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伊走在随侍身边,看随侍递了腰牌,护卫看也没看就把腰牌还了回来。
“阿曼特,回头来跟哥几个喝酒。”护卫笑着抬了抬下巴。
显然两人之前就认识,关系似乎还算不错。
随侍,也就是阿曼特闻言皱皱鼻子,想说什么但碍于伯伊在旁边,最后只是小声回了句:“我才不喝酒,你可别乱说。”
伯伊鲜少再宫里走动,护卫不知道他的身份,只以为是阿曼特的新工友,只不过这人长得实在是好看,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嘿,你小子怎的谦虚起来了?”护卫收回目光,大喇喇地伸手去揽阿曼特的肩,被阿曼特灵巧地躲开。
“不跟你说了,”阿曼特低骂一句,“我还要办正事呢。”
护卫哈哈大笑,倒也知道正事要紧,不再和他逗笑,放两人离开。
出了护卫哨岗,两人一起往外走。
“阿伊大人想去哪里?”随侍战战兢兢地问。
“我长得很吓人?”伯伊轻笑一声。
“当,当然不是,”阿曼特被他这话吓得脸都白了,又是摇头又是摆手,“阿伊大人长得顶顶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这宫殿里贵人许多,但最好看的还得是面前这位阿伊大人。
具体好看在哪儿他说不上来,没读过书不会描述,但就是觉得比旁的人都要好看,有时候偷看被对方发现了,心脏会砰砰地跳个不停。
这么好看的人,也难怪梅丽特王后会看重他。
伯伊:“那你怎么和我说话都畏畏缩缩的?”
阿曼特偷觑他一眼,立刻又收回视线,要是换作平时他是不敢的,但想到大人对自己不冷不热的态度,还有塔那罗说的话,咬咬牙,鼓起勇气说:“大,大人,您能不能不要调我走?”
伯伊挑眉:“你为什么觉得我会调你走?”
说了开头,剩下的话也没那么难了,随侍一鼓作气地继续说下去:“我知道您觉得我愚笨,但我可以学,我学东西很快的,大人你别调我走,要是调走了,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阿伊身材瘦高,虽说只比眼前的小随侍大两岁,但个头却是高出快一个头。
阿曼特也不知道是因为这一个头的身高差距带来的压迫,还是因为阿伊大人身上带着的气势,每每和阿伊大人说话都觉得心惊胆战,十分惧怕。
“我问的和你答的是同一个问题?”伯伊反问。
阿曼特苦着脸,小声地说:“从您来麦涅乌就不曾问过我的名字,塔那罗说是因为您对我不满意,想要把我调走。”
伯伊微微眯眼,梅丽特还想塞人进来,他压低声音说:“其实我也不想你调走的。”
阿曼特脸色一白,他不笨,这话的意思不就是不想调走,但还是要调走吗?
伯伊的视线在他脸上扫过,眼看小随侍的脸色越来越惨白,也不知道脑补到那个阶段剧情了,他才悠悠开口道:“但你应该知道这宫殿里,是梅丽特王后说了算。”
阿曼特白着脸,用极小的声音说:“可,可是您不是梅丽特王后的人吗?”
听说麦涅乌要住进一位梅丽特王后的人,他还暗暗庆幸自己好运气,要知道想要沾染一点王后的边角那可不是容易的事情,竟然让他给遇上了,只是没想到……
伯伊略带为难地说:“我自然是王后的人,但塔那罗也是王后安插进来的人,他们想要把你换走,安排另一个人进来。”
阿曼特这下都快哭出来了,被梅丽特驱赶出去,这宫殿哪里还有他的容身之所,别人只会认为是他做错的事情才被赶出来,哪怕他什么都没做。
王宫里多的是想要奉承王后的人,少不得有人落井下石,刚刚那护卫与他说说笑笑,但真要到了那一步,对方也只会说自己爱莫能助。
“听说你花了很多心思才进的麦涅乌?”伯伊问。
因着失眠,前些天塔那罗和巴特的聊天他都听在耳里,塔那罗是王后的人,那这个故事的拥有者不出意外就是眼前这个小随侍了。
果然,阿曼特红着眼眶,委委屈屈地点点头:“我花了全部身家,我现在一个子儿都没有了。”
伯伊同情地看着他,眼底却飞快地闪过一抹笑意,他缓了下才开口说道:“其实我有个办法可以让你不被调走,但这需要你的配合。”
阿曼特愣了愣,迫不及待地问:“什么?我都可以配合,只要别把我调走!”
伯伊说:“如果你成了我们的人,王后就不会再给我安排新的随侍。”
伯伊承认自己用了一点小小的文字技巧。
事实上,王后安排来的人表面上是配合他,其实最重要的目的是监视他,例如塔那罗,掌权者,最忌讳的就是背叛。
哪怕是梅丽特这样站在了权力巅峰的人。
所以伯伊从来没想过拉拢塔那罗,他可不希望自己的筹谋才刚开始就被一个贪婪的小人物给搅了局。
阿曼特懵了好一会儿,才不敢置信地说:“您的意思是我可以成为您的亲随?”
“对,”伯伊微微颔首,“但这并不容易,你需要向王后证明你的忠诚和能力。”
阿曼特没想到还会有这样的峰回路转,这可是梅丽特王后,他进宫两年,甚至没能和芭斯泰特宫殿的人说过一句话。
那些人眼睛都长在天上,可不得了了。
“我,我真的可以吗?”阿曼特怀疑自己是在做梦,甚至想要给自己一巴掌,看看疼不疼。
“当然。”伯伊面带微笑,“你很幸运,我花了两年才能得到王后的青睐。”
阿曼特激动地说话都结巴了:“那那,那我要如何展现自己的能力和忠诚呢?”
伯伊:“别着急,这会是一个比较漫长的过程,你知道的,权贵们的信任总是很难得到。”
阿曼特当然明白,他亲眼目睹一位芭斯泰特的侍女因为说错了话而被杖毙。
“请大人指点,”阿曼特又是兴奋又是忐忑,“我现在浑身使不完的劲儿,想要证明自己。”
伯伊轻笑,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首先,”他说,“我今天和你说的事情,你不能告诉塔那罗。”
阿曼特一愣:“为什么?”
塔那罗不也是王后的人吗?
伯伊叹了口气:“这事儿我只跟你一个人说,我也是看你聪明伶俐,你可别辜负了我的一片好心。”
“那是必然的。”阿曼特恨不能以头抢地证明自己是可靠的。
伯伊左右看了眼,压低声音说:“王后疑心塔那罗向神殿倒戈,你若是和他走近,岂不是成了同党。”
这宫殿里有点资历的都知道,神殿和王后之间不死不休的关系。
阿曼特下意识想说怎么可能。
王后如今势大,什么人想不开才会投靠神殿。
但脑海中却猛然闪过塔那罗和巴特巴尔说说笑笑的样子,这些天三个人总是走在一起,今天出门前,他还看到巴特和塔那罗凑在一块,巴特偷偷给塔那罗塞了个面包。
面包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但足以看得出来他们的关系很不错。
“原来如此!”阿曼特恍然大悟。
难怪巴特巴尔和塔那罗关系这般要好,反而对他除了第一天亲近,后面都爱答不理。
如果塔那罗真投了敌,一切都说得通了。
“我明白了,”阿曼特握拳,十分坚定地说:“我的忠诚永远只朝向芭斯泰特,但塔那罗怎么会向神殿……”
他还是有一点想不通。
伯伊神色不明地说:“他在王后这边永远只能做一个小随侍,但要是帮神殿扳倒了王后,那可就是一步青云了,狂妄自大。”
阿曼特长叹一口气:“是,权势蒙蔽了他的双眼,我等低贱之人能活下去,有点存粮寄回家里已经是极为不错的了。”
他虽然只在宫里待了两年,但平日里喜欢找人聊天,和宫里的侍女随侍关系都还不错,所以也越发的明白,梅丽特王后的势力在这王宫里是怎样的庞然大物。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阿曼特问,“我要监视他吗?”
“不,切勿打草惊蛇,对于他,王后早有安排,”伯伊笑了下说:“你需要去做另一件事情。”
“什么?”阿曼特摩拳擦掌迫不及待。
伯伊回头看了眼身后如猛兽般的宫殿,唇角微扬:“发挥你的特长,小朝会我给法老授课期间,我给你放假,你去和朝臣们的家仆聊天。”
大祭司们需要出席小朝会,所以神殿给伯伊排的课都是在朝会那一天,毕竟先知里只有他在那一天是清闲的。
伯伊算过,这朝会按照现代的时间来看,是每个星期的同一天。
以埃及的星象观测法,这一天是太阳神荷鲁斯,也就是现代人认知中的星期一。
“聊天?”阿曼特有点懵,“聊什么?”
伯伊看向他,散漫地一笑:“随便聊什么,记住聊天的内容,回来告诉我就够了。”
现代战争胜利的三大要素——组织,能量,信息。
只要掌控了信息流,就能引导物质流和精神能量流,将两者的效用发挥到最大。
这是伯伊走的第一手棋,兵三进一。
“好好做,不要辜负王后对你的信任。”他说。
阿曼特虽然不懂原理,但内心却被神圣的使命充斥,他左手按在心脏上郑重起誓:“保证完成任务。”
两人才刚刚出宫,没走几步就突然听到身后有声音。
伯伊回头,正好看到拉赫里斯和一个小随从大步走来。
说是大步也只是针对拉赫里斯气势汹汹的架势,毕竟他的腿实在是撑不起来这个词,伯伊想着,忍不住笑了下。
“你在笑什么?”拉赫里斯拧着眉,十分敏感,下意识扯了下自己的衣摆。
伯伊敛住笑容,状若无事地说:“我没笑,陛下您看错了。”
拉赫里斯盯着他,越发肯定这人心里没想什么好东西。
“陛下怎么出来了?”伯伊瞥了眼拉赫里斯身后的宫殿,“我给你布置的课业做完了?”
说到这个拉赫里斯就气不打一处来:“你骗我,那个明明是神庙!”
伯伊居高临下,漫不经心地一笑:“哦?陛下这次又是听了谁的话?”
拉赫里斯指着身边的小随从说:“托德。”
伯伊顺着他的手指看向那个小随从,问:“你是神殿安排给陛下的人?”
按理来说,随侍是不可能有接受教育的机会的,除非他本身隶属于权利集团。
以神殿和梅丽特两方对待这小法老的态度来看,这个权利集团没有意外就是神殿了。
托德一愣,说:“对,我之前是神殿的小祭司。”
伯伊了然地点点头,偏头对找到底气的拉赫里斯说:“你看,本质上你不过是相信神殿,这和你相信诺菲斯大祭司有什么区别呢?一样的鼠目寸光。”
拉赫里斯又是一梗,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你总该有让我相信的基础,不然我凭什么相信你?”
伯伊反问:“那你为什么相信神殿?”
拉赫里斯正要回答,伯伊没有给他机会继续说道:“因为神殿帮助你?那你怎么知道梅丽特王后不会帮你呢?”
拉赫里斯黑着脸反驳:“梅丽特怎么可能帮我?”
众所周知,梅丽特对他几乎是全方面压制,不然他也不会十岁才启蒙读书。
伯伊挑眉:“那是谁让你做法老的?”
拉赫里斯咬牙,暗金色的眸子紧紧盯着伯伊,一字一句地说:“如果可以我才不想坐这该死的位置。”
非朝会期间,宫殿门口显得十分冷清,伯伊和拉赫里斯站在门口,反倒引得哨岗的护卫频频侧目。
伯伊双手抱胸,不轻不重地笑了一声:“你应该庆幸神明没有给众生太多选择的机会,这才让你有机会站在这里和我婆婆妈妈地抱怨,而不是躺在菜板上当一块死猪肉。”
说罢,他伸出手,本来是想指在对方肩膀上,但还没碰到又缩回了手:“挂到脖子上的饼你都吃不到,那是你能力问题,脑子用不上可以还给神明,如果他们愿意回收的话。”
拉赫里斯以为上次伯伊的那些就已经足够羞辱,直到他听到了现在的这番话。
血液有瞬间地上涌,往脑子里冲,但神奇地是,在这样极端的情绪下他甚至还注意到对方收回手的小动作,充满了嫌弃。
这么短的时间,我竟然就已经有耐受性了,拉赫里斯想。
甚至他觉得对方说得很对,多么可怕的事情,他竟然认可一个奴隶对自己的羞辱。
伯伊转身朝着原定的方向走,脸上零星半点波澜在短暂的两步路中消失殆尽。
如果在他身边的人是夏行,就会知道,他打心底地憎恶那些出身在罗马,还在抱怨上天不公的人。
当然他几乎不会表现出来,在所有人面前他向来维持着来者是客的公平态度,这是他的职业素养。
不多时,身后又响起了两道脚步声。
阿曼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自家大人的脸色,暗自揣摩,不知道该不该说话。
他的动作实在是刻意,伯伊很难不注意道:“想说什么?”
阿曼特避着后来两人的视线,偷偷竖起一个大拇指:“阿伊大人,我再次深刻地明白,王后为何如此看重你。”
敢这么指着法老鼻子骂的,阿伊大人绝对是古往今来第一人。
阿伊扬了扬唇角说:“这就是跟随梅丽特王后的好处。”
阿曼特目露憧憬:“我一定好好干。”
两人身后,拉赫里斯若有所思地跟在后面,托德小跑着走在他身侧,压低声说:“陛下……”
他本来想说,把这该死的奴隶送到麦德查人去,但想到上次陛下的话,忍了忍,换了另一番说辞:“梅丽特王后的人实在是张狂,完全不把您放在眼里。”
拉赫里斯淡淡看他一眼,收回目光,心想,都是奴隶,怎么差距就这么大。
两对人一前一后地走,出宫前,拉赫里斯就已经摘了王冠,因为上课他穿得本就素净,除了身上衣服的料子比旁人好上一些,白净一些,倒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哨岗的护卫看了好一会儿,眼看法老出了宫,犹豫了下,询问身边的同僚:“法老出宫了,我们需要安排人跟上去吗?”
同僚想了想,小声说:“不用吧,梅丽特王后应当不喜欢咱们多管闲事。”
梅丽特从来不限制法老离宫,众人都猜测,也许梅丽特王后是期待法老在宫外遭遇不测的。
当然本人没有明着表现出来,其他人也只敢偷偷议论。
“好吧,反正法老没有叫安排护卫队,咱们就当什么都没有看见。”护卫说。
因为环境和材料的限制,埃及修建的房子多是用泥土掺着稻草晒干成砖盖成的,楼层不高,放眼看过去,最高的也不过就是两层。
手艺人会在自家门口放置工具和产品售卖,也有人背着箩筐带着东西,脚步匆匆地赶往集市。
伯伊从穿越过来就一直在王宫里,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古埃及的民间生活场景。
如果一定要用一个字来形容,那就是穷。
泥土盖的房子,因为沙漠,没有修路,更别说道路规划,哪怕房子规格一样也显得杂乱没有章法,大概是前些时日下了一场雨的缘故,地势比较矮的地方还积了水,四处坑坑洼洼,泥泞不堪。
沿途的行人都带着面纱抵挡常年不散的风沙,亚麻布衣服下是晒得黝黑的皮肤和嶙峋的骨感。
伯伊记得向导小姐说过,古埃及人在农忙时会管理自己的土地,其余时间则是去修建金字塔,方尖碑,神庙。
至于报酬只有可怜的两顿餐食,稀粥配面包,哦,还有说不上高明的啤酒。
按照现代人的眼光来看,这里不像一个王朝的黄金开端,更像是某个不被看重的偏远落后地区。
又经过一处泥潭,恰好有人经过,一脚踩进去溅起斑驳的泥点子。
伯伊闭了闭眼,几乎是用全部的意志克制自己做出绕路走的行为。
在这没有修路的地方,走哪里都是一样的,这么做只会让自己显得格格不入,仿佛是个耍猴的。
“陛下,我们不回去吗?”托德不懂陛下为什么要跟在那个奴隶后面。
拉赫里斯看都没看他:“闭嘴。”
托德撇撇嘴,不敢多说,老老实实跟着自家陛下。
拉赫里斯快走几步到伯伊的身边,视线探究地略过他的脸:“据我所知,你是奴隶出身,你的家乡在哪里?”
他很好奇,到底是怎样的国家能养出阿伊这样的人——
胆大妄为,说话刺耳气人,但不可否认,冷静下来深思,每一句话都蕴含着一些哲理,从没有人和他说过这些东西。
在埃及是没有奴隶的,现有的奴隶都是战争中的俘虏,以及这些战俘的后代子孙。
“严格来说,我们并不是能和平讨论这个话题的关系。”伯伊说。
他哪里知道阿伊是哪个国家的人,但战俘和统治者后代确实是没什么共同语言。
这一点无可指摘。
拉赫里斯挑眉:“也是,毕竟你是失败者的后代,失败者不配拥有姓名。”
伯伊不紧不慢地看他一眼,心想,这只小猫还真是一点都学不乖。
“但很遗憾你没有继承成功者的任何优点。”他说,视线在少年矮了自己一个头的发旋上略略停留,暗示意味十足。
如果站在他面前的是个现代人,就会知道不要和一个声名狼藉的律师耍嘴皮子,不会赢,而且对方还毫无风度,不会因为你是一个十岁的孩子而礼让三分。
拉赫里斯梗了一下,觉得自己应该会很生气,但并没有,他现在的心态莫名地还挺稳定,甚至还有心思点评,这是对方正常发挥的水准。
“法老——”突然一声尖锐的声音响起,“天哪,是法老!”
拉赫里斯微怔,下意识回头去看声音的来源,一个女人丢掉手里的篮子,踩着泥潭往他们这边跑,泥水飞溅在她发黄的亚麻布裙衫上。
随着她这一声叫喊,周围的人全都把视线投向了他们。
短暂的安静后,人群中爆发出惊叫,如海浪扑向几人,刚刚还各自忙碌的众人突然间就拥有了共同的目标——
拉赫里斯,埃及的法老。
“陛下,请你救救我的孩子。”最先发现拉赫里斯的女人一边跑一边叫嚷,“请您恳求阿努比斯不要带走他!”
女人神情几近癫狂,因为没注意脚下被篮子绊倒,这一下摔得狠,半天没能爬起来,即便如此,她还是在地上爬,手脚并用地往前爬,苍老的手一直往前伸,几乎要抓到拉赫里斯的脚踝。
拉赫里斯只是略略犹豫的时间,女人的手已经碰到了他的脚背。
“感谢神明,”女人兴奋地浑身都在颤抖,“感谢仁慈的法老,我的孩子有救了,拉神的光芒会照耀我的房屋,为他带来新生!是新生!”
女人的触碰就像是触动了某一个开关,引发所有人的狂热。
本来还有点犹豫的众人纷纷朝着拉赫里斯跑过来,一些跪拜行礼的人也忍不住站起来往这边走。
“陛下,请让拉神也关照于我。”
“陛下,我的家人们总是吃不饱,是不是我对拉神的贡品不够。”
“陛下,我真的非常需要普塔的关怀,帮助我渡过难关。”
周围的人全都在涌过来,吵吵嚷嚷地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拉赫里斯还在愣神,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伯伊,他下意识想要后退拉开和拉赫里斯的距离,哪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直觉告诉他这不会是一件好事。
但后面涌上来的人撞上他的后背,挤着他往前走,完全无法抵抗这几十上百人的力量。
少年微薄的仁慈,让这些渴望与神明接触的民众几欲疯狂。
眼看要撞到拉赫里斯,伯伊下意识伸手,想要把自己和拉赫里斯架开距离,无数双手从他的身后伸出来,近乎贪婪地抓上拉赫里斯的身体。
伯伊毫不怀疑,这些人想要把眼前的少年撕碎拆分。
在手触碰到自己的同时,拉赫里斯就已经从茫然中回过神来,但想走已经迟了,前后的路被完全堵死。
托德用力地搡开触碰陛下的几只手,但他的力量在这么多人面前实在是微不足道,很快有更多的手伸了过来。
自从成为了法老,拉赫里斯已经很少出宫,很偶尔的时候会去曾经住过的行宫,在护卫队的陪同下,民众看到他的车架会跪下,献上最美的鲜花,最拿得出手的食物。
每逢节日盛典需要出席,他也总是坐在高高的看台上,看民众虔诚地对他叩拜。
从不曾如此近距离地和民众接触。
“你们好大的胆子,”托德尖叫出声,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几乎破了音,“你们快退开!”
激动的人群根本听不到他的声音,所有人疯了一样往前挤。
对他们来说,这也许是他们一生中与神明最接近的一次。
哪怕只是碰到头发丝,碰到衣角,人生就会圆满,神明必然会优待这位与自己有特殊接触的凡人。
伯伊不想管闲事,但耐不住他站在拉赫里斯面前被误摸了好几下,汹涌的汗臭也让他无法忍受。
“蹲下,爬出去!”他攥住拉赫里斯的人,把人狠狠往下一拽。
周围实在是太吵,拉赫里斯完全没有听到他说什么,被这么猝不及防地拽了下,差点摔倒,但他反应很快,用手撑住了地面。
“快爬。”伯伊推了他一下。
拉赫里斯意识到他让自己做什么,没有丝毫犹豫地往外爬。
两人强行撞开密密麻麻的腿往外钻,拉赫里斯在前面,伯伊跟在后面,人群骚动,不时有人被推搡到,脚突然后退一步,接连好几下踩到拉赫里斯的手,疼得他额角的青筋不受控制地绷起来。
但他什么都没说,动作迅速地往外爬,他知道不能耽搁,一旦人群意识到人跑了,跟着回头,他们就真走不掉了。
等两个人挤出来,人群中间的人的声音才逐渐传出来——
“法老不见了!”
“快找!”
“陛下跑了。”
“法老在后面。”
乱七八糟的喊声响成一片,后面的人还没意识到前面发生了什么,还在一个劲儿地往前挤,想要挤到法老的身边。
里面的人想出去,外面的人想进来,两拨人挤作一团。
拉赫里斯和伯伊就是趁着这个机会,躲进了旁边的小巷子里。
说是巷子,其实就是两栋房子中间的夹缝,伯伊拽着拉赫里斯没有停留,顺着巷子往里走,一直走到很远,远离人群才堪堪停下。
一路急行,他的脸颊越发的惨白,没有一点血色。
拉赫里斯的目光从他脸上略过,在他唯一红润的唇上停留了一瞬,心想,这个人身体真差。
“他们怎么了?疯了吗?”伯伊扯了扯被拉扯得不像样的衣服,眉头拧成了川字,他不敢去闻自己的衣服,只怕是沾染了各种各样的汗臭味。
要不是这衣服不扯就有袒胸露肉的不雅发生,他甚至不想碰身上这块布料,一下都不想。
糟糕的处境让他的情绪也格外的恶劣。
因为拉扯衣服,握着手腕的手松开,拉赫里斯垂眸盯着自己的手腕,很奇怪的感觉,热热的,似乎还能感觉到皮肤下血液在流动,存在感极强。
第一次有人这样握着他的手腕,用力的,坚定地握住他。
拉赫里斯不喜欢这种感觉,他伸出另一只手,握住这只手的手腕,把上面的温度覆盖掉。
“我是埃及的法老,”他说,“也是埃及的神。”
他并不是自夸,也不是炫耀,这就是埃及子民眼里的法老。
唯一能与神明对话的存在,所有子民用生命在崇拜,用一生在追随的神明,在人间驻足的神明。
“哪怕我是个被架空的法老,梅丽特强势专横,”拉赫里斯笑了笑,“埃及的子民也只承认我是这个国家的法老,这一点她永远无法替代。”
所有重要的节日,梅丽特哪怕再不情愿,也得让他出席,那个黄金打造的王座只能由他来坐。
伯伊垂眸,视线在少年尚且稚嫩的脸上停留,回味着对方刚刚说的话。
此时此刻,少年不再是受困于强权的小法老,而是一块蒙尘的宝石,一块一度被他忽略的无价之宝。
须臾,他突然说:“你想不想成为真正的法老?”
拉赫里斯微怔:“什么意思?”
狭长的眼尾轻挑,伯伊语气自矜地说:“我可以帮你扳倒梅丽特。”
他根本不担心,这小孩儿会和梅丽特告发他。
拉赫里斯不自觉咬紧腮帮,他下意识觉得对方过于张狂自大,但看到对方眼里的笃定,不知道为什么,心底有个声音在说,这个人可以做到。
区区一个奴隶,区区一届奴隶!
“你别忘了自己奴隶的身份,”他说,“凭什么让我相信你。”
伯伊勾起唇角:“相信我,你没有损失,但不相信我,你也许会失去一个唾手可得的王位。”
拉赫里斯不知道他是哪里来的自信,但不可否认,此时此刻,他真实地被这样强大的自信深深震撼到。
“你要我做什么?”拉赫里斯问。
他不相信天底下有白吃的午餐,更何况他只是一个被架空,没有实权的法老。
伯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唇角缓缓扬起一个弧度:“很简单,坚定地选择相信我。”
在这神权治国的土壤上,今后所有的统治者,掌权者都应该明白一句话——
得民心者得天下。
第10章 净身
自从上次和拉赫里斯谈过以后,伯伊没单独找过对方,直到又轮到周一授课,他才款款出现在小法老面前。
“我还以为你又撒谎了。”拉赫里斯扯了扯嘴角。
聊完就不见人影,换谁能不疑心,尤其他们的目标是扳倒梅丽特这样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