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听一惊,但没露在面色上。
“怀霏他为什么要突然这么做?我到现在也不明白,”怀梵回忆起往事,他说,“在这之后,他就犯下了重罪……我坚信父亲和母亲不是他杀的,但他承认就是自己,从来没改过口。”
“老师,如果你是我,你会恨他吗。”怀梵的声音慢慢地起伏了起来,他皱着眉,好像在对怀霏的行为感到不可思议,他道,“我恨他闭口不言,恨他做出那个麻木低沉的样子,我甚至觉得他该死……我简直想掐住他的脖子,揍他一顿,问他究竟瞒了我什么……但他什么也不愿意和我说。”
“我像个局外人,”怀梵的怒意中含着悲凉,若有所指地说,“无论是哪盘局。”
荀听没有立场去评价任何人的感受,只能以沉默作答。
怀梵冷静了很久,自顾自地叹了一口气,说:“我曾经很敬仰我的兄长。”
“他作为乜伽的储君,还是其它的什么身份,都是无可挑剔的。”怀梵说,“不止是我,老师你,我的母亲,甚至是以利沙,曾经都以他为骄傲。”
“以利沙……你知道的,他虽然是个残忍的混蛋,但他对怀霏的拥护和信任到了近乎病态的程度。这种执念太深,以至于他在被怀霏投进监狱的时候,他感受到了‘背叛’,他憎恨怀霏,骂怀霏忘恩负义,在狱门前咬碎了牙齿。”
“嗯……”荀听一边接受着新信息,一边作为“涅肖”,还得装作早已知情的神态,他问道,“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怀梵的手扶着栏杆的手指攥起来:“以利沙看着怀霏长大的,怀霏本就重情重义,怎么可能对他的舅父一点感情都没有?”
怀梵说道:“您不知道,怀霏在知道以利沙死讯之后,去他的旧宅没吃没喝地整整待了一天。怀霏对我说,他少时有次染了重病,舅父也这样做过。”
“我说,以利沙这个人太过极端,你没必要为他感到愧疚。”
怀梵对以利沙似乎没有任何余缀的感情,他提起这个人时从来都不会感到亲切。
“怀霏不这么想,”怀梵叹了一口气,说,“他在知道舅父死后,萌生了一种强烈的想法——怀霏说,他有一刻甚至想放弃一切,动用权力或者停下改革,他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位亲人和朋友。”
怀梵顿了顿。
“但他永远也不会去做,”怀梵说,“兄长是这样和我发誓的。”
那一刻的想法让怀霏终于意识到了,自己也是个有私欲有贪念的平凡人。
但以利沙的暴虐和草芥人命是血筑的事实,怀霏的性格是不会允许那一丝情义侵占理智的,他需要给鼓婆区受压榨的百姓们一个交代。
——怀霏没有愧疚,他只为自己的私念感到羞耻。
守夜心里的神与平凡人之间就差的只是这一念而已。
犹如登天的一念。
“我做不到像他那样果断、公私分明,”怀梵像是在承认错误似的,喃喃道,“我现在……”
怀梵此刻提起这件事来,似乎有些物是人非的意味——怀霏珍视的那些人几乎全部不在了。荀听也不知道现在的涅肖,是否还能称之为“涅肖”。
“我现在只剩怀霏一个亲人了。”高大的教皇踌躇了许久,缓缓说道。
此刻是巨兽屠宰宴的前夜,离早十点钟开宴还有十二个小时,怀霏的审判仪式比开宴提前一小时。
气象学家预测明日是个万里无云的晴天,所以前夕的夜空清澈辽阔,缀满群星。地上通明闪烁的灯火似乎比夜星还要忙碌。
巨兽屠宰宴向来繁华盛大,每家每户都可以参宴,流浪汉也能在上面蹭一碗肉羹吃。有的人家还没睡,透过窗子望向街上来往的佣兵和蚁奴,他们为屠宰宴前夜的繁忙感到兴奋。
只是他们不会想到,其中大部分佣兵正在绷着心中的一根弦,在仅剩不多的时间里寻找应该出现在审判仪式上的那个“罪人”。
卡德提出了另一个计划:找人扮演怀霏。反正审判仪式只是相当于法庭上的定罪环节,将观众骗过去为先,怀霏如何处决等找回来再说。
怀梵未置可否,卡德就当他默许,着手筹备了。
这群不眠之人里还包括希什——不过他是出来凑热闹的。他在灯火不熄的大街上走着,看见正在布置装饰的蚁奴,又看了一眼匆匆撞过去的士兵,对爻说了一句:“总觉得他们这届屠宰宴得出岔子。”
爻道:“你谨言慎行。”
“一句话你也要管?我就是这么感觉的,你难道让我说谎?”希什一边烦他, 还要一边跟他说话,“还有,别让我看见你跟涅肖走近了,离他远点,他不是个东西。”
若是刨去他和涅肖结下的那点梁子,希什还是不太喜欢这个主教,过了一会儿,他说:“我觉得他有问题。”
抱着剑的爻慢慢睁开眼睛,盯着希什金色的后脑勺。
别的不说,这混小子的危险感知能力还是可以的,不然就不会在准备日那天第一个发现脊虫的存在了。
“就是那种……他的皮相是假的,你不知道皮囊底下是个什么东西在跟你笑,那种危险感,你懂吧?”
爻又闭上了眼,不赏面子搭腔,说:“不懂。”
“蠢货,”希什生气地骂道,“不懂就去死。”
与怀梵交谈完之后,系统发来了关于事件2【无翼的双鸟】的进度更新提示。
事件2【无翼的双鸟】进度更新。
你发现五年前塔顶之灾发生前,怀霏的行为发生了异常——他意识低沉消极,甚至提出主动让位给怀梵。
异常的行为,弑母的蹊跷,罪恶的真相——你怀疑这一切都归结于那个消失的“弟弟”。
“哈哈哈哈他知道了,他一直是一个正义的强盗!他风光的代价是将‘弟弟’敲骨吸髓!他的神赐,他的天赋都是建立在他所厌恶的罪恶之上的!”
“他压根就不是‘神’!”
荀听关闭了系统面板,合上眼睛。上面的信息文字却还在刺痛他的眼膜。
系统提示:“因为您之前分清了事件2中一个非常重要的节点:信息中的‘弟弟’与怀梵不是同一个人,所以收集进度加快,事件2即将完整。”
事件2就剩下“弟弟”这条线索残缺了。
因为除了系统提示,荀听没有任何关于他的资料,所以先假设有这样一个人:他是怀霏真正的兄弟,他长得和密室那个残缺怪异雕塑一样,但他的存在使得怀霏可以成为“神的化身”。
系统又发来一条新手的专属提示:“注意,事件1中一个重要节点您仍旧没有分清,这将会直接影响您此后的判断。”
荀听蹙眉。
事件1?羊皮之下的狼?
他开始回顾这条里所有的更新内容,沉思是哪里漏掉了东西。
时间已入凌晨,但荀听顾不上睡觉。他还有事情要忙,刚从调查会议回来,就立马被弥尔蓝拉入了幻象里。
甫一进去,荀听大脑空白一瞬。他扶住额头,过了一会儿,说道:“我找回当初猝死穿越的感觉了。”
弥尔蓝:“……”
“看你面相,你是劳碌命,”弥尔蓝意味深长地说,“命线跟乱七八糟的事都交缠在一起,总有一天会拧成疙瘩。”
荀听对弥尔蓝时不时说些怪话已经习惯了,他还学会了搭腔,道:“那大师有什么破解方法吗。”
弥尔蓝胡扯道:“找个和你八字契合的贵人结婚。”
荀听:“?”
弥尔蓝“有理有据”道:“你看那些先婚后爱的狗血文,什么夭折命、大凶命、孤煞命,不都是可以通过跟命中注定的老婆结婚来破解的吗?”
荀听无奈道:“你能不能找点正经的参考文献。”
“不能太正经,我得聊点轻松的东西,给你缓冲一下。”弥尔蓝贴心地说道,“我怕你现在直接进入工作状态会二次猝死。”
弥尔蓝故意扯了点其它的事情,说道:“说起来,以前没有人追过你?”
荀听奇怪道:“为什么会有人追我?”
弥尔蓝对他奇怪的“自知之明”感到奇怪,道:“啊?你不会把月薪三万身高188cm会做饭写在ID的括号里吗?”
荀听:“。”
他说:“我有病吗。”
也是童年经历造成的。荀听与人交往时会把自己放低,即使做到了管理项目的领头人,他也保持着这种习惯,这甚至都不是他刻意保持的,是他下意识的天性。
所以他身上有一种没有门槛的亲切感,公司的清洁阿姨摘了俩枣都会分给偶遇的荀总监一个。
但荀听的强势只是蛰伏了起来,谦卑温和不代表他就是头好欺负的绵羊。否则他也不会年纪轻轻就坐到管理者的位置。
弥尔蓝拍拍他的肩膀,欣慰地说:“‘自卑’好啊,‘自卑’是男人最好的嫁妆。”
荀听:“……”
他揉揉眉心,把话题硬掰回去,说道:“还是聊正事吧。”
弥尔蓝一耸肩。
短暂的闲聊结束,弥尔蓝挥了挥手,眼前的白色幻象霎时一变,荀听“亲身”进入了塔顶之灾的现场。
“……”
看着眼前的场景,荀听可算明白,为什么弥尔蓝说要聊点轻松的给他缓冲一下了。
虽然是幻象,但眼前的血腥、恐怖与诡异,还是超出了荀听的想象。
第24章 塔顶之灾
女神塔顶的大厅十分开阔,北面挂着一副乜伽女神的巨幅画,她一手持剑,一手持尖头凿锤,神情坚毅地仰望着从天而降的火光。
巨画的存在使得幻象中的夜晚有一种悲壮的神圣感,可四处横尸的景象却将这圣洁氛围撕裂。
尸体的死状各异,血迹将它们黏连在一起,荀听无法分清这里到底有多少个人——所有尸体像是掉进了某个巨型怪物的胃里,胃液将其搅拌腐蚀,最后产出了这样一块消化不良的“排泄物”,铺满了整个大厅以及墙壁。
这排泄物中掺杂着痛苦、恐惧、麻木、哭泣的人脸、兽脸……或者说是哺乳动物的五官整合起来的东西。上面还夹杂着星星点点的白色花朵,像是灵魂未瞑目的眼睛。
这场景莫名让他联想起了《格尔尼卡》,若将其中的人间炼狱死板地具象化出来,大概就是这副景象了。
荀听闭了会儿眼睛,若一次的视觉的冲击力达到了某种阈值,人的大脑会自动产生一些防御机制。虽然荀听还没有到昏厥或者呕吐的程度,但也差不多了。
他忍不住转头问弥尔蓝:“你是怎么把场景复现的。”
“真正的场景比这还恶心,都给记录员写吐了,报告上不少‘具体难以详述’、‘无法找到现实之物类比’的地方,我很少在法律司的调查报告上看到这种内容。”弥尔蓝面容憔悴地说道,“这种精神损失算工伤吧,主教,记得报销。”
荀听艰难地在这逼真的幻象中找到空隙,挪步到塔顶中央。
荀听边挪,一边说道:“赋格狂欢这朽神很挑剔,祭品需要按照顺序挨个‘喂’,喂完之后祂才会完全现身。只要这个过程若是被打断了,请神仪式就会失败。祂会无差别地对一定范围内的生物进行降罚。这是朽神系统里面写的详细信息。”
“这朽神也太不讲基本法了吧,什么二流子神明,”弥尔蓝吐槽道,“对我来说,没什么比善没善报,恶没恶报更可怕。”
荀听认真地解释:“若乜伽神明是人类意志的代表的话,那么厄婴朽神则代表了混沌与超自然,在祂们的体系里,肯定是无视人类所谓道德秩序的。”
弥尔蓝一撇嘴,问道:“那祭品的顺序是什么?”
“第一个,是胃中灌满牛血的失智王族。”
荀听的目光早已经锁定了目标,他一边说着,走到一具尸体面前,蹲身。
那是一具身着华丽的完整尸首,在一片碎块海中显得比较突出。他是个须发花白的瘦削老人,但他的肚子却异常的肥大。
他的瞳孔因震颤而收缩了起来,眼睛空洞地瞪着,大量的鲜血从张开的嘴巴里流出,他身下的猩红几乎铺满了整片地板,若继续按压他膨胀的腹部,还有更多腥臭的液体淌出。
“这超出了正常人的血量……但他的皮肤和肌肉不像是过量失血的样子,”荀听说,“这应该不是他自己的血,更像是外部灌入的血。”
弥尔蓝盘起胳膊盯着这老人,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是上任教皇……怀霏、怀梵的父亲。”
荀听抬头望向她,问:“他的死因是什么。”
弥尔蓝说:“肺部积血导致了窒息,血是外部灌入的,包括黄牛血和安哥拉牦牛血。”
法律司的调查结论果真和荀听预想的一样。
案件调查多年停滞不前,当然不是因为法律司的效率差。这是他们不敢怠慢的重点案件,法律司的报告甚至写得比荀听看到的还要更加详细。
荀听认为自己并不比这些人多高明,只是打了一个“信息差”。
这群人因为缺乏“朽神祭祀书”的资料参考,空有现象调查,没有办法得出推论。
而唯一一个对“赋格狂欢”有印象且提出猜想的教授,对此神的了解也仅仅是“曾经审问过狂欢的亲历者”,至于其他的信息,她所知的也寥寥无几。
弥尔蓝继续道:“法律司的报告还说……教皇尸体上的各种痕迹都指明,是怀霏干的。”
荀听想起了守夜和那个颤颤巍巍的老妪,心底升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感觉。他还是认为怀霏被诬陷的可能性比较大。
“这点先存疑吧。”荀听说。
荀听念诵请神步骤的声音在大厅中响起,带着空荡的回声:“以胃中灌满牛血的失智王族为容器,请下‘赋格之婴’,再祭祀以纯白之花与愚钝犊血。”
教皇膨胀的腹部给了它们吊诡的既视感,仿佛尸体的血腹代替了某种器官来承接下了朽神的降临。
这句话中还包含了名单的两份祭品,20公斤白色花冠和100公斤牛血。
弥尔蓝则环视场景里布满的白色小花。她认得出来,这些全都是白羊绒花。虽然它们被采摘了下来,但有着尸体“养分”的滋养,在案发多天之后仍然没有凋谢。
它们盛开的土壤是血腥、令人作呕的,这使得本该赏心悦目的场景变得相当诡异。弥尔蓝说:“怪不得这些碎尸堆里会有那么多花,原来是祭品之一……我寻思着这朽神吃人还撒点调味香料的……”
“住口!”荀听为了保住自己肠胃的“晚节”,赶紧制止她的调侃,道,“我还有一盒白羊绒花茶没喝!”
弥尔蓝知错闭嘴:“哦。”
最后的祭品,是十个弑神下位者的性命。
荀听走到了塔顶大厅的中央,那里用栏杆围起了一个面积很大的圆形区域,从这儿向下望去,是一扇随时可以开闭的玻璃天窗,将下面的房间与塔顶大厅隔离开来。向上望,大厅的天花板处,也有一个圆形的天窗,正对月亮,淡淡的光芒就从这里透了进来。
玻璃之下的房间中,横躺着死去的蚁奴,他们的尸体状况比外面的尸骸还好一点,至少能让荀听分辨清楚尸体个数。
荀听数了数,有九个。
这是一个可以让他们瞬间敏感起来的数字,因为若是加上逃出的守夜——当时正好有十个蚁奴在场。
弥尔蓝的手指在胳膊上敲了敲,说:“也就是说在当时,因为守夜没有参与‘弑神’,所以导致最后的十个祭品没有准备成功——等会儿,这群蚁奴要怎么实现‘弑神’呢?杀死怀霏这件事太难了,就算是有人协助,他们也很难做到吧……用脊虫控制怀霏?脊虫能不能进入怀霏的身体都是个问题……动用脊虫控制蚁奴?不行,一下子用十个脊虫的消耗也太大了,况且若是最终祭品里掺杂着不相关的低阶朽神,有的高阶神会觉得自己的祭品被玷污,会生气的。”
弥尔蓝走来走去,把猜想挨个罗列了一番,说道:“总不能是怀霏自愿让他们杀死吧?”
“不,你钻了牛角尖,”荀听摇摇头,说,“这个‘神’,不一定是怀霏。”
他凝视着房间里横七竖八的惨状,总结了一下系统所给的全部信息,说:“我们先假设怀霏有一个畸形的同胞‘弟弟’,他才是真正的乜伽女神化身……而因为某种原因,怀霏一直借用了他的力量。”
密室里那具残缺的雕像浮现在荀听的脑海,并且不断地清晰可辨,一点点地捶打着他的神经。
荀听一边说着一边不禁背后发寒:“弟弟一直被人细心保护着,直到有一天,有人将他抱出了温室。”
荀听在栏杆前,微微地做了一个捧起双手的动作。
它平举双手,朝下面的房间伸去,紧接着他的手势一松,仿佛真的有什么东西从他双掌处掉了下去。
“然后,他就被人扔进了……饿疯了的十只蚁奴中央。”荀听的话音戛然而止。
弑神的十个下位者……
卡德曾经说。
蚁奴是什么都吃的,尸体、残肢、垃圾。
虽然经过驯化之后,他们绝对不会攻击人类。但弟弟的扭曲、残缺、丑陋的姿态,没有蚁奴会将他识别成“人类”。
弥尔蓝看着荀听的动作和凝重神情,登时毛骨悚然。
经过了五年,人们也没有在现场找到过关于隐形人“弟弟”的任何痕迹。
原因是,他们所有人都没有调查过一个地方——
蚁奴的胃里。
作者有话说
注:《格尔尼卡》毕加索
您已收集完毕事件2【无翼的双鸟】,奖励一段重要记忆节点回顾!注意查看。
事件3【失格的狂欢宴】进度即将完整!
荀听却没有一点喜悦的心情。
不仅是身边的场景造成的,还因为……事件1仍旧没有动静。
系统说他没有分清楚事件1的一个重要节点。
事件1【羊皮之下的狼】是让荀听调查谋杀涅肖的凶手,顺便查一查涅肖的真实身份。
“羊皮之下的狼”这个名字的暗示就已经很明显了:涅肖金玉在外,败絮其中,披着爱民爱子的外皮,私底下却在谋划“赋格狂欢”的请神祭祀。荀听甚至觉得涅肖就是当时陷害怀霏的凶手。
荀听认为,这个没有分清楚的节点应该是他还没有搞清楚涅肖的目的——涅肖的行为动机简直成谜,到底五年前发生了什么让他变成这样?
五年前塔顶之灾爆发时,涅肖正和怀梵待在一起,他们二人一同赶去的现场,他可能没有直接参与这场案件,但一定在暗中与这件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我的系统这边也收到了奖励,是一段真相回忆。”弥尔蓝对荀听说,“看来我们俩系统上的某些内容是相通的。”
火种任务是需要两个“守火人”共同完成的,神之火种的成就也是“守火人”之间共享的。
这是好事,若哪天荀听又随机到了一个倒霉催的身份而导致进度卡住,弥尔蓝那边至少可以弥补,这大大降低了他的收集难度。
系统的调查奖励已经到手,弥尔蓝挥掌,打算收回塔顶之灾的幻象。但在这之前,荀听好奇地问了一个问题。
他看着塔顶的女神画像,说道:“之前见到的女神雕像和女神画都是垂泪祈祷的姿势,这幅为什么不太一样。”
这幅巨画中的女神一手持剑,一手持凿锤,抬头仰望只有丝丝天光的黑暗天空,神色多了一些坚定和狠厉。
“追溯乜伽女神这一神脉的历史,她从前是有三种形象,除了‘剑与凿锤’、‘垂泪祈祷’,其实还有一个骑狼举火把的形象。文献记载上甚至说,女神像最初甚至都不是单人角色——是乜伽三姐妹。”弥尔蓝作为寻神系的老师,荀听的这个问题正好问到她擅长的领域,加之乜伽主神是“热门神明”,关于此神的研究文献颇多,可考的观点也十分繁多。
弥尔蓝继续道:“后来,因为女神向朽神祭祀自己、改变人类命运的传说太过流行,垂泪祈祷的献祭形象慢慢地替代了其他两种形象,占据了主流,而且‘垂泪祈祷’显得更为神圣优雅一些,更符合乜伽贵族想要的女神调性吧……”
荀听看着画歪头,思考了一会儿,说道:“‘剑与凿锤’是凿火与探索,‘骑狼举火’是点燃与征服,‘垂泪祈祷’则是为了火种千代万代的延续……三个形象像是层层递进的。”
“嚯,你还挺会分析的,”弥尔蓝笑道,“确实有学者持这种说法来着,他们反驳‘乜伽三姐妹’的论点,说女神三个形象其实是一个人的不同时期。不过最后两派也没争论出个所以然来。学界都这样,老爱吵来吵去的,最后扔出一句‘尚有争议’。”
弥尔蓝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巨像的中间,也仰望起了这幅与众不同的画,说:“这幅能挂在这里,纯粹是因为王后更喜欢这个形象……哦,也就是怀氏兄弟的母亲……王后从前手段强硬狠辣,也不是等闲之辈。”
荀听凭着感觉说道:“如果三种形象不能共存,非要以一种形象占据主流的话,我可能……也会选择这种形象吧。”
弥尔蓝一挑眉,问道:“为什么?你觉得‘女战神’更好一点吗。”
“这不是主要原因……”这种感觉荀听也说不上来,他仔细想了一会儿,说道,“是因为‘剑与凿锤’的形象代表了最初的开拓者……先驱的精神最需要被传承下去,无论这一凿之火在如今看起来如何微不足道……”荀听强调了一下前提,“当然这是我在限制条件之下做出的选择,其实我认为最好的选择是三种形象都保存。”
“要不然你来报考神学院吧,到寻神系做我的学生,”弥尔蓝笑了几声,说道,“很想围观你和其他派学者吵架。”
荀听摆摆手:“感叹而已,到不了学者的程度。”
这短暂的聊天结束,弥尔蓝让幻象消失。
荀听继续回到线索的探寻之中。
两人各自打开系统,向后进入了它给出的这段回忆里。
眼前浮现黑屏白字:事件2【无翼的双鸟】真相。
二十多年前,雨夜,一个男人在装饰不俗的屋中来回徘徊着。
一个下人急匆匆地来送信:“伯爵,那个自称法阿的鼓婆区神医到了。”
被叫做伯爵的男人说道:“快点让他进来,磨蹭什么。”
于是,一个猴脸佝偻背的男人抱着什么东西,鬼鬼祟祟地进屋。
这应该就是法阿了。
法阿看着面前的焦急伯爵,废话少说,直接进入主题,举了举怀中的“包裹”,说道:“伯爵,这就是我信中说的……教皇的私生儿子。”
“他真的是乜伽女神的化身?”
“千真万确。”法厄笑着,拨开了怀中布料的一角。
男人看见了那个光芒印记——那是神的化身独有的。化身幼时无法掌控力量,身上会出现一个散发光芒的印记,在他们成长的过程中才会逐渐掌握隐藏光芒的方法。
这光芒让伯爵欣喜若狂。
但当他继续拨开布料,看到了里面包裹东西的全貌时,心霎时凉了一半。
荀听的心脏也跟着猛跳了一下。
这个婴儿有两个头,两套四肢。
他是一个两胎合一的畸形儿。
“这他妈的是什么……这……”伯爵转喜为怒,说道,“这他妈的是个怪物,他怎么能成为乜伽晟国的王!”
法厄赶紧安慰他:“伯爵您别着急。”
“‘接肢’‘断肢’‘整形’这种事,我见多了,鼓婆区的神医最擅长这种事,我有办法将一个正常的孩子从其中剥离出来。”法阿算盘打得很响,他眯眯眼笑道,“只不过酬金,您看……”
沉默片刻。
“如果你真能做到,钱我自然会给你,”伯爵压下大起大落的情绪,说道,“王后甚至可以给你权力和地位。”
“这……毕竟是教皇与仆人的私生子,”法阿担忧道,“王后总会介意吧?”
荀听能从他们的对话中意识到,此时的王后已经是乜伽晟国实际意义上的掌权人了。
“如果没有她的支持,斯图亚特的人一定不会接受的……”伯爵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淡淡地说道,“你不必担忧这个。我的姐姐没有那些麻烦的情感,他只在乎这个孩子是不是化身,能不能做乜伽之主。”
姐姐……
荀听一惊,这个伯爵是以利沙。
与教皇私通的仆人怀孕之后,为了掩人耳目,逃到了鼓婆区隐秘生子,可诞生的孩子却是一个两胎合一的畸形儿。
仆人因难产去世,为她接生的神医之一法阿本想将畸形儿处理掉。却发现乜伽女神的印记在这个扭曲的身躯上隐隐地散发出辉光——这个小怪物竟然是乜伽女神的化身。
于是,受利益驱使,法阿打算秘密地将此畸形儿献给王室。他联系到了以利沙斯图亚特,也就是王后的弟弟。让他帮忙说服教皇与王后。
法阿保证自己可以将两个孩子分离开,而以利沙许诺给他大量的奖赏。不过,这工作量巨大,难度不小,非神医单独一人能做到,于是法阿又招来四个苏摩罗陀信徒,以及信仰其他神明的医生。
一天一夜后,医者们终于将分离出一个正常的孩子。
他们本来故意将印记辉光留在了正常孩子身上,可分离结束不久之后,吊诡的事情发生了——正常孩子身上的辉光消失。
那剥离下来的,还有一丝呼吸的残缺废块,却发出了印记的光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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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族与神明文化学院章
《寻神研究》编辑部章
以利沙认为事态已无法挽回,为了防止消息外泄,暴怒的他将在场所有人灭口。