什么禁忌的,于是便说:“乌姆大人,听闻他是您手下训练出来的。”
伯伊挑眉,乌姆这小子竟然都当上营长了?
一营是暗卫营里的战斗营,是以战斗能力作为出色,除此之外,还有主打刺探消息的斥候营,和运送消息物品的猎鹰营等。
谁能想,当初在沙漠上当悍匪的蛮荒小子竟然也当上了一营之长。
“营长说若是您问起他了,一定要臣下转达他对您的想念。”近侍想起乌姆大人说这话时眼泪汪汪的样子,不由得一阵恶寒,“还有麦德那和卢巴大人也说希望有机会与您一块喝茶。”
伯伊一笑,还都是一些熟悉的人。
另一边。
森穆特跟在近侍身边前往瓦吉特,听闻这里是伯伊船长过去居住的地方,森穆特震惊地张大了嘴。
“伯伊船长是法老的先知?”从知道这里是王宫后,他就不断在接受着一些让他三观震裂的事实。
近侍心想,果然还是个小孩子。
四处摸摸看看,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连养在池塘里的睡莲都要惊叹一下。
不过也正常,阿伊大人这般谨慎的人,想必在外不会随便告诉别人自己的身份,面前这个也就是一个小屁孩子。
森穆特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又闭上,过了会他再次张开嘴。
近侍哼笑一声,这小土包子又要说些什么。
“我想拉屎。”森穆特老实巴交地说。
近侍:“………”
把人带进瓦吉特的厕房,近侍守在门口,低低咳了声往前走了两步,森穆特关上门,看到厕房里精致的座椅又是一声惊叹。
“哇,这个椅子好漂亮!”
他用过的厕房里,最高贵的座椅都是木头做成的,哪里见过这种用石料打磨,还镶嵌了珠宝玉石的。
近侍无语,拔高声音提醒道:“你快点,别耽误事情。”
森穆特哦哦两声,小心地坐到马桶上,竖起耳朵听了听外面的动静,确定无人,这才谨慎地伸手从后背的衣服里掏出一张小纸条。
这是伯伊船长拉住他时丢进他衣服的,掉在腰带束缚的位置,森穆特不敢做声,也不敢问,直到现在才敢拿出来看。
纸条上只有简单的两句话——
“将消息送到孟斐斯,前往当地大埃商会告知阿曼特,阿伊身在王宫。”
森穆特一愣,阿曼特是谁?
因为出海每次需要准备的物资极多,亚历山大多是来自各国的猎奇货物,生活资源少,所以他们有固定联系的游商队伍负责前往孟斐斯采买物资。
虽然不知道这人是谁,但森穆特还是将纸条重新折叠好,揣进腰袋里。
外面的人等得不耐烦,提高声音问:“好了没?”
森穆特捏着鼻子,哼唧道:“还没拉出来。”
近侍又是一阵无语,果然是小孩子,屎尿屁就是多。
“那我先进去取书,大人您抓紧时间。”他说。
“你别走,等等我啊!”森穆特着急地说。
“我很快回来。”随侍哪里等得住他,瓦斯大人再三叮嘱,不能离开伯伊大人太长时间,长则生变,所以他也不敢耽误。
森穆特贴着厕房门,确定人已经走远了,这才捏着手,对着用力一吹,清脆的鹰啼随之响起。
小心地探出脑袋,左右看了眼,没人,森穆特这才呲溜一下钻出来,一只老鹰停在旁边的石雕上,黑溜溜的眼睛打着转儿。
森穆特麻溜地将手里的信塞进鹰的信筒里,拍拍老鹰的肩,压低声音说:“你跑快点儿,回来了给你肉肉吃。”
老鹰啼鸣一声,拍打着翅膀飞上高空。
夜风徐徐,穿过窗户吹进室内,刻意压低的说话声若有若无,将睡梦中的伯伊唤醒。
“我听说阿伊在王宫里?”
伯伊眼珠子在单薄的眼皮下转了下,虽然有一段时间没听到了,但他还是立刻认出来这是伊西的声音。
伊西的声音很有辨别性,和许多女性温柔婉转的声音不同,她的声音略显沙哑,说话语速比较快。
太阳神殿中陷入沉默。拉赫里斯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伊西在伯伊离开后,被拉赫里斯接手继续聘用,成为法老专属医师,常年混迹在暗卫营里,因着颇受法老信任,想要打听什么消息再容易不过。
“你……”伊西看着面前的法老,想说什么但最终却是什么都没说。
她自己就是一个不受教条约束和管教的人,也很难去劝说别人要遵循礼法传承。
“礼仪司说你要立王后了……”伊西沉默了下,“不会就是阿伊吧。”
拉赫里斯这些年下来,鲜少和别人走近,愈发寡言,做事也难有人能够劝服他,引发了许多朝臣的不满。
一个多月前,突然提出返程,闻风节的宴会都没有参加,把亚历山大的一众人吓得够呛,以为是自己等人招待不周,惹了陛下的不喜。
伊西一开始也很是不解,直到听暗卫营的人说陛下寻到了阿伊,她就明白了。
拉赫里斯不置可否:“你来就是为了和我谈这事儿的?”
虽然拉赫里斯没有说是,但这不避不让的态度已经能说明一切了。
伊西思索了许久,竟然都没有想到拉赫里斯到底是什么时候对阿伊产生了这样扭曲的感情,明明她也与两人相识多年。
也不知是该说这人藏得太深,还是因为被刺激狠了。
但这种事情,她一个外人也无从说起,解铃还须系铃人,眼下只能是相信阿伊能有好的解决办法,那个人要是不愿意,必然不会坐以待毙吧。
说到深夜进宫的原因,伊西面色严肃起来:“翁姆波又出现了两例神罚。”
神罚之所以称作神罚,就是因为没有人知道它是通过什么方式传播,没有特别好的治疗方式,以至于致死率极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