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最爱惜自己尾巴的魅魔说出这样的话,看见对方脸上的思索样子不似玩笑,霍因霍兹心中一沉,竟下意识伸手将这桃心尾巴握在手中护着,连同魅魔的手掌一起。
他的手完全覆盖着缪伊缪斯的手,这样的温度与触感令他们同一时间想起前不久发生的事情。魅魔的手也是这般被钳制,不得自由。他们触电般弹开,不约而同移开视线,不看对方的眼睛。没过一会儿,回过神来便发觉这样的举动着实刻意。
两只恶魔都拿不定对方心中的想法,他们实在有太多话题可以谈了,许许多多话题涌在心头,一时间竟然变得无话可讲。
对于魔王来说,面前的恶魔自然是熟悉的,却也是陌生的。那个总是凶巴巴让他做“正确事情”的恶魔,突然就变成了几十年前软萌可爱的史莱姆,变成了拥有一对漂亮翅膀的精灵,变成了一身虫子气息没有理智的触须怪,变成了与他亲密交缠的……最后一个身份,缪伊却找不到合适的形容。
“昨天晚上……怎么回事?”魔王思索着又重新起新的话题,这次终于与恶魔接上线。
恶魔却低声说:“那是一周前的事情了。”
“哦……”
缪伊暗暗想着究竟是他昏睡了一周,还是霍因霍兹压着他做了一周。大约是这眼神实在太过明显,恶魔继续解释起来,声音仍旧很低,低得缪伊怀疑对方根本不想让他听见。
“你睡了一天。”
也就是说……他们做了至少六天?这在恶魔中算是什么水平?魅魔是不是忍受力会更强一点?他们这样子过了平均值吗?
缪伊脑子里乱七八糟想着,紧接着听到对方反过来问:“有哪里不舒服吗?”
这是霍因霍兹进门时的问题,也是他最关心的事情。那样疯狂而激烈的情景,鲜活而深刻地印在脑海中,无论如何也忘不掉。魅魔的声音、气味、神态、触感,无一不在提醒他:这次真的过头了。
“尾巴疼。”缪伊仰着脸说。
恶魔立即换上紧张目光:“是被咬疼了吗?我看看……”他从魅魔手中接过尾巴,只见饱满桃心完完整整,甚至比一周前更有弹性了。
“这个小环箍得我尾巴疼,我们把它拆下来好不好?”缪伊软着语气商量。
他还是想把这东西给霍因霍兹。霍因霍兹这种灵魂破破烂烂的可怜家伙,才需要生命树的树根。他这种强大的魔王,戴着这种东西也是浪费不是吗?
“……它已经认主了,取不下来。”
恶魔一下下揉捏着魅魔的桃心尾巴,轻声哄骗。揉捏了起码有将近半分钟,这只手的主人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身形一僵。
他抬起头,见到眼前魅魔红着脸,就连嘴唇都咬紧了,像是生怕泄出什么奇怪的声音。
第83章 揣测
淡奶油色的短毛小老鼠把自己挂在路灯上。细长尾巴将灯尖绑紧,圆滚滚的身子便倒垂下来,像把棒槌。有小孩经过,拉着旁边母亲的衣裙说:“哇,小老鼠!它的耳朵好大好圆!”
圆耳从睡梦中惊醒,带着一身起床气冷漠地用爪子抹了把脸,小孩于是又惊喜地喊:“小老鼠在洗脸!好聪明!妈妈,我想要养它!”
不,你不想。
聪明的小老鼠一骨碌翻身,从路灯上跳下来,钻入花坛间便没了踪影,只留下人类幼崽在后面滋哇乱叫。
魔王麾下大臣在小巷间来回穿梭,几日前还垃圾凌乱、脏水横流的路面,这会儿已十分洁净。当然,比不得深渊1区。作为陛下常居的地方,1区的露天路面比这群人类的家里都要来得干净。
即便对方身上没那股难闻的虫子味道,他对人类也不感兴趣。弱小而愚蠢,这样的生物放在他从前的底下迷宫里,也是最没意思的玩具。
清晨的薄雾洒在地面上,带来湿润气息。这几日天气再没有第一天他们进城时那样的大雪,偶尔偷听街上人类说,出生以来都没迎来过这样好的接连晴天。
“我甚至觉得最近身体好了很多,好多年的咳嗽都不犯了。”
“是呀,听说老安东最近还能下床了。我们本来以为他活不过这个月的丰收节。”
“难道是那些汤的缘故?喝起来确实觉得身体都暖和起来了……”
伦卡城的居民近日总起得很早,一是为了晒这百年来都未有的好太阳,二是为了去领圣水。
他们将新城主赐下的热汤称为圣水。从几日前的怀疑与犹豫,到现如今家家户户无人不领会过圣水的美妙。据说前日大街上还有位老人痛哭流涕,他体弱多病从未出过门的孙女怯怯站在身边,他跪在地上朝着城堡大喊新城主是神明派下来的使者,要救他们于魔鬼的风雪中。
在场的“魔鬼”们很是尴尬,那位年迈的老巫妖正巧负责这片街道,慢悠悠蹲在旁边舀汤,闻言差点跳起来撸起棍子就要朝老人家头上一敲。最终在几个巫妖的小声劝阻下,老巫妖才恨恨坐回去。
只是带着孙女的老人在接下来几天里感到十分奇怪,那位高大的巫师拿着长柄勺子每每抖了又抖,他碗里的汤就比别人少了又少,看起来偷工减料极了……错觉吧。
今天,老人又带着孙女来了。家中的年轻人要趁早去冻湖上收网,故而早上排队领汤的多是老人与孩子。他摸摸胡须,看着锅边全身裹在袍子里的高大巫师,皱眉思索几番,还是想不明白自己究竟什么时候惹恼了这位大人。
一只淡色的小老鼠从他脚下溜过,爬到折叠木凳上,叽叽叫了几句。那位气质沉稳、深不可测的老巫师便摇头,看起来心绪不佳。老巫师站起来,让旁边的巫师顶替位子,众人眼见一人一鼠朝棚子后面走去。刻意压低的对话中,魔王的臣民们对他们昏睡的陛下十分担忧。
“陛下还没醒么?”
“没有,那位大人也不允许我们去见陛下。有没有一种可能……”
“不可能!绝无可能!霍因霍兹大人绝对不可能对陛下有害!”圆耳急了,叽叽叫着在一摞箱子上跳来跳去,恨不能当场将自己家中珍藏的报刊全部拍到老家伙脸上。
深渊里但凡长了眼睛会看报纸的家伙,都知道两位大人多年来是如何如胶似漆。那一期期记载陛下事迹的新闻,没有一期遗漏了另一位大人的身影!
老族长看着眼前暴跳如雷的老鼠,疑心更重。他才离开深渊两百年而已,那里的恶魔竟已变得如此单纯,说没有手在背后暗中操控,他是不信的。
这几日,魔王没有走出房间一步,再没有向他们传出一件消息。那只名为霍因霍兹的恶魔代替陛下行走于城堡中,将一切组织得有理有条,而这几只跟着魔王出来的恶魔竟也毫无异议。
燃尽千年阅历的鬼火之瞳,将恶魔的拟态看在眼里。人类的身躯是障眼法,史莱姆的身躯亦是。他竟然看不出这只恶魔的本体。可有一件事很确定,这只恶魔绝非魔王。
先前在史莱姆伪装中时看得并不清晰,这会儿以人类外形出现,灵魂的底色呈现得更为明显。
一种奇怪而扭曲的缝合气息,萦绕在这只恶魔身上,给人以毛骨悚然之感。他总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这张人类模样的脸,他的记忆从不出问题,可有一团朦胧的白雾将回忆包裹。
他看得见恶魔的脸,却无法在脑海中将五官描摹,紧接着所有人类的脸都在脑海中变得模糊起来,仿佛被病毒感染。
第一次对视时,老巫妖心中响起警铃,而那恶魔却笑了。善意的笑,得体的笑,优雅的笑,笑得他想当场展开禁咒,糊在恶魔脸上。这是多年厮杀的本能,他竟然本能地想要对这只恶魔进行攻击……
他可怜而稚嫩的魔王身负魅魔血脉,如此脆弱,如此受人觊觎,轻松便能被有心之魔捏住把柄。身旁没有其他王的教导,独留下一只来历不明的恶魔……这么多年来,深渊究竟被这恶魔侵蚀了多少?
老巫妖不敢继续往下想。这几日他分别试探了魔王带来的臣子,发觉他们已被洗脑太深,对恶魔可谓是言听计从。他心中更是绝望。这回,无论如何他都要跟随魔王回深渊,一探究竟。
等上午的汤全部分发完毕,老巫妖又兢兢业业把街道打扫干净,在人类们感激而赞美的眼神中推着小推车回城堡。那个出言不逊的人类老头同样向他挥手,他看都不看一眼。
老巫妖不能理解魔王的用意,在他看来,这一城的人类都没有丝毫利用价值。他们弱小,愚笨,无能,甚至多数无法使用魔法。哪怕抽干灵魂做成傀儡,都是糟蹋了珍贵的仪式材料。
给这群家伙喝魔王之血?更是闻所未闻!
难不成这就是那只恶魔的用意……可把他们唯一的魔王教育成这样,这对他有什么好处?除非这只恶魔是人类那边派来的内奸……
某种程度上猜中真相的老巫妖,忧心忡忡而焦虑不安。等到他终于见到走出房门的魔王,欣喜还未来得及释放,这份不安便抢先攀升到了极点,简直要当场在空中爆炸。
——陛下的身上怎么会全是那恶魔的味道?
第84章 吸引力
魔王缪伊缪斯正面临一个严峻的问题,他怀疑自己的尾巴坏掉了。这并非疑神疑鬼,他的尾巴固然从未听话过,甚至总爱将他推到一些尴尬的境地,但好歹还是灵动活泼,拥有一条尾巴该有的模样。
可现在,不知道是不是被霍因霍兹咬坏了,他可怜的小尾巴竟然开始退化,变得麻木而呆板,就连这样过分的揉捏都能忍受下来。
魔王看着恶魔白色的手,看着白色手中黑色的桃心,看着自己柔弱的小尾巴被又捏又搓,怀疑自己的眼睛和尾巴之间一定有哪一个出了大问题。
开什么玩笑?他的尾巴是什么解压玩具吗?
换做以往,霍因霍兹要是敢用这种力道欺负他的尾巴,他早就咬上去……好吧,最大的可能是他受不住地瘫倒在地上,恶狠狠瞪着使坏的家伙。
可现在,他除了感到有那么一丝肿胀的痒意外,竟没有半点不适。难不成霍因霍兹那几天疯狗一样的乱咬,真的给他的尾巴咬出毛病来了?
魔王一阵后怕,他没意识到自己此刻脸上微微泛红,整只魔像是被揉出水的蜜桃,浑身散发着柔软的气息。但在场另一只恶魔意识到了。恶魔缓缓降下手中把玩的速度,盯着眼前人的样子渐渐出神。
作为妖精系恶魔,魅魔自身的各项基础数值很是低弱,仅比同为妖精系的史莱姆强上些许。妖精系恶魔们的战斗能力普遍不强,但会强化其他特性用以生存。
比如史莱姆拥有极强的环境适应能力,在任何极端条件下都能安然存活。他们不易被污染侵蚀,身体具有高度可塑性,几乎没有人能够抓住这群水一样流淌的家伙。
魅魔则是朝着另一条路延伸。他们演化出优秀的皮囊与惑人的吸引力,将自己伪装成猎物,主动被“猎食者”们所捕获。他们以此向强者寻求暂时的庇护,亦是找准时机朝猎物发出致命一击。因此,魅魔中以“雌性”为多,“雄性”稀少而趋于纤细化。
几百年前恶魔还普遍行走于大陆之上时,魅魔们给人类带来了数不尽的欢愉与痛苦,从贵族到平民,总有一款量身定制的桃色美梦。她们伪装,她们欺骗,她们行刺,她们陷入绝望与疯狂。魅魔一度成为恶魔中吞噬虫群最多的种族。
直到后来,教廷下令抓捕“女巫”,将容貌动人的女性推上火刑台。猎巫浪潮下,魅魔的数量才大幅锐减,以至于到了如今凋零的情况。
为了更好地欺骗猎物,魅魔们拥有成熟期,也即初次发情期。魅魔体内的特殊魔素会在这一时期酝酿成熟,散发到空气中,向特定目标传递求爱信号。尤其是第一次交合过后,储存魔素的桃心尾巴将变得肿胀,大幅降低敏感度,渴求安抚。
霍因霍兹握着掌心间明显大出一圈的桃形小黑球,渐渐停下了轻揉的动作。他浅色的绿眼垂下,盯着手上的东西,不知在想些什么。
对于尾巴的主人来说,这并不好受。酥麻的痒意停下,取而代之的是深入脊髓的空虚感。这种难言的空虚缓缓蚕食起理智,令尾根都小幅度摆动起来。一动,一动,又一动。
魅魔忍不住喊道:“喂。”
然后呢?然后便没了。缪伊强忍着心尖上细雨般淅沥的轻颤,怎么也说不出口那些示弱的话。霍因霍兹敢玩他的尾巴?可恶的家伙。霍因霍兹敢玩到一半就停下来了?更可恶了!
直到这时,涉世不深的魅魔才发觉,他似乎有那么一些上瘾了。霍因霍兹的手是挺好看的,冰冰凉凉揉着他热得发痒的尾巴是很不错……坏了,他的尾巴和脑子都出问题了。
恶魔听到了魅魔的不满,却仍未继续。他只盯着掌中的桃心瞧,像是要把这小东西瞧出花来,仿佛是直到现在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与缪伊缪斯建立了一种特殊而亲密的关系,在他的强行逼迫下。
魅魔无知无觉,对他产生了依恋,对他不抱有丝毫怨言。他用一百年的时间把缪伊缪斯养成了这个样子。他都做了什么?
一些闪着光点的画面在脑海中回放。
那是一身漆黑的高大魔王骄傲说起那颗石头的名字:“他的名字是缪伊缪斯。”
那是稚嫩的魔王第一次咬上他的手腕,要用愤恨的目光挖下他的肉,饮尽他的血。
那是眼中闪着太阳光亮的缪伊缪斯说:“总有一天我会把大陆上那些虫子全部消灭。”
恶魔眨了眨眼眼睛,于是这些光点全数消散。他感到脑海中某个地方又在隐隐作痛,灵魂深处有千千万万道裂缝哀恸,缝隙中无数个“他”想要爬出来。
他没有理会这份疼痛,抬起眼用那副公事公办的语气说:“这段时间,你需要经常揉它,疏通里面积攒的魔素。”
恶魔说得这么平淡,仿佛刚才主动撩拨尾巴的不是他一样。缪伊缪斯恨不能抽对方一下,他也确实如此照做了。细细的长尾在恶魔手腕上快快一扫,像条小鞭子抽打上去。力道不重,黑线甩在白手腕上,像某种情趣游戏。
霍因霍兹眼神微动,又很快恢复平静。
缪伊缪斯从恶魔手中抽回了尾巴,攥在自己手里,气呼呼地揉捏起来。不就是给尾巴做按摩吗?他自己也能来。
在恶魔的注视下,魅魔努力伺候起自己的尾巴,逐渐力不从心。明明是自己的尾巴,揉起来却总找不到合适角度,触碰不到真正渴望安抚的角落。那痒意像是深埋在尾巴里面,他一通忙活却只能停留在表皮上。
不用抬头也能感受到,霍因霍兹还在看着,目光灼热,估计是在看他笑话。缪伊缪斯甚至怀疑起这一切都是对方的诡计,难不成先前每晚的尾巴训练,让他的尾巴对霍因霍兹的手产生了依赖性?
这和向霍因霍兹示弱有什么区别?
越是挠不到真正的痒意,魔王的爪子越发用力起来,又掐又抓,将饱满的桃心蹂|躏。他仿佛是要和自己的尾巴置气,把自己疼得冒出眼泪,也不肯停下。
不知过了多久,缪伊缪斯听到头顶上传来一声叹气。接着他手上的尾巴就被拎回去,细细密密感受到温柔的抚|慰。他默不作声,两只手绞在背后,连脑袋都垂下,只任由对方握着自己的尾巴肆意触碰。
是舒服的,但尾巴的主人不会承认。
“你能不能……舔一舔……”魔王忽然说,声音很小。
霍因霍兹还是没回答他,尾巴上传来的力道加重些许。就这么继续摁压一会儿后,体贴的按摩渐渐停下,直到某个时刻,整个桃心都感受到柔软的热意。
热意首先是从尾巴上传递,紧接着淋到全身,以不可阻挡的气势奔腾而出,狂乱舞蹈,感染吸进胸腔中的每一口空气。
缪伊缪斯感到自己像是泡在热泉里的一只奶糕,泡得又开又化渐渐地要融成奶油。他是一朵黏糊的、轻易无法被弹开的奶油,睡在恶魔的指尖,被恶魔用指腹摁着浑身每一寸角落,被亲吻到舌尖深处。
脑海中恶魔的脸逐渐模糊,又逐渐鲜明,浅色绿眼与某双幽绿色的眼重叠。缪伊缪斯仿佛又回到了那漆黑的绵软的长夜中,斑斓的白色触须是黑海中的珊瑚,摇曳着拖拽他陷入沉眠的海底。
不知过了多久,他从温热中醒来,发觉自己还站在房间中央,而恶魔已经拿出手帕,细细擦拭他的尾巴。他看着霍因霍兹专注的眼神,没忍住轻轻抖了抖尾尖。
霍因霍兹翻起眼皮看了他一下,又继续垂下目光擦拭。
这一眼看得缪伊缪斯心中漏了一拍。
“缪伊。”
霍因霍兹擦着手上的桃心尾,忽而喊起这略显亲昵的名字。他的语气如此之轻,轻得缪伊缪斯也放缓了呼吸。这是恶魔第一次没喊他的全名。
“……怎么了?”缪伊缪斯慢半拍回应。多年来的相处令他对霍因霍兹的眼神无比熟悉,他判断这只恶魔要结束温存,进入正题了,果不其然。
“你将蕴含有你纯粹魔力的血喂给了人类,那些虫子承受不住血液的灼烧,在你醒来前已经死绝。与此同时,共享精神链接的虫母也会感应到你的存在。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缪伊缪斯沉默片刻,反问:“你又要让我回到深渊里安安全全呆着?那你呢?你不觉得你这么多年瞒了我太多东西?我难道没有知晓的权利?在你眼里,我就这么弱小,不值得信任?”
他说着就将恶魔手上的尾巴抽回来,垂在身后,既不给对方摸,也不让对方看。
霍因霍兹的视线在转空的掌心间多停留了一会儿,又移向魔王隐约带薄怒的面容,略一摇头。
“不,你不需要回去。只是这段时间你暂时不能离开这座城。城内会更安全些。深渊中的事务暂时交给紫罗兰她们处理。”霍因霍兹捏了捏眉心。
眼前的恶魔总感觉和平日里有哪里不同,缪伊缪斯说不上来。他盯着对方没从前那么冷的眼睛,盯了好一会儿又问:“所以,你的那一身触须和虫子气味,不和我解释解释吗?”
几个月前的缪伊缪斯还会怀有忌惮,认为以他和恶魔的关系有些敏感话题不方便明问,需要从长计议慢慢搜集证据。现在么……他身体从外到内都是这家伙的味道,还有比这更亲密的关系了吗?他怀疑就算他当场骑到霍因霍兹头上,对方都不会发火。
霍因霍兹顿了好一会儿,才解释说:“我这些年在外处理了几只王虫卵,灵魂受到了一定影响。我毕竟不是纯粹的魔王……”
缪伊缪斯又心疼又气愤:“这种事情以后由我来做就可以了!你不要把什么事情都一个人扛!我已经很强了,没有你以为的那么脆弱。”
“嗯……”霍因霍兹看着眼前艳丽的赤红色,勉强将几近溃散的目光定格。他其实已经听不太清缪伊缪斯的话,但多年的相处令他大致上能猜出对方的意思。
又来了。
从醒来后对方进门起,霍因霍兹就表现出这种软和的样子,一点也没有从前那样咄咄逼人的气势。总不能是他们两人一起睡一觉,霍因霍兹就性情大变了吧?世界上还有这种好事?
缪伊缪斯狐疑地将恶魔上下打量,忽然神色一变,抽动鼻尖,嗅到空气中弥漫开来的情绪因子。他已经很多年没闻到对方的情绪了,霍因霍兹总藏得很好。此刻属于恶魔的情绪却像是面粉袋子里被戳破了个口子,突然在空中爆破开来,淋了他一身。
他尝试去触碰,理解,又在下一刻忍不住皱眉,甚至呜咽出声。
“呜……”
复杂浓稠的情绪搅和得缪伊缪斯眼前发黑,其中最深刻的当属疲倦与疼痛。数不清的情绪因子像是小针般扎在他的大脑上,并不尖锐但带来细密钝痛,令缪伊缪斯禁不住猜想情绪的本人该有多难受。
渐渐的,这些幽暗浓稠的情绪消失。霍因霍兹似乎是也意识到情绪的失控,重新将其埋藏起来。
“我可能,有些头疼。”恶魔轻声说。
很敷衍的解释,摆明了不想解释。
缪伊缪斯抿嘴,几次要开口,却又把到嘴边的话吞进去。他知道他哪怕问,也是问不出个什么来的。灵魂受到了一定影响?霍因霍兹倒是说得轻松!
魔王干脆伸出手,将睡衣袖口卷起,就要朝上咬一口,却被恶魔迅速捏住了手腕。
“做什么?”恶魔眯着眼问。
这话倒是很有霍因霍兹日常教训他的气势。
缪伊缪斯晃了晃这只手,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说:“不是头疼么?给你喂血。”
见对方皱眉,他又接着道:“不爱喝血也可以,我把心脏弄出来,给你吃一点。对了,这次本来就是要给你喂心脏吃的,结果你非得……”
魔王卡壳了一瞬,想要跳过这个不知道如何描述的事情,却突然开窍悟到了什么。
他一边思索着一边把心中话说出口:“霍因霍兹,我们做了那件事后,你的情况看起来好多了,至少不会胡乱甩触手,还能理智地和我对话。要是我们再做一次,你的头疼是不是也能……”
“缪伊缪斯!”恶魔呵斥道。
魔王没被唬住,用清脆嗓音指出:“那时候明明是你把我缠起来不让我跑的。”
“……”
缪伊缪斯看着恶魔哑口无言的样子,这会儿也没取笑的心情,继续晃着被捉住的手腕:“你看,说这个你又不高兴,吃心脏你也不肯,那就只剩下喝血了。只是一点点血而已,你又不可能把我的血喝光,到底有哪里不好了……”
浑身散发着香甜气味的猎物仍在努力推销自己的好味道,恶魔控制住进食的欲望,努力维持当下躯体的神智。
房间之外,城堡之外,街道之外,数不尽的精神触须正在风雪中与敌人交战。它们自远方而来,漫天挥舞,如雪降临压在大地之上,遮蔽天空,又轻易如花般凋零,落在残雪中。
乌泱泱的军队被触须们抵挡在冰原边境,战士们戴着冰冷坚硬的甲,比甲更冰冷的漆黑触须从盔甲中钻出,朝着漫天风雪逼来,触须与触须厮杀。
盔甲之上属于人类的头颅已失去温度,本应嵌有双眼的窟窿中蠕动着密密麻麻的尖锐短毛,五官其余开口处亦然。他们的灵魂已完全被侵蚀,永久被囚禁于身的枷锁中,受到寄生之虫的驱使。他们是“母亲”忠诚的战士,要为它消灭一切的威胁。
雪自上而下浇灌着人类喷洒而出的血,将被斩断的触须掩埋。千里之外,结界之中,城内下着同一场雪,人们捧着今日份的热汤,感慨于数日不见的大雪。
缪伊缪斯突然转头看向窗户,厚实的针织帘遮得紧实,他却仿佛听到了遥远之外的风雪声,脑海中莫名回想起一寸寸拂过他肌肤的那些触须。屋内温暖宁静,香薰味恰到好处,心脏却一阵阵发酸。
他又将视线转回,眼前恶魔仍是那副平静样子,只是眼角略有倦意,像是稍稍熬夜后的模样,难以集中精神。可他分明见过霍因霍兹几天几夜不睡的样子,那时候的恶魔仍精神抖擞,外形完美得挑不出一丝错。
眼下,恶魔的长发搭在肩头,缎带扎得很松,应该是几天没打理了。
“霍因霍兹,我要是真想反抗的话,你控制不住我的。你要是觉得就凭现在你这个状态,就能强行把我的血喝光,更是太看不起我了。”缪伊缪斯冷不丁说。
精神涣散的恶魔还未能反应过来,就被扑倒在床上。
第86章 所图不轨
天外雪仍在下,冷冽寒风呼啸。魔王跪坐在床榻,跨坐在恶魔腰间。他将褪去衣物的手腕狠狠咬下一口,鲜血淋漓。赤色的血迫不及待涌出,还未来得及滴落便被塞入另一只嘴中。
霍因霍兹蹙眉,伸手就要挡。缪伊嘴里念着“别动”,用另一只空闲的手拨开恶魔的牙,方便对方吮吸。他低头神情专注,发丝垂落在恶魔脸旁,像是也为对方沾染上血。
红发落眉梢,朱血溅白齿。
恶魔还在抵抗,似乎要说什么,却被他严严实实捂住嘴。他将自己划出细长伤口的手腕卡在对方上下牙间,一切拒绝的话最多只能转化为舌尖的舔舐。
“再乱动我就把你捆起来。”魔王附在耳边威胁道。
这句话反而提醒了他自己,缪伊缪斯思索几秒,黑色线尾便跃跃欲试绕至身前。他学着记忆中那些触须的动作,缓缓将对方的手禁锢。可惜,魅魔的尾巴没那么长,从自己腰后出发最多只能爬到霍因霍兹的脸。他便将霍因霍兹的手捆在对方腹前。
是的,这是一条魅魔的尾巴,很弱,很脆,轻易便会成为战斗时的累赘,但凡恶魔使出一丁点力气,就能挣脱开。可缪伊缪斯知道,恶魔不会这么做的。
黑色线尾已一圈又一圈缠绕,与交叠的手腕合二为一,黑白醒目。如果霍因霍兹这会儿稍微翻动一下手腕,他的尾巴就会感到疼痛,甚至会受伤。
恶魔果真安静下来,不做挣扎。缪伊缪斯好心情地哼哼两声。
他知道霍因霍兹的状况明显不对,那些可怕的触须消失不见,霍因霍兹本魔更是一副“柔弱可欺”的样子,意识微弱,甚至显得有些呆。他所不知道的地方,他所不了解的领域中,霍因霍兹或许正经历着某种痛苦与压力。
缪伊缪斯决定以自己的方式帮忙,这次他不准备获得对方的默许与同意。手腕上的刺痛越发清晰,恶魔的牙尖刮挠着他的伤口,吮吸力度逐渐加大,明显有上瘾的意味。而那双浅绿色的眼,则渐渐虚散开来,失去焦点。
怎么感觉……霍因霍兹要睡着了?他的血液里难道还有迷药的成分?
缪伊缪斯歪着脑袋,仔细观察起恶魔的眼睛。他在浅绿色的温润世界里看见自己的倒影,看着看着突然感到大脑晕眩,眼乏无力。头很重,这个想法刚从脑袋里冒出,整个上半身便倒下去,躺在恶魔的胸膛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